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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枚炸弹

【薇奥拉】

士兵直到正午才来带走我和柯琳。他们几乎是强行将正在治疗病人的她拽走,八个士兵押送两个弱小的女孩儿,往前行进。他们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们,我身旁的那个士兵十分年轻,比陶德大不了多少。他太年轻了,脖子上长着一个硕大的发炎肿块,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挪不开眼,蠢到一直盯着那个肿块看。
这时我听到柯琳吸了口气。士兵押着我们穿过那个被炸的店铺,房子前半部分已经塌陷,士兵正在检查里面还剩下什么。押送我们的士兵放慢脚步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
砰!
声音如此之大,空气坚硬如铁拳,又像一阵砖块砌成的波浪,仿佛你脚下的世界轰然坍塌,变得同周遭黑暗一样轻若无物。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接着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的烟雾飞速旋转,空中飘散丝丝火光,四处旋转飘落,在那一瞬间简直堪称平静、近乎迷人。这时我才发觉,我什么都听不到,一声尖锐的哀鸣将我身边所有人的声音淹没,他们有的步履蹒跚,有的张大嘴巴,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喊叫。我缓缓坐起身,世界依旧沉浸在哀鸣的沉默中,我看到那个脖子上长着肿块的士兵,他被断裂的树枝压倒在我身旁的地上,想必是他为我挡住了冲击,因为我基本没受什么伤,而他却一动不动了。
他一动不动了。
那个声音回响过来,我渐渐听到尖叫声。
“这恰恰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市长说道,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束穿透彩色玻璃窗的光芒。
“炸弹的事儿我一点儿都不知情。”这是我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双手依旧在颤抖,双耳依旧在鸣叫,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两次爆炸我都不知情。”
“我相信你,”他说道,“你差点儿因此丧命。”
“有个士兵为我挡开了大部分树枝。”我结结巴巴道,想起了他的尸体,想起了他尸体上的鲜血,树枝几乎扎进了他身体的每个部位——
“她又给你下了药,是不是?”他问道,重新凝望着彩色玻璃窗,仿佛从那儿他能看到答案。“她给你下了药,然后抛下了你。”
这像一记重拳打在我身上。她确实抛下了我。
而且,她还引爆了一枚炸弹,杀死了一位年轻的士兵。
“没错,”我终于说道,“她走了。她们都走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他走到我身后,变成了这个房间中的一个声音,说得那么大声,那么清晰,我听得一清二楚。“这座城市有五家康复所。一家人员齐备,其他三家少了一部分康复师和学徒。只有你待的那个康复所被彻底遗弃了。”
“柯琳留了下来,”我小声说道,然后突然开始为她辩解,“她在照顾第二次爆炸中受伤的士兵。她一点儿都没犹疑,径直走向受伤最严重的士兵,为他们绑止血带,清理呼吸道,还——”
“我完全清楚。”他打断了我,即便那是事实,即便她叫我帮她,尽我们一切所能帮助伤患,直到其他那些根本看不到也不想看我们在做什么的士兵一把抓住我们,将我们拽走。柯琳想挣开,可他们就打她的脸,于是她就不做反抗了。
“拜托别伤害她,”我再度恳求,“她跟这事儿没关系。她选择了留下来,还努力帮助那些——”
“我不会伤害她!”他突然喊道。我吓得往后退。“别再看到我就吓得畏缩了。只要我还是总统,就没人会伤害女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我想起那些打柯琳的士兵。我想起倒在地上的玛迪。
“拜托别伤害她。”我再次喃喃。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音量:“我们只需要问她几个问题,仅此而已。我也需要问你同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我说道,“她没跟我说,提都没提。”
这时我顿住了,而他也察觉到了。她确实提到过什么,不是吗?
她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是关于——
“有事要告诉我吗,薇奥拉?”市长问道,他朝我走来,突然变得十分好奇。
“没什么,”我快速说道,“没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他热切地看着我,不停地研究我的面部表情,想要读懂我的内心,即便我没有声流——而且我瞬间发觉他有多讨厌那个东西。
“只不过她的童年是在新世界的山区度过的,”我撒谎道,吞了吞口水,“在这里西面,瀑布那边。我以为那只是闲聊罢了。”
他仍然深深地凝视着我,很久很久,一言不发,只是冲着我看了又看,最后才再度开始说话。
“最重要的问题是,”他说道,“她引爆的第二枚炸弹是不是失误,会不会原本是第一枚炸弹的一部分,只是后来才意外爆炸的?”他再度走到我面前,试图读取我的表情。“还是说,这枚炸弹也是故意引爆的?她们有意将其爆炸时间延后,等到我的手下围到犯罪现场时再引爆,造成最大限度的人员伤亡?”
“不,”我摇头道,“她不会的。她是个康复师。她不会杀——”
“将军会不惜一切代价赢得战争,”他说道,“因此战争才被称为战争。”
“不,”我坚持道,“不会的,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他再度从我身边走开,转过身去。“那也是你被留下来的原因。”
他走到椅子旁的小桌子那儿,捡起一张纸。他举起那张纸,好让我看清楚。
那上面写了一个蓝色的字母A。
“这个字母对你来说有什么含义吗,薇奥拉?”
我竭力保持神情自若。
“我从未见过。”我再次吞了吞口水,又暗暗骂自己这么做,“那是什么?”
再一次,他长久而用力地盯着我看,然后将那张纸放回到桌子上。“她会联系你的。”他盯着我的脸。我努力不露出任何痕迹。“没错,”他说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会的。等她联系你,拜托你一定要替我传达这一信息。”
“我不——”
“告诉她,我们可以马上终止这场杀戮,我们可以在杀戮开始之前、在更多人死亡之前终结这一切,那么我们就可以永享和平了。把这些话告诉她,薇奥拉。”
在他的逼视下,我终于说:“好。”
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黑洞一样,令我挪不开眼。“不过也请告诉她,如果她想挑起战争,我也会奉陪到底。”
“拜托——”我开口说道。
“就这样吧,”他说道,示意我起身往门口走,“回你的康复所去吧,尽力治疗病人。”
“可是——”
他打开门:“今天下午不会执行绞刑了,”他说道,“鉴于最近恐怖分子的活动,有些市政部门也不得不裁员。”
“恐怖分子——?”
“只怕我要忙着替你们助医清理她留下的烂摊子,不能如约与你共进晚餐了。”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什么。
他在我身后关上了门。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主路上,大脑高速运转。陶德还在外面,而我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我见不到他了,不能跟他分享这发生的一切了,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了。
而这都是她的错。
的确如此。我不喜欢这么说,不过这的确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即便她有她的理由,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对,这一切也还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我今晚见不到陶德了。都是因为她,战争要爆发了。都是因为她——
我再次路过那个爆炸现场。
地上横着四具尸体,用白床单盖着,但底下的血泊根本就遮不住。离我最近的是那个偶然救了我的士兵,我们之间仅隔着一列看守现场的士兵。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而眨眼间,他就死了。
如果她只是等待,如果她明白市长要她做什么——
可是我转念一想:“绥靖。姑娘,你犯了滑坡谬误”——可是这横在路上的尸体——
可是玛迪死了——
可是那个救了我的年轻的士兵——
可是柯琳被暴打了一顿,他们不让她帮忙救助伤员——
(哎,陶德,你在哪儿?)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快走。”有个士兵冲我狂吼,我吓得跳了起来。
我匆匆穿过街头,几乎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狂奔。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空空荡荡的康复所,砰的一声摔上身后的门。街上士兵众多,各家房顶驻守着更多手持步枪的男人,严密监视过路者,其中有个男人甚至在我路过时无礼地吹起了口哨。
我根本不可能跑到通信塔去,再也不可能了。
这是她搞砸的另一件事。
喘息之中,我发现这家康复所目前只剩下我这一个职工。身体基本康复的病人大都跟随柯伊尔助医离开了,行踪难测,而且说不定埋下炸弹的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可是这里至少还有二十多个卧床的病人,而且每天还有更多的新病人。
而我简直就是新普伦提斯市有史以来医术最差劲的康复师了。
“哦,救命啊。”我自言自语道。
“大家都去哪里了?”一打开福克斯小姐病房的门,她就问道,“这儿没有吃的,没有药——”
“我很抱歉,”我说着,匆忙去端她的便盆,“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
“天哪,亲爱的!”我转过身时,她说道,并瞪大了双眼。我看向她的目光停留之处——我的白大褂背后,上面沾着那个年轻士兵的血迹,污渍一直漫延到白大褂的边缘。
“你没事儿吧?”福克斯小姐问道。
我看向那片血迹,只能说:“我去给你拿吃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一片匆忙中过去了。帮忙的人手也都走了,我尽量为剩余的病人做饭,照料她们,同时询问她们各自应当服用的药物种类、用药时间和剂量。尽管她们都很疑惑发生了什么,可她们看到了我的神情之后,都在尽量配合我。
夜幕降临已经很久了,这时我端着满满一托盘用过的晚餐碗碟来到角落里,然后看到了门口处的柯琳,她一只手撑在墙上,借力站在那儿。
我将托盘扔到地上,向她跑去。我还没赶到她身边,她就抬起另一只手阻止我。在我靠近她时,她往后一缩。
我看到她的眼周肿了起来,下唇也肿了起来。
她那样支撑着身体,站得那么直,好像很疼,好像真的很疼。
“哦,柯琳。”我说道。
“拜托,”她吸了口气说道,“拜托扶我回房间就好。”
我扶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藏了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手心。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让我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有个姑娘,”她低声说,“藏在路边的灌木丛中。”
她愤怒地摇了摇头:“不止一个姑娘。”
我没有去看手中的东西,径直将柯琳扶回她的房间,然后又去拿绷带包扎她脸上的伤口,在她的肋骨处敷药。直到我独自一人待在储藏室里时,我才摊开了掌心。
这是张折叠起来的字条,外面写着字母V,里面只有几行字,几乎什么都没说明。
姑娘,上面写道,现在是你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接下来就只剩一个问题了。
我们可以指望你吗?
我抬起头。
咽了咽口水。
我们可以指望你吗?
我将字条叠好,塞进衣服口袋,我拿起绷带和敷布,然后去帮柯琳治疗伤势。
那个被市长手下打伤的姑娘。
可是如果她没有为柯伊尔助医辩护的话,她就不会被打了。
尽管市长自称不会伤害女人,她还是被打了。
我们可以指望你吗?
而字条并没有署名。
上面只是写着“答案”二字。
而答案也是以亮蓝色的A开头的(1)
 
(1)译者注:“答案”的英文“answer”以A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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