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龙
运动场里仍然一片死寂。大多数群众呆在自己座位上，震惊得不知所
措，空气中充满了他们持续不断的惊声窃语。成群的愤怒贵族冲着冷漠的
圣堂武士们大叫，妄图让他们打开被封的大门。半巨人们堵在通道和走廊
附近，他们肩膀上扛着厚实的木棒，通红的眼睛扫视着人群。
这真是出乎艾基斯的预料。他本以为会有雷鸣般的喧嚣，看台上爆发
骚乱，疯狂的人群冲向格斗场。根本不是这样。观众比贵族预计的更加震
惊，拉肯的半巨人太有效了，拦住了他们。
未能照艾基斯计划的事情不只是人群的反应。同伴们的出击时刻堪称
完美，但仅限于此。以里卡斯投掷的力道和准度，是杀不了国王的。从高
阶圣堂武士旁席这里，贵族看到了卡拉克恼怒地向半巨人打手势，命令他
们帮自己离开国王露台，进入了黄金塔。
艾基斯的注意力转向格斗场，一大群圣堂武士和半巨人包围了里卡斯
和妮瓦。这两个角斗士并肩面对着泰西安的旁席。艾基斯猜测他们相信自
己的命运决定于他对高阶圣堂武士的影响，因为他知道里卡斯和妮瓦宁愿
奋战至死，也不会忍受处刑的侮辱。
这一大群守卫在旁席下方站住时，泰西安走到前廊边上，恶狠狠地瞪
着这俩人。里卡斯和妮瓦回瞪过去，他们的脸色表露出对这个高阶圣堂武
士的怀疑和憎恨。艾基斯走上前去，不再躲在棚顶的阴影之下。妮瓦紧绷
的下巴放松了，但里卡斯的表情只不过是从憎恨变成了藐视。
“带着你的犯人到旁席来，”泰西安对着貌似领头的卫士说。
这个圣堂武士面露不安。“我们是直接隶属国王的安全高阶圣堂武
士，”他说。“拉肯指示我们只听从他的命令。”
泰西安瞥了一眼拉肯的尸体所躺的椅子。虽然这人的眼睛闭着并且纹
丝不动，但他的死亡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看台上有人能够看到吞没旁
席的阴影，艾基斯希望这个高阶圣堂武士看起来只是在椅子上睡觉。
“恐怕这次对我们国王的袭击让拉肯很难受，”泰西安回头看着格斗
场。“把犯人带给他，他会坐在椅子上处理他们。”
这个圣堂武士看起来心神不宁，但还是听命点了点头。他把两个犯人
朝竞技场边界戳了戳。
泰西安退回到棚顶的阴影中。“现在呢？”高级圣堂武士盯着国王露
台问。“卡拉克一千岁了。我怀疑他受了伤还能不能撑到干掉我们。”
艾基斯只能耸了耸肩。没有更好的袭击计划，他此时觉得里卡斯的犹
豫不决是对的。
一个信使的脑袋探进了旁席。“大人，一个贵族女人坚持要见您。”
“她想干什么？”泰西安问道。他看着守卫身后皱了皱眉头，旁席和
包厢看台之间有道幕帘挡着。“她是谁？”
“她的名字是阿斯塔克家的莎蒂丽，”他答道。“她——”
“带她上来，”泰西安打断说。他面朝艾基斯嘿嘿一笑。“阿斯塔克
家的莎蒂丽？”
艾基斯脸颊一热。“不是……正式的，朋友，”他很奇怪女法师选择
这个名号的隐含之意。
过了一会儿，莎蒂丽走进门廊，胸口起伏不定。她的丝绸披肩破破烂
烂，银头环也丢了。艾基斯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怎么了？你受伤
了？”
“群众真麻烦，”她气喘吁吁地回答。她站到了棚顶下面，拄着科坦
德的手杖。
艾基斯朝旁席前面望去。人群穿过格斗场，朝大门蜂拥而去。许多地
方出现了争斗，大多数都是由于观众强行去闯被锁的出口通道。在高阶圣
堂武士旁席外面，上百个声音在要求打开大门以及释放里卡斯和妮瓦。
泰西安没有理会看台上爆发的骚乱，而是走到艾基斯身边。他带着嘲
笑拉着莎蒂丽的手说：“阿斯塔克女士，难以形容我再见到你是多么的高
兴。”
他正要亲吻她的手，但莎蒂丽抽了回去。“看来你是跟我们一伙儿
的，”她哼道。“如果你支持卡拉克，现在艾基斯已经杀了你了。”
泰西安用夸张的受伤表情望着艾基斯的方向，但似乎没有惊讶或者生
气。他又看着莎蒂丽说：“这个时候，女孩啊，我不反对你们。”
“打开出口吧，”莎蒂丽命令道。她指着竞技场一圈的看台，拉肯的
半巨人们正用沉重的骨棒锤击观众，以清理通道。
“大门升不起来了，”泰西安回答。“卡拉克切断了铰链。”
莎蒂丽还没答话，里卡斯和妮瓦就走上了楼梯。他们后面跟着两个拉
肯的圣堂武士。这俩人用短剑抵着角斗士的后背。虽然妮瓦的脚步迟缓，
但她在跟圆壳虫战斗中失去的大部分力量似乎恢复了。
艾基斯贴近莎蒂丽轻声道：“准备好你的匕首，跟着我。”
尽管女法师面露不解，但她一只手滑到披肩下面，点了点头。
泰西安带两个角斗士和守卫到门廊面前。艾基斯和莎蒂丽跟了上来，
小心翼翼地呆在拉肯的人身后。
带队的人越过里卡斯的肩膀看到了自己指挥官耷拉的尸体。“大
人？”
泰西安说：“他死了。”
艾基斯和莎蒂丽把匕首藏在袍子下面，以免凉棚外面有人看到所发生
的事情，他俩走到了两个圣堂武士身后。他们把武器尖端对准了这两个人
的后背。
泰西安说：“你们两个只有一个选择：保持安静便存活，出声示警就
去死。”
“国王会——”
“也许会杀死我们所有人，”泰西安打断道。“这跟你们的选择无
关。放下武器，否则就去死。”当这两人的武器啪嗒掉到地上时，高阶圣
堂武士补充道：“明智的决定。为了避免你们改变主意，记着我赐给了里
卡斯和妮瓦自由。如果你们有所异动，他们会在眨眼之间杀掉你们。看台
上这么乱，估计没人会注意到的。”
泰西安对着两个圣堂武士挥了挥旁席前面，那里他们便于值守。待到
圣堂武士们就位，妮瓦问：“艾基斯，拉肯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是泰西安
主持着竞赛。”
艾基斯描述了他前来要求泰西安保障他们安全的事情，又解释了他们
诱使拉肯进入旁席并将其杀掉的临时方案。
贵族讲完后，泰西安说：“此时此刻，拉肯不再是问题了。你们怎么
对付卡拉克？我怀疑你那根细针能不能阻止他继续进行计划。”
“我们得跟上去干掉他，”里卡斯冷冷地说。
妮瓦一脸讶色地审视着穆尔人。“这跟那个说不想让任何一个朋友被
杀的是同一人吗？”
“我有始有终。你懂的，”里卡斯答道。“再说了，如果我们现在不
杀掉卡拉克，他就会毫无保留地杀了我们。走吧。”
“黄金塔地方很大，”泰西安说。“在你进去之间，知道往哪里找国
王，也许会很有帮助。”
“那当然了，”艾基斯说。“你是说你能帮我们？”
高阶圣堂武士点点头。“我想要回报。”
“活命还不够？”莎蒂丽哼道。“帮我们或者死，就这么简单。”
泰西安对着她谦逊一笑。“不是永远这么简单。”
“这次就是，”里卡斯走向高阶圣堂武士。“现在没有紫毛虫来阻止
我杀你了。”
艾基斯走到穆尔人和泰西安之间。“听听他怎么说。”
里卡斯摇了摇头，从贵族身旁绕过去，但妮瓦把手按在了穆尔人胸膛
上。“你想要什么，泰西安？”她的眼角仍然留意着拉肯的人。
高阶圣堂武士笑道：“我要的不多，只是想起来你们杀了卡拉克之
后，提尔需要一位新国王。”
“绝不可能！”莎蒂丽喊道。
里卡斯和妮瓦厌恶地哼了一声，以示反对，艾基斯问：“我们为什么
换另一个暴君？”
“因为没有国王，提尔就会陷入混乱，”高阶圣堂武士没有因众人反
对而退缩。“得有人管理城市。否则，这座城就跟卡拉克变成龙以后一
样，肯定会沦为废墟。还有比圣堂武士更适合担任此职的人吗？我们已经
管理了这座城市一千年——”
“我们都知道你们做了些什么！”艾基斯反驳道。
“那就帮我做得更好吧，”泰西安热切地说。他听起来真挚无比。
艾基斯突然感觉到生命力从体内被抽出时的熟悉刺痛感。他看了看莎
蒂丽。
“我也感觉到了，”她说。“有东西正从我们体内抽取力量。”
运动场里爆发出一股恐慌的嘶叫声。艾基斯走到旁席后面，推开一面
隔开看台和门廊的厚重窗帘。
散落四处的老年男女抓住了自己的椅子，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地上。强
壮点的观众怒吼着，用石头或者从平台上拽下来的椅子攻击半巨人和圣堂
武士。他们朝出口通道推挤而去，妄图强行打开大门。群众只是成功冲进
了第一条走廊。在很多地方，拉肯的守卫组织对人群的反击，圣堂武士发
射光矢，半巨人棍击着范围内的每个人。
在这场混乱当中，大部分人的手都指着大神殿塔顶端。一小股深紫色
的火焰从塔顶喷射出来。过了一会儿，一片黄色波浪云取代了火柱。
里卡斯和妮瓦问：“出什么事了？”
“卡拉克开始孵化了，”莎蒂丽指着黑曜石金字塔。“他正在从观众
那儿吸取生命力。”
艾基斯看着女法师指的方向。金字塔周围的空气中闪烁着溢出的能
量，淡黄色的光波在光滑的塔表面泛光。这东西黑色的中心深处发出持续
不断的金色光芒，议员看着它越来越明亮。
“嗯？”泰西安问。“我们耽误越久，就会变得越弱，卡拉克也会越
来越强。”
“你必须让提尔变得更好，”艾基斯说。“第一件事就是释放奴
隶。”
“当然可以，”泰西安答道。“我向你保证。”
* * *
黄金塔就像从外面看到的那样非常庞大。它的平层剖面图类似湖珊礁
树的大树枝一样紊乱扭曲，朦胧的走廊设计成螺旋形，阴暗的房间建造成
弯曲状，漆黑的角落看不出有什么用途，只会让路人觉得里面潜伏着什
么。
然而，这支队伍毫不费力就追向卡拉克。一道冒气的黑色液体通往宫
殿深处，艾基斯认为那是血液。他们每次转过一个拐角，贵族都会一缩
身，以为会遇到一些卡拉克留守的可怖怪物。不过泰西安全速前进，就好
像对宫殿内部了如指掌的人一样自信。
最后，他们下到了这座远古塔的底层，遇到一个洞穴般的圆拱厅。房
顶上的镀铜横梁里的雪白镶板照亮了房间。在横梁之间的阴森平顶上吊着
艾基斯从未见过的动物和种族的立体雕像。在天花板边缘处，花岗岩石柱
的凹槽里镂刻着奇形怪状的树叶和花朵，它们拔地而起，支撑着房梁。在
这些柱子之间立着几十排架子，上面只剩下一些古老的铁制武器。
泰西安把手指放在唇上，带着四个同伴到房间的另一侧。在这堵墙的
阴影中，卡拉克两个半巨人守卫的巨大身体躺在了地板上。这片区域散落
着一个粉碎的黑曜石球，还有两个仍然完整的球在旁边。两具尸体之间坐
落着一扇打开的漆黑圆地井门。
他们停下来检视尸体时，一个声音说：“撒查，那不是你的优秀后代
吗，莫里克家的泰西安？”
艾基斯和其余人抓住武器准备迎战。
“就是的，沃安，”另一个声音答道。“是的。也是个帅家伙。也许
他特想把那些半巨人剖开来喂我们。”
令艾基斯惊讶的是，他看到声音是来自于一个阴暗架子上的两个头
颅。他攥紧铁剑，上前靠近这俩恶心的东西，但泰西安一只手按住贵族了
肩膀。
“它们是什么东西？”艾基斯问。
“卡拉克的朋友，”高阶圣堂武士答道。“我上次来这里时，他们喊
我蛇脸小畜生。”
“那是撒查说的！”沃安反驳道。“如果你饿死他，我不会怪你
的。”
“别理它们。只要你别靠太近，它们就无害。”泰西安用脚趾推了推
一具半巨人的干尸。它就像蜂巢一样粉碎了。“这是怎么回事？”
莎蒂丽指了指一个黑曜石球。“卡拉克抽光了他们的生命，”她说。
泰西安的眼睛一亮，他捡起其中一个乌黑色的球。“让我看看怎么用
它的，我——”
“一百年之内看不出来——那可是龙魔法运作的方式，”莎蒂丽说。
圣堂武士皱起了眉头。“龙魔法？”
“黑曜石不带魔法，它只是一个工具。跟所有工具一样，它的强大取
决于使用者，”女法师解释说，诺克曾经解释过这种晶莹石头的性能。
“给一个猎人，它只不过是把匕首或者一个箭簇。给一条龙，它就是个将
生命力转换为魔法的透镜——但是你决不能那样使用它。”
“为什么不能？”泰西安问，他指了指莎蒂丽的手杖。“你就能。”
半精灵摇了摇头。“这些法术在手杖里。它通过杖头吸取能量，而不
是我，”她的话音中有些悔恨。“龙魔法依赖于心灵异能和巫术。使用
它，你必须是个从自己体内抽取能量的大师，并有能力将其塑成法术。这
是最困难的一种巫术，但也是最强大的。”
“我们在这里花的时间越多，卡拉克就会变得越强大，”艾基斯拔出
从架子上拿的远古长剑。“看来我们得抓紧了。”
妮瓦从拱室架子上选了一柄巨大的铁刃斧。“我准备好了。”
泰西安指着地上的洞，提醒说：“这里通往一条黑曜石隧道。隧道开
口处在神殿塔的地下室。估计你们会在那里找到卡拉克。”
“你是说我们吧，”里卡斯直截了当地说。他从架子上拿了一把弧形
剑，递给了泰西安。“如果你想当国王，就得开始扮演这个角色。”
“国王不会冒生命危险去——”
“你是新的国王，”艾基斯催着高阶圣堂武士往前走。
里卡斯抓紧了心木矛；他们发现这把武器落在了国王露台，半巨人们
匆匆把卡拉克挪进宫殿时把它留下了。“我带头。诺克说这柄长矛会保护
我防御魔法和灵能。藏在我身后，我是你们的盾牌。”
接下来是妮瓦，跟着是泰西安，然后是艾基斯，他后面是莎蒂丽。当
议员落入洞中时，队伍前面瑰丽的景象令他屏息。他们站在一条黑曜石砖
头铺成的阴暗通道里。前方十几步处，一条闪亮的金色能量流从上方的竖
井泻下来，嘶嘶作响地流到了通道里。在另一头，亮光往上通过了另一个
地井门。那个洞口发出朱红色的光芒，其中有一丝猩红色的细丝。上面房
间里传来一声可怕的粗声怒吼，在通道里回荡不止。
里卡斯双手握着心木矛，带头走向通道另一头。他没有丝毫停留，踏
入了这片金色光幕中，艾基斯心想这举动真是有勇无谋。
当艾基斯和其余人跟着里卡斯进入光芒中时，他们的皮肤爬满了舒适
的麻痒感。泰西安的褐色长辫浮到了空中，开始跳跃着某种惊悸之舞。贵
族感觉到自己披散的长发同样如此。但别的同伴却没有遇到副作用。艾基
斯甚至觉得精力充沛。
他们沿着这条通道走了一大截路，里卡斯喊道：“注意！”他举起手
中紧抓的心木矛，斜指向身子上方。
在通道尽头处，一只半巨人大小的手爪从敞开的地井门伸了出来。多
节的指头做出一连串手势，指向了这群伙伴。一个绿色火球毫无征兆地撞
进了这条通道。妮瓦和泰西安躲在了里卡斯后面，艾基斯尽可能挨紧他
们。莎蒂丽则将身子贴在他背上。
火球及身时，艾基斯视野所及之处皆绿，而且就好像在水下视物一
样。片刻之后，他们仿佛被关进了一个融化的绿宝石之中。接着空气涌入
艾基斯的胸膛，他难以呼吸了。其余人的身体保护不了他，他感觉到自己
的皮肤犹如在煤床上烧烤。最后，他挣扎着强行深吸了一口气。肺部爆发
出一阵灼痛，令他窒息。炽热的空气中包含了剧烈的腐蚀性烟气，他双眼
渗水，肚里子跟火烫的肺部一样难受。
火球一下子就过去了。吊在洞口那里的手准备做另一个法术的手势。
里卡斯举起长矛要投掷，但莎蒂丽喊出诺克的名字，激活了手杖，他便住
手了。
艾基斯趴下来，把身边的泰西安也拉下。其余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缩成
一团。
“山之矢！”莎蒂丽喊道。
一声巨响震动了这条隧道，一道天蓝色的闪光飞过艾基斯的脑袋。它
击中了那只手，爆发出光彩夺目的蓝白色火花。骨肉的碎片四散而飞。隧
道里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嚎叫。
里卡斯跃身冲了上去，他的鲁莽让身后其余人大吃一惊。穆尔人赶到
通道尽头时，卡拉克探下了另一只手，抓住了地井门。这只手闪耀着深红
色的光芒，上面覆着湿漉漉的软鳞。
国王推上门之前，里卡斯就把长矛捅进了这只手。另一声嚎叫在通道
里震荡，不像上一次那么痛苦。这只手抽了回去，落下一些黑血。卡拉克
发出的一股黄色毒气团滚进门来。穆尔人踉跄着退向同伴，咳得上气不接
下气。气团尚未触及其他人，就被莎蒂丽他们身后竖井里过来的金色能量
波给推了回去。
“反应真快，里卡斯，”艾基斯还受到绿火球的影响。“卡拉克要是
关上门，我们就没辙了。”
穆尔人对这句赞扬应付了一声，问：“有人受伤吗？你们看上去相当
难受。”
艾基斯注意到火球烧光了胳膊和腿上的袍子。露出的皮肤发红，一些
地方烧出了白泡。泰西安的情况差不多，那两个女士也是如此。
“我们很好，里卡斯，”妮瓦说。“抓紧时间。”
穆尔人带头走到通道尽头，抬头看着狭窄的洞口。“我们不能一次全
上去。”
“我领头，”艾基斯提议道，他经过泰西安和妮瓦。“卡拉克的两只
手都受伤了，不会扔很多法术，也不会用武器搏斗。只剩下灵能了，那是
我的专攻领域。”
里卡斯点点头。“你说得对，”他递出长矛。“拿着这个。”
艾基斯摇了摇头。“我们可不敢弄丢它，”他说。“就算没有长矛，
我也能坚持到下一个人上来。”
“有道理，但——”
“我能做到，里卡斯，”艾基斯坚持说。
穆尔人注视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听你的。”他把长矛靠着肩膀
上，双手合成镫形。
在艾基斯踏上之前，他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小
心，”莎蒂丽说。
贵族笑了，他把从卡拉克藏宝室里拿来的长剑递给莎蒂丽。里卡斯顶
了艾基斯一下，他窜进了那个密室。
这个房间如同火炉一般炎热。虽然热度比不上卡拉克的火球，但艾基
斯的肺部随着吸气而生疼，热气炙烤着他的皮肤——尤其是已经被烧伤的
部分。这房间相当大，全部是由瓷砖筑成，充满了从竖井里涌上来的螺旋
形半透明金色能量。墙壁和房顶上涂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描绘出一只巨
龙侵袭一个个庄园、一支支商队甚至整座整座的城市。
大量的黑色血液洒落在地上，艾基斯怀疑卡拉克是否还活着。几个黑
色水池冒着水汽，散出一股股油腻的棕色蒸汽翻腾到房顶上，汇聚到房间
中央，那里有个竖井像巨大的烟囱一样通往遥远的天空。
地上散落着成片的黑曜石球。它们大小不一，小至湖珊礁果，大到巨
甜瓜。在这些分散的晶球之间有半打空茧，形状类似厚皮虫，由柔软的粉
红色鳞片组成。最小的茧只有五尺长，最大的超过十尺。
卡拉克本人躺在房间另一边。他爬虫般的身体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二
尺，上面覆盖着泛光的鳞片，整个房间都被那炽热的光芒照亮了。国王没
有理会艾基斯，因为他正在蠕动翻腾，努力从最后一个茧中挣脱出来。
艾基斯意识到他们抓住了卡拉克特别虚弱的一刻，便到地板上的洞口
处，招呼大家跟上来。莎蒂丽把长剑递给他。当其余人爬进这个房间时，
议员走向国王。
他简直不认识在地上打滚的卡拉克了，他成了一只奇形怪状的幼龙。
那老人的脸光滑如蛇卵，耳朵完全消失了。现在他布满皱纹的头上覆盖了
爬虫的鳞片。提尔的黄金王冠丢在他旁边的地上。随着他的脖子变得更长
更弯，胳膊和腿却全都消失了。此时此刻，四肢像是枯萎退化了一般。幼
龙胸膛上的矛伤、右手的断腕和左手的窟窿里都流出了沸腾的黑色液体。
当艾基斯靠近时，幼龙仍然没理会他。它似乎正受到伤口和蜕皮的剧
痛煎熬。它慢慢地张开嘴，露出两排锯齿牙。这只恶心的怪兽把嘴放到最
近一个跟自己脑袋一样大的黑曜石球上。令贵族惊讶的是，它吞下了这个
黑球。鼓球逐渐开始移动，沿着怪兽的长喉咙下去了。
里卡斯和与人跟上了艾基斯。他们打量了一会儿这只可怖的怪兽，然
后莎蒂丽说：“趁现在，我们杀了他吧。”她举起手掌，开始往前走。
幼龙停止了打滚，它的脑袋扭向他们，黑色的眼眸中闪耀着愤怒。
“杀了我，蠢女孩？”它哼道，嘴巴里渗出一股黑气。“也许再过五百年
杀得了，但现在不行。”
它狠狠地瞪着女法师，艾基斯立刻意识到龙王想要出手。让他们离得
这么近，只是因为它打算用灵能一口气解决他们。
龙王的长角脑袋中幻化出五架攻城槌，出现在了幼龙身前。艾基斯马
上明白那是精神构装体，而非实际物质，它用这房间源源不绝的能量塑成
了这幅景象。
贵族知道自己挡得住国王迎面释放出来的压倒性攻击，但如果要让朋
友们也幸免于难，他就只得拼死一试了。他幻想出一个沙丘，与这个房间
本身建立了一个能量通路。
卡拉克的槌子射向前去。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充满了沙子。国王
的三下攻击立刻被延缓进而停滞。里卡斯前面那个靠近心木矛时就消失
了。只有朝莎蒂丽的槌子冲破了艾基斯的心灵异能之沙，击中了目标。女
法师被打飞了，撞上了墙壁，扑到了地上。
艾基斯顿时陷入了剧烈的头晕眼花。他跪了下来，也撤下了防御。接
着，他倒在了国王炎热的血池中。
里卡斯冲向幼龙，妮瓦和泰西安紧随其后。穆尔人用空着的手护住脸
庞，抵挡怪兽身体的热气，走向它的头部。他示意高阶圣堂武士去它的腹
部，让妮瓦到尾部。
这三人组接近时，卡拉克并未移动，仿佛已在与艾基斯的心灵异能较
量中筋疲力尽。但当里卡斯举起长矛时，幼龙也抬起了头。“你不相信我
会让你出手吧。”
“我不相信你能阻止我们！”妮瓦挥出了斧子。
她把地上弹动的尾巴切下了三尺长的一截。卡拉克痛声吼叫，里卡斯
用长矛刺进了幼龙的脖子。龙王朝穆尔人身侧甩动了巨大的脑袋，把他撞
得失去了平衡。里卡斯还没站稳，这只怪兽的锋利牙齿就深深没入了他厚
实的胸膛，并把他从地上举了起来。穆尔人大叫着丢下了长矛，赤手空拳
地捶打国王覆满鳞甲的脑袋。
妮瓦举起斧子再次攻击，但幼龙有所防备。它剩下的一截粗尾巴扫过
她的脸。这一下击碎了她的鼻子，打得她滚到了地上，昏过去流血不止。
泰西安变得脸色雪白。他没有出手，扔下弯剑退了回去。
“懦夫！”艾基斯叫道，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里卡斯和妮瓦都杀不了它，你指望我怎么办？”高阶圣堂武士反驳
说，他走向妮瓦俯卧的身子。
艾基斯做了几个深呼吸，集中全部精力，通过能量连接抽取力量。他
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泰西安捡起了妮瓦的斧子。这个角斗士躺在自己的血泊中
不省人事，她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高阶圣堂武士紧握着这把远
古武器，与其说勇敢倒不如说是害怕，他走到了莎蒂丽身旁。她呻吟着坐
起来，捧住了自己的头。
泰西安从一个叛乱者看到另一个，里卡斯的叫声在瓷砖墙壁之前回
荡，不绝于耳。就好像有一百个穆尔人在房间里一样，每个人都在剧烈疼
痛的垂死挣扎中。
最后高阶圣堂武士举起了妮瓦的重武器。令艾基斯惊讶的是，泰西安
冲上前去，用斧子侧面拍在了一个黑曜石球上。它碎成了十几块儿。高阶
圣堂武士又过去拍碎了另一个。
“你在干什么？”议员无力地喊。
“不只有战斗那一种方法，”泰西安从贵族身边走开。他到离龙最远
的一个角落，击碎了另一个黑球。
艾基斯又迷茫了一会儿，卡拉克突然把穆尔人被啃的身体扔到了一
旁。“住手！”国王叫道。“我命令你！”
泰西安又拍碎了一个球。“我为什么要听？”他喊。“你会绕我一
命？你走了以后会让我控制提尔？”
国王缓慢而稳定地爬向高阶圣堂武士。“你知道得不少啊，”他嘶声
说。“不过我会答应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泰西安再拍碎一个球，然后冲向房间另一个角落。
“你是高阶圣堂武士！”国王叫道。“你必须服从国王的指挥！”怪
兽跟着泰西安改变方向，背对着艾基斯。
高阶圣堂武士的胳膊颤抖得如此厉害，艾基斯都能看到斧子在震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提着重斧压碎了另一个黑曜石球。泰西安站在一大片黑
色的碎片中央，不再往角落跑。
艾基斯勉强站起来，眼盯着心木矛。他蹒跚着走向它，一遍又一遍地
轻声说自己不累，自己还留着很多力气。他捡起了这根木杆。它似乎难以
置信地沉重，心灵异能的枯竭仍然在影响肌肉的舒展。
幼龙终于跟上了泰西安。龙王将嘴巴张到了最大。高阶圣堂武士恐惧
地尖叫起来，妮瓦的斧子也从手中滑落了。他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艾基斯双手撑着长矛，冲向低头咬泰西安的卡拉克。精疲力尽的贵族
喝出勇猛的呐喊，把心木矛插进了龙的后脑勺。橡木杆毫不费力就钻进了
硕大的颅骨。艾基斯上前两步，令矛尖尽可能深地没入龙王的脑子。
爬虫般的身躯一阵颤抖。卡拉克纵声狂吼，震颤了房屋的地基，房顶
的砖头纷纷落下。怪兽的脑袋落在泰西安脚边的地上，长矛的一端从它嘴
里冒了出来。
艾基斯跪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发抖。泰西安把手从自己脸上挪开，端
详着卡拉克空洞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当龙王已死的念头在脑中生根时，
高阶圣堂武士脸上的惧意一扫而空，他取回了妮瓦的斧子。他试探性地用
斧刃打了打幼龙的脑袋。它没有退缩，他便把斧子举得更高，使劲砍在了
怪兽的脖子上。这一击只开了很小一个口子，但龙没有丝毫反应。
“国王死了，”他扔掉了斧子。
艾基斯点点头，也站了起来。“提尔自由了。”
泰西安跟贵族擦肩而过。艾基斯转过身，跟着看到了莎蒂丽跪在妮瓦
身边。女法师轻轻地探查昏倒的角斗士那粉碎的鼻子，张开着女人的嘴，
以便她呼吸。
满脸苦涩的里卡斯坐在几码远处，卡拉克的锤击依然令他眩晕。他庞
大的身躯上显现出十几处伤口，都在渗着黑红色的血液。到处都有点点的
白色肋骨露出来。他坚强地处理伤口，把衣服撕成布条，极尽所能地做包
扎。
泰西安距穆尔人一臂之遥，但根本没有注意他。高阶圣堂武士走向卡
拉克蜕皮的那边墙壁。他弯下腰来，在地上那层冒烟的黑血池中摸索。
艾基斯默默地咒骂高阶圣堂武士的冷漠无情，他走到角斗士身旁。贵
族从自己长袍上撕下布条，帮穆尔人往伤口上绑绷带。
“你杀掉了卡拉克，”里卡斯喘声说。他握紧了贵族的手。“干得
好。”
“不，我们杀了卡拉克，”艾基斯纠正说，他热切地跟穆尔人握手。
他看着莎蒂丽和妮瓦的方向，补充道：“少了任何一个人，我们都做不
到。”
墙壁附近的泰西安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他手中拿着
卡拉克戴了一千年的黄金王冠。王冠和他的手指都被黑血污染了。
“国王万岁！”他低声说着，把皇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完）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措，空气中充满了他们持续不断的惊声窃语。成群的愤怒贵族冲着冷漠的
圣堂武士们大叫，妄图让他们打开被封的大门。半巨人们堵在通道和走廊
附近，他们肩膀上扛着厚实的木棒，通红的眼睛扫视着人群。
这真是出乎艾基斯的预料。他本以为会有雷鸣般的喧嚣，看台上爆发
骚乱，疯狂的人群冲向格斗场。根本不是这样。观众比贵族预计的更加震
惊，拉肯的半巨人太有效了，拦住了他们。
未能照艾基斯计划的事情不只是人群的反应。同伴们的出击时刻堪称
完美，但仅限于此。以里卡斯投掷的力道和准度，是杀不了国王的。从高
阶圣堂武士旁席这里，贵族看到了卡拉克恼怒地向半巨人打手势，命令他
们帮自己离开国王露台，进入了黄金塔。
艾基斯的注意力转向格斗场，一大群圣堂武士和半巨人包围了里卡斯
和妮瓦。这两个角斗士并肩面对着泰西安的旁席。艾基斯猜测他们相信自
己的命运决定于他对高阶圣堂武士的影响，因为他知道里卡斯和妮瓦宁愿
奋战至死，也不会忍受处刑的侮辱。
这一大群守卫在旁席下方站住时，泰西安走到前廊边上，恶狠狠地瞪
着这俩人。里卡斯和妮瓦回瞪过去，他们的脸色表露出对这个高阶圣堂武
士的怀疑和憎恨。艾基斯走上前去，不再躲在棚顶的阴影之下。妮瓦紧绷
的下巴放松了，但里卡斯的表情只不过是从憎恨变成了藐视。
“带着你的犯人到旁席来，”泰西安对着貌似领头的卫士说。
这个圣堂武士面露不安。“我们是直接隶属国王的安全高阶圣堂武
士，”他说。“拉肯指示我们只听从他的命令。”
泰西安瞥了一眼拉肯的尸体所躺的椅子。虽然这人的眼睛闭着并且纹
丝不动，但他的死亡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看台上有人能够看到吞没旁
席的阴影，艾基斯希望这个高阶圣堂武士看起来只是在椅子上睡觉。
“恐怕这次对我们国王的袭击让拉肯很难受，”泰西安回头看着格斗
场。“把犯人带给他，他会坐在椅子上处理他们。”
这个圣堂武士看起来心神不宁，但还是听命点了点头。他把两个犯人
朝竞技场边界戳了戳。
泰西安退回到棚顶的阴影中。“现在呢？”高级圣堂武士盯着国王露
台问。“卡拉克一千岁了。我怀疑他受了伤还能不能撑到干掉我们。”
艾基斯只能耸了耸肩。没有更好的袭击计划，他此时觉得里卡斯的犹
豫不决是对的。
一个信使的脑袋探进了旁席。“大人，一个贵族女人坚持要见您。”
“她想干什么？”泰西安问道。他看着守卫身后皱了皱眉头，旁席和
包厢看台之间有道幕帘挡着。“她是谁？”
“她的名字是阿斯塔克家的莎蒂丽，”他答道。“她——”
“带她上来，”泰西安打断说。他面朝艾基斯嘿嘿一笑。“阿斯塔克
家的莎蒂丽？”
艾基斯脸颊一热。“不是……正式的，朋友，”他很奇怪女法师选择
这个名号的隐含之意。
过了一会儿，莎蒂丽走进门廊，胸口起伏不定。她的丝绸披肩破破烂
烂，银头环也丢了。艾基斯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怎么了？你受伤
了？”
“群众真麻烦，”她气喘吁吁地回答。她站到了棚顶下面，拄着科坦
德的手杖。
艾基斯朝旁席前面望去。人群穿过格斗场，朝大门蜂拥而去。许多地
方出现了争斗，大多数都是由于观众强行去闯被锁的出口通道。在高阶圣
堂武士旁席外面，上百个声音在要求打开大门以及释放里卡斯和妮瓦。
泰西安没有理会看台上爆发的骚乱，而是走到艾基斯身边。他带着嘲
笑拉着莎蒂丽的手说：“阿斯塔克女士，难以形容我再见到你是多么的高
兴。”
他正要亲吻她的手，但莎蒂丽抽了回去。“看来你是跟我们一伙儿
的，”她哼道。“如果你支持卡拉克，现在艾基斯已经杀了你了。”
泰西安用夸张的受伤表情望着艾基斯的方向，但似乎没有惊讶或者生
气。他又看着莎蒂丽说：“这个时候，女孩啊，我不反对你们。”
“打开出口吧，”莎蒂丽命令道。她指着竞技场一圈的看台，拉肯的
半巨人们正用沉重的骨棒锤击观众，以清理通道。
“大门升不起来了，”泰西安回答。“卡拉克切断了铰链。”
莎蒂丽还没答话，里卡斯和妮瓦就走上了楼梯。他们后面跟着两个拉
肯的圣堂武士。这俩人用短剑抵着角斗士的后背。虽然妮瓦的脚步迟缓，
但她在跟圆壳虫战斗中失去的大部分力量似乎恢复了。
艾基斯贴近莎蒂丽轻声道：“准备好你的匕首，跟着我。”
尽管女法师面露不解，但她一只手滑到披肩下面，点了点头。
泰西安带两个角斗士和守卫到门廊面前。艾基斯和莎蒂丽跟了上来，
小心翼翼地呆在拉肯的人身后。
带队的人越过里卡斯的肩膀看到了自己指挥官耷拉的尸体。“大
人？”
泰西安说：“他死了。”
艾基斯和莎蒂丽把匕首藏在袍子下面，以免凉棚外面有人看到所发生
的事情，他俩走到了两个圣堂武士身后。他们把武器尖端对准了这两个人
的后背。
泰西安说：“你们两个只有一个选择：保持安静便存活，出声示警就
去死。”
“国王会——”
“也许会杀死我们所有人，”泰西安打断道。“这跟你们的选择无
关。放下武器，否则就去死。”当这两人的武器啪嗒掉到地上时，高阶圣
堂武士补充道：“明智的决定。为了避免你们改变主意，记着我赐给了里
卡斯和妮瓦自由。如果你们有所异动，他们会在眨眼之间杀掉你们。看台
上这么乱，估计没人会注意到的。”
泰西安对着两个圣堂武士挥了挥旁席前面，那里他们便于值守。待到
圣堂武士们就位，妮瓦问：“艾基斯，拉肯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是泰西安
主持着竞赛。”
艾基斯描述了他前来要求泰西安保障他们安全的事情，又解释了他们
诱使拉肯进入旁席并将其杀掉的临时方案。
贵族讲完后，泰西安说：“此时此刻，拉肯不再是问题了。你们怎么
对付卡拉克？我怀疑你那根细针能不能阻止他继续进行计划。”
“我们得跟上去干掉他，”里卡斯冷冷地说。
妮瓦一脸讶色地审视着穆尔人。“这跟那个说不想让任何一个朋友被
杀的是同一人吗？”
“我有始有终。你懂的，”里卡斯答道。“再说了，如果我们现在不
杀掉卡拉克，他就会毫无保留地杀了我们。走吧。”
“黄金塔地方很大，”泰西安说。“在你进去之间，知道往哪里找国
王，也许会很有帮助。”
“那当然了，”艾基斯说。“你是说你能帮我们？”
高阶圣堂武士点点头。“我想要回报。”
“活命还不够？”莎蒂丽哼道。“帮我们或者死，就这么简单。”
泰西安对着她谦逊一笑。“不是永远这么简单。”
“这次就是，”里卡斯走向高阶圣堂武士。“现在没有紫毛虫来阻止
我杀你了。”
艾基斯走到穆尔人和泰西安之间。“听听他怎么说。”
里卡斯摇了摇头，从贵族身旁绕过去，但妮瓦把手按在了穆尔人胸膛
上。“你想要什么，泰西安？”她的眼角仍然留意着拉肯的人。
高阶圣堂武士笑道：“我要的不多，只是想起来你们杀了卡拉克之
后，提尔需要一位新国王。”
“绝不可能！”莎蒂丽喊道。
里卡斯和妮瓦厌恶地哼了一声，以示反对，艾基斯问：“我们为什么
换另一个暴君？”
“因为没有国王，提尔就会陷入混乱，”高阶圣堂武士没有因众人反
对而退缩。“得有人管理城市。否则，这座城就跟卡拉克变成龙以后一
样，肯定会沦为废墟。还有比圣堂武士更适合担任此职的人吗？我们已经
管理了这座城市一千年——”
“我们都知道你们做了些什么！”艾基斯反驳道。
“那就帮我做得更好吧，”泰西安热切地说。他听起来真挚无比。
艾基斯突然感觉到生命力从体内被抽出时的熟悉刺痛感。他看了看莎
蒂丽。
“我也感觉到了，”她说。“有东西正从我们体内抽取力量。”
运动场里爆发出一股恐慌的嘶叫声。艾基斯走到旁席后面，推开一面
隔开看台和门廊的厚重窗帘。
散落四处的老年男女抓住了自己的椅子，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地上。强
壮点的观众怒吼着，用石头或者从平台上拽下来的椅子攻击半巨人和圣堂
武士。他们朝出口通道推挤而去，妄图强行打开大门。群众只是成功冲进
了第一条走廊。在很多地方，拉肯的守卫组织对人群的反击，圣堂武士发
射光矢，半巨人棍击着范围内的每个人。
在这场混乱当中，大部分人的手都指着大神殿塔顶端。一小股深紫色
的火焰从塔顶喷射出来。过了一会儿，一片黄色波浪云取代了火柱。
里卡斯和妮瓦问：“出什么事了？”
“卡拉克开始孵化了，”莎蒂丽指着黑曜石金字塔。“他正在从观众
那儿吸取生命力。”
艾基斯看着女法师指的方向。金字塔周围的空气中闪烁着溢出的能
量，淡黄色的光波在光滑的塔表面泛光。这东西黑色的中心深处发出持续
不断的金色光芒，议员看着它越来越明亮。
“嗯？”泰西安问。“我们耽误越久，就会变得越弱，卡拉克也会越
来越强。”
“你必须让提尔变得更好，”艾基斯说。“第一件事就是释放奴
隶。”
“当然可以，”泰西安答道。“我向你保证。”
* * *
黄金塔就像从外面看到的那样非常庞大。它的平层剖面图类似湖珊礁
树的大树枝一样紊乱扭曲，朦胧的走廊设计成螺旋形，阴暗的房间建造成
弯曲状，漆黑的角落看不出有什么用途，只会让路人觉得里面潜伏着什
么。
然而，这支队伍毫不费力就追向卡拉克。一道冒气的黑色液体通往宫
殿深处，艾基斯认为那是血液。他们每次转过一个拐角，贵族都会一缩
身，以为会遇到一些卡拉克留守的可怖怪物。不过泰西安全速前进，就好
像对宫殿内部了如指掌的人一样自信。
最后，他们下到了这座远古塔的底层，遇到一个洞穴般的圆拱厅。房
顶上的镀铜横梁里的雪白镶板照亮了房间。在横梁之间的阴森平顶上吊着
艾基斯从未见过的动物和种族的立体雕像。在天花板边缘处，花岗岩石柱
的凹槽里镂刻着奇形怪状的树叶和花朵，它们拔地而起，支撑着房梁。在
这些柱子之间立着几十排架子，上面只剩下一些古老的铁制武器。
泰西安把手指放在唇上，带着四个同伴到房间的另一侧。在这堵墙的
阴影中，卡拉克两个半巨人守卫的巨大身体躺在了地板上。这片区域散落
着一个粉碎的黑曜石球，还有两个仍然完整的球在旁边。两具尸体之间坐
落着一扇打开的漆黑圆地井门。
他们停下来检视尸体时，一个声音说：“撒查，那不是你的优秀后代
吗，莫里克家的泰西安？”
艾基斯和其余人抓住武器准备迎战。
“就是的，沃安，”另一个声音答道。“是的。也是个帅家伙。也许
他特想把那些半巨人剖开来喂我们。”
令艾基斯惊讶的是，他看到声音是来自于一个阴暗架子上的两个头
颅。他攥紧铁剑，上前靠近这俩恶心的东西，但泰西安一只手按住贵族了
肩膀。
“它们是什么东西？”艾基斯问。
“卡拉克的朋友，”高阶圣堂武士答道。“我上次来这里时，他们喊
我蛇脸小畜生。”
“那是撒查说的！”沃安反驳道。“如果你饿死他，我不会怪你
的。”
“别理它们。只要你别靠太近，它们就无害。”泰西安用脚趾推了推
一具半巨人的干尸。它就像蜂巢一样粉碎了。“这是怎么回事？”
莎蒂丽指了指一个黑曜石球。“卡拉克抽光了他们的生命，”她说。
泰西安的眼睛一亮，他捡起其中一个乌黑色的球。“让我看看怎么用
它的，我——”
“一百年之内看不出来——那可是龙魔法运作的方式，”莎蒂丽说。
圣堂武士皱起了眉头。“龙魔法？”
“黑曜石不带魔法，它只是一个工具。跟所有工具一样，它的强大取
决于使用者，”女法师解释说，诺克曾经解释过这种晶莹石头的性能。
“给一个猎人，它只不过是把匕首或者一个箭簇。给一条龙，它就是个将
生命力转换为魔法的透镜——但是你决不能那样使用它。”
“为什么不能？”泰西安问，他指了指莎蒂丽的手杖。“你就能。”
半精灵摇了摇头。“这些法术在手杖里。它通过杖头吸取能量，而不
是我，”她的话音中有些悔恨。“龙魔法依赖于心灵异能和巫术。使用
它，你必须是个从自己体内抽取能量的大师，并有能力将其塑成法术。这
是最困难的一种巫术，但也是最强大的。”
“我们在这里花的时间越多，卡拉克就会变得越强大，”艾基斯拔出
从架子上拿的远古长剑。“看来我们得抓紧了。”
妮瓦从拱室架子上选了一柄巨大的铁刃斧。“我准备好了。”
泰西安指着地上的洞，提醒说：“这里通往一条黑曜石隧道。隧道开
口处在神殿塔的地下室。估计你们会在那里找到卡拉克。”
“你是说我们吧，”里卡斯直截了当地说。他从架子上拿了一把弧形
剑，递给了泰西安。“如果你想当国王，就得开始扮演这个角色。”
“国王不会冒生命危险去——”
“你是新的国王，”艾基斯催着高阶圣堂武士往前走。
里卡斯抓紧了心木矛；他们发现这把武器落在了国王露台，半巨人们
匆匆把卡拉克挪进宫殿时把它留下了。“我带头。诺克说这柄长矛会保护
我防御魔法和灵能。藏在我身后，我是你们的盾牌。”
接下来是妮瓦，跟着是泰西安，然后是艾基斯，他后面是莎蒂丽。当
议员落入洞中时，队伍前面瑰丽的景象令他屏息。他们站在一条黑曜石砖
头铺成的阴暗通道里。前方十几步处，一条闪亮的金色能量流从上方的竖
井泻下来，嘶嘶作响地流到了通道里。在另一头，亮光往上通过了另一个
地井门。那个洞口发出朱红色的光芒，其中有一丝猩红色的细丝。上面房
间里传来一声可怕的粗声怒吼，在通道里回荡不止。
里卡斯双手握着心木矛，带头走向通道另一头。他没有丝毫停留，踏
入了这片金色光幕中，艾基斯心想这举动真是有勇无谋。
当艾基斯和其余人跟着里卡斯进入光芒中时，他们的皮肤爬满了舒适
的麻痒感。泰西安的褐色长辫浮到了空中，开始跳跃着某种惊悸之舞。贵
族感觉到自己披散的长发同样如此。但别的同伴却没有遇到副作用。艾基
斯甚至觉得精力充沛。
他们沿着这条通道走了一大截路，里卡斯喊道：“注意！”他举起手
中紧抓的心木矛，斜指向身子上方。
在通道尽头处，一只半巨人大小的手爪从敞开的地井门伸了出来。多
节的指头做出一连串手势，指向了这群伙伴。一个绿色火球毫无征兆地撞
进了这条通道。妮瓦和泰西安躲在了里卡斯后面，艾基斯尽可能挨紧他
们。莎蒂丽则将身子贴在他背上。
火球及身时，艾基斯视野所及之处皆绿，而且就好像在水下视物一
样。片刻之后，他们仿佛被关进了一个融化的绿宝石之中。接着空气涌入
艾基斯的胸膛，他难以呼吸了。其余人的身体保护不了他，他感觉到自己
的皮肤犹如在煤床上烧烤。最后，他挣扎着强行深吸了一口气。肺部爆发
出一阵灼痛，令他窒息。炽热的空气中包含了剧烈的腐蚀性烟气，他双眼
渗水，肚里子跟火烫的肺部一样难受。
火球一下子就过去了。吊在洞口那里的手准备做另一个法术的手势。
里卡斯举起长矛要投掷，但莎蒂丽喊出诺克的名字，激活了手杖，他便住
手了。
艾基斯趴下来，把身边的泰西安也拉下。其余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缩成
一团。
“山之矢！”莎蒂丽喊道。
一声巨响震动了这条隧道，一道天蓝色的闪光飞过艾基斯的脑袋。它
击中了那只手，爆发出光彩夺目的蓝白色火花。骨肉的碎片四散而飞。隧
道里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嚎叫。
里卡斯跃身冲了上去，他的鲁莽让身后其余人大吃一惊。穆尔人赶到
通道尽头时，卡拉克探下了另一只手，抓住了地井门。这只手闪耀着深红
色的光芒，上面覆着湿漉漉的软鳞。
国王推上门之前，里卡斯就把长矛捅进了这只手。另一声嚎叫在通道
里震荡，不像上一次那么痛苦。这只手抽了回去，落下一些黑血。卡拉克
发出的一股黄色毒气团滚进门来。穆尔人踉跄着退向同伴，咳得上气不接
下气。气团尚未触及其他人，就被莎蒂丽他们身后竖井里过来的金色能量
波给推了回去。
“反应真快，里卡斯，”艾基斯还受到绿火球的影响。“卡拉克要是
关上门，我们就没辙了。”
穆尔人对这句赞扬应付了一声，问：“有人受伤吗？你们看上去相当
难受。”
艾基斯注意到火球烧光了胳膊和腿上的袍子。露出的皮肤发红，一些
地方烧出了白泡。泰西安的情况差不多，那两个女士也是如此。
“我们很好，里卡斯，”妮瓦说。“抓紧时间。”
穆尔人带头走到通道尽头，抬头看着狭窄的洞口。“我们不能一次全
上去。”
“我领头，”艾基斯提议道，他经过泰西安和妮瓦。“卡拉克的两只
手都受伤了，不会扔很多法术，也不会用武器搏斗。只剩下灵能了，那是
我的专攻领域。”
里卡斯点点头。“你说得对，”他递出长矛。“拿着这个。”
艾基斯摇了摇头。“我们可不敢弄丢它，”他说。“就算没有长矛，
我也能坚持到下一个人上来。”
“有道理，但——”
“我能做到，里卡斯，”艾基斯坚持说。
穆尔人注视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听你的。”他把长矛靠着肩膀
上，双手合成镫形。
在艾基斯踏上之前，他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小
心，”莎蒂丽说。
贵族笑了，他把从卡拉克藏宝室里拿来的长剑递给莎蒂丽。里卡斯顶
了艾基斯一下，他窜进了那个密室。
这个房间如同火炉一般炎热。虽然热度比不上卡拉克的火球，但艾基
斯的肺部随着吸气而生疼，热气炙烤着他的皮肤——尤其是已经被烧伤的
部分。这房间相当大，全部是由瓷砖筑成，充满了从竖井里涌上来的螺旋
形半透明金色能量。墙壁和房顶上涂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描绘出一只巨
龙侵袭一个个庄园、一支支商队甚至整座整座的城市。
大量的黑色血液洒落在地上，艾基斯怀疑卡拉克是否还活着。几个黑
色水池冒着水汽，散出一股股油腻的棕色蒸汽翻腾到房顶上，汇聚到房间
中央，那里有个竖井像巨大的烟囱一样通往遥远的天空。
地上散落着成片的黑曜石球。它们大小不一，小至湖珊礁果，大到巨
甜瓜。在这些分散的晶球之间有半打空茧，形状类似厚皮虫，由柔软的粉
红色鳞片组成。最小的茧只有五尺长，最大的超过十尺。
卡拉克本人躺在房间另一边。他爬虫般的身体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二
尺，上面覆盖着泛光的鳞片，整个房间都被那炽热的光芒照亮了。国王没
有理会艾基斯，因为他正在蠕动翻腾，努力从最后一个茧中挣脱出来。
艾基斯意识到他们抓住了卡拉克特别虚弱的一刻，便到地板上的洞口
处，招呼大家跟上来。莎蒂丽把长剑递给他。当其余人爬进这个房间时，
议员走向国王。
他简直不认识在地上打滚的卡拉克了，他成了一只奇形怪状的幼龙。
那老人的脸光滑如蛇卵，耳朵完全消失了。现在他布满皱纹的头上覆盖了
爬虫的鳞片。提尔的黄金王冠丢在他旁边的地上。随着他的脖子变得更长
更弯，胳膊和腿却全都消失了。此时此刻，四肢像是枯萎退化了一般。幼
龙胸膛上的矛伤、右手的断腕和左手的窟窿里都流出了沸腾的黑色液体。
当艾基斯靠近时，幼龙仍然没理会他。它似乎正受到伤口和蜕皮的剧
痛煎熬。它慢慢地张开嘴，露出两排锯齿牙。这只恶心的怪兽把嘴放到最
近一个跟自己脑袋一样大的黑曜石球上。令贵族惊讶的是，它吞下了这个
黑球。鼓球逐渐开始移动，沿着怪兽的长喉咙下去了。
里卡斯和与人跟上了艾基斯。他们打量了一会儿这只可怖的怪兽，然
后莎蒂丽说：“趁现在，我们杀了他吧。”她举起手掌，开始往前走。
幼龙停止了打滚，它的脑袋扭向他们，黑色的眼眸中闪耀着愤怒。
“杀了我，蠢女孩？”它哼道，嘴巴里渗出一股黑气。“也许再过五百年
杀得了，但现在不行。”
它狠狠地瞪着女法师，艾基斯立刻意识到龙王想要出手。让他们离得
这么近，只是因为它打算用灵能一口气解决他们。
龙王的长角脑袋中幻化出五架攻城槌，出现在了幼龙身前。艾基斯马
上明白那是精神构装体，而非实际物质，它用这房间源源不绝的能量塑成
了这幅景象。
贵族知道自己挡得住国王迎面释放出来的压倒性攻击，但如果要让朋
友们也幸免于难，他就只得拼死一试了。他幻想出一个沙丘，与这个房间
本身建立了一个能量通路。
卡拉克的槌子射向前去。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充满了沙子。国王
的三下攻击立刻被延缓进而停滞。里卡斯前面那个靠近心木矛时就消失
了。只有朝莎蒂丽的槌子冲破了艾基斯的心灵异能之沙，击中了目标。女
法师被打飞了，撞上了墙壁，扑到了地上。
艾基斯顿时陷入了剧烈的头晕眼花。他跪了下来，也撤下了防御。接
着，他倒在了国王炎热的血池中。
里卡斯冲向幼龙，妮瓦和泰西安紧随其后。穆尔人用空着的手护住脸
庞，抵挡怪兽身体的热气，走向它的头部。他示意高阶圣堂武士去它的腹
部，让妮瓦到尾部。
这三人组接近时，卡拉克并未移动，仿佛已在与艾基斯的心灵异能较
量中筋疲力尽。但当里卡斯举起长矛时，幼龙也抬起了头。“你不相信我
会让你出手吧。”
“我不相信你能阻止我们！”妮瓦挥出了斧子。
她把地上弹动的尾巴切下了三尺长的一截。卡拉克痛声吼叫，里卡斯
用长矛刺进了幼龙的脖子。龙王朝穆尔人身侧甩动了巨大的脑袋，把他撞
得失去了平衡。里卡斯还没站稳，这只怪兽的锋利牙齿就深深没入了他厚
实的胸膛，并把他从地上举了起来。穆尔人大叫着丢下了长矛，赤手空拳
地捶打国王覆满鳞甲的脑袋。
妮瓦举起斧子再次攻击，但幼龙有所防备。它剩下的一截粗尾巴扫过
她的脸。这一下击碎了她的鼻子，打得她滚到了地上，昏过去流血不止。
泰西安变得脸色雪白。他没有出手，扔下弯剑退了回去。
“懦夫！”艾基斯叫道，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里卡斯和妮瓦都杀不了它，你指望我怎么办？”高阶圣堂武士反驳
说，他走向妮瓦俯卧的身子。
艾基斯做了几个深呼吸，集中全部精力，通过能量连接抽取力量。他
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泰西安捡起了妮瓦的斧子。这个角斗士躺在自己的血泊中
不省人事，她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高阶圣堂武士紧握着这把远
古武器，与其说勇敢倒不如说是害怕，他走到了莎蒂丽身旁。她呻吟着坐
起来，捧住了自己的头。
泰西安从一个叛乱者看到另一个，里卡斯的叫声在瓷砖墙壁之前回
荡，不绝于耳。就好像有一百个穆尔人在房间里一样，每个人都在剧烈疼
痛的垂死挣扎中。
最后高阶圣堂武士举起了妮瓦的重武器。令艾基斯惊讶的是，泰西安
冲上前去，用斧子侧面拍在了一个黑曜石球上。它碎成了十几块儿。高阶
圣堂武士又过去拍碎了另一个。
“你在干什么？”议员无力地喊。
“不只有战斗那一种方法，”泰西安从贵族身边走开。他到离龙最远
的一个角落，击碎了另一个黑球。
艾基斯又迷茫了一会儿，卡拉克突然把穆尔人被啃的身体扔到了一
旁。“住手！”国王叫道。“我命令你！”
泰西安又拍碎了一个球。“我为什么要听？”他喊。“你会绕我一
命？你走了以后会让我控制提尔？”
国王缓慢而稳定地爬向高阶圣堂武士。“你知道得不少啊，”他嘶声
说。“不过我会答应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泰西安再拍碎一个球，然后冲向房间另一个角落。
“你是高阶圣堂武士！”国王叫道。“你必须服从国王的指挥！”怪
兽跟着泰西安改变方向，背对着艾基斯。
高阶圣堂武士的胳膊颤抖得如此厉害，艾基斯都能看到斧子在震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提着重斧压碎了另一个黑曜石球。泰西安站在一大片黑
色的碎片中央，不再往角落跑。
艾基斯勉强站起来，眼盯着心木矛。他蹒跚着走向它，一遍又一遍地
轻声说自己不累，自己还留着很多力气。他捡起了这根木杆。它似乎难以
置信地沉重，心灵异能的枯竭仍然在影响肌肉的舒展。
幼龙终于跟上了泰西安。龙王将嘴巴张到了最大。高阶圣堂武士恐惧
地尖叫起来，妮瓦的斧子也从手中滑落了。他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艾基斯双手撑着长矛，冲向低头咬泰西安的卡拉克。精疲力尽的贵族
喝出勇猛的呐喊，把心木矛插进了龙的后脑勺。橡木杆毫不费力就钻进了
硕大的颅骨。艾基斯上前两步，令矛尖尽可能深地没入龙王的脑子。
爬虫般的身躯一阵颤抖。卡拉克纵声狂吼，震颤了房屋的地基，房顶
的砖头纷纷落下。怪兽的脑袋落在泰西安脚边的地上，长矛的一端从它嘴
里冒了出来。
艾基斯跪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发抖。泰西安把手从自己脸上挪开，端
详着卡拉克空洞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当龙王已死的念头在脑中生根时，
高阶圣堂武士脸上的惧意一扫而空，他取回了妮瓦的斧子。他试探性地用
斧刃打了打幼龙的脑袋。它没有退缩，他便把斧子举得更高，使劲砍在了
怪兽的脖子上。这一击只开了很小一个口子，但龙没有丝毫反应。
“国王死了，”他扔掉了斧子。
艾基斯点点头，也站了起来。“提尔自由了。”
泰西安跟贵族擦肩而过。艾基斯转过身，跟着看到了莎蒂丽跪在妮瓦
身边。女法师轻轻地探查昏倒的角斗士那粉碎的鼻子，张开着女人的嘴，
以便她呼吸。
满脸苦涩的里卡斯坐在几码远处，卡拉克的锤击依然令他眩晕。他庞
大的身躯上显现出十几处伤口，都在渗着黑红色的血液。到处都有点点的
白色肋骨露出来。他坚强地处理伤口，把衣服撕成布条，极尽所能地做包
扎。
泰西安距穆尔人一臂之遥，但根本没有注意他。高阶圣堂武士走向卡
拉克蜕皮的那边墙壁。他弯下腰来，在地上那层冒烟的黑血池中摸索。
艾基斯默默地咒骂高阶圣堂武士的冷漠无情，他走到角斗士身旁。贵
族从自己长袍上撕下布条，帮穆尔人往伤口上绑绷带。
“你杀掉了卡拉克，”里卡斯喘声说。他握紧了贵族的手。“干得
好。”
“不，我们杀了卡拉克，”艾基斯纠正说，他热切地跟穆尔人握手。
他看着莎蒂丽和妮瓦的方向，补充道：“少了任何一个人，我们都做不
到。”
墙壁附近的泰西安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他手中拿着
卡拉克戴了一千年的黄金王冠。王冠和他的手指都被黑血污染了。
“国王万岁！”他低声说着，把皇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