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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真的成功了吗?我记得有一次和正式骑兵队的一个上尉聊天,他说他参加过一场战役,上面不断有命令派下来——到那边山上去,切断敌方轻骑兵,转向,回到这里来……他依次照做,而且(据他说)做得非常好。敌人发现他时已经太晚了,他展开地毯式屠杀,杀掉了几乎所有人,而他的手下全都活了下来,只有两三个轻微擦伤。可以收工了,他召集手下快步翻过小山,从山这边当然看不见战场。于是当他再次探出头时,他发现将军死了,步兵被屠杀,轻骑兵像游猎场的鹿一样四散奔逃,敌人控制了战场。于是他做了他唯一能做的:悄悄溜回山那边,然后离开。

  整个城市的似乎被一种情绪包裹着——我们赢了。至少,我们杀了很多敌人,把他们逼退了四分之一英里,烧毁了攻城塔,让他们吃了大亏。人们走上街头欢呼庆祝,场面和每一季联赛的决赛差不多。他们让我气愤,如果不是尼卡把我赶回宫殿,我可能已经破口大骂了。

  绿帮的朗基努斯和阿塔瓦杜斯专门进宫来向我祝贺。太棒了!神来之笔!我们结结实实给他们上了一课,是不是?我想问,上了什么课?但忍住了。我叫他们出去,自己找点活干。朗基努斯听完笑了,阿塔瓦杜斯气冲冲地跺脚离开。福提努斯又进来告诉我,他一直都相信我能行。现在敌人肯定会打包走人,因为意识到他们攻不下这座城。

  我把闲杂人等请出房间。“我们有大麻烦了。”我说。

  他没想到我会说这话。“什么麻烦?”

  “御玺,”我说,“那个刻章的白痴仿制不出来,看来只能用真货了。我这儿已经堆了一大摞申请和一英尺厚的许可证,但没有御玺。等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到时候我们就完了。没钱没权,他们大概会把我们吊死。”

  他仿佛被我打了一拳。“太可怕了。”仿佛这句话能帮上什么忙。

  “是吧?听着,我们得把真货找出来。藏着这东西的人还在城里。”

  他继续看着我,“如果我不小心偷到了御玺,”他说,“肯定会立刻把它处理掉。或者扔进井里,或者塞到衣橱底部,免得被人发现。毕竟这东西卖不掉。我敢保证,它早就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

  “不会的,”我说,“我们需要它。”

  他眼神涣散,似乎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事实,“好吧,最好让你那些帮会朋友现在就行动,”他说,“城里所有小偷都得向他们报到。”

  “别说傻话。”我本来不想凶他的,“这相当于承认我付给他们的纸币一文不值,我的许诺全是放屁。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到时候敌人没攻进来,帮会会先毁了城市。”

  他沉默了一会儿,让我有时间重新考虑一下。“你必须告诉他们,”他说,“只有他们能找到御玺。”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他脑子抽了,简直是个疯子。但我知道他是对的。“把阿拉萨克和朗基努斯找来,”我说,“现在。”

  不愧是帮会首领,两人都没有失态。房间里鸦雀无声。朗基努斯似乎想用眼神杀了我。天知道角斗场上那些人哪儿来的勇气面对他。阿拉萨克像一只被淋湿的狗一样抖了抖身体。

  “行吧,”他说,“你要我们做什么?”

  朗基努斯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假装没看见,“找到御玺。”我说。

  但阿拉萨克摇了摇头。“别抱希望了,”他说,“肯定早就被运出海湾了。”

  这是我最不想听的,于是我转头看向朗基努斯。他显然努力压制着把我的头掰下来的冲动。“我们得瞒过哪些人?”他轻声问道。

  阿拉萨克没听懂。但我愣了几秒之后立即懂了。“所有需要用纸币发放报酬的人。”我说。

  “包括?”

  这个人太聪明了。其实不多,“出纳员办公室,财政部,劳动部。”我停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差不多就这些。”

  朗基努斯点点头。“大部分是绿帮成员。”他说,“少数几个例外,那些人你帮我换掉。剩下的我来搞定。”

  轮到阿拉萨克的白眼飞刀了,但我暂时还顾不上他,“你能搞定?”

  他点头。“没问题。我告诉他们,这是绿帮的阴谋,他们自然就信了。”

  这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我打醒了。我一直太天真了,从没想过即使在这种时候,帮会依然会琢磨如何扳倒摇摇欲坠的官府。朗基努斯的一番解释更让我明白,他们不仅琢磨过,还有更进一步的设想。但我还是不停安慰自己:真的纸币也是假装成钱的钱。一旦城破,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就算我们活了下来,也会有另外的可怜虫来收拾这一地鸡毛的帝国财政。绿帮侵吞一点公款实在是小意思。毕竟,工人得工价是应当的。

  我转向阿拉萨克,“你得同意才行。”我说。我能看出他的肩膀越来越沉重。这件事他捞不到半分好处——除了保住城市。他想了很久措辞,最后说道:“我们有个刻章匠,技术一流。”

  “我试过了,刻不出来。”

  阿拉萨克摇摇头,“我们的刻章匠不一样。”

  “御玺无法复刻。”

  让别人有机会沾沾自喜是件好事。“我们已经刻出来了。”

  人生真是充满惊喜。“你在开玩笑吧。”

  他朝我咧嘴笑了,但一点也不友善。他让我去某堆档案里找几份文件,几份盖着假章、通过了官府检验的文件。“我们不常用,”他说,“一般留作最后手段。”

  朗基努斯屁股离开椅子,探起身来。阿拉萨克刚才点明的几份文件中,有一份是死刑执行令,对象是绿帮一个高层。他看了一会儿,重新坐了回去。

  “那做两手准备吧。”我说,“我会把一些关键岗位换成绿帮成员,再出一百万斯塔隆买下假御玺。怎么样?”

  他们俩同时吃了一惊。阿拉萨克说,“有这枚印章,执行令我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它值一千万。”

  “没错。”

  “这笔交易还得用假印章来盖。”

  轮到我微笑了。“到时候它就是真的了。”

  “看啊。”她说,“大英雄来了。”

  我一直认为,有人擅长琢磨人,有人擅长琢磨事物。不可能同时两样都擅长。坦白地说,我对死的东西更感兴趣,像抗拉强度、剪切力、应力、延展性、冷作加工、耐久性等等。我知道人的特点性状和东西其实差别不大,只有一些细微的不同。但没人付钱让我去琢磨人。

  “给我来一壶茶吧,”我说,“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艾科玛的眼神犀利得简直可以给金属除锈。“好,马上。”她说。

  我其实认真考虑过去别的地方——比如蓝柱酒馆——但所有不错的饮酒场所都属于帮会,如果去一个蓝帮酒吧,绿帮的人会觉得我想背叛他们,反之亦然。二狗是下城唯一的无帮会公共场所。而且,只有这里有茶。我一进门,整个酒馆都安静了下来。这让我很难受。我已经习惯了二狗里的前后左右都是老熟人。这次不同。有个古老寓言讲的是,一个圣洁的先知被扔进了狮子窝。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孤独的狮子,被扔进了先知窝。

  她哐当一声把茶壶放到我面前。“十五特拉齐。”她说。

  “你收我钱?”

  “十五特拉齐。”

  我这辈子从来没在二狗付过钱。我实在太吃惊了,呆呆盯着她许久,才从口袋里翻出一枚托尼丝,而且不是假币,官府造的。“不用找了。”我说。

  她用鼻子呼出一口气。“谢谢。”她说完就走开了。

  行吧,我认了。我要在这儿会见帮会高层,两个蓝帮的,两个绿帮的。如果不来二狗,就要让他们进宫。上城区让他们周身不自在,所以没办法,只能我来这儿等他们。

  绿帮的哈帕克斯是第一个来的。他认识艾科玛的父亲,我们也是老相识。他坐下时给我使了个奇怪的眼色。

  “她这是怎么了?”

  “女人就这样。”他说。我知道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不会告诉我。

  行吧,我想。这么一说,再追问就丢脸了。“喝东西要付钱哦。”我说。他听了诡异地一笑。

  其他几个人也来了,我们比较和谐地敲定了一笔交易便离开了。我离开酒馆去锯木厂,快到的时候,有人挥着手快步追上我,气喘吁吁,似乎很害怕。

  “快跟我来。”他说。

  “别着急,”我说,“你是谁?有什么事?”

  “有人被捅了,”他说,“在二狗。”

  我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冒冷汗。他的话本身没什么——这么说吧,就好像有人眼神惊恐、喘不上气,跑来拦住你,告诉你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一样。这有什么?二狗天天都有捅人事件,如果这次有什么不一样,那只可能是——

  “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啊!”

  我常常想不通为什么罗珀人会让我当上校,但有时候——就像现在——我发现他们是正确的。脑子的运转方式很重要。

  我抓起他的左手,塞给他一枚五斯塔隆的金币,“卡特门找得到吗?”

  “找得到。”

  “卡特门十六号,”我说,“福尔克斯医生。如果他不在,住那儿的人也知道他在哪儿。把他带到二狗,我会再给你一个金币。快去。”他看了看金币,看了看我,然后跑走了。我见过逃命的人,他的速度比逃命还快。有诱惑才有动力啊。

  他倒是走了。可我还需要几个帮手,于是我跑到神庙街。两个卫兵站在海军部大楼前,两个都是园丁。“你们两个,”我喊道,“认识我吗?”

  “长官。”

  “你,”我对着左边那个说,“给我找一辆马车或轿子,任何交通工具都行。见到什么就征用什么吧。我给你这个权力,明白吗?”

  他的脸抽了一下,但还是行动起来,因为我的表情实在太狰狞了。这也是我当上军官的原因之一。“你,”我冲另一个说,“我需要十张羊皮纸、一支笔、一盒墨水,还有海军部印章。快去。”

  神庙街有很多交通工具可供抢劫。即使我施行了一大堆禁令,仍然有不少议员或常任秘书来这儿。大约一分钟后,卫兵带着一抬轿子和四个轿夫回来了。我认出了轿子上的花纹。若不是事情紧急,我会在与这个人为敌之前尿裤子。我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了四枚面值半斯塔隆的金币。我在他们湿漉漉的大手上各放了一枚。他们像亲眼看到骄阳荣升一样看着硬币——这东西只存在于信仰里,你悄悄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像某些幸运的朝圣者一样远远望到它一眼,但绝对没想过它会真实出现在你手中。

  另一个卫兵也回来了,一个文官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手,像是拖着一架小小的、不受控制的犁地机。“拦住他!”文官大喊,“他偷了印章!”

  这名文官当然没上过城墙,也不认识我是谁。于是我打了他。他重重摔倒,让我有点后悔,但顾不到这些了。我拿到印章、纸和笔钻进轿子。“找得到二狗酒馆吗?”

  “当然。”一个轿夫说。

  “麻烦跑快点。”话音一落他们就出发了。我招呼两个卫兵跟上,刚说完,我们就消失在了盐市街拐角处。

  我的敌人总是坚持不懈地对我好,陌生人对我也不坏。轿夫们为了几片金属而拼命奔跑,跟着了魔一样。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男人在市场上摆摊。“只要五元,”他说,“就能获得一枚魔法币,你可以用它向任何人购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好吧,”一个路过的商人说,“给你五元,证明给我看。”于是摆摊的人带他去了一家面包店,掏出一分钱。“给我一块面包。”他对面包师说。这确实是不折不扣的魔法。

  医生还没来,该死。如果他当时在场,我会因为他还没赶到而狠狠地揍他一顿——在那种情况下,你的脑子是没有逻辑的——我从轿子上跳起来。两个卫兵也前后脚地赶到了,累得像狗一样喘着粗气。我随便拦住一个人。“她在哪儿?”我吼道,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吓坏了,给我指了指。我暂且饶了他,跑进酒馆。

  他们把她平放在一张桌子上。到处都是血。她穿着我一小时前见过的那件罩衫,只不过上面多了一块红色的东西,大概有火腿那么大。一群男男女女围着她,就这么呆呆站着。出去,我对他们说,接着周围望了望,想找点水和一块布,但什么也没找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福尔克斯医生来了。他以前是军医,后来被踢出了军队,给的指控好像是挪用兵团资金之类的。从那以后,他成了竞技场的常驻医护人员——偶尔会因为无执照行医被扔进看守所待个几天。他是全世界最熟悉刺伤的人。但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当初他挪用的是工程兵的钱……然后是被我揪出来的。他看了看桌上,又看了看我。

  “你朋友?”他问。

  “不重要。”

  “所以确实是你朋友。”

  我猜他其实想扔下她不管的,但最后还是留下了。这就像逗弄了一只凶猛的狗,它却难得地忍住没咬人一样。我是见过他干活的,他曾经从我脖子边拔出过一根十英寸长的木头碴子。此时他看起来忧心忡忡,这不是好兆头。

  “怎么停下了?”我焦急地问他。他没理我,只是站在那儿发呆,双手到手腕都浸着血红色。“听着,钱不是问题。或者你想要行医执照也行。该死,两样都可以给你行不行——”

  他看着我。“完事了。”他说。

  噢。“那她——”

  他耸耸肩。“伤口很深,凶器是一把很薄的长刀。她失血过多,现在拔刀可能会没命,也可能活下来。”他双手放进水盆,里面的水立刻变成了浅红色,“无法预测。”

  “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没有。”

  我背过身,坐下来。以海军部的名义写了一张五万金斯塔隆的请款单,用蜡烛滴了几滴蜡,盖上海军部印章。我把单子递给他,他看了一眼,随手扔在地上。我永远搞不懂这些记仇的人。

  “谢谢你。”我说。

  他用最后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去死吧。”他说,“我先走了。”说完便走出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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