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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馆事件

  戴森先生没事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在都兰咖啡馆所听到的那个诡异的故事。虽然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对那些与史密斯先生及暗谷有关的叙述中究竟包含多少真实的成分深表怀疑,但还是觉得从说故事的人身上流露出的那份激动之情应该不是有意为之,而他在人行道上所做出的反应过于强烈,也不像是成心装出来的。一想到有个男人整日在伦敦城里到处乱转,生怕碰见某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戴森先生就感到乐不可支。他试图在记忆中搜寻类似的故事情节,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几次,他又去了那间咖啡馆,希望在那里遇到威尔金斯先生。凡是看见戴眼镜的男人,戴森先生总会格外留心,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够认出那个从面包店里冲出来的年轻人的长相。尽管如此,他的寻访和追踪全部宣告失败。出于对自己超强推理能力及敏锐嗅觉的自信,他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实际上,在他手头有两件事需要处理;每天,当他走过大街小巷、搜索那些不为人知的盲区和角落的时候,他总是会惊奇地发现所有与那枚金币有关的线索好像都在躲着他似的,而聪明的威尔金斯先生还有他所害怕的那个眼镜男仿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样。

  一天傍晚,戴森来到了一家小酒馆,一边喝着酒,一边思考着眼前的这些难题。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遇见的那些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这让他杯中的啤酒尝起来更加苦涩。他独自一人坐在包厢里,酒到浓时,心头所思所想不禁脱口而出。“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他喊道,“走在人行道上的那个男人看似精明强干,却害怕一个戴着眼镜、举止羞怯的小伙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敢说,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他话音未落,栏杆间便探出了一颗人头来,但很快便缩了回去。就在戴森还在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包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胡子剃得光溜溜的绅士微笑着走了进来。

  “先生,请原谅我失礼了,”他很有礼貌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打断了您的思路,但是一分钟之前您的那些感慨听起来十分有趣。”

  “是吗?”戴森看了看他,“我正在为一件愚蠢的小事而伤透了脑筋。既然你听到了我刚才的话,还觉得很有趣,也许你能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的确如此,我虽然几乎毫不知情,但这也许正是一种机缘巧合。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先生,我想您肯定是一个乐于参与到正义事业当中去的人。”

  “正义的事业,”戴森回答道,“这个词未免也太宽泛了些。我很疑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在这样的地方好像不太适合讨论类似的话题,也许你可以到我家来,让我们在一起好好谈谈。”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叫伯顿;很抱歉,我今天身上没有带名片。您就住在这附近吗?”

  “走十分钟路就到了。”

  伯顿先生掏出手表,很快地计算了一下时间。

  “我待会要去赶火车,”他说道,“不过还好,还有些时候才发车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和您一起回家。我确信我们一定会聊得很投机的。是从这儿走吗?”

  当他们穿过斯特兰德大街的时候,发现剧院里挤满了人;各种各样的声音让整条街道都洋溢着活泼与欢快的气氛,戴森看上去颇有些怡然自得的意思。煤气灯排成一排,如群星闪耀;新发明的电灯也随处可见,让人目眩神迷;马车上挂着风铃,在灯海中穿梭往来;公车上的乘客摩肩接踵,地面上的行人也急着各奔东西;这一切交织成了一幅极为迷人的画面。在他的左手边,是圣玛丽·斯特兰德教堂那优雅的尖顶,而右手边则掩映着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晖。这在他看来不啻于是一种恩典,就如同金雀花对林奈所具有的意义一样。在他身旁走着的伯顿先生注意到了他那欣喜的表情。

  “我发现在您眼中,伦敦城美不胜收,”他忍不住赞叹道,“和您一样,这座伟大的城市在我看来就是生活的典范。然而,很少有人能够透过单调而贫乏的外表,看到它那鲜活的本质。我曾经在一份据说是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上读到过一则报道,这篇报道对伦敦和巴黎的各个方面进行了比较,可所持的观点却实在愚蠢到了极致。比起伦敦繁华的街道来,您能想象一个正常人会更喜欢巴黎那些阴森恐怖的林荫路吗?或者,您能想象有人愿意彻底摧毁面前这座富于魅力的城市,而在原有的土地上复制巴黎那些一片惨白的墓地吗?谁会傻到这种地步呢?”

  “我亲爱的先生,”戴森对伯顿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应他道,“我真心赞同你的观点,可想到的却和你有些差别。你知道乔治·艾略特因为《罗慕拉》这部作品获得了多少收入吗?你知道《罗伯特·埃尔斯米尔》的发行量是多少吗?你有阅读《‘花’边新闻》杂志的习惯吗?对我来说,伦敦在二十年前没有建成像巴黎那样的林荫大道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我赞美那些设计精巧、错落有致的天际线,在蓊郁的绿荫、天边的残红以及落日余晖的映衬之下,它们显得格外美丽。然而,比起赞美来,我更愿意去探索和发现。例如圣玛丽·斯特兰德教堂便是如此,对它的保护真可谓是一个奇迹,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想一想看,四辆公共汽车并排从这么优美的建筑物跟前经过,这该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情啊!的确如此,我们很容易就能得到上述的结论。你没听说过那个笑话吗?有个男人为了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在三月二十五号放假,写信建议立即废除传统的复活节计算方式。难道我们也要这样做吗?”

  他们在斯特兰德大街北面的街角那儿稍作停留,欣赏着眼前迷人的景色。随后,戴森用手指了指路,踏上一条稍显冷清的小道,他们向右一拐,便来到了戴森位于布鲁姆斯伯里边缘地带的住处门前。伯顿先生端坐在窗边的一把扶手椅上,而戴森则点燃了蜡烛,准备好香烟、威士忌和苏打水。

  “他们告诉我说这种香烟棒极了,我对那牌子却一无所知。我这里只有一张烟叶了,烟丝摆在那儿。我在想要不要劝你也试一试烟斗的味道?”

  伯顿先生微笑着谢绝了戴森的好意;他从盒子里拿起一支香烟,在抽到一半的时候,迟疑着说道:

  “戴森先生,谢谢您这么好心邀请我到家里来做客。实际情况是……我和您交流的那些事情至关重要,因此不适合在酒吧这样的地方展开讨论。在那里,隔墙有耳,正如我不小心听到您的感慨一样,我们谈话的内容会被许多人听了去,不管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您刚才好像在诧异为什么会有人因为害怕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而在伦敦城里四处藏匿?”

  “是的,正是这样。”

  “好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告诉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没关系。是这样的。”戴森简要叙述了他在牛津大街上的遭遇,尤其强调了威尔金斯先生那些有违常理的举动,但对在咖啡馆里所听到的故事却是一语带过。“他告诉我他一直害怕遇见那个眼镜男;我见他恢复了平静,不再需要旁人照看,便起身离开了。”

  “是吗?”伯顿先生问道,“您的确看见了那个神秘男子?”

  “是的。”

  “您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吗?”

  “呃……他看上去很年轻,面色苍白、神情紧张。他的脸上蓄着少许黑色的络腮胡,戴着副超大的眼镜。”

  “这真是太奇妙了。您刚才说的那些实在让人吃惊。我得告诉您为什么我对这件事情那么感兴趣。我一点也不害怕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相反,我怀疑他倒是很怕见到我。您的描述和我要找的那个人完全吻合。他总是喜欢东张西望,一脸紧张的样子——是这样吗?正如您所说的,他的眼镜大得出奇,腮边还留着两小缕黑胡茬。绝不会有两个人相似到这种程度的,虽然他们一个令人生畏,另一个则着急着想要逃走。之后您还有没有再见到过他?”

  “没有再见到过了。我一直急切地想要找到他,但是,他很有可能已经因此离开了伦敦,甚至离开了英格兰。”

  “我觉得不可能。好吧,戴森先生,既然我已经听完了您的叙述,我也应该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您。我是一名古董中介,这份职业听上去有些奇怪,不是吗?当然,我并不是生来就干这一行的,这需要一个长期而缓慢的过程。我从小就对稀奇古怪的事物感兴趣;二十岁之前,我的藏品数量便已经很是不少了。人们通常不知道能够发现奇珍异宝的往往是在田间耕作的农夫;要是我把他们从犁耙下面翻出来的东西一一描述给您听的话,您一定会被惊呆的。在那些日子里,我一直住在乡下,从农民手上买走他们所发现的一切;不久,正如我的朋友揶揄我时所强调的那样,我得到的不过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垃圾。然而,正因为这样,我才具备了灵敏的商业嗅觉,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切;之后,我进一步发现自己能够很好地将所掌握的知识转化为财富,为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从那时起,我走遍了世界各地,经手过许多奇珍异宝,还完成了一系列异常艰巨的商业谈判。您大概听说过可汗宝石吧,在东方它又被称做‘千色石’。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将这粒宝石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在我眼中,它不但是颗‘千色石’,更是颗‘千谎石’。为了得到它,我不惜在王公面前编造了一千零一个故事,直到最后,他才同意将宝石卖给我。我资助了一大批走街串巷的说书人,叫他们将宝石说成是某种可怕的东西;我还给过一个苦行僧——他在当地被人们当做圣人——一大笔钱,授意他用富于东方色彩的象征性语言预言宝石会为主人带来灾祸。总之,这让王公心惊胆战,以至于失去了理智。所以,您看,我做的事情和外交争端的解决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得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生怕自己走错路、说错话,稍不留神,难免小命不保。去年四月,我得知意大利南部某地有一颗极其罕见的古代宝石。但是它的拥有者却不清楚它真正的价值。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判断,那些无知而又愚昧的人最难打交道。我曾经遇到过几个农民,他们竟然把乔治一世时期的一先令银币当做无价之宝;我所遭遇过的失败都是拜这些人所赐。想到这些事情,我不由得断定,这次我若是希望功德圆满,就必须费尽心机、巧妙安排。或许,只要我给出一个接近于它真实价值的价码便能将它收入囊中,但这未免也太不专业了。而且,我怀疑这样做没有用;那些个宝石所有者一听到你的出价这么大方,出于贪婪和狡诈,他们会愚蠢地把价格至少翻上一番。当然,如果那只是件一般的古董,例如旧陶罐、雕花木箱、黄铜灯罩什么的,买家自然不会在意;过分贪心只能适得其反,让买家窃笑而去,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点东西只是些大路货而已。然而,我却狂热地想要得到那块宝石,并且,因为我清楚自己连百分之一的价钱都负担不起,我想这次我得用上吃奶的力气了。很抱歉,我觉得一个人搞不定这件事,就向一个叫做威廉·罗宾斯的助手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他完全具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我的计划是让罗宾斯装扮成一个经营宝石生意的小商人;他得会说一点意大利语,独自前往那家人所在的城市,向他们展示一些小件的廉价珠宝,以求见到我们所试图夺取的那块宝石。紧接着,我们的行动便开始了。按照事先的安排,罗宾斯去了意大利,随身带着各种未经切割的原石,还有一些我们在伯明翰为此行所特意采购的戒指以及其他珠宝。一星期之后,我紧随罗宾斯来到了意大利。路上我走得很慢,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整整比罗宾斯晚了两个礼拜。我住在城中最为奢华的一所酒店内,趁便向酒店老板打听有没有陌生人来到这里。他告诉我,最近很少有外人来,但是他听说有个住在小酒馆里的英国人正在兜售一些漂亮的珠宝首饰,价钱也很便宜,此外,那人还在当地收购了许多旧货杂物。在接下去的五六天当中,我好好地享受了一番,过得很是潇洒。这正是我全盘计划的一部分,我就是要让周围的人相信我是个大富翁。因此,我吃着极其昂贵的食物,喝着各种琼浆佳酿,这样的奢华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按照桑丘·潘沙的说法,连大财主看了也会心痛。不出我所料,一周还没过完,我便有幸在一间咖啡馆中结识了宝石的主人梅利尼先生。他表现得十分好客,而我也做出亲切的样子来。很快,我就成为了梅利尼家的常客。记不清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去他家的时候,他在我的引导下谈到了那个英国小贩。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英国人说着一口难听到极点的意大利语。‘不过没关系,’梅利尼太太对我说,‘他卖的东西很好看,而且价格特别特别低。’我随口答道:‘真希望你们没有上他的当,我得警告你们,在英国,大家都会离这种人远远的。他们总是宣称自己卖得有多么便宜,可是等到了店里一看,他们要的价钱比店里的要贵上两倍都不止。’梅利尼一家当然听不进去,他太太坚持要给我看自己从罗宾斯那里买来的戒指和手钏。她告诉我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而我在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她买得很划算。实际上也的确如此,罗宾斯开给她的价钱只有市面上同类商品的一半。我夸赞了一下她的眼光,又暗示那个英国小贩一定是个蠢家伙。过了两天,就在我和梅利尼先生在咖啡馆里一起喝着苦艾酒的时候,他再一次提到了罗宾斯,还告诉我他给那人看了一小件古董首饰,而那人愿意为此支付一大笔钱。‘亲爱的先生,’我说道,‘我希望你要小心一点。我和你说过这些行商在英国臭名昭著;他们尽管看上去十分单纯,却是些不折不扣的骗子。我能问一下你给他看的那件首饰究竟是什么吗?’他回答说那是一小块宝石,上面还刻着一些浮雕人像,是样老物件。‘我想帮你看看,’我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正好我之前见识过很多这样的宝石。我们在伦敦的博物馆里有好些个精美的展品。’我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见到了那块宝石,把它捏在指缝中间。我冷静地审视着它,接着漫不经心地把它放在了桌上。‘介意我告诉你真相吗?’我问道,‘那家伙愿意出多少钱?’‘好吧,’他开口说,‘我妻子觉得那人一定是疯了,为了得到它,他竟然愿意付二十里拉。’

  “我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拿起宝石,摆出鉴定的架势来,把它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我翻来覆去地看,最后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放大镜,好像连最细微的切工也不放过一样。‘亲爱的先生,’我终于开口说道,‘我倾向于同意您太太的意见了。如果这颗宝石是真的话,的确值不少钱,可它不过是件粗制滥造的赝品,最多能卖二十分币。我猜,它是上世纪被人仿制出来的,仿制手法还极其拙劣。’‘那我们最好赶快把它处理掉咯?’梅利尼先生问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它能值那么多钱。当然,我对那个小贩感到十分愧疚,但人这一生还是经受点教训为好,我会按照他的意思和他成交的。’‘请原谅我,’我打断了他的谈话,‘既然那家伙自讨苦吃,给他点教训算是对他的仁慈。告诉他你的报价是八十里拉,要是他不马上乖乖就范才有鬼呢。’

  “一两天后,我听说那个英国商贩已经离开了意大利,他的到访让当地人的思想意识被从伯明翰来的工艺制品所玷污了。我得承认,那些金袖扣看上去就像一粒粒的芸豆,而银表链则很明显是照着狗链做出来的,还有些由姓名首字母所组成的胸针,怎么看怎么压抑。我的做法间接摧毁了小城居民朴素的审美情趣,实在是罪无可恕;然而,我希望我最终得到的足以弥补之前所犯下的一切过错。此后不久,我又一次去了梅利尼家,向他们道别;他们谄媚地笑着告诉我我的那个计划大获成功。我祝贺他们淘了个便宜,希望他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能遇到更多这样的好事,接着,便告辞离开了。

  “回程路上,了无生趣。我和罗宾斯约好了碰头的地点和日期,对于这次会面,我信心满满;宝石已经到手了,我只需要完成收获的过程就可以了。很抱歉,我不想动摇您那根深蒂固的对于人类善良天性的信念,尽管如此,我还是得告诉您,直到今天,我还是没能见着罗宾斯一眼,更不用说落在他手中的宝石了。我知道他回到了伦敦。在我到达伦敦的前三天,我所熟知的一位典当行老板见到他正在我们今晚彼此邂逅的小酒馆里喝着他最喜爱的麦芽酒。从那时起,就没有人再听说过他的行踪了。因此,我才会对您所说的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如此关心,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礼。我确信,您现在和我有着相同的感受,我们的生活当中好像突然少了什么似的;一想到我把那件稀世珍宝从一个无知无识的家伙手里救了出来,却又把它交给了另一个毫无商业道德可言的人保管,我的心里就感到异常的苦涩。”

  “我亲爱的先生,”戴森说道,“你是想让我夸赞你的行事风格吗?的确,你的经历让我很感兴趣。但是,请原谅我,你刚才用了道德这个词,是吗?难道没有人批评过你的商业策略吗?我想我自己从你一开始的念头里就看出了某些道德上的污点;要是清教徒听了你的计划,一定会惊愕地浑身发抖,将这称为不择手段吧——不,是有欠诚实。”

  伯顿先生毫不客气地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

  “您的顾虑让我觉得有点搞笑,”他说道,“也许您还没有深入思考过与伦理相关的问题。我必须这么做,正如我必须熟练掌握简单的簿记守则一样,否则,要想拥有自己的生意无异于痴人说梦。当我经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看到眼前的这个世界正在按部就班地运作着的时候,我确实经常为此而苦恼,我不知道在芸芸众生之中,在那些带着黑色礼帽、衣冠楚楚、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群里面,又有几个人能够建立起合乎自身逻辑的道德标准呢?甚至连您都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尽管您仔细研究过各种人和事,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揭开了那层面纱,认识到了人类滑稽、荒诞的本质;可是,连您都还在用那些空洞的说教、在用错误的金钱观念来衡量一切。请让我自此扮演一下苏格拉底的角色吧;我要教给您的其实您心里都清楚。我要做的只是剥开偏见和谬论的包裹,让您看到自己灵魂真正的样子。好吧,您承认幸福对人来说意味着一切吗?”

  “那是当然。”戴森回答道。

  “那人们究竟想不想要获得幸福呢?”

  “当然想要了。”

  “我们把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称做什么,是慈善家吗?”

  “我想是的。”

  “这样的人是不是值得赞扬,尤其对那些因他而得到幸福的人来说?”

  “显然啊。”

  “根据这样的逻辑,如果有人能够为整个民族谋得幸福,那他是不是应该被人们所尊崇,他的行为是不是应该算作最高的美德?”

  “看似如此,伯顿先生。”戴森先生笑了笑,他在这位来客的身上发现了一些极为细腻的品格。

  “的确,您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好,现在让我们把这一理论套用在刚才我所说的那个故事上。我因为得到了宝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而给自己带来了幸福;我同样将幸福带给了梅利尼一家,让他们将手中看似一钱不值的旧货换成了八十里拉;我还打算把宝石卖给大英博物馆,这样我也为整个不列颠民族创造了幸福,更不用说我因为得到九十倍的利润而欣喜若狂了。我向您保证,罗宾斯就是个捣蛋鬼,他破坏了正常而和谐的社会秩序。不管怎么说,我都是道德意志的化身,您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你所说的固然有很多可取之处,”戴森先生评价道,“我承认,对于伦理学,我只是个门外汉,而你,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仔细考察了一系列既复杂而又令人困惑的问题。我能够理解你找不到罗宾斯有多么着急,我也为我们有幸结识而感到高兴。但请原谅我礼貌不周,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想你是不是要去赶火车了?”

  “戴森先生,非常感谢。我的时间快到了。如果有可能,过几天我再来看您。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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