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恩情
里卡斯站在一面橙色板岩悬崖突出来的半岛上。凉风在他脸上跃动，
裸露的肩膀上横着长长的赤红色荆棘痕。他背后是一片广袤的锈色沙漠平
原，白色的脆灌木和绿色的斜刺球零星散布其上。他面前弥漫着一片寂静
的灰色薄雾，从山崖下面一直蔓延到天穹。
穆尔人凝视着这片灰暗良久，也不知道是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天，
他只希望瞥见对面的情况。迄今为止，雾气没有散开，他开始认为注视的
是泥海。
里卡斯不记得穿过背后的沙漠，他也不知道怎么站在山崖边上的。他
想得起来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圆壳虫灼烧他大脑的时候，看到朋友冲过来营
救。他担心自己记忆力衰退是由于那怪物的攻击所带来的创伤。
穆尔人右边灰色的雾气终于搅动了，卷成跟人一样高的椭圆形漩涡。
里卡斯后退数步，举起拳头摆出防御姿态，准备保护自己。漩涡只是在继
续旋转。
“走过去，”里卡斯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个优雅动听的腔调既不是
男的也不是女的。
穆尔人转过身来。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他旁边。这人穿着灰色的
斗篷，兜帽裹住了头部，因此看不到脸也看不到眼。他双手抱胸，手巧妙
地交叠在相向的袖子里。
“你是谁？”穆尔人问。由于困惑和恐惧，心脏突然间剧烈跳动，他
可不喜欢这种感觉。
“谁都不是，”回答声传来。这人影抬起一只胳膊，指着旋转的涡
流。袖子末端没有手。“你在等什么？”
“没什么，”里卡斯盯着袖子回答。
“那你找到了。”
里卡斯走向这个人影。“这儿怎么了？”
“没什么，”回答声传来。
穆尔人对着兜帽下的阴影怒目而视。他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黑暗，便
上前推掉了兜帽。
这人影没有头。连兜帽斗篷的衣领也跟袖子和帽子一样是空的。
里卡斯这才明白为什么不记得怎么穿越沙漠的了。“是吗？我死
了？”他对着这片灰色的雾帘一挥手。“一生被痛苦奴役的人都要来这
里？”
“一切都要来这里，”这人影回答，悦耳的声音来自衣领上方空荡荡
的空间。空荡荡袖子对着旋转的漩涡一挥。
里卡斯摇了摇头。“不合适，”他说。“对我来说不合适。”他转身
面对沙漠平原，开始前行。
灰色的人影在他前方出现了。“没别的地方了，”空荡荡的袖子挡住
了他的路。“你不能逃跑。”
“我试试看。”穆尔人嘶声道，他揪住这件斗篷。“再说了，谁能阻
挡我？”他把这件空荡荡的袍子团到一起，扔到了背后。“没人能。”
他走了几十里。地形没有丝毫改变，只不过背后的灰色雾帘越来越遥
远。面前无边无际的橙色板岩平原延伸到了地平线上，只有在微风中摇摆
的白色脆灌木冠、绿色刺球点花和枯竭的荆棘茎干才会打破这千篇一律的
单调。
里卡斯的双腿终于疲倦了。他坐下来休息，打了个哈欠，才注意到已
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休息的了。穆尔人躺下去，无视刺入肩膀和肋
骨的板岩尖头。黄色天空中没有太阳，只有飘渺的雾气泛着光。里卡斯闭
上了眼睛。
当他醒来时，已经不在沙漠里了。他躺在一间正方形房间中央。头上
以一排梅吉洛特蜥肋骨为顶，它们交错着连在一起。在骨网上面是双月瑞
尔和古赛，淡黄色的月光穿过屋顶蒙着的破烂兽皮，照亮了这个房间，
墙壁和地板都是坚硬的石头，只有一面墙上的大门用的是铁闸。一旦
开闸，通过位于牢房外面的一条坚固的巨人发绳和几个滑轮，这道门就会
上升到特定的槽位，。
“我在这里干什么？”里卡斯自言自语道。
他身下铺着一堆充当床铺的脏布。牢房又脏又湿，从门口传来十几种
动物的咆哮声、滋叫声和哀嚎声。
里卡斯坐起来摇了摇头，头骨里一波波的阵痛。他的后背、胳膊和两
腿又僵又疼，圆壳虫的倒钩螯刺入腹部的皮肤正灼痛。
穆尔人呻吟一声，首次好好环顾这个围栏。亚力格和安奈卡蜷缩在一
个角落。妮瓦结实的身体平躺在里卡斯旁边的石头地上，只盖了件厚披
肩。
“我还活着，”里卡斯说。
“好像是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挖苦道。“真可怜啊。”
里卡斯抬眼看大门。波阿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这个半精灵挂着蓝绸
披肩，拿着一个打开的奶酒玻璃瓶。他的眼睛浑浊不清，僵硬的腿笨拙地
支撑着，就好像随时都要跌倒。他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和一把铁短剑。
“没守卫？”里卡斯问。在脑海里，穆尔人看到这个训练师站在训练
坑的墙上面，寻思着穆尔人的哪个朋友应该因他的冒犯而受到鞭刑惩罚。
这个回忆令角斗士的心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你太大意了，波阿斯。”
“这距离，我安全得很，”半精灵答道，他对着铁门打个手势。他的
话语含糊不清。“再说了，我的守卫都晕过去了。这个无聊的庭院里没什
么事好做，所以他们喝多了。”
“如果在这里没事做，那你们为什么不都去提尔？”里卡斯走向大
门。
波阿斯把玻璃瓶举到唇边，然后往里卡斯脸上喷了一口奶酒。“因为
你——你和莎蒂丽，”训练师说，他警觉地挪到一臂之外。在他身后，也
就是里卡斯对面的围栏里，有某个东西蠢蠢欲动。“告诉你，今天早上你
将受到处罚。”
“凭什么？”里卡斯从脸上抹去白色泡沫。就算他能够着波阿斯，估
计一瞬间也杀不了半精灵。这么做的话就意味着放弃赢得自由的机会，他
还没准备好回应那一口酒。
波阿斯再次把玻璃瓶举到唇边。里卡斯从大门处退开，但这次离开半
精灵嘴巴的酒水只是滴到了他下巴上。闲聊之中，训练师告诉里卡斯莎蒂
丽怎么用魔法从圆壳虫那儿救了他，又杀了两个守卫逃出了大牢。“泰西
安大人对我和我的人很愤怒，”波阿斯最后说。“他把我们都关在坑
里。”
“你撒谎，”里卡斯说。“莎蒂丽从没——”
“他没撒谎，”妮瓦打断道。她走到里卡斯身边靠着大门，裹着用来
当毯子的那件披肩。“你不相信的是——莎蒂丽是个法师还是她把你丢下
了？”
“我是被一个厨工救了，”里卡斯答道。
“她不是个普通的奴隶女孩，”妮瓦嘲笑穆尔人。“还得我来告诉你
这点，真是令人惊讶啊。”
妮瓦的嫉妒令波阿斯哼笑一声。
里卡斯没理会训练师。“她怎么了？”他问。“她现在在哪儿？”
“有什么关系？”妮瓦眯起碧眼。“你又不爱她，不是么？”
“当然不爱，”里卡斯扭头看到亚力格和安奈卡也醒了。矮人和半身
人搭档尽量不卷入他们的谈话。“我欠她的恩情。仅此而已。”
“来那么多奴隶女孩，你都没对我撒过谎，”妮瓦给了里卡斯的胸膛
一拳。“怎么现在开始了？”
里卡斯发现自己无法直视战斗搭档的眼睛。他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波
阿斯问：“我们必须在这儿谈吗？”
“对，”波阿斯窃笑道。“最好马上交交心。心存怨恨毁了很多对儿
人呢。”
“嗯？”妮瓦问。“莎蒂丽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里卡斯迎上了搭档的目光。说心里话，穆尔人不知道自己对莎蒂丽是
感激还是其它更深切的感情，他茫然失措了。“莎蒂丽冒生命危险救了
我。我猜想她有所不同。”
妮瓦转过身，泪水从她眼中泻下。
里卡斯抓住她的肩膀。“我对莎蒂丽的感觉——无论是什么——都对
咱俩没影响。我只是需要知道她怎么样了。”
妮瓦推开他，走到围栏的一个阴暗的角落。
“真希望我能帮帮你们这对儿爱人，”波阿斯冷笑道。“真不幸啊，
没人知道她怎么样了。估计哪天我会在精灵市集碰上她。毫无疑问，是在
妓院里。”
里卡斯从铁栅栏里伸出一只胳膊，揪住了半精灵。波阿斯瞅着角斗士
的手指，由于有所顾忌，它们只是收紧了几寸，他对着穆尔人咯咯笑起
来。“安奈卡将会为这下付出高昂的代价。”
训练师刚威胁完，里卡斯就感觉到一个陶土杯砸到了背上。他扭头看
到亚力格拉着半身人搭档，后者正要抓一个木碗扔过来。矮人耸了耸肩，
但并没有替她道歉。
里卡斯摇了摇头，再次面对波阿斯。在他开口之前，脑海中听到一个
飘渺的声音。
他撒谎。
“什么？”里卡斯竖起了耳朵。他转向妮瓦。“你听到了吗？”
她没理他，亚力格问：“你脑海里的声音？”矮人仍然没有放开安奈
卡。
里卡斯点点头。
“没，我刚才没听到，”他滑稽地回答。“但是前些天我听到过。”
里卡斯皱起无毛的眉头，摇了摇头。“如果——”
穆尔人的困惑令波阿斯哈哈大笑。“是圆壳虫，你这个小丑。它在跟
你说话。”
“跟我说话？”里卡斯喘气道，他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圆壳虫的刺须
和它灼烧大脑的感觉记忆犹新。
对。我在学习说话，圆壳虫传话说。
波阿斯看着里卡斯对面的围栏。里面的那只野兽走到门口，螯头从铁
栅栏之间伸了出来。里卡斯勉强看到了昏暗的栅栏里圆壳虫那白色的球形
脑袋。
“连续这几天，我们对圆壳虫了解得非常多，不是么？”波阿斯说。
“它不吃尸体，吃脑子。”他往围栏踏出一步。
野兽赶紧躲回阴影中。波阿斯认识一个叫拉德卡的精灵，圆壳虫在里
卡斯脑中说。拉德卡有你的女人。
里卡斯转向亚力格。“你听到了吗？”
矮人摇了摇头。“同一时间它只跟一个人说话，”他说。
波阿斯会告诉泰西安到哪里找她。
“你怎么知道的？”里卡斯问。
在他的思维里，圆壳虫答道。
波阿斯在角落里捡起一块儿松脱的石头，扔进了圆壳虫的牢笼。“你
怎么不再跟我说话了？”
里卡斯震惊了。他是不是应该相信圆壳虫，或者这只是波阿斯设的圈
套，想知道他对莎蒂丽的了解？里卡斯当然听说过灵能，也知道能用来施
展传心术。他难以接受的是像圆壳虫这样的野生虫子竟然有智力施展它。
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脑中所听到的话。
波阿斯喝光了最后一口奶酒，把玻璃瓶扔向圆壳虫。“蠢东西！”他
蹒跚着准备离开兽棚。
“告诉我，波阿斯，你认为告诉泰西安关于拉德卡的事就能让高阶圣
堂武士原谅你？”里卡斯喊道。
波阿斯站住了。“你从哪儿听到拉德卡的名字？”
对圆壳虫之言所有的疑虑从里卡斯脑中一扫而空。“我觉得帮不上
你，”穆尔人继续说，他没有理会训练师的问题。“你没有发觉莎蒂丽的
力量，并且任她逃掉了，泰西安大人仍会为你感到羞耻。”
里卡斯听到妮瓦从暗藏的黑暗角落慢慢蹭过来。他瞥了眼她，看到她
虽然仍然怒视着自己，但把披肩从肩膀上去掉了，紧紧地盯着他。穆尔人
安心地舒了口气。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很高兴看到她又回到
了身边。
波阿斯回来站到里卡斯的围栏前面，身处安全范围。“你最好希望我
的禁闭解除了，”训练师说。虽然半精灵散发着酵奶的臭气，但他突然间
冷静了下来。里卡斯要出手，却担心难以引他靠近大门。
“庄园里的生活沉闷，”波阿斯继续说。“当我无聊的时候，就很容
易生气。如果泰西安不够宽宏大量，那么事情对你和你的朋友都会非常糟
糕。”
“也许我应该在高阶圣堂武士面前说点你的好话，”里卡斯讽刺地提
议。
波阿斯身后的圆壳虫也开始往前移动，把它的螯从牢笼的栅栏里伸出
来，努力去抓训练师。那张大嘴够不着半精灵，但里卡斯忽然想到一个办
法，有可能杀掉波阿斯拯救莎蒂丽，也不用牺牲他的自由之梦。
训练师对里卡斯的协助提议嗤之以鼻。“我怀疑会不会让你活到对泰
西安大人说话。”
圆壳虫，如果你想要波阿斯，那就照这样做吧，里卡斯心想，希望野
兽能听到他的思维，就好像听到波阿斯一样。他安排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他必须活着，回答声传来。如果在我的触角接触他的脑袋前就死了，
那他的脑子就废了。
行，里卡斯同意道。他抓住大门的栅栏，对波阿斯说：“等我自由
了，第一件事就是跟踪你走进一条漆黑的街道——”
穆尔人没机会实现这个威胁了。训练师身后的圆壳虫把身子甩向大
门。巨壳撞上了铁栅栏，兽棚里回荡着一阵巨响，顿时触发其它围栏里惊
叫和怒吼的共鸣。
正如里卡斯期望的那样，受惊的训练师远离圆壳虫跳开，正好落入穆
尔人严守以待的双臂中。里卡斯揪住波阿斯的衣领，把半精灵拉向大门。
吃惊的训练师尖叫着呼救，但里卡斯的大手一巴掌扇到这男的嘴上。
“里卡斯！”妮瓦喘气道。“你在干什么？”
“偿还莎蒂丽的救命之恩，”穆尔人答道。“拿他的钥匙，打开我们
的门。”
别杀他！圆壳虫提醒道，它卧回围栏里。
“你会拿到活着的他——或是半死的，”里卡斯答道，他使尽浑身力
气捏住波阿斯的嘴。半精灵的门牙连根断掉时，他感觉到一连串舒心的噼
啪声。
波阿斯痛苦地呻吟着，伸手去够腰带上的短剑。里卡斯另一只手抓住
了训练师的手腕。“动作错误，”他拉着反抗的胳膊穿过大门。他把这只
前臂按在铁栅栏上，直到听见尖锐的断裂声。波阿斯被蒙住的唇间流溢出
了闷声的哀号。
“你会害死我们的，”妮瓦走到里卡斯身边。她从波阿斯腰带上取下
钥匙。
“如果我的计划有效就害不死，”里卡斯给了战斗搭档一个自信的眨
眼。“他们会以为是圆壳虫干的。”
“最好如此，”妮瓦去给大门开锁。里卡斯看了看矮人，他仍然拉着
安奈卡，只不过看起来她不需要劝阻了。“亚力格，你得抬起门，让妮瓦
从下面爬出去。”
“我不想，”矮人说。“你不应该没问过我们就这样行事。”
波阿斯试图挣脱。里卡斯的目光没有从亚力格处移开，猛地把他拉回
到大门上。“你不认为问过之后就会破坏这份惊喜吗？”
“不是那回事，”亚力格固执地说。“这会影响到我们大家。我不在
乎你是不是冠军。你不能自作主张。”
里卡斯转了转眼睛，松开了波阿斯的断腕。“你说得对，”穆尔人
说。“我让他走。”
安奈卡急切地摇了摇头。
妮瓦转动门锁里的钥匙，牢房里响起一阵响亮的咔哒声。“用用脑
子，亚力格，”她说。
“我们把波阿斯扔给圆壳虫，再把自己锁回来，把钥匙扔到它的围栏
前面，”里卡斯再次把半精灵往大门上一撞——这次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么
做。“每个人都会以为他喝醉了，在这里晃荡，离笼子太近。”
亚力格放开半身人，慢慢地举起了大门。他举起的高度足够妮瓦从下
面爬出去，她进入走廊，从外面制住波阿斯，里卡斯也离开了围栏。
长长的走廊两头各通往一道铁门，跟穆尔人刚爬出来的那扇类似。几
步之外，他可以看到栅栏间伸出爪子、触角或者模糊不清的类人手掌，但
除此之外，每个围栏看起来一模一样。
里卡斯步入走廊的时候，妮瓦把波阿斯推向一小段距离外的一个笼
子。围栏里传来一股浓烈的辣味。
“里卡斯，也许我们应该把波阿斯喂给橙羽鸟而不是圆壳虫，”妮瓦
说。
不，里卡斯！圆壳虫哀诉道。你承诺过的！
训练师畏缩了，他的目光惊恐。里卡斯也不怪他害怕。橙羽鸟是有着
半巨人大小的亮色鸟，它们的嘴巴是根短管子，还没一个人的手指长。它
们用强力的三指爪摁住猎物，再往上面喷粘酸。这种液体会把骨肉溶解成
果酱那样，细小的鸟嘴就可以汲取了。
虽然里卡斯很希望听到活生生的波阿斯痛苦万分地被吸收时的尖叫
声，但他摇了摇头。“我说话算话，”他说。“再说了，被橙羽鸟吃掉的
痛苦比不上圆壳虫对波阿斯脑子所做的。”
“照你说的办。”妮瓦把训练师推向圆壳虫的围栏。
里卡斯把手放在战斗搭档肩膀上，摇了摇头。“让我来，”里卡斯
说。他一只手代替妮瓦紧紧地捂住波阿斯流血的嘴巴。“亲手把他喂给圆
壳虫，真是太爽了。”
他们要过来时，圆壳虫冲走廊张开了大嘴。里卡斯走向这间围栏。
波阿斯对着穆尔人模糊不清地嚷着。虽然训练师竭尽全力显得胸有成
竹，但惊恐软化了他凌厉的面容。
角斗士稍稍放开盖着半精灵嘴巴的手，好听清他要说什么。“你绝不
可能逃离这里，”波阿斯嘶声道。“泰西安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妮瓦要
付出代价。”
“只有你才会付出代价，”里卡斯打断道。穆尔人一拳捶断了半精灵
的肋骨。波阿斯尖叫起来，然后开始喘息不已。
求你了，里卡斯，圆壳虫要求道。现在把他给我。
波阿斯试图呼救，但断裂的肋骨和牙齿令他嘴中吐出的只有喃喃乱
语。里卡斯笑了，把半精灵推过走廊。圆壳虫的倒钩嘴巴在训练师腹部合
拢，一对儿鞭子似的触角甩出了围栏，缠住了受害者的眉毛。
尽管伤痕累累，波阿斯还是全力尖叫起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裸露的肩膀上横着长长的赤红色荆棘痕。他背后是一片广袤的锈色沙漠平
原，白色的脆灌木和绿色的斜刺球零星散布其上。他面前弥漫着一片寂静
的灰色薄雾，从山崖下面一直蔓延到天穹。
穆尔人凝视着这片灰暗良久，也不知道是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天，
他只希望瞥见对面的情况。迄今为止，雾气没有散开，他开始认为注视的
是泥海。
里卡斯不记得穿过背后的沙漠，他也不知道怎么站在山崖边上的。他
想得起来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圆壳虫灼烧他大脑的时候，看到朋友冲过来营
救。他担心自己记忆力衰退是由于那怪物的攻击所带来的创伤。
穆尔人右边灰色的雾气终于搅动了，卷成跟人一样高的椭圆形漩涡。
里卡斯后退数步，举起拳头摆出防御姿态，准备保护自己。漩涡只是在继
续旋转。
“走过去，”里卡斯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个优雅动听的腔调既不是
男的也不是女的。
穆尔人转过身来。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他旁边。这人穿着灰色的
斗篷，兜帽裹住了头部，因此看不到脸也看不到眼。他双手抱胸，手巧妙
地交叠在相向的袖子里。
“你是谁？”穆尔人问。由于困惑和恐惧，心脏突然间剧烈跳动，他
可不喜欢这种感觉。
“谁都不是，”回答声传来。这人影抬起一只胳膊，指着旋转的涡
流。袖子末端没有手。“你在等什么？”
“没什么，”里卡斯盯着袖子回答。
“那你找到了。”
里卡斯走向这个人影。“这儿怎么了？”
“没什么，”回答声传来。
穆尔人对着兜帽下的阴影怒目而视。他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黑暗，便
上前推掉了兜帽。
这人影没有头。连兜帽斗篷的衣领也跟袖子和帽子一样是空的。
里卡斯这才明白为什么不记得怎么穿越沙漠的了。“是吗？我死
了？”他对着这片灰色的雾帘一挥手。“一生被痛苦奴役的人都要来这
里？”
“一切都要来这里，”这人影回答，悦耳的声音来自衣领上方空荡荡
的空间。空荡荡袖子对着旋转的漩涡一挥。
里卡斯摇了摇头。“不合适，”他说。“对我来说不合适。”他转身
面对沙漠平原，开始前行。
灰色的人影在他前方出现了。“没别的地方了，”空荡荡的袖子挡住
了他的路。“你不能逃跑。”
“我试试看。”穆尔人嘶声道，他揪住这件斗篷。“再说了，谁能阻
挡我？”他把这件空荡荡的袍子团到一起，扔到了背后。“没人能。”
他走了几十里。地形没有丝毫改变，只不过背后的灰色雾帘越来越遥
远。面前无边无际的橙色板岩平原延伸到了地平线上，只有在微风中摇摆
的白色脆灌木冠、绿色刺球点花和枯竭的荆棘茎干才会打破这千篇一律的
单调。
里卡斯的双腿终于疲倦了。他坐下来休息，打了个哈欠，才注意到已
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休息的了。穆尔人躺下去，无视刺入肩膀和肋
骨的板岩尖头。黄色天空中没有太阳，只有飘渺的雾气泛着光。里卡斯闭
上了眼睛。
当他醒来时，已经不在沙漠里了。他躺在一间正方形房间中央。头上
以一排梅吉洛特蜥肋骨为顶，它们交错着连在一起。在骨网上面是双月瑞
尔和古赛，淡黄色的月光穿过屋顶蒙着的破烂兽皮，照亮了这个房间，
墙壁和地板都是坚硬的石头，只有一面墙上的大门用的是铁闸。一旦
开闸，通过位于牢房外面的一条坚固的巨人发绳和几个滑轮，这道门就会
上升到特定的槽位，。
“我在这里干什么？”里卡斯自言自语道。
他身下铺着一堆充当床铺的脏布。牢房又脏又湿，从门口传来十几种
动物的咆哮声、滋叫声和哀嚎声。
里卡斯坐起来摇了摇头，头骨里一波波的阵痛。他的后背、胳膊和两
腿又僵又疼，圆壳虫的倒钩螯刺入腹部的皮肤正灼痛。
穆尔人呻吟一声，首次好好环顾这个围栏。亚力格和安奈卡蜷缩在一
个角落。妮瓦结实的身体平躺在里卡斯旁边的石头地上，只盖了件厚披
肩。
“我还活着，”里卡斯说。
“好像是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挖苦道。“真可怜啊。”
里卡斯抬眼看大门。波阿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这个半精灵挂着蓝绸
披肩，拿着一个打开的奶酒玻璃瓶。他的眼睛浑浊不清，僵硬的腿笨拙地
支撑着，就好像随时都要跌倒。他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和一把铁短剑。
“没守卫？”里卡斯问。在脑海里，穆尔人看到这个训练师站在训练
坑的墙上面，寻思着穆尔人的哪个朋友应该因他的冒犯而受到鞭刑惩罚。
这个回忆令角斗士的心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你太大意了，波阿斯。”
“这距离，我安全得很，”半精灵答道，他对着铁门打个手势。他的
话语含糊不清。“再说了，我的守卫都晕过去了。这个无聊的庭院里没什
么事好做，所以他们喝多了。”
“如果在这里没事做，那你们为什么不都去提尔？”里卡斯走向大
门。
波阿斯把玻璃瓶举到唇边，然后往里卡斯脸上喷了一口奶酒。“因为
你——你和莎蒂丽，”训练师说，他警觉地挪到一臂之外。在他身后，也
就是里卡斯对面的围栏里，有某个东西蠢蠢欲动。“告诉你，今天早上你
将受到处罚。”
“凭什么？”里卡斯从脸上抹去白色泡沫。就算他能够着波阿斯，估
计一瞬间也杀不了半精灵。这么做的话就意味着放弃赢得自由的机会，他
还没准备好回应那一口酒。
波阿斯再次把玻璃瓶举到唇边。里卡斯从大门处退开，但这次离开半
精灵嘴巴的酒水只是滴到了他下巴上。闲聊之中，训练师告诉里卡斯莎蒂
丽怎么用魔法从圆壳虫那儿救了他，又杀了两个守卫逃出了大牢。“泰西
安大人对我和我的人很愤怒，”波阿斯最后说。“他把我们都关在坑
里。”
“你撒谎，”里卡斯说。“莎蒂丽从没——”
“他没撒谎，”妮瓦打断道。她走到里卡斯身边靠着大门，裹着用来
当毯子的那件披肩。“你不相信的是——莎蒂丽是个法师还是她把你丢下
了？”
“我是被一个厨工救了，”里卡斯答道。
“她不是个普通的奴隶女孩，”妮瓦嘲笑穆尔人。“还得我来告诉你
这点，真是令人惊讶啊。”
妮瓦的嫉妒令波阿斯哼笑一声。
里卡斯没理会训练师。“她怎么了？”他问。“她现在在哪儿？”
“有什么关系？”妮瓦眯起碧眼。“你又不爱她，不是么？”
“当然不爱，”里卡斯扭头看到亚力格和安奈卡也醒了。矮人和半身
人搭档尽量不卷入他们的谈话。“我欠她的恩情。仅此而已。”
“来那么多奴隶女孩，你都没对我撒过谎，”妮瓦给了里卡斯的胸膛
一拳。“怎么现在开始了？”
里卡斯发现自己无法直视战斗搭档的眼睛。他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波
阿斯问：“我们必须在这儿谈吗？”
“对，”波阿斯窃笑道。“最好马上交交心。心存怨恨毁了很多对儿
人呢。”
“嗯？”妮瓦问。“莎蒂丽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里卡斯迎上了搭档的目光。说心里话，穆尔人不知道自己对莎蒂丽是
感激还是其它更深切的感情，他茫然失措了。“莎蒂丽冒生命危险救了
我。我猜想她有所不同。”
妮瓦转过身，泪水从她眼中泻下。
里卡斯抓住她的肩膀。“我对莎蒂丽的感觉——无论是什么——都对
咱俩没影响。我只是需要知道她怎么样了。”
妮瓦推开他，走到围栏的一个阴暗的角落。
“真希望我能帮帮你们这对儿爱人，”波阿斯冷笑道。“真不幸啊，
没人知道她怎么样了。估计哪天我会在精灵市集碰上她。毫无疑问，是在
妓院里。”
里卡斯从铁栅栏里伸出一只胳膊，揪住了半精灵。波阿斯瞅着角斗士
的手指，由于有所顾忌，它们只是收紧了几寸，他对着穆尔人咯咯笑起
来。“安奈卡将会为这下付出高昂的代价。”
训练师刚威胁完，里卡斯就感觉到一个陶土杯砸到了背上。他扭头看
到亚力格拉着半身人搭档，后者正要抓一个木碗扔过来。矮人耸了耸肩，
但并没有替她道歉。
里卡斯摇了摇头，再次面对波阿斯。在他开口之前，脑海中听到一个
飘渺的声音。
他撒谎。
“什么？”里卡斯竖起了耳朵。他转向妮瓦。“你听到了吗？”
她没理他，亚力格问：“你脑海里的声音？”矮人仍然没有放开安奈
卡。
里卡斯点点头。
“没，我刚才没听到，”他滑稽地回答。“但是前些天我听到过。”
里卡斯皱起无毛的眉头，摇了摇头。“如果——”
穆尔人的困惑令波阿斯哈哈大笑。“是圆壳虫，你这个小丑。它在跟
你说话。”
“跟我说话？”里卡斯喘气道，他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圆壳虫的刺须
和它灼烧大脑的感觉记忆犹新。
对。我在学习说话，圆壳虫传话说。
波阿斯看着里卡斯对面的围栏。里面的那只野兽走到门口，螯头从铁
栅栏之间伸了出来。里卡斯勉强看到了昏暗的栅栏里圆壳虫那白色的球形
脑袋。
“连续这几天，我们对圆壳虫了解得非常多，不是么？”波阿斯说。
“它不吃尸体，吃脑子。”他往围栏踏出一步。
野兽赶紧躲回阴影中。波阿斯认识一个叫拉德卡的精灵，圆壳虫在里
卡斯脑中说。拉德卡有你的女人。
里卡斯转向亚力格。“你听到了吗？”
矮人摇了摇头。“同一时间它只跟一个人说话，”他说。
波阿斯会告诉泰西安到哪里找她。
“你怎么知道的？”里卡斯问。
在他的思维里，圆壳虫答道。
波阿斯在角落里捡起一块儿松脱的石头，扔进了圆壳虫的牢笼。“你
怎么不再跟我说话了？”
里卡斯震惊了。他是不是应该相信圆壳虫，或者这只是波阿斯设的圈
套，想知道他对莎蒂丽的了解？里卡斯当然听说过灵能，也知道能用来施
展传心术。他难以接受的是像圆壳虫这样的野生虫子竟然有智力施展它。
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脑中所听到的话。
波阿斯喝光了最后一口奶酒，把玻璃瓶扔向圆壳虫。“蠢东西！”他
蹒跚着准备离开兽棚。
“告诉我，波阿斯，你认为告诉泰西安关于拉德卡的事就能让高阶圣
堂武士原谅你？”里卡斯喊道。
波阿斯站住了。“你从哪儿听到拉德卡的名字？”
对圆壳虫之言所有的疑虑从里卡斯脑中一扫而空。“我觉得帮不上
你，”穆尔人继续说，他没有理会训练师的问题。“你没有发觉莎蒂丽的
力量，并且任她逃掉了，泰西安大人仍会为你感到羞耻。”
里卡斯听到妮瓦从暗藏的黑暗角落慢慢蹭过来。他瞥了眼她，看到她
虽然仍然怒视着自己，但把披肩从肩膀上去掉了，紧紧地盯着他。穆尔人
安心地舒了口气。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很高兴看到她又回到
了身边。
波阿斯回来站到里卡斯的围栏前面，身处安全范围。“你最好希望我
的禁闭解除了，”训练师说。虽然半精灵散发着酵奶的臭气，但他突然间
冷静了下来。里卡斯要出手，却担心难以引他靠近大门。
“庄园里的生活沉闷，”波阿斯继续说。“当我无聊的时候，就很容
易生气。如果泰西安不够宽宏大量，那么事情对你和你的朋友都会非常糟
糕。”
“也许我应该在高阶圣堂武士面前说点你的好话，”里卡斯讽刺地提
议。
波阿斯身后的圆壳虫也开始往前移动，把它的螯从牢笼的栅栏里伸出
来，努力去抓训练师。那张大嘴够不着半精灵，但里卡斯忽然想到一个办
法，有可能杀掉波阿斯拯救莎蒂丽，也不用牺牲他的自由之梦。
训练师对里卡斯的协助提议嗤之以鼻。“我怀疑会不会让你活到对泰
西安大人说话。”
圆壳虫，如果你想要波阿斯，那就照这样做吧，里卡斯心想，希望野
兽能听到他的思维，就好像听到波阿斯一样。他安排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他必须活着，回答声传来。如果在我的触角接触他的脑袋前就死了，
那他的脑子就废了。
行，里卡斯同意道。他抓住大门的栅栏，对波阿斯说：“等我自由
了，第一件事就是跟踪你走进一条漆黑的街道——”
穆尔人没机会实现这个威胁了。训练师身后的圆壳虫把身子甩向大
门。巨壳撞上了铁栅栏，兽棚里回荡着一阵巨响，顿时触发其它围栏里惊
叫和怒吼的共鸣。
正如里卡斯期望的那样，受惊的训练师远离圆壳虫跳开，正好落入穆
尔人严守以待的双臂中。里卡斯揪住波阿斯的衣领，把半精灵拉向大门。
吃惊的训练师尖叫着呼救，但里卡斯的大手一巴掌扇到这男的嘴上。
“里卡斯！”妮瓦喘气道。“你在干什么？”
“偿还莎蒂丽的救命之恩，”穆尔人答道。“拿他的钥匙，打开我们
的门。”
别杀他！圆壳虫提醒道，它卧回围栏里。
“你会拿到活着的他——或是半死的，”里卡斯答道，他使尽浑身力
气捏住波阿斯的嘴。半精灵的门牙连根断掉时，他感觉到一连串舒心的噼
啪声。
波阿斯痛苦地呻吟着，伸手去够腰带上的短剑。里卡斯另一只手抓住
了训练师的手腕。“动作错误，”他拉着反抗的胳膊穿过大门。他把这只
前臂按在铁栅栏上，直到听见尖锐的断裂声。波阿斯被蒙住的唇间流溢出
了闷声的哀号。
“你会害死我们的，”妮瓦走到里卡斯身边。她从波阿斯腰带上取下
钥匙。
“如果我的计划有效就害不死，”里卡斯给了战斗搭档一个自信的眨
眼。“他们会以为是圆壳虫干的。”
“最好如此，”妮瓦去给大门开锁。里卡斯看了看矮人，他仍然拉着
安奈卡，只不过看起来她不需要劝阻了。“亚力格，你得抬起门，让妮瓦
从下面爬出去。”
“我不想，”矮人说。“你不应该没问过我们就这样行事。”
波阿斯试图挣脱。里卡斯的目光没有从亚力格处移开，猛地把他拉回
到大门上。“你不认为问过之后就会破坏这份惊喜吗？”
“不是那回事，”亚力格固执地说。“这会影响到我们大家。我不在
乎你是不是冠军。你不能自作主张。”
里卡斯转了转眼睛，松开了波阿斯的断腕。“你说得对，”穆尔人
说。“我让他走。”
安奈卡急切地摇了摇头。
妮瓦转动门锁里的钥匙，牢房里响起一阵响亮的咔哒声。“用用脑
子，亚力格，”她说。
“我们把波阿斯扔给圆壳虫，再把自己锁回来，把钥匙扔到它的围栏
前面，”里卡斯再次把半精灵往大门上一撞——这次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么
做。“每个人都会以为他喝醉了，在这里晃荡，离笼子太近。”
亚力格放开半身人，慢慢地举起了大门。他举起的高度足够妮瓦从下
面爬出去，她进入走廊，从外面制住波阿斯，里卡斯也离开了围栏。
长长的走廊两头各通往一道铁门，跟穆尔人刚爬出来的那扇类似。几
步之外，他可以看到栅栏间伸出爪子、触角或者模糊不清的类人手掌，但
除此之外，每个围栏看起来一模一样。
里卡斯步入走廊的时候，妮瓦把波阿斯推向一小段距离外的一个笼
子。围栏里传来一股浓烈的辣味。
“里卡斯，也许我们应该把波阿斯喂给橙羽鸟而不是圆壳虫，”妮瓦
说。
不，里卡斯！圆壳虫哀诉道。你承诺过的！
训练师畏缩了，他的目光惊恐。里卡斯也不怪他害怕。橙羽鸟是有着
半巨人大小的亮色鸟，它们的嘴巴是根短管子，还没一个人的手指长。它
们用强力的三指爪摁住猎物，再往上面喷粘酸。这种液体会把骨肉溶解成
果酱那样，细小的鸟嘴就可以汲取了。
虽然里卡斯很希望听到活生生的波阿斯痛苦万分地被吸收时的尖叫
声，但他摇了摇头。“我说话算话，”他说。“再说了，被橙羽鸟吃掉的
痛苦比不上圆壳虫对波阿斯脑子所做的。”
“照你说的办。”妮瓦把训练师推向圆壳虫的围栏。
里卡斯把手放在战斗搭档肩膀上，摇了摇头。“让我来，”里卡斯
说。他一只手代替妮瓦紧紧地捂住波阿斯流血的嘴巴。“亲手把他喂给圆
壳虫，真是太爽了。”
他们要过来时，圆壳虫冲走廊张开了大嘴。里卡斯走向这间围栏。
波阿斯对着穆尔人模糊不清地嚷着。虽然训练师竭尽全力显得胸有成
竹，但惊恐软化了他凌厉的面容。
角斗士稍稍放开盖着半精灵嘴巴的手，好听清他要说什么。“你绝不
可能逃离这里，”波阿斯嘶声道。“泰西安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妮瓦要
付出代价。”
“只有你才会付出代价，”里卡斯打断道。穆尔人一拳捶断了半精灵
的肋骨。波阿斯尖叫起来，然后开始喘息不已。
求你了，里卡斯，圆壳虫要求道。现在把他给我。
波阿斯试图呼救，但断裂的肋骨和牙齿令他嘴中吐出的只有喃喃乱
语。里卡斯笑了，把半精灵推过走廊。圆壳虫的倒钩嘴巴在训练师腹部合
拢，一对儿鞭子似的触角甩出了围栏，缠住了受害者的眉毛。
尽管伤痕累累，波阿斯还是全力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