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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巨灵一变成鸽子飞出窗外,纳桑尼尔便赶紧扳下窗钩、拉上窗帘,跌坐到地板上。他的脸色惨自如尸,身体累得发抖。几乎一个小时,他软绵绵地倚靠着墙,两眼空洞。
他完成了,是的,他算是完成了。魔鬼被他打败,再度受他控制。只须在这烟盒上施下约束咒,巴谛魔就能一直供他差遣。一切都会顺利,没什么好担心的,真的没什么好担心。
他是这么告诉自己。不过,他的双手在大腿上发抖,心脏在胸口发疼地跳动,而他想出来的自信主张,也从心头消失。他愤怒地强迫自己深呼吸,并将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希望能停止颤抖。当然,会害怕是很自然的。他在不到一秒的时间躲过电击罗盘;他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因此虚脱也情有可原。几分钟之后,他就会恢复正常,然后开始施咒、搭公车到泰晤士河……
那个巨灵知道他的本名。
它竟然知道他的本名。
乌鲁克的巴谛魔、阿里什的巨灵沙卡……他竟然让它发现自己的名字。安德伍太太说出名字,竟被巨灵听到了!那一刻,最重要的规则破除了。现在纳桑尼尔得退让,说不定永远都得妥协。
惊恐的感觉涌向喉咙,力道之大令他窒息。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让泪水刺痛了双眼。最重要的规则……如果违反了,就只能放弃、认输。魔鬼总是会想出办法。只要给了它们任何力量,它们迟早会反过来要你的命。有时候得等很多年,但一定会发生……
他在书上看过几个知名案例。布拉格的沃纳在差遣一只不怎么会伤人的妖精时,让它发现了自己的本名。于是这个妖精依据正规步骤告诉魔精、魔精告诉巨灵,巨灵告诉火灵。三年后,有天沃纳正穿过瓦兹拉夫广场去买烟熏香肠,突然一阵旋风把他卷到半空,接下来几个小时,镇上忙着自己事情的人都差点被上空的嚎叫给震聋,而最后叫声停止之时,魔法师已经碎尸万段,有如雨般倾泻到风标和烟囱上。这还算不上是粗心魔法师最惨的命运,还有杜林的保罗、赛普提莫·曼宁、约翰·浮土德……
纳桑尼尔不禁哭出声,然而这微小、可悲的声音,却让他从绝望与自怜中惊醒。够了,他还没死,而魔鬼也还在他的掌握之下,只要好好处理这个烟盒就行了。他要振作。
纳桑尼尔吃力地站起身来,四肢仍然十分虚弱。他使尽力气把恐惧抛诸脑后,开始准备。他重画五芒星、更换薰香,还点上新的蜡烛。他偷偷溜到楼下老师的图书馆,再次确认咒语,还在烟盒里塞入更多迷迭香,然后把烟盒放到圆圈中央,念出永囚咒。经过漫长的五分钟,他口干舌燥、声音嘶哑,此时烟盒表面绽放银灰色的光环。光环闪耀,然后褪去。纳桑尼尔说出巴谛魔的名字,再说出囚禁起始与结束的占星学日期。烟盒恢复原貌,纳桑尼尔把它放到外套口袋,吹熄蜡烛,拉上地毯以遮住地板上的五芒星。完成后,他整个人瘫倒在床。
一小时之后,安德伍太太帮先生送午餐,并说出心中的焦虑。
「我很担心那孩子,」她说,「他几乎没碰三明治,整个人趴到桌上,脸色苍白如纸,好像整夜没睡。一定受到什么惊吓,或者生病了。」她顿了一下。「亲爱的?」
安德伍先生检查眼前丰盛的食物。「玛莎,少了芒果酸甜酱,你知道我喜欢火腿沙拉配芒果酸甜酱。」
「亲爱的,用完了。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再去买呀,有什么好问呢?老天啊,女人——」
「我是说那孩子。」
「嗯?喔,他没事的。那小子只不过是为了命名和第一次召唤妖精而紧张。当年我也是吓得半死,老师几乎是把我打进那个圆圈里。」安德伍先生叉了一口火腿塞进嘴巴,「告诉他一个半小时后到图书室找我,别忘了带年鉴。不,一小时后。我忙完他的事之后还要打电话给达沃尔,讨论那些窃盗案,可恶的家伙。」
纳桑尼尔在厨房只吃了半个三明治,安德伍太太梳着他的头发。
「开心点嘛,」她说,「很担心命名这件事吗?没什么好烦恼的,纳桑尼尔这名字是很好,但还有许多很好的名字啊!想想看,只要不过分,而目前也没别的魔法师使用,所有的名字都随你挑选呢!普通人就没有这种特权,当初别人为他取什么名字,就不能改了呢!」她忙着灌满茶壶、找牛奶,同时说话说个不停。纳桑尼尔感到口袋里的烟盒无比沉重。
「我想出门一下,安德伍太太,」他说,「我得透透气。」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行啊,亲爱的,你得先完成命名啊,你老师要你一小时后到图书室,还说别忘了带《命名年鉴》。话说回来,你真的看起来很憔悴,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我想你溜出去五分钟,他是不会发现的。」
「没关系,安德伍太太,我会留在家里。」五分钟?两小时恐怕还嫌不够。他得晚一点再处理这个烟盒,但愿在此之前,巴谛魔不会先下手。
她倒了杯茶,重重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会让你恢复气色。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纳桑尼尔。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另一个人了。这次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的旧名字;我该从现在开始把这名字给忘掉。」
他想,你为什么不在今天早上就忘了呢?他心中有一小块邪恶的部分想怪她,怪她好心、却太大意。但他知道这个念头完全不公平。魔鬼会在一旁听到她的话,全是他自己造成的。安全、秘密、坚强……他现在三样全无。他拿起杯子喝一大口,烫伤了嘴巴。
「进来,孩子,进来。」他的老师坐在图书室书桌后面那张椅背很高的椅子上,似乎非常和蔼。他看见纳桑尼尔走进来,便指着身旁的凳子:「坐下、坐下。嗯,你看起来比平常聪明呢,还记得穿上西装!很高兴你明白这一刻的重要性。」
「是的,老师。」
「很好。年鉴呢?很好,开始吧……」这本书以发亮的绿色皮革装订,还有牛毛缎带书签,前一天才从雅洛斯拉夫书店送来,还没有人看过。安德伍先生小心地打开封面,浏览屝页。「《罗依命名年鉴》,第三百九十五版……时间飞逝啊!你相信吗?我是从第三百五十版里面选名字的,一切恍如昨日。」
「是的,老师。」纳桑尼尔忍着不打呵欠,他早上耗费太多力气而疲倦不已,但还是得专注于手边的事情。他看着老师翻动书页,不停说话。
「孩子,从布拉格黄金年代到今天魔法师所使用的正式名字,这本年鉴全都列出来了。许多名字用过不只一次,而且旁边都会有标记,说明这个名字目前有没有人用。如果没有,就可以自由取用,不然也可以自己发明。你看这里:『亚瑟·安德伍;伦敦。』……孩子,我是第二个用这个名字的人。第一个在詹姆士一世时代是知名人物,应该是国王的密友。嗯,经过思考,我想你如果能跟随哪个伟大魔法师的脚步,应该是件好事。」
「是的,老师。」
「我觉得提阿非罗·所克摩顿这名字不错,他是个很知名的炼金术士,而且……这个组合没人用呢!不好吗?不喜欢?巴萨扎尔·琼斯呢?不喜欢?嗯,要以他为榜样确实很不容易。怎么了,孩子?你有什么想法?」
「威廉·格莱斯顿有没有人用呢,老师?我很崇拜他。」
「格莱斯顿!」老师瞪大了眼。「很特别的想法……孩子,有些名字太了不起、也太现代了,因此根本碰不得,没人敢碰!想继承他的衣钵,也未免太狂妄了。」老师眉毛竖起。「如果你想不出合理的名字,那我就帮你选了。」
「抱歉,老师。我思考不周。」
「小伙子,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不过你得掩饰它。如果太明显了,那你活不到二十岁就会引火自焚。魔法师不要太早引人注意,更何况还没召唤第一只霉精。好吧,我们一起继续从头看起……」
过了一小时又二十五分,名字总算选好。命名这件事情真折磨人。老师似乎特别钟爱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这些人的名字更是少见,纳桑尼尔好不容易才避开费兹吉邦、脱拉可、呼母斯、伽理莫福来这种名字。同样,纳桑尼尔喜欢的名字,在老师看来都太过骄傲惹眼。最后,名字终于选定。安德伍先生不耐烦地拿出官方表格,写上新名字、签上大名。纳桑尼尔也得在页尾的大型空白栏位签名。他的签字看起来刺刺的,字型也不好看,但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他小小声地念了一遍:约翰·曼德列克。
他是第三个使用这名字的魔法师,过去用这名字的前辈没什么丰功伟业。可是纳桑尼尔也不在乎了,什么名字都比脱拉可好。就选这个吧!
老师把纸张折好,放进一个牛皮纸袋,坐回椅子上。
「好,约翰,」他说道,「完成了。我会直接拿到局里盖印,此后你就正式存在了。但也别太得意,毕竟你还什么都不懂;明天召唤黄条蟾蜍妖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无论如何,你第一阶段的教育已经完成了,多亏有我。」
「是的,谢谢您,老师。」
「天知道,过去六年真是漫长可怕。我常常想,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走到这一步。去年那件小事要是发生在别的老师身上,你可是会被扫地出门。不过我忍下来了……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戴上隐形眼镜了。」
「谢谢您,老师。」纳桑尼尔忍不住眨眼,他已经睡着了。
安德伍先生自满地说:「一切都顺利的话,几年之后你就会获得一份堪以胜任的工作,应该是哪个小部门的次官,虽然不太起眼,不过很能配合你平庸的能力。约翰哪,不是每个魔法师都能期望像我一样,成为重要的长官,但是,无论你的贡献多么微薄,天生我材必有用。同时,身为我的学徒,你可以辅助我施一些小法术,算是稍微补偿我对你付出的心力。」
「这是我的荣幸,老师。」
老师挥手示意他离开,纳桑尼尔得以回过身做个鬼脸。不过还没走到门口,老师想起了什么事。
「还有件事,」他说,「你命名的时间选得真好。三天后我要去国会,听首相对所有国会资深成员发表国情演说。虽然是仪式性的场合,但他会大致说明国内外政策的想法。已命名的学徒也受到邀请,还有配偶。看在你先前没有惹我不开心的份上,我会带你去。这次经验会让你大开眼界,看看我们这些了不起的魔法师齐聚一堂!」
「是的,太感谢您了,老师!」这是纳桑尼尔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老师展现真正的热诚。国会呢!首相呢!他离开图书室,直奔楼上的房间天窗。从这里眺望出去,在十一月灰濛濛的天空下,远远的国会大厦显得不太清楚。纳桑尼尔却觉得,那瘦长的高楼似乎沉浸在阳光之中。
没多久,他想起口袋里的烟盒。
还有两个小时才吃晚餐。安德伍太太在厨房,老师则在书房里打电话。安德伍太太在门厅的架子上,摆了手工瓶子。他从瓶子拿了五英镑,偷偷摸摸从前门溜出去。他到了大马路,搭上往南行驶的公车。
魔法师很少搭乘大众运输工具。他坐在后排座位,尽量远离其他乘客,眼角余光看着他们上车下车。这群男女老少乘客中,年轻人穿着颜色呆板的衣服,女孩子脖子上的珠宝闪亮。大家在斗嘴、嘻笑,或静静坐着看报纸书本或光鲜亮丽的杂志。是的,这些人都是人类,但却容易看出他们没有力量。对于没怎么接触过人的纳桑尼尔来说,他们看起来很奇怪,一来他们的对话似乎微不足道,再者阅读的书也没什么了不起。除了觉得有点粗俗,他对这些人不太了解。
半小时之后,公车到了黑修士桥和泰晤士河。
纳桑尼尔下了车,走到桥中央,身体俯过铸铁栏杆。这时正值涨潮,灰色的河水在他下方湍急奔腾,波涛汹涌。两旁呆板的办公大楼,聚集耸立在堤岸区的道路上,现在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纳桑尼尔知道,国会大厦就在河转弯的地方,他从来就没有这么靠近过。一想到此,他就心跳加速。
改天再去也不迟,毕竟眼前还有重要的工作得完成。他从一个口袋掏出塑胶袋,还有半块从老师花园取出的砖头。另一个口袋则拿出烟盒。他把砖块和锡盒子装进塑胶袋,袋口还打了两个结。
纳桑尼尔很快瞥了两旁的路人,大家都头低低、缩着肩膀从他身边走过,没人瞥向他。他不再迟疑,便把袋子抛过栏杆,看着它坠落。
落下……落下……最后只剩下一个白点,连溅起的水花都看不清楚。
不见了,像块石头那样沉下去。
纳桑尼尔竖起外套的领子,抵挡沿着河刮起的强风。他安全了——总之,现在再怎么安全也不过如此。他把恐吓付诸实行,如果巴谛魔现在胆敢背叛他……
他沿着桥上往站牌走,途中开始下起雨。他若有所思地慢慢走,几乎被迎面而来的几个匆忙路人相撞。他们骂了他,不过他没注意。安全……这才是重要的……
他每走一步,强烈的倦意便不断袭来。
巴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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