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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出租车在停滞的车流中悬浮不动,罗丝烦躁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过去的一个小时让她明白了走过去可能更快,但起码出租司机知道目的地在哪个方位。
或者说,司机的导航系统知道地方在哪儿。每隔几秒它就会以一个短促的女声发出新的指令,时不时还会加上一条提醒:“请不要试着想象这条路线。”
司机恼火地拍着喇叭,大声怒骂,调大了空气喷射器,路面上的石子儿弹起来打到了车窗上。
不过,这些琐事都无关紧要,因为博士回来了。
光是他坐在自己身边的情景就让罗丝微笑起来。她脑中仍有那种恼人的刺痒,就在右脑的某个部位,但她已经一点都不困惑了。
博士让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对于把多米尼克扔下这事儿她仍然有些愧疚,但博士坚持这么干。“他不过是另一个米齐罢了,”他这么说道,“或者亚当[. 在新版《神秘博士》剧集第1季第6集《戴立克》中出场,是一名年轻的研究员。亚当曾是博士的短期同伴,在第1季第7集《漫长的游戏》中,他因贪图私利、妄图从未来盗取科技发展的历史,最终被博士赶走。
]。跟大多数从你们地球上进化出来的猿人一样,他受不了的。”罗丝感到一阵为难——就跟每次博士说这种话的时候一样——既因为自己的种族受到侮辱而感到冒犯,又因为自己被他当作一个例外而感到荣幸。
没过一会儿,博士就又让她高兴了起来:他为了拦下一辆出租而上蹿下跳手舞足蹈,甚至蹿进路中间冲到一辆被堵在路口的车旁敲挡风玻璃。司机们就跟看不到他似的。他仿佛就是个透明人。她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吹了声口哨,一辆黑色的车立马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要去哪儿?”他俩爬上后座的时候,司机在玻璃隔板的另一边问道。
“我们去哪儿,博士?”罗丝小声问道。
“大白屋。”他说。
“嗯?我没听清。说大声点儿,亲爱的。”
“大白屋。”罗丝大声重复了一遍。
“所以计划是什么?”罗丝问博士。
“取决于到了之后我们将发现什么。”
“但就是照惯例来,对吗?战胜怪物,纠正错误,还所有人自由。”
他咧嘴一笑,“没错。”说完他便握住了她的手,她感到一阵电流窜过全身,也笑了起来。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大白屋?”她问道。
“没有政府,”他说道,“你认为谁能让人民安分守己,谁在强制维持现状?”
“警察?”
“再猜。”
罗丝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媒体。报纸和电视。”
“答对啦!”
“就像在五号卫星[. 在新版《神秘博士》剧集第1季第7集《漫长的游戏》中,博士、罗丝与亚当来到了200000年,着陆在五号卫星上,博士发现本应处于顶峰的人类文明竟被阻碍了发展进程,最后查明是外星生物控制的媒体操纵信息所致。
]上那样!”
“如果你乐意这么想的话。”
“这就是真相吗?又是贾鸹费斯[. 新版《神秘博士》剧集第1季第7集《漫长的游戏》中的外星生物,形似蛞蝓,体态庞大,通过控制新闻操纵人们的生活。
]在捣鬼吗?”
“我怀疑不是,时间不对。无论如何,我们上次看到哈德罗嗯那啥·玛克斯马哇呀嘿哈·全能者贾鸹费斯[. 原文为“Mighty Jagrafess of the Hadroumsomething Maxawhatchamacallit”,即被叫错的贾鸹费斯的全名。正确叫法其实为圣哈德罗贾斯克·玛克斯马罗登弗·全能者贾鸹费斯(Mighty Jagrafess of the Holy Hadrojassic Maxarodenfoe),可以看出这个名字长得非常难记。
]的时候,它已经熟得死透啦。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第一个认识到人类媒体的力量的外星怪物。”
“媒体也是一种洗脑工具,对吗?”
“一种传播思想、强化筛选过的观点的手段。问题是,传播的是谁的思想?谁的观点?如果媒体控制了人民,那谁又在控制媒体?”
“我猜哈尔·格莱登知道答案。”
“我想也是。他一直在对官方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猜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个人比较喜欢直接一点。”
“他的演播室。”罗丝恍然大悟。她想了想,然后看着博士,“但是,那不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也许他只是在给她时间让她自己琢磨出来。“演播室太多了,出版公司也太多了,太多人挡在了我们和真正的幕后黑手之间。所以这样做来得比较快,想要抓住暴君的话,就追踪他的反对者吧。”
“到大白屋去。”
“仍然敢于做梦的人都被带去了那里。有人在那里学会了循规蹈矩,还有人嘛……我们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大白屋到了。”出租司机粗暴地说道,把车停在了一条异常安静的路上,“我希望你是来挂号的,亲爱的。你说的那些卫星和贾瓜肥鱼[. 原文为“jagra fish”,司机将罗丝口中的“贾鸹费斯(即 Jagrafess)”听错了。
]……”
“喂,”罗丝说,“那是私人对话,你可不该偷听。”
“这是不由自主的事,亲爱的。一共2.30个信用点。”
博士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我觉得这能说明一切。”他边说边对司机亮了亮手里的东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瞪着罗丝。博士一脸懊恼地说道:“通灵纸片不管用了,罗丝。”
“那就试试别的东西。”她悄声说道,在司机的怒视下不安地扭动着。
“2.30个信用点。”她坚决地重复道。
“你一点儿钱也没有吗?”
“完全没想过这事儿。”博士回答说。
“啊,我受够了!”司机厉声说道,再次发动了引擎,“我就知道不该让你上车——我第一眼就看出你发了幻想疯了。现在好了,你就跟我一起回总站去吧,亲爱的。我们在那儿把事情捋清楚,让你好好见识见识现实世界。”
“博士!我们现在怎么办?”
“当无路可走的时候,罗丝……跑吧!”
他俩扑向车门——但随着安全锁决然扣上的咔嗒声,出租车的引擎尖叫着加速驶离了路缘,罗丝则被惯性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与此同时,驾驶座的隔板前落下了一道钢质防护罩。
“用音速起子!”罗丝喊道。
“能量用完了,”博士说道,“我一直打算给它充能来着。”
“你今天可真是一直在帮大忙!”
他正徒劳地用双拳捶打着车窗。
“来,帮我一把!”罗丝说道,在座位上扭过身子,双腿开始攻击旁边的车窗,在她双脚齐下踹到第三次时终于成功了,司机则大喊着抗议。罗丝调整回坐姿,用手肘把还联结着车窗的碎玻璃撞落在人行道上。
出租车猛地一拐,迎面却碰上了又一轮交通拥堵。当车停下时,罗丝从破掉的车窗里伸出手,胡乱摸索着车门外的把手,在车门打开时终于心头一松如释重负,随后她与博士赶紧跑上了人行道。
“你逃不掉的,你这个疯子!”出租司机尖叫着,“你在我的座位上留下了DNA,我会找到你的!”
他俩往回朝大白屋冲过去,身后的咒骂不绝于耳。

 
“你确定这样能行吗?”博士颇为怀疑地问道。
“我可是体操冠军,记得吗?托我一把就成。”
他们正站在大白屋后头,一面三米高的墙壁包围了整栋建筑。通常来说,他们会从大门蒙混进去,但经过出租车的风波之后,罗丝建议采取更隐蔽的行动。
罗丝踩上了博士交叉手指构成的踏面,让他把自己托上墙去。她摸着了墙头,正以为已经成功时却发觉自己转眼又落回了地上,还跌跌撞撞险些摔倒。
“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她抱怨道。
“别看我,”博士说道,“你有考虑过少吃些炸薯条吗?”
“嘿,你这家伙有点礼貌行不行!”
他们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次——但博士的双手似乎总会在她脚下松开,让她落回原处。
“哎说真的,博士,”罗丝埋怨道,“你是不是扔起东西来也像个小姑娘似的?”
他俩在道路另一边的小巷里找到了一只垃圾桶,确认没人在看之后就把它偷过来,推到了墙边。罗丝爬了上去,博士本该稳稳扶着垃圾桶,结果它差点儿就从她脚下滑走了。
不过,现在她只要稍稍一跳就能够到墙头了。她的手勾住了它……
然后,一阵冰冷的冲击从她的双臂窜入了胸腔和腹部。罗丝倒抽一口冷气,松开手,摔了下来。她狠狠地撞上了垃圾桶,又被弹回人行道上。
“啊。”博士说道。
“啊,什么?”她厉声说道,几乎就要反抗起博士来。她自己爬起来,拍开了博士伸过来的手。
“啊,我就觉得应该会有类似的防护措施。看上去是力场,带刺铁丝网的高级替代品。你还好吗?”
“我还好——真是多谢你这个事后诸葛亮了。”
“看上去我们得回到A计划上啦。”博士快活地说道。
“从正门进去,”罗丝说,“行吧,要不你假扮医生我冒充护士?”
“行不通的。他们有很多核验的办法,通灵纸片现在也没……”
“对啊,它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博士耸耸肩膀,“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它对他们不起作用。”
“是那怪物干的好事。”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发幻想疯’了。”
接下来是一阵漫长而又尴尬的沉默。罗丝考虑着现在是不是应该对他坦白,告诉他自己之前也有过妄想发作。但她现在已经好多了,那些僵尸就像是一场早已消退的噩梦。
“也许我们可以说自己是来探视的,”她提出了建议,“来看某个病人。”
“我不知道,”博士说道,“如果我们对这里的推测有一半是对的,我不信他们会给来访者大铺红地毯。”
“好吧,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我有个保证能把人弄进疯人院的办法。”
罗丝过了一会儿才跟上他的思路,随后她笑着说道:“哦,你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你觉得咱俩谁更会装疯卖傻?”

 
“说来就来,”罗丝对门里百无聊赖的守卫解释道,“突然之间他就坚信自己是个医生了。”
“我认为我是博士。”博士冲着守卫露出了自己最为癫狂的笑容。
“他还觉得……觉得自己已经九百岁了,在宇宙各地飞行,还和会放屁的外星人与太空中的猪战斗。”
“我想被关起来,真的。”博士说道,“我就跟三月兔一样疯[. 该比喻多用于形容人极度疯狂或非常愚蠢,因为每值春季繁殖期,兔子就会表现出一系列激动无常的行为,像发狂一样疯癫。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亦有同名的角色。
],还蠢得无可救药。”
“你应该带他去看社区医生。”守卫说道。
“哦……是的,没错,我知道。但他不在,你明白吗?去城里的另一边参加研讨会去了。再说,他事情多得忙不过来,我们没法拿到两周以内的预约。”
“用软垫病房、约束衣,再把钥匙扔了吧,我可不在乎。”
罗丝鬼鬼祟祟地向守卫靠近了些,说道:“问题在于,他觉得这栋楼里有怪物,真是疯了。”她本来指望这句话能激起守卫的些许反应,但他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如果不带他来,早晚警察也会把这事儿办了。我的意思是,你真得明白他需要帮助,十万火急的那种。”
博士走上前去贴在守卫身前站好,他们之间近得连鼻子都几乎要在铁栏杆的空隙里碰上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守卫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活灵活现地模仿起猩猩来。
守卫的目光穿过博士,锁在了罗丝身上。“好吧,女士,”他疲惫地说道,“我想我确实从中看到了某些医疗干预的必要性。也许你真的应该进来。”
在守卫打开门挥手示意他们进去的时候,罗丝差点忍不住露出笑容。她看都不敢看博士,生怕自己会禁不住爆笑起来。他们肩并肩地走在通往大白屋的路上,但刚走到一半时,博士便凑在罗丝耳边悄声说道:“你知道他会先通知他们的,对吧?”
“他们正等着我们进去。”
“往积极的方向想,”博士快活地说道,“被抓住通常来说都挺管用——这能为我们建立直面大坏蛋的捷径。或者我们可以……”
罗丝往身后看了一眼,守卫已经回到了大门内的小亭子里。她能透过窗户看到他正背对着自己,显然正用可视电话跟别人通着话。她又看了看博士,两人相视一笑。罗丝欣然握住了博士伸来的手。
他们欢笑着从主路上跑开了。

 
他们找到了一扇可以进入大白屋左侧的门,但它上了锁,而且看上去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被打开过了。在建筑的后方,两个身穿白色厨房连体衣的人正在另一扇门外聊天。罗丝和博士在被他们看到前就缩了回去。
他们身旁有一排窗户,能够让他们进入一条铺着木地板的走廊。罗丝试着推了推其中一扇,发现它被锁上了,于是她又试了第二扇和第三扇。她刚碰到第四扇窗户,警报便响了起来。起初罗丝以为是自己触发了警报,直到博士指出,也许是因为工作人员终于发现自己的新病人和他的护送人员都不见了。
“他们知道我们还在这里面,但还不清楚我们的具体位置。我们大概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你可以帮帮忙的,知道吗?”罗丝一边徒劳地推着第四扇窗户一边说道。她本可以失落得大喊大叫。在此之前她从没意识到,自己变得多么依赖博士的那些锦囊妙计,只要他愿意,就能带她在任何时空自由来去。
他溜达到一扇她已经试过能否打开的窗户跟前,朝里仔细瞧了瞧。随后他便看也没看地往左指了指,说道:“这边,就只隔几扇窗,看上去有个插销是坏的。”——他说得没错。
罗丝刚爬上窗沿,第一批护理员就从拐角冲了过来,其中一个大喊了起来,但在持续不断的警报声中罗丝听不清他的声音。她匆匆翻了进去,转过身去想拉博士一把,但为时已晚。他撒腿就跑,离护理员伸出的手只有几英寸的距离。有几个人追着罗丝往窗户里爬,还有两个追着博士朝厨房门的方向跑去。
为了摆脱追兵、找个地方藏起来,罗丝随机转过两个弯后,很快便看不见他们了。她发现天花板的角落有一颗球形摄像机正旋转着追拍自己的身影,心顿时沉了下去。
突然之间,博士出现在了她的身旁。罗丝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这么迅速地追上自己的——他一定是找到了另一条进来的路。她没有看到追着他跑的护理员,但他们不可能落下太远。她能听到右边传来了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接着博士便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拐向左边。通常来说,在博士身边她总是更有安全感,无论情况如何……但这次有什么东西困扰着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前方一扇巨大的拱形木门虚掩着,博士朝它跑去。然后他们闯进了一间看上去像病人活动室的屋子。人们四散坐着,双眼空洞,对他们的出现反应迟缓。不幸的是,屋里的护理员们可不是这样——或者说那几个把守另一扇门的护理员不是这样。
罗丝被围堵到了房间中央,一圈穿着黑制服的人逐渐逼近。她已经无路可逃了,只好跳上了一张桌子,把原本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里的那人给吓得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撞进了护理员的怀里,他绝望地喊道:“救救我!我又能看到她们了!我又能看到漂亮姑娘了!”
一位头发又长又直的年轻女子甩了那个男人一耳光,“罪人!”她怒骂道,“竟敢在此大肆招摇你那下流春梦!”
“富美家[. 用于覆盖或装饰厨房操作台、餐桌等台面的塑料贴面。亦指生产相关产品的富美家公司。
]!”另一个女人尖叫道,随即又咯咯笑个不停。
一个护理员制伏了那个痛苦的男人,另一个则拦着那个直发女人不让她靠近他。罗丝瞅准一个空当,突破了包围圈,门就在眼前。她猛地冲过去,进入了另一条长而笔直的走廊……
但前方出现了更多的护理员,他们朝她袭来。
她向最近的那扇门撞去,门开了!一股希望猛地涌上她的心头,但紧接着那丝转机便因眼前的景象而破灭了:门里是一个工具间,除了顶层架子上有瓶翻倒的清洁剂外,别无他物。
然后她就被追上了,被护理员们用手抓住,按倒在地。她挣扎着抵抗,但每扭打开一只手就会有另外两只手抓住她。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像电钻般在她脑袋里钻个不停,而她脑子里的刺痒已经爆发成了剧烈的疼痛。
在她被按着跪下的时候,罗丝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信任无比的同伴——他站在她的面前,似乎漠不关心。
“博士,快做些什么呀!”她语无伦次地说。
“办不到。”他耸耸肩膀,“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是无形的。”
随后她就脸朝下倒在了白色地板上——上头还有拖把刚留下的又湿又脏的痕迹——身上还压着三、四、五个人。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世界似乎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她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根尖细针头上的闪光……
随后它便刺入了她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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