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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老朋友

在偏远的庄园一角,阿斯塔克家的艾基斯正坐在泥水池边上,这里面
蓄的水都是用来浇灌他的干裂土地。在这个铜褐色水池的对面,一打奴隶
不停地推着四根木杠兜圈,转动一个咯吱作响的水栓,往这个小池子里一
点点灌井水。每转五十圈,就有两个奴隶接替,换下来的一对儿到附近的
帐篷阴影下喝水休息。 
对于十二个健康的奴隶来说,转动水栓并不是特别费劲,但深红色的
日光如同火柱一般刺穿了午后的暑气。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一段痛苦难忍
的地狱时光,行人们瘫倒在地,严重的甚至死掉。尽管如此,水还得继续
流转,所以奴隶们还得继续转动水栓。 
艾基斯跟奴隶不一样,不用在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经受太阳红光的暴
晒。不过这位强健的贵族大多数下午都花时间盘腿坐在这片贫瘠的地上,
黑色的长发偶尔被迎风吹起。他棕色的眼睛总是盯着灌溉池里的浑水,黑
色眉毛下射出的目光带着奇异的空虚。通常情况下,唯一表明他还活着的
就是那高挺的鼻子末端的鼻孔不停地张合。他坚毅的下巴从未放松,强劲
的胳膊从未抽搐,结实的身躯稳然不动。 
艾基斯跟所有认真的灵能学徒一样,发现肉体感官的极限——比如说
全身暴露在正午太阳下承受痛苦——有助于他的冥想。只有难以忍受的痛
苦或者难以想象的愉悦在体内徘徊时,他的身体、精神和灵魂才会合为一
体,他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体能和完美无缺的智慧,他也不明白那股能量
的来龙去脉。他彻底领悟到生命的真理:身体的能量和活力离开精神就不
再存在,而精神给予其实体,灵魂则给予其更高深的意义。 
这个简单的道理就是心灵异能的核心。真正理解的人能够释放出自己
体内隐含的这种神秘能量,并随心所欲地将其塑形;那些神秘莫测的力量
给了他惊人的能力。 
可惜的是,灵能不易降伏。使用它需要高昂的代价,包括奉献和学
识。对于一个灵能学徒来说,大多数时候处于身体极限才可修炼,比如在
精疲力竭或者悲痛欲绝的期间。因此,艾基斯跟多数心灵异能技巧的修行
 

者一样,每天花几个小时处于极度不适中,从而达到身体、灵魂和精神的
统一。他通常会选择在偏远的灌溉池岸上冥想。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的心眼聚焦到了遥远的数百公里之外,在一
个常常回想的地方——那是他少年时拜访的一个绿洲。清爽的绿洲水池荡
漾着蓝色,与他庄园里泥泞的蓄水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围是高低起伏
的紫黑色顶冠的薄绸树,还有哗哗作响的黑节鞭草藤。当阿塔斯的两轮金
月瑞尔和古塞挂在森林上方时,晴朗广阔的橄榄色天空将朝阳的血红色光
彩和双月隔离开来。 
艾基斯打算穿越两百里的空旷沙漠,他轻装前行。他背着一个水袋,
手中握着行杖,腰间挂着带皮鞘的铁剑。他从一个过往的商队车夫那里得
知自己的姐姐,她继承了阿斯塔克家的姓,刚刚在提尔被谋杀了。 
让大地之灵来引导你,吾爱。 
说话的是树林德鲁伊德瓦达拉。她没有出声,因为她发誓永远都不打
断风的歌鸣,而是用四肢舞动出错综复杂的动作当做她与艾基斯之间的语
言。她站直将近七尺高,全身盖着一个坚硬的棕色甲壳。她狭长的脸孔角
质化,长着黑色的复眼。两片小嘴唇充当嘴巴。 
你教会了我很多,女士,艾基斯答道,他笨拙地舞动胳膊,模仿德瓦
达拉讲话。你的话语会一直在我心中。 
把话记在心里很奇怪,艾基斯,她讲道。最好留在脑中,那才会让你
更好。 
艾基斯把微笑咽了下去,因为他知道笑声会困扰德瓦达拉。我会把它
们记在心中和脑中,他承诺道。 
这个德鲁伊教了艾基斯一会儿,然后用一根触角抚摸他的脸。随风而
行,她说着,走进了森林。她的甲壳立刻改变了颜色,融入到黑色和金色
的藤条草杆中。树林会记得你。 
德瓦达拉消失在树丛中,艾基斯也从冥想中退出。他周身有一种平静
而虚无的感觉,这表示精神、身体和灵魂的神秘之力已全部聚敛。这个贵
 

族眨了眨刺疼的双眼,逐渐注意到了自己肿胀的舌头和干渴的苦涩。跟往
常一样,之前热气的侵袭令他感到头晕体虚。 
“卡罗?”艾基斯喊道,他重新注视着小水池里的污水。“给我准备
点水。” 
他扭过头,以为会看到他的矮人男仆站在一旁。但艾基斯瞧见的不是
老仆人满是皱纹的脸,而是一个穿着黑色圣堂武士袍的瘦高男子。他的面
容瘦骨嶙峋,褐色的长发编成辫子垂了下来。他的额头上刻满了深痕,厚
实肿胀的嘴唇令他看起来像是习惯性的生气。 
这个圣堂武士走上前来,递给艾基斯所要的水。“哦,灵能练得怎么
样了,老朋友?” 
“泰西安?”艾基斯惊呼。他眨了两次眼,又摇了摇头,还以为自己
陷入了冥想的虚构幻觉中。当这个高阶圣堂武士的影像依然真切时,贵族
站起来面对他。 
“你怎么找到我的?”艾基斯询问道。他瞥了眼泰西安后面,期望看
到一小队尴尬的守卫或者至少是卡罗慌张的脸。 
泰西安冲惊讶的艾基斯微微一笑。“别责备你的奴隶了,”他说。
“我利用职权找到你的。” 
艾基斯皱起了眉头。就算是泰西安也不能毫无通报就悄悄接近他。等
有机会,他会跟卡罗谈谈这次失职。“我让你等了多久?” 
“很久,”泰西安回答,他指着天空中淡绿色的暑气。“你肯定对灵
能旅行相当熟练了。你的注意力令人佩服。” 
艾基斯从泰西安手里接过水。“不先掌控身体,就无法掌控精神。” 
高阶圣堂武士转了转眼睛。“我记得都听了好多遍了,”他说。“对
于我来说,心灵异能技巧只不过是用来工作的。”他伸手到袍子下,拽出
一陶瓶酒。“我冒昧地让你的仆人给我提供了点提神的玩意,”泰西安
说。“希望你别介意。” 
 

“一点都不介意,”艾基斯端详着客人的脸,想看穿他此行的任务。
虽然他和泰西安从小就彼此了解,但他不习惯没得到通知就接见这个高阶
圣堂武士,尤其是在冥想的时候。“到乡下来游玩,不嫌热吗,泰西
安?” 
泰西安没理会这个问题,直接从水瓶里饮酒,然后满意地抿抿嘴。
“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一幕最不可思议的心灵异能表演。国王发现那些蒙面
人在神殿塔里藏了几个项链。” 
“蒙面同盟?”艾基斯问。“项链附魔了吗?” 
高阶圣堂武士恼火地说:“是,附魔了。估计他们打算减缓神殿塔的
工程,虽然我就没看到他们紧急过。” 
“至少你没告诉我你紧急过没。” 
泰西安继续叙述事情,对艾基斯的回答不置可否。“在这件事上,卡
拉克王对朵吉安极为愤怒。”圣堂武士停了一下。“他把她从内到外烧成
了灰烬。” 
“灵能可不是那么用的,”艾基斯抗议道。 
泰西安笑了。“你去跟卡拉克说吧。我才不管。” 
“我只是个议员,”艾基斯笑着摇了摇头。“还得你去。你是高阶圣
堂武士。” 
这个笑话似乎对泰西安没起作用,他咧了下嘴,答道:“正如你所
说,我是高阶圣堂武士。现在我不光是竞赛高阶圣堂武士,而且是国王的
工程高阶圣堂武士。” 
艾基斯皱起眉头,泰西安的忧愁令他困惑,议员本以为那些都是好消
息。圣堂武士以官员和牧师的身份效力于国王。他们执行提尔所有的城市
任务,比如收税、管理街道、监督市政工程和统帅城市守卫。他们也强迫
民众把卡拉克当成神圣的巫王来崇拜,顺应此习俗者才可生存。为了回应
他们的膜拜,国王赐予圣堂武士施展一定量魔法的能力,并慷慨地付给他
们薪水,哪怕他们通过受贿勒索可以随心所欲地补充收入。 
 

“那是两个非常强大的职位,”艾基斯说。“我想你应该很开心。” 
泰西安迎上艾基斯的目光中,头一次有了害怕的意味,这个英俊的议
员避开了朋友的眼睛。“我会开心……如果我不用三周内完成神殿塔,而
且还不用找出蒙面同盟藏在里面的项链!” 
“凭借国王的魔法,你肯定会轻而易举地完成这个任务。” 
高阶圣堂武士脸一沉。“你真的以为很轻松?”他哼了一声。“放个
法术,找一个项链?” 
面对愠火,艾基斯镇定自若,因为他太了解泰西安了,知道这个圣堂
武士只有在岌岌可危时才会咄咄逼人。 
“难道不是?”贵族反问道。“我认为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依赖于魔
法。” 
“比看上去难,”泰西安恼火地答道。“再说了,我试过。项链被心
灵异能盾和反制法术保护着。我派人试图破坏这层防护,但他们失败了,
唯一找到项链的法子可能就是一块儿砖一块儿砖拆开神殿塔。” 
“照你这么说,项链成大问题了?” 
高阶圣堂武士仿佛要说出口,然后却终止了这个话题。 
艾基斯没有其它意见好提供,便安静下来,他试着猜测泰西安为什么
挑今天下午前来拜访。如果他的客人有其他朋友,贵族会猜想这位访客只
是想找同情的听众。然而这个高阶圣堂武士是个孤僻的人,从来不跟朋友
分享喜怒哀乐。泰西安说了这么多,艾基斯怀疑事出有因。” 
“如果你想让我帮忙找项链,就该多告诉我一点,”艾基斯最后说
道,他决定尽可能敦促出全部的消息。 
“你?”泰西安问。“你能干什么?” 
“你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艾基斯问。“我还以为你来讨论让议会
支持主动对抗蒙面同盟。” 
高阶圣堂武士笑了。“你怎么会认为卡拉克在乎议会的支持?” 
 

泰西安的回答触动了痛处。上议院是贵族顾问的组织,应该有权驳回
国王的法令。实际上,这个团队轻如鸿毛,因为反对国王的议员总是被限
期秘密处死。 
“也许国王应该开始在乎议会的支持,”艾基斯在老朋友面前比在其
他圣堂武士前说话开放得多。“他召集贵族们倾力建造神殿塔,但却懒得
告诉议会他当初为什么要建造!” 
高阶圣堂武士转过头,朝艾基斯庄园中央处挥了挥酒瓶。“我们能回
你房子里吗?我不习惯站在太阳下。”他没等回答,就慢慢地踱步走了。 
艾基斯跟上去继续追问。“商队队长们声称巨龙正朝提尔而来,我们
加强军队的请求被国王无视了。” 
“不要告诉我说你相信了有关巨龙的谣言,艾基斯?” 
巨龙是所有旅者的噩梦,它是可怕的沙漠怪物,常常横扫整支商队。
直到最近,艾基斯还认为它只不过是个神秘虚构的传说中生物,它如同梦
魇一般摧毁所有的军队,将全部的城市沦为废土。然而在上个月,当理智
可靠的人们开始汇报瞧见它与提尔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他改变了想法。 
艾基斯答道:“我想国王会接受劝告,严肃对待这个威胁的。他应该
停止把钱和人力浪费在神殿塔上,开始为我们的庄园和他的城市做好抵御
准备。” 
“如果他相信有巨龙,我确信他会那么做的,”泰西安回答。 
他们跨过遮挡蓄水池的缓坡,抵达艾基斯庄园的另一地带。在他们下
方展开了好几亩高大的湖珊礁和矮小的仙人掌,这是很多提尔贵族的农资
产来源。湖珊礁本身就跟一个男人差不多高,长着若干根鳞质的树干,顶
端是繁乱的针状枝。这片土地纵横交错着整齐的泥沟渠。田地中央坐落着
阿斯塔克家祖传的宅邸,它的大理石圆顶反射着围绕着提尔山谷远方山脉
的形状。 
“你有什么秘密,朋友?”泰西安停下来,朝艾基斯富饶的土地上投
去赞赏的目光。“别人一年能生产出来几百普洱针树,但你的土地上却种
满了果树。” 
 

艾基斯谦逊地一笑。“没什么秘密,”他说。“只是有个德鲁伊给我
上了一课。” 
“那你学到了什么?”泰西安问。 
“关爱土地,则饱食。滥用土地,则饿死。”艾基斯指着庄园外界布
满荒瘠沙尘的黄褐色平原。“如果人人都遵循这条简单的规则,那提尔山
谷的其它部分也会跟我的农场一样富饶。” 
“也许你应该去跟卡拉克解释下你的发现,”泰西安冷嘲的语气意味
着他很难相信艾基斯所说的话。“相信他会对这样的奇迹感兴趣。” 
“我看未必,”贵族答道。“卡拉克只对山谷所能提供的每一丝魔法
生命力感兴趣,他才不管土地怎么样了。” 
“说话注意点,朋友,”泰西安说。“这言论简直是反动。” 
泰西安仍然拿着陶瓷酒瓶,他沿着小路走向庄园宅邸。当艾基斯走下
斜坡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田地里所有的奴隶都不见了。他的确让他们主要
在早晨和晚上的较凉时段工作,但即使是炎热的下午,也应该有几个人在
田里监管水渠灌溉和清理堵塞。他暗自留心要在回宅子后跟卡罗谈谈,接
着又把思维转移到从泰西安那儿能知道些什么。 
“一周前,尤里克的密使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再次开始运送钢铁,就开
战,”艾基斯打开一个话题,他知道这个圣堂武士不能轻易回避。“我们
做不到,因为卡拉克把所有的奴隶都从铁矿里调出来去建他的神殿塔。这
座城市的问题,国王认为还可以继续无视多久?” 
泰西安停下来面对艾基斯。现在他们被茂盛的湖珊礁围着。“你知道
那个密使的事儿?”圣堂武士显然被吓了一跳。 
“如果高阶圣堂武士在议会里有密探,”艾基斯平静地回答,“那议
会理所当然在高管局里也有。” 
实际上,议会多年来一直试图在国王的官僚机构里安插一个间谍——
尽管官员可不乐意——那里才是提尔真正的政权力量所在。不幸的是,他
们总是失败。艾基斯只是试图确认一个从商队商人那里听来的流言。要是
他碰巧给圣堂武士们带来了点骚乱,那可太好了。 
 

“卡拉克怎么应付尤里克的威胁?”艾基斯问。 
令贵族惊讶的是,泰西安叹了口气,垂下了目光。“他让一个商队带
着那个使者的头回去了。” 
“什么?”艾基斯大叫道。 
泰西安冷冷地点了点头。 
“他想开战吗?” 
高阶圣堂武士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我能说的就是他看起来开心得
不得了。” 
泰西安的直率令艾基斯十分震惊,就像这个消息一样。通常一个高阶
圣堂武士——尤其是这一位——会回避这种事。“你为什么告诉我,泰西
安?”议员疑虑地问。“你想要我干什么?” 
泰西安就像心痛了似的,没有立刻回答。他从瓶子里喝了一大口,深
思了几秒钟。最后,他抬起头来。 
“看来你是怀疑我了,艾基斯,”他说。“你应当知道你是我唯一当
成朋友的人。” 
“很荣幸,泰西安,”艾基斯谨慎地回答,“但我们不习惯开诚布
公。原谅我的疑心吧。” 
泰西安朝艾基斯笑了一下。“相不相信我,这都没什么区别。你我之
间一直有某个羁绊。更重要的是你深思之后总是信任我——哪怕别人都不
信任的时候也是如此。” 
“未亲眼目睹,我不会把人往最坏处想,”艾基斯谨慎地承认道。
“你也必须承认,这是自孩提时,我们第一次真正谈及友谊。” 
他们的家族庄园彼此相邻,因此艾基斯和泰西安结伴长大。他们一起
去学习灵能秘术,只不过泰西安可算不上努力的学生。不幸的是,因为懒
惰和叛逆,他被大师和其他学生视为异类,但艾基斯的友谊没有动摇。 
 

后来,泰西安的父亲选择他弟弟领导莫里克家族。泰西安狂怒之极,
以至于放弃了最后一级的学习,转而加入了圣堂武士的队伍。这个弟弟莫
名其妙地死了,所有人都认为是泰西安——议员相信是冤枉的——实施了
谋杀,以便他重新掌控家族庄园,这时艾基斯的友谊也没有动摇。 
虽然他们的友谊从没有真正结束,但这些年两人已经疏远。泰西安在
圣堂武士队伍里越升越高,而艾基斯继承了父亲的庄园,他们的兴趣爱好
渐行渐远。到最后,比起无视他们对立的观点来努力维持友谊,结束这份
交情会容易得多。 
圣堂武士从瓶子里饮了一口酒。他在艾基斯的注视下沉默半晌后,贵
族继续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你想要我干什么?” 
泰西安的脸上阴云密布。过了一会儿,他瞪着艾基斯,扭起嘴唇冷哼
一声。最后他把水瓶扔到了地上。它在小路坚实的泥地上碎成了十几块
儿。 
“我代表的是国王!”圣堂武士吼道。“我有权利,想从你这儿要什
么就要什么!” 
艾基斯扫了一眼粉碎的水瓶,冷静地扬起一边的眉毛。“我们的友谊
怎么突然这么重要了?” 
泰西安猛然把饰满珠宝的柔软双手捂到脸上。“发生了这一切,”他
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什么感受。” 
这个动作仿佛让高阶圣堂武士很尴尬,他扭头朝宅子走去。艾基斯跟
了上去,暗自心想是不是冤枉了这位至交。 
过了一会儿,泰西安在路中间停下来。他的眼睛锁定在路旁的湖珊礁
上,他从袍子下面取出匕首。艾基斯顺着圣堂武士的眼光,看到一只两足
蛞蝓正在一根树干上蠕行。它背上有近乎全绿的鳞片,充当了完美的伪
装,蛇形的长脖子末端长着一颗狭长的脑袋,上面的尖嘴犹如湖珊礁刺一
般锐利。 
艾基斯赶紧抓住朋友的胳膊。“不用杀它。” 
“但它是水果瓦尔虫!”泰西安反对道。 
 

“我承担得起这一点点水果损失。”因为湖珊礁树十年一开花,每个
甜果简直跟树本身一样贵重。 
泰西安摇头道:“这么一说,我倒不知道你怎么给国王交的税。” 
“因为我有办法,”艾基斯解释道。“一切事物都由一条生命之链相
连。你若是毁掉了其中一环,这条链也就断了。” 
泰西安嗤之以鼻。 
“你刚才赞扬了我的果园,”艾基斯说。“长得这么好,你想知道其
中一条原因吗?” 
圣堂武士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艾基斯指着这只鳞蛞蝓。“瓦尔虫吃水果的时候,它也吃掉了种子。
当种子经过它的消化系统,胃就消化掉外面那层黑壳。通常情况下,没有
黑壳的种子发芽率是有壳的两倍。”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泰西安问。 
“我花了一周时间跟踪瓦尔虫,”艾基斯答道,尴尬的笑容划过他唇
边。 
“真不可思议,”高阶圣堂武士答道。“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把秘密告
诉我。” 
“你想跟谁说都行。反正也不会影响湖珊礁针叶的价格,”艾基斯
说。“太多人宁愿今天卖掉水果,也不愿明天收割针叶。” 
“的确如此,”泰西安说。他笑着把匕首插回鞘,再次往宅子走去。 
艾基斯跟了上去。 
“以你的聪明冷静,今天没有去别的地方,”贵族婉转地说。“所以
我肯定你已经有办法在国王最后期限之前完成神殿塔。” 
泰西安点点头,抬起头仰视艾基斯的宅子。“呵呵是啊,我有办
法。” 
 

“而且,作为你的朋友,不得不给你个朋友的忠告,”艾基斯说。 
泰西安在一条灌溉水渠的小石板桥上停下,用眼角瞅着艾基斯。“忠
告什么?” 
“像对待你的家人一样对待你的奴隶,”艾基斯回答。“让他们吃
好,有个温暖的地方睡觉。他们不但会更健壮,而且工作会更努力。” 
“因为感激?”泰西安冷笑一声。他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走路。“你
要是相信,那我就是找了个白痴朋友。” 
“你试过吗?” 
“艾基斯,为了你好,听我说,”泰西安毫不缓步地扭头说。“不管
他们受到的待遇有多好,奴隶还是会恨主人的。也许他们没表现出来,也
许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但给他们机会,他们随时都会杀光我们——不管
我们手握鞭子时他们显得有多驯服。” 
“如果他们是杀人犯,那也是被主子逼出来的,”艾基斯反对道。 
“对,”泰西安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前额。“你开始明白了。” 
圣堂武士敷衍的口气让艾基斯恼火。“我的奴隶——” 
“他们想除掉你就像你想除掉卡拉克一样。区别在于你会愚蠢透顶地
给奴隶一个机会,”泰西安说。“接下来几周你要更加小心点。” 
“你什么意思?”艾基斯质问道。他对着泰西安的后背说话,每走一
步就更加愤恨。 
泰西安的手抚过头顶,落到梳辫子的头发上。“不是吓你,”他推诿
地说。“提尔有些事情不一样了;你必须到处留心叛徒。就在今天早上,
我发现我的一个奴隶属于蒙面同盟。” 
“不会吧!”艾基斯大叫,险些窒息。一想到同盟在一个高阶圣堂武
士鼻子底下动手脚,这令他难以保持沉静。 
“对,太惊人了,不是吗?”泰西安的声调中充溢着尖酸刻薄。 
 

“对不起,”艾基斯突然明白了泰西安对奴隶的评价。“你怎么
办?” 
“还没办,”泰西安答道,他穿过田地和艾基斯宅子之间的最后一道
沟渠。“我还不能回家处理这事儿。” 
泰西安走出湖珊礁,进入宅子正式的后花园。这个花园是个舒适的地
方,设计样式让艾基斯想起来德瓦达拉的绿洲。空地中央坐落着一个小型
清水池,边缘处是沙岸和几码金鞭草。上方是一打薄绸树的纤细白树枝。 
艾基斯设计这个花园是为了在需要静休时享有隐修之地,但他现在进
入时却感觉不到安静。他听到从宅邸其它方向传来成百上千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艾基斯走到泰西安身边问道。 
高阶圣堂武士的脸上依然很冷漠。“也许是你那些开心的奴隶欢聚一
堂欢迎你回来。” 
这个嘲弄的声调令艾基斯警觉起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贵族没等泰西安的回答,就闭上眼睛展开精神连接,顿时有三股灵能
力量——灵魂的、精神的和肉体的——充满了他全身。他举起手,幻想出
一根刺目的火绳,贯穿了他的躯干和手臂,为他体内的神秘能量打开了一
条通道。 
跟从大地吸取能量转化成法术的魔法不同,艾基斯所要使用的力量来
自阿塔斯其它地方——但没人真正知道从哪儿。一些修行者相信是从异次
元召唤而来的。其他修行者则声称是活着的生物都蕴含着众多不可思议的
能量,他们只是发挥了自己的储能罢了。 
艾基斯相信是自己创造了这力量。一般而言,灵能是种神秘莫测的技
巧,依靠的是信心和信念,而不是知识和逻辑。与严格的咒语和死板的平
衡操控魔法的教条相比,艾基斯和很多人都认为灵能更像是学问而非技
巧,它川流不息而且可塑可控。靠它,一个人能做几乎所有事——倘若他
能创造并控制这些能量而不会自取灭亡。一个修行者可以随心所欲地召唤
灵能,而不用担心伤害大地。 
 

艾基斯感觉到了手上汹涌着所需要的能量,便将思维凝结成了一柄
剑。这是一把跟提尔城一般古老的华丽武器,剑柄上镂刻着漂亮的黄铜花
纹,它漫长的历史也刻在弯曲的铁刃表面。他朝剑伸直胳膊,看到自己抓
住了剑柄。他想起了手中握着光滑的饶绳剑柄的感觉,他把这把武器抽离
剑鞘。 
“太了不起了,”泰西安说。 
艾基斯再次睁开眼睛,如他所料,这把剑现在真的在他手中了。他使
用了灵能力量,施展了隔空取物。 
艾基斯走向圣堂武士,说:“你不是作为朋友而来的。” 
“实际上我是,”泰西安没有后退。“你肯定会感激我的……如果你
到宅子前面的话。” 
艾基斯皱起了眉头,他仍然在怀疑。“你带路,”他一边命令,一边
往花园出口处移动。 
“当然。”泰西安笑了。 
圣堂武士带路绕过宅子西边,经过一个大理石柱廊,艾基斯经常在那
里接见特殊客人。他们靠近宅邸前门时,泰西安往上走过一小段台阶,进
入到宅子前面的外接走廊。当他们绕过这个拐角时,艾基斯的心一沉。 
面前的庭院挤满了五百个奴隶,差不多是他全部的工作人员。魔法创
造的人类—巨人杂合的“半巨人”看管着他们。这种野蛮种族的守卫站直
有十二尺高,骨骼狰狞的面容,倾斜的前额,长长的弯嘴。他们全都一副
臃肿松软的体格,下垂的肩膀,滚圆的肚子,还有巨大的曲腿。靠近艾基
斯宅子的半巨人穿着麻布裤和国王军队的紫色外套。 
艾基斯的私人守卫是一百个穿皮甲的男人和矮人,正手拉着手坐在庭
院的另一边。他们被一打泰西安的下属圣堂武士看守着,后者高高举起双
手,明示一遇到任何抵抗就准备施展国王赐予的施法能力。 
艾基斯的矮人男仆卡罗站在奴隶群前头,他松弛的下巴搭在凹陷的胸
膛上,忧郁的眼睛盯着地面。这个老矮人的秃头和无发的脸上满是岁月的
划痕,他的黑眼睛眯成了一条黑色隙缝,正从眼袋后面射出光来。 
 

“对不起,主人,”他像一个口齿不清的老人似地道歉。“我应该提
醒你的,可我睡迷糊了。” 
“不是你的错,卡罗,”艾基斯说。 
“是我的错,”矮人坚持说。“如果我醒着,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混蛋,卡罗,如果我说不是你的错,那就不是你的!”艾基斯打断
道,顽固的男仆令他失去了耐心。“懂了没?” 
卡罗愁容满面,看了艾基斯一会儿,最后瞅着地面点了点头。 
艾基斯面朝泰西安问道:“这儿出什么事了?” 
这个圣堂武士平静地迎上黑发贵族的目光。“国王需要更多的奴隶来
完成神殿塔,”泰西安说,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官腔和蛮横。“完成之后的
幸存者将会还给你。” 
艾基斯把剑抬高几寸。“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那就结束了。” 
泰西安像是很心痛一样,但他没有后退。“需要我指出你在威胁一个
黄金塔的法定代表吗?这是公开叛乱行为,议员。” 
“你没权利没收我的奴隶,”艾基斯不情愿地放低了剑。 
“今早国王发布法令,给了我这个权利,”泰西安答道。 
“议会会否决那个法令!” 
“如果否决能有用,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泰西安的声音变得不那么
正式。“如果你去试试看,卡拉克肯定不会让出席的议员达到法定人
数。”高阶圣堂武士正要离开,又停了一下。“我会把女人和孩子留给你
耕种田地。我对你可比对其他人好多了,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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