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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到混乱的源头,其实轻而易举。
有栋办公大楼二楼的窗户仍透着亮光,人流正从其下方的出入口里奔涌出来。那是些穿着一模一样黑色礼服的男人,和穿着别无二致的白色礼服裙的女人——有些人已经歇斯底里了。
一直专注于追捕行动的沃勒警督,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她之前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金融区的边缘,这是个更加富裕的片区,但这里的建筑看起来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有钱人正在这里聚会——如果凌晨这个点了灯还亮着,说明这是个特别好的聚会。
她刹住车,感到机车重心一变,因为博士在车完全停稳前就跳了下去。他把头盔扔到一边,执拗地堵在逃跑者的前面。
“他在宴会舞厅里,”他们在交通嘈杂和警报轰鸣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手上有……”
“……刀……”
“……枪……”
“……他有一颗在轨道上待命的卫星,可以发射足以夷平整个区域的死亡射线……”
“……他戴着一副铁面具……”
“……眼睛往外发射线……”
“……他想占领……”
“……整个银行……”
“……整个宇宙……”
“……世界星际冠军先生的称号……”
沃勒抓住博士的胳膊,把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跟他们交谈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被吓坏了,现在看到的都是幻觉。”
一部分逃出生天的宴会狂欢者,手脚并用从熄火车辆的引擎盖上爬过,竭尽全力逃得越远越好;一部分开着车的人弃车而去,惊慌失措地跟着人群奔跑。
沃勒和博士跑入大楼,立马就听不到交通的喧嚣了。环绕他们的,是大理石、繁茂的丛林植物和柔和的灯光。一座喷泉以舒缓的节奏汩汩喷涌,但警报仍然轰鸣不止,像个钻子在沃勒脑中钻个不停。
一个尖嘴猴腮、穿晚礼服的男人跌跌撞撞直冲沃勒而来。他像举着一把枪似的举着一根香蕉,“你们也该到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把嫌犯押在了二楼,他们闯进了第一区银行的舞会,但没料到我也在这里。我已经让十个人从后面包围了他们,还有四个人正在待命,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从窗户……”
她反手给了他一下,让他失去了意识。
“现在感觉好些了,是吗?”博士问道。
“明天早上他会感谢我的。你最好留在这里。”沃勒冲上了通往舞厅入口的楼梯,“这里可能很危险,而我没法为你能否保持理智负责。”
博士没有跟她争论——他直接无视了她。
他俩闯进大门,让里面的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沃勒掏出手枪,扫视着眼前这一大片黑衣白裙,寻找着那抹与众不同的颜色。那并不难找。
那人正站在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明显没注意自己有只脚正踩着一碗乳脂松糕[. 即屈莱弗甜食,是一种由松糕、果冻、水果和蛋奶沙司层叠制成的冷甜点,通常覆有奶油。
]。他是个中年男人,体形肥胖,双颊红润,深色的头发油腻腻的。他气势汹汹地挥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控制器,在看到闯入者后便大肆挥起手来,威胁道:“不许过来!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这地方炸上天去!”
“这就是不先打探清楚就随便乱闯的后果。”博士说道。沃勒惊异地发现,博士正咧嘴笑得像个神经病,“我每次都这样。”
她的心沉了下去。这触目惊心的情况,远非几句谎言能比。这正是令沃勒警督一直提心吊胆但又不敢想象的情况。她对斯蒂尔说过多少次,早晚会发生这种事?他又认同过她多少次?然而这种先见之明,并不能在当下给她带来多少安慰。
评估这个新的威胁、预判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是她的职责。但她此前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从此刻开始,任何可能发生的事,对她来说都像是幻想。
无论何时,她只要一想到这点——在她的思维滑向那个危险领域时——就好像整个世界都炸成了一片火海,沃勒仿佛可以嗅到浓烟、听到烧灼的声响。还有那该死的刺痒,在她脑后不依不饶,直到她恨不得撕开头骨去抓挠痒处。
闭上眼,深呼吸,稳住神。你已经前进了这么多,不能前功尽弃。
她只是隐约知道那个肥胖的狂徒在说话。他暴躁蛮横地说着,但嗓音中透着紧张;他脑袋摇来晃去,想要将整个房间同时纳入眼中。“好了,没人可以进来,也没人可以出去。我是认真的,谁敢靠近任何一扇门,我都会让你后悔。现在,都趴到地板上!我说趴下!你们必须照我说的做,不然我就把你们都炸飞!我会的!”
沃勒估摸着这里大概有四十个人质。四十条人命悬于一线,更别提财产损失了。也许不止这栋楼,说不定整个街区都会受到波及。还有外面的车以及任何在周围办公楼里的人……还有……她的脑子开始刺痒、嗡鸣,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很好,很好,继续呀。就是这样,趴到地板上,趴进尘土里。臣服于我吧,就像我这么多年来对你们卑躬屈膝那样!你!把头低下来,詹金斯,趁我还没想起来,你如何抢了我的功劳,得到了晋升。还有你,莱博维茨小姐。我看到你对我的描述了,别以为我没看到。那好呀,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不稳定’!”
在一阵可怕的死寂中,银行家们接二连三地屈从了。沃勒又急又恼,手指摩挲着配枪,明白它是派不上用场了。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思路。那狂徒锐利的目光扫过沃勒,她便扔下了武器,展示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趴了下去。
神不知鬼不觉,她按下了手腕视讯机上的一个开关。外面应该已经有警车响应警报,闻讯赶来了,但现在,他们也能知道有位警官正身处危险之中,也能听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你最好这么看着我,苏西·摩根。”胖乎乎的狂徒咆哮道,“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我本来可能会放你走的——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这么做,对吗?‘停车位’这个词对你有没有意义呢?难道工作了三十二年之后,我仍不配得到任何东西?是吗?现在,你——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求我了。”
“不然你就杀了这间屋里的所有人。”
博士仍然站着。警铃恰好在他开口前停了下来,所以他那快活的腔调是屋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像电流一样窜过了突如其来的死寂。
“就从你开始。”
“博士,”沃勒嘶声道,同时抓住他的脚踝,想让他也趴下,“现在可不是发幻想疯的时候!”
“站起来,沃勒,”他坚定地说道,“你像这样趴在地上,我们可没办法好好说话,而我们这位哥们儿正是想要好好谈谈,是不是?”
“我……我……”胖乎乎的狂徒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想要有人能……能注意到我。”
“你已经做到了。我敢打包票,你已经是注意力的焦点了。现在说说吧,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博士没有疯,他是个天才。他正在把这个狂徒拉回现实,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这行为的逻辑与事实上。他做了沃勒本该做的事情——当她意识到后,感到了阵阵刺痛。
“说吧,”他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可没时间等上一整天。”
然后他瞬间搞砸了一切,就因为问了一个欠考虑的问题,一个沃勒曾受训永远别问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
她跳了起来,“你敢回答这个问题!”
狂徒瞪大了双眼,猛地把引爆器挥向了沃勒。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她必须说服他,在博士造成更多破坏之前。别再去想炸药了,别再去想如果她稍有不慎,会造成什么后果。像对付其他狂徒一样对待这个就好。
“那正是让你深陷困境的缘由,”她强硬地说,“欲求不满,白日做梦,想入非非。你有工作的,对不对?你供得起一间公寓、一台电视和食物。你应该想你所拥有的,而不是觊觎其他人可能拥有的。没错,是有其他人干着更好的工作,挣着比你多的钱,但这就是生活。面对现实吧!”
“你觉得这就是正确的做法了,是吗?”博士悄声说道。
“听着……”沃勒语气和善了些,又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阿诺·芬奇。”那个狂徒小声说道。
“阿诺,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做这些的。我是说,要是你能立足现实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好吧,我打赌你一定觉得难以置信,是不是?这一切看起来肯定就像幻想出来的一样。因为人们不会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埋下炸弹,也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威胁整个街区的安全,对吗?你这样的人尤其不可能,阿诺——像你这样一辈子兢兢业业、遵纪守法的人。我很清楚我从没见过这种事。我是个警督,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你呢,阿诺,你见过吗?”
“我……我不知道。也许吧,我猜……是的,我觉得我见过……”
“不,阿诺。我说了,是在现实生活里。好好想想!我知道现实和幻想的差别很难分辨,但是好好想想!当你之前看到这个的时候,当你看到有人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自己的公寓里?你当时是在看电视。”
“新闻,”阿诺呻吟着,“一定是新闻……我记不清了,但我一定是在新闻上看到的这个。”
“如果是新闻,阿诺,那我们都会看到过。我觉得你是在看些别的什么东西。你是不是一直在看‘静电噪音’?”
“不!不!我才没有!”
“没事的,阿诺。这不全是你的错。那个时候你正在换台,然后哈尔·格莱登出现了。你听过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而他又在电视上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你希望能够成真的事,这让你好奇。但你要知道,那个人荼毒了你。哈尔·格莱登是在发幻想疯,阿诺——你也清楚幻想是怎么传播的。你自己就在这么干。你让人们感到害怕,让他们设想未来,你心里清楚这会导致什么。就像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还有那些你放走了的人——都需要去做心理咨询了。银行很有可能会被关闭,你已经复仇了,阿诺。”
“我只是想……不,除非他们对我道歉,除非他们保证……保证会对我更好。把我的桌子挪到……挪到……”
“他们做不到,阿诺。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世界是如何运转的。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世界,我们的资源已经耗至极限,没有盈余了。你必须接受这点。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上来,忘记其他东西吧,忘记‘静电噪音’。”
“但是……不,那不是真的。因为我见过别人,跟我一样的普通人,他们回答了一些问题,然后得到了……钱……钱和车,还……还能到其他地方度假。”
沃勒摇了摇头,尽管她瞧不起对方的软弱,却也觉得他可怜。他不是元凶,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把自己腐化的思想植入了这个傻瓜的大脑,让他彻底疯了。“我听说过这样的节目——但它们也是虚构的,阿诺。就像那些告诉你别相信警察的节目一样,你其实知道你是可以的。你曾经遇到过那些问答节目上的人吗?任何曾经赢过大奖的人?你能证明他们是真的吗?”
他大汗淋漓、浑身颤抖,他就快做出决定了:要么放弃,要么做些蠢事。
“不,你不能证明。那他们都不是真的,对吗?”她向前走了一步,希望自己的存在能稳住他,宽慰他,或者能吓住他也好,她不介意是哪种情况。只要能让他不去想其他任何人、任何事。
狂徒发出了一声悲恸的哭嚎,想要退开。
那碗乳脂松糕从他脚下滑了出来,让他仰面摔下了桌子,从沃勒的视线中消失了。
她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她蹿上前去,让微型动力机运作到极限,心里明白一切已经太晚了。
时间仿佛冻结了,无数可能性悬而未决。
然后房间爆炸了,又没有爆炸。
沃勒仿佛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一个覆盖着另一个。她能看到宴会舞厅毫发无损,同时也能看到它炸得支离破碎。她靠近狂徒的道路畅通无阻,同时也充斥着下坠起火的砖石。周围的人质们尖叫哭喊寻求帮助,这一点在两个世界里都是一样的。
就像昨日重现一样。
不过这次她能与之抗争,因为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炸弹被引爆了或者没有被引爆。一个是现实,一个是幻想。沃勒不需要知道哪个是真的。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她无计可施。天花板塌了下来而她被牢牢钉在下面。如果是第二种情况……
她无视了四肢上或真或假的疼痛,纵身跃过狂徒刚才踩着的桌子,找到了正躺在地上、独自呜咽的他。他的双眼在看到沃勒的时候便鼓了起来,他想按下引爆器,却发现自己已经弄掉了它。
沃勒和狂徒一同朝那个小黑盒扑过去。二十根手指争先恐后想要第一个抓住它,可它却滑了出去,被一只磨损了的棕色鞋子拦住了去路。
抬头的时候,沃勒的世界又一次晃动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些什么,隐隐觉得自己只要眨眨眼,就会发现自己正被埋在碎石下面,血流不止。
博士一把捡起引爆器,盯着它看了看,然后乐呵呵地说:“是个电视遥控器。”他把它扔到身后,嗖地一下在他俩身旁蹲下了,“我猜就是,但不能确定。我的音速起子已经准备好阻断无线电信号了。”他几乎是道贺般拍了拍阿诺·芬奇的肩膀,“但你就是在唬我们玩儿呢,是不?”
他的存在宛若船锚,把沃勒拉回了理智之中。
噩梦消逝了,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她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这栋建筑毫发无伤,败北的狂徒被她压在身下,放弃了抵抗。但博士刚刚说了什么?……
这里没有炸弹!她刚才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她过于迅速地接受了幻想,相信了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她忘记了基本守则。
她一边生着自己的气,一边把狂徒死死摁在地面上,用喷雾手铐把他的双腕固定在了背后。“进大白屋去吧,朋友。”她吼道,“但愿他们会因为你对这些人做的事情,把你脑子给煎了,你这个变态!”
这句狠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在意识到它很可能成真后就更后悔了。撇开恼怒,她真的理解他。曾有那么一次,她自己也寻找过静电噪音台,在一个寒冷、寂寞的夜晚。她只是好奇。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找到。她和阿诺·芬奇这类人之间的区别,有没有发幻想疯,其实比她愿意承认的还小。
“你……你会告诉他们的,对吗?”狂徒结结巴巴地说,眼泪汪汪,“你会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只是照着电视里说的做了而已。”博士俯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沃勒没有听清,但那些话似乎让他冷静了一些。
那些还能站起来的银行家陆续爬起身来,适应着新的事实。还有不少人仍然躺在地上,胎儿般缩成一团,不住抽泣着。
“你现在知道我的意思了吧。”沃勒对博士说道。
“是,我明白了。”
“这就是格莱登做的事。这就是为什么他是危险分子。他的电视台让人变得贪得无厌,教会他们蔑视权威。”
“是的。”
“他在把人们逼疯!”
“我误会了你,沃勒警督。我本以为你才是这里的怪物。”
在沃勒张嘴结舌的时候,博士站了起来。“怪物是不存在的,博士。”她干巴巴地说。
“不,怪物是存在的。”他说,“只不过有些怪物比其他的更擅隐藏,还有些我们就算见到也辨认不出的怪物。来吧,我们该走了。”
他小跑着动身离开,仿佛想要沃勒也跟上——而不知为何,她恼火地发觉自己真这么做了。
“去哪儿?”她无助地在他身后喊道。
“大白屋,”他头也不回地喊,“我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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