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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港湾市的最后路程

  薇奥拉坐在我身边。她突然重重地坐下,我还以为她摔倒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盯着刚才阿隆消失的地方。阳光透过瀑布,在她脸上投下粼粼波光,这是她脸上唯一活动的东西。

  “薇奥拉?”我说着,一纵身跳起来。

  “他死了。”她说。

  “是啊,”我说,“他死了。”

  然后她继续喘气。

  我的声流像一艘坠落的飞船,吱吱嘎嘎地发出红光与白光,还展示了一些分外古怪的东西,就好像我的脑袋要被拔出去一样。

  本该是我。

  本该由我来为她做这件事。

  可是……

  “原本该是我动手。”我说,“我已经做好了杀他的准备。”

  她看着我,睁大了双眼:“陶德?”

  “我本来要亲手杀了他。”我发现自己抬高了嗓门,“我都准备好了!”

  她的下巴开始颤抖,看起来不像是要哭,而是真的哆嗦;这颤抖从下巴蔓延到她的肩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身子也越抖越厉害。现在我的声流里没有别的,一切都凝固了,还有一样东西进入到声流——都是为了她。我抓住她,把她揽进怀里。我们就这样前后晃荡了一会儿,任凭她瑟瑟发抖。

  她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一种微弱的呻吟声。我记得杀掉斯帕克人之后我胳膊上的酥麻感,对方鲜血淋漓的画面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我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重温他死去的样子。

  这样我还怎么下得去手呢?

  (但我一定会的。)

  (我做好了准备。)

  (可猎刀脱手了。)

  “杀死一个人和故事里写的完全不一样,”我对着她头顶上的空气说,“完全不一样。”

  (但是我一定做得出来。)

  她还在颤抖,我们还在咆哮的瀑布边坐着。太阳又升高了一些,教堂里的光线更暗淡了,我们身上湿漉漉、血糊糊的。

  还冷得直哆嗦。

  “来吧。”我说着站起身,“首先我们要把自己弄干,对吧?”

  我扶着她站起来,然后把扔在地板上的包拿起来,回到她身边,伸出手。

  “太阳升起来了,”我说,“外面会比较暖和。”

  她盯着我的手看了一分钟,才回握住。

  不管怎么样,她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两个绕过讲道台,免不了会经过阿隆待过的地方,那儿的血差不多被瀑布的水冲干净了。

  (我本来能做到。)

  (但那把猎刀——)

  我能感觉到自己握着她的手是颤抖的,都分不清哪只手是谁的了。

  我们走到阶梯前,继续往上走,到了一半的位置,她才开口说话。

  “我不舒服。”她说。

  “我知道。”我说。

  于是我俩停下脚步,她向瀑布那边倾过去,似乎是恶心想吐。

  很想吐。

  我猜,无论是谁,杀人之后都会有这种反应吧。

  她倾身向前,湿漉漉的头发拧结在一起,披在身后。她吐了几口。

  但是她没有抬头。

  “我不能让你做这件事,”她说,“不能让他赢。”

  “我本来能做到的。”我说。

  “我知道。”她说着又埋头往瀑布里吐了几口,“这就是我下手的原因。”

  我呼出一口气:“你应该让我来的。”

  “不。”她抬起头,“我不能让你做。”她抹抹嘴巴,咳嗽起来,“不过我并不只为了这个。”

  “还为了什么?”我说。

  她睁大了眼睛直视着我,她的眼睛因为剧烈的呕吐而充血。

  她的眼睛似乎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因为我想,陶德,”她皱起眉头,说,“因为我想这么做,我想杀了他。”她用双手遮住脸。“哦,天哪,”她喘息着,“哦天哪,天哪,我的天哪。”

  “别说了。”我边说边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的手从脸上拿开,“别说了。他是个魔鬼。他是个疯子……”

  “我知道!”她大喊,“但是我对他举起了刀,我把刀插进了他的……”

  “好吧,好吧,你想这么做。”趁她还没情绪崩溃,我打断了她,“那又怎么样?我也想这么做。是他逼你的。他把我们逼上了绝路,那是你死我活的绝境。所以说他是魔鬼。这件事的关键并不在于是你还是我想杀他,而是他作恶在先,明白吗?”

  她抬头看我。“他只是做了他发誓要做的事。”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让我‘沉沦’了。”

  她又双手捂嘴,发出呜呜的哭声,眼睛也肿了起来。

  “不。”我大声喊道,“不是这样的,我跟你说说我怎么想的。好吗?”

  我看看瀑布和隧道,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我不能眼看着她陷入痛苦,自己却袖手旁观。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想干什么。我能看得出来:她正在悬崖边儿上,随时都有可能往下跳。她看着我,想必是希望我救她。

  就像她救了我一样,我也要救她。

  “我是这么想的。”我说。我的声音很大,心里的话突然冒了出来,有如涓涓细流在我的声流中成形,又像是耳语般讲述真相。“我觉得,也许人人都会‘沉沦’。”我说,“我觉得我们都会这样,这不是问题。”

  我轻轻拉扯她的胳膊,希望她听进去了。

  “问题是,沉沦之后我们还能否站起来。”

  瀑布在我们身边飞流直下。因为冷和刚才的一切,我俩都哆哆嗦嗦的。她瞪着我,我则等待着她的回应,希望我的话可以宽慰她。

  我看到她从峭壁边上退了回来。

  退回到我身边。

  “陶德。”她说,语气中并不含疑问。

  她只是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陶德就是我。

  “走吧,”我说,“港湾市等着我们呢。”

  我再次牵住她的手,我们一起走完了剩下的阶梯,回到了更为平坦的那部分岩架,沿着弧形的路线行走,在湿滑的石头上时刻保持平衡。这次,要跳回路堤显得更加困难,因为我俩都湿透了,体力也大不如前。我不得不助跑几步才起跳,成功之后又接住了迎面跳过来的薇奥拉。

  我们终于来到了阳光中。

  我们晒了好一会儿太阳,身上的潮气散去大半儿,才继续沿着路堤往上爬,艰难地穿过矮树丛,回到了小路。

  我们循着“之”字形的小路往山下望去。

  还在,港湾市还在。

  “最后一段路了。”我说。

  薇奥拉擦了擦胳膊,想把身体擦干。然后她凑过来,斜眼打量着我:“你脸上挨了好多下,你知道吗?”

  我摸摸自己的脸,眼睛有点肿,嘴角有一个口子,里面还缺了几颗牙。

  “谢谢。”我说,“你说之前我还不觉得疼。”

  “抱歉。”她露出一丝微笑,一只手伸到脑袋后面,向我眨眨眼。

  “你的伤怎么样?”我问。

  “酸疼酸疼的,”她说,“不过没关系,我能忍。”

  “你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啊。”我说。

  她又笑了。

  接着传来了奇怪的滴答声。薇奥拉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了“哦”的一声惊呼。

  在阳光下,我们对视了一秒,我们都有点惊讶,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的T恤上有血迹。

  她自己的血。

  新的血。

  血是从她肚脐右边的一个小洞里冒出来的。

  她用手指蘸了一点血,举到眼前看。

  “陶德?”她说。

  然后她就要往前倒下。

  我慌忙接住她,往后退了几步。

  我往她身后看去。

  就在她身后的悬崖上,就在这条路起始的地方。

  我看到了小普伦提斯先生。

  他骑在马背上。

  手往前伸。

  握着一把手枪。

  “陶德?”薇奥拉在我怀里又叫了一声,“好像有人打了我一枪,陶德。”

  我没说话。

  我的大脑和声流皆一片空白。

  小普伦提斯先生踢了踢马肚子,沿着那条路向我们走来。

  他手中的枪依然指着我们。

  我们已经无路可逃。

  而且我手中没有猎刀。

  就像最严重的疼痛一样,命运清晰缓慢地展现在我们面前——靠在我怀里的薇奥拉开始大口喘气,小普伦提斯先生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的声流中开始出现“我们完蛋了”“这次无路可逃了”一类的话。只要命运想让你完蛋,那迟早你会被它攥在手心里。

  我是谁?我怎么能和命运抗衡?如果命运偏要如此安排,我又怎么能改变这一切呢?若世界末日早已注定,我有什么能力阻止它的到来呢?

  “陶德,我猜她迫不及待想要你呢。”小普伦提斯先生冷笑道。

  我咬紧牙关。

  我的声流又开始涌动,红色中夹杂着紫色。

  我可是陶德·休伊特。

  这才是我。

  我直勾勾地瞪着他,让我的声流向他逼近,然后粗着嗓子说:“你应该叫我一声休伊特先生。”

  小普伦提斯先生哆嗦了一下,他竟然哆嗦了。然后他不自觉地收紧缰绳,身下的马扬起前蹄。

  “行了吧。”他的声音显得没什么自信。

  他知道我们都能听得出来。

  “举起手来,”他说,“我要把你们带给我父亲。”

  然后我做出了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我从来没做过这么棒的事。

  我没搭理他。

  我扶着薇奥拉,让她跪坐在土路上。

  “好烫,陶德。”她声音十分微弱。

  我让她躺下,把包放到一边,我脱下我的衬衫,将它卷起,压在她的伤口上。“你紧紧按着那儿,听明白了吗?”我说,我的愤怒像火山岩浆一样喷薄而出,“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我抬头瞪着戴维·普伦提斯。

  “起来。”他说。他的坐骑因我所散发的怒火而焦虑不安,来回转悠,“陶德,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站起来。

  向前走去。

  “我叫你把手举起来。”戴维说。他的马又是嘶鸣,又是喷出鼻息,四蹄倒腾个不停。

  我向他走去。

  飞速走去。

  然后我跑了起来。

  “我要开枪了!”戴维挥舞着枪大喊道,同时试图制服他的马。马的声流中尽是冲啊!冲啊!

  “不,你不会!”我吼道,然后直接向着马头冲去,将我的声流砸向它。

  蛇!

  那匹马立刻扬起前蹄。

  “该死,陶德!”戴维高叫着,又是拽缰绳,又是扭身子,试图用空闲的那只手控制住马。

  我跳过去,对着那匹马使出当胸一掌,然后又马上跳开。马发出一声嘶鸣,再次扬起前蹄。

  “你死定了!”戴维在马背上高叫,而他的马边跳边后退,他也跟着转了一大圈。

  “还不到时候。”我说。

  我在寻找机会。

  马高声嘶鸣,脑袋摇来摆去——

  我等待着——

  戴维拉回缰绳——

  我闪开——

  我等着——

  “该死的马!”戴维大叫——

  他想再次拉紧缰绳——

  马再次扭动身躯——

  我等待着——

  马载着戴维向我跑来,他歪坐在鞍上,离地面极近。

  我终于等到了机会——

  我把拳头藏在背后,等待着——

  砰!

  我的拳头像锤子一样落到他脸上——

  我发誓他的鼻子被我的拳头砸断了——

  他疼得大叫,从马鞍上摔了下来——

  手枪也掉落在尘土中——

  我往后跳开——

  戴维的一只脚还套在马镫上——

  马再次兜起圈子——

  我用尽全力在它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马终于受够了。

  它冲上小山,回到路上。戴维的脚还套在马镫上,他被快速拖过石头和泥土,被迅速抛起,再重重落下。

  手枪横在地上——

  我走过去正要拿——

  “陶德?”我听见一个声音。

  没时间了。

  完全没有时间。

  我不假思索,放弃了地上的手枪,跑回矮树丛旁的薇奥拉身边。

  “陶德,我觉得我要死了。”她说。

  “你不会死的。”我说,伸出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胳膊放在她膝盖弯儿。

  “好冷。”

  “你才不会死呢!”我说,“这次不会!”

  我抱着她站起来。此时此刻,我就站在通往港湾市的“之”字路起点。

  无论走得多快,都还不够快。

  我坚定地向前迈步,穿过矮树丛。

  “加油!”我大声给自己鼓劲儿。全世界好像就剩下我这双不断迈步的腿了。

  加油啊!

  我跑起来。

  穿过矮树丛——

  穿过小路——

  又穿过几处矮树丛——

  再次穿过小路拐弯处——

  下坡,再下坡——

  我踢起土块,跳过灌木丛——

  跌跌撞撞地跨过树根——

  加油。

  “坚持住,”我对薇奥拉说,“你坚持住,听见了吗?”

  我每跑一步,薇奥拉都会呻吟一声——

  这至少说明她还有气息。

  下坡——

  再下坡——

  加油。

  快一点。

  我踩到了一丛蕨菜,脚下打滑——

  但我没摔倒——

  穿过小路,穿过矮树丛——

  山路崎岖,我的腿开始酸疼——

  穿过小路,穿过矮树丛——

  下坡——

  快一点——

  “陶德?”

  “坚持住!”

  我下到山底,开始小跑。

  她在我怀里轻得很。

  那么轻。

  我跑到路和河流再次平行并进的地方,脚下就是通往港湾市的路,周围的树木拔地而起,身旁的河流奔腾向前。

  “坚持住!”我边说边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加油。

  快一点。

  拐过几道弯,绕过几个角——

  跑过树下,跑过河畔——

  前方就是我之前站在山上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城垛,城垛下方两侧各有一长排巨大的X形木架,入口就在路上。

  “救命!”我一边跑一边喊,“救救我们!”

  我继续奔跑。

  加油。

  “我觉得我撑不到……”薇奥拉气若游丝。

  “你能撑住!”我大喊,“你敢放弃?!”

  我继续奔跑。

  城垛越来越近——

  但是没人值守。

  一个人都没有。

  我穿过一块空地,跑到另一边。

  我停下张望。

  还是没有人。

  “陶德?”

  “咱们快到了。”我说。

  “我不行了,陶德……”

  她的头向后仰去。

  “不,你可以的!”我冲着她的脸大喊,“你给我醒醒,薇奥拉·伊德!你给我好好睁着眼。”

  她努力把眼睁开,我知道她在努力。

  虽然只睁开了一条缝,但好歹算是睁着眼。

  我继续抱着她跑,使出吃奶的力气。

  我边跑边喊:“救命!”

  “救命!”

  老天爷,拜托了。

  “救命!”

  她的气息越来越短促。

  “救救我们!”

  千万不要啊。

  可我一个人都没找到。

  我经过的房屋都是空的,门窗紧闭。脚下的土路都变成了石子路,但还是没人出现。

  “救命!”

  我的脚步声在石子路上发出回响——

  路的正前方是大教堂,那里是一片树木环绕的空地,教堂塔尖反射的光照在教堂前面的城市广场上。

  这儿也没人。

  不。

  “救命!”

  我跑到广场上,穿过广场,环顾四周,仔细倾听——

  不。

  不。

  一座空城。

  薇奥拉在我怀里,她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可港湾市空空荡荡。

  我跑到广场中央。

  一个人都看不见。

  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我原地转了一圈。

  “救命!”我大喊。

  可还是没人。

  港湾市完全是一座空城。

  这里完全没有希望。

  薇奥拉在我臂弯里一沉,我不得不跪在地上才能抱住她。她已经无法将我的衬衫好好按在伤口上了,我得腾出一只手来把它按住。

  我们什么都没有。包、望远镜、我妈妈的日记本,我意识到这些都被我落在山上了。

  现在真的只剩下我和薇奥拉两个人了,整个世界,我们拥有的只有彼此。

  她流了好多血——

  “陶德?”她说,吐字含混无力。

  “求求你。”我说。我的眼睛越肿越厉害,声音嘶哑不堪,“求求你。”

  拜托了,老天爷,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既然你如此诚恳地祈求……”广场对面传来一个声音,就是平常说话的音量,这人一点都没有抬高嗓门的意思。

  我抬头看去。

  教堂的斜后方有一匹马。

  马上坐着一个人。

  “不。”我轻声说。

  不。

  不。

  “没错,陶德,”普伦提斯镇长说,“恐怕你想得没错。”

  他几乎是懒洋洋地骑马穿过广场,向我走来。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镇定自若,衣服上连一丝汗渍都没有,手上还戴着骑行专用的手套,脚上的靴子也干干净净。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大声说,“怎么会?”

  “就连笨蛋都知道来港湾市有两条路可走。”他的口气平静而温和,近乎得意。

  我们看见的那道烟尘——是我们昨天看到的向港湾市移动的烟尘。

  “怎么办到的?”我说。我太吃惊了,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军队离这里至少还有一天的路程……”

  “有时候关于军队的流言和军队本身一样有效,孩子,”他说,“我开出的投降条件最受人们欢迎了。其中一条就是清空街道,好让我在这儿亲自迎接你。”他回头望望瀑布,“虽然我还以为会是我儿子把你们带过来。”

  我环视广场,现在我能看到人们的面孔了,那一张张脸就躲在门窗后面,向外窥视。

  我四处张望,看到了更多的面孔,从窗户、从大门探出的面孔。

  我看到了四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他们从教堂后面走了出来。

  我再扭头看向普伦提斯镇长。

  “哦,现在我是普伦提斯总统了,”他说,“你会记住这个称呼的。”

  然后我意识到了。

  我听不到他的声流了。

  我听不到任何人的声流。

  “是的,”他说,“我想你应该是听不到声流的,这后面的故事很有趣,不是你能……”

  薇奥拉的身子在我怀中又沉了一些,她往下滑了一点,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求你了!”我说,“救救她!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我会加入军队!我会……”

  “耐心的人才能如愿以偿。”镇长说,他终于有了点生气的样子。

  他轻松一跃下了马,开始摘手套,每次只摘一根手指。

  我知道我们失败了。

  失去了一切。

  一切都完蛋了。

  “作为我们这颗美丽星球上的新任总统,”镇长说着伸出一只手,就好像第一次向我介绍这个世界,“让我来当第一个欢迎你来到新首都的人吧。”

  “陶德?”薇奥拉咕哝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我轻声对她说,“真的对不起。”

  我们跑了那么远,却正中敌人的圈套。

  我们来到了世界尽头,却落入了一个陷阱。

  “欢迎来到新普伦提斯市。”镇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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