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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场在閖上港湾宫殿大饭店!宫城县!」

  渡会一接到来自通讯室的报告后,立刻对众人大喊。

  所有人霍然起身。

  宫城县的閖上——博弈特区!

  奥兹诺夫还活着,而且成功地回报拍卖会场地点。

  城木与宫近同时拿起并排在会议室桌上的警察内线电话。

  冲津也马上抓起手边的话筒。「请问是宫城本部吗?我是警视厅特搜部的冲津,我要找今野本部长。事态紧急,请立即帮我转接。」

  搜查员都在厅舍会议室内待命。内线电话一响,夏川接起。时间晚上八点二十四分。

  「閖上?」

  夏川吃惊地大喊,吸引众人目光。

  「……了解。」

  夏川旋即挂断电话,对着众人大喊:

  「会场在宫城县名取市閖上町!」

  会议室响起吃惊与失望的声音。会场远在宫城,难怪现在才接到消息。特搜部不可能来得及参与攻坚及共同搜索行动。

  避免涉案者逃亡、走私物被运走,以及确保奥兹诺夫的安全,警方必须发动攻坚。倘若没当场扣押机甲兵装等违法军火,这计划就算失败了。最糟是不仅新型机甲兵装再也不会出现在阳光下,奥兹诺夫也会从世上消失,找不到尸体。

  虽然会场相当远,但这是当初就设想到的状况。按照计划,共同搜查本部将联络管辖该地区的当地警察,告知本次共同搜索行动的内容并请求支援。特搜部的攻坚班搭乘直升机赶往当地,与当地机动队会合,一同执行攻坚。冲津在上原研究里坐镇指挥,随时掌握最新状况。至于特搜部的搜查员们……

  「我们搭新干线!」

  夏川迅速将部长的指示告知由起谷及部下。

  「组对那帮人也全都会搭新干线,我们若不快点出发,自由座会被他们占光!」

  搜查员全起身。虽然没办法参与攻坚,但为了后续搜查,越早抵达现场越好。

  「竟然挑中閖上那地方,对方不是省油的灯。」

  夏川快步移动且懊恼地道。身旁的由起谷回应:

  「只能仰赖宫城县警了,希望他们做得漂亮。」

  两人不曾如此懊悔不是攻坚班成员。

  如今宫城县警应该开始包围会场,而他们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同一时刻,新木场东京直升机起降坪上,载着龙机兵货柜的三架直升机已经升空。目的地是仙台机场,仙台县警的货柜拖车已在该地待命。没有选择宫城县警平时的陆上自卫队霞目机场降落,因为仙台机场距离会场近得多。

  柴田技师等人搭乘的指挥车须从高速公路前往会场附近,不可能赶得及,因此姿的袋人与莱莎的报丧女妖得在没有指挥车的前提下依各自判断适当行动。由于没办法与指挥车建立连线,驾驶员当然也无法接受协助与建议。绿坐在载着犬魔的直升机内,神情充满紧张,这是第一次如此将龙机兵使用在实战上。

  ……不,严格来讲并非第一次。

  绿回想起去年IRF恐怖攻击案。当时拉德纳驾驶的报丧女妖曾无法与指挥车联系,在东京地底下移动相当远。现在想起来还是不由得冷汗直流。无法联络报丧女妖的时间里,绿超乎预料的无比焦躁与不安,这些感情并非单纯来自责任感。一想到报丧女妖永远消失在地底下的黑暗空间,绿甚至全身如遭紧紧束缚般煎熬。绿很讨厌这份感情。一名技术人员不允许这种暧昧情感长期存在心中。何况报丧女妖象征带来死亡的使者,驾驶员是代号死神的恐怖份子。

  绿将思绪转到犬魔上。这次行动特殊,不可能根据奥兹诺夫当下的生理状况微调犬魔。绿暗自祈祷到现场与奥兹诺夫会合后,不会突然要派犬魔上场。驾驶尚未微调的犬魔,机体情况可能难以预期,而且对奥兹诺夫的身体造成比一般作战更大的负担。不过担心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因为……奥兹诺夫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数。

  好刺眼……

  尤里被拖进地下室的瞬间,强烈的灯光令他忍不住别过头。

  押着右臂的壮汉抓住尤里下巴,硬生生将他的脸转回正前。背后另一人枪口轻戳着他,尤里踉踉跄跄地继续前进。连眨数次眼睛,双眼逐渐适应直射的逆光,逐渐看清周遭。

  中央区域的地面摆上许多红色三角锥,围成直径约二十公尺的圆形。全新链条连接着三角锥之间。一眼便明白这里就是擂台。探照灯的灯光从不同方向射来,擂台区域刺眼苍白,令人人心惶惶,宛如悬浮在黑暗地狱的舞台。

  一些桌椅围绕着擂台远处,客人都已就座。这些军火掮客都好奇凝视着被工作人员拖进场内的尤里。法国人、罗马尼亚人、巴基斯坦人、墨西哥人……当然也包括但马、关剑平、卡姆萨,以及索罗托夫。

  受箝制的尤里被拖在巴拉拉耶夫的身后,一行人笔直走向索罗托夫的桌旁。

  「提耶尼,这人果然是日本警察的走狗。他想通报时被逮个正着。不过请别担心,他并没有通讯成功。」

  尽管众人默默注视,索罗托夫依然泰然自若。

  巴拉拉耶夫向尤里投以感慨的眼神又道:「狗就是狗,怎么样也学不乖。」

  索罗托夫淡淡回应。「真是个傻瓜,他似乎忘了在莫斯科吃的苦头。不过这或许是他的天性,他可是警察的儿子。」

  巴拉拉耶夫冷冷地瞪着索罗托夫。「提耶尼,站在总管的立场,必须追究你的责任。」话一出口,部下立刻包围索罗托夫的桌子。站在主人背后的卡姆萨狰狞地瞪着周围的男人。但索罗托夫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平静拿起伏特加倒往杯里。那漆黑的酒瓶贴着银色标签,正是七武士。

  「金钱赔偿及其他惩处,我们晚一点再决定。至于这场拍卖会,你失去下标权利。」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我有些部下认为你明知他底细,却还带他来拍卖场。换句话说,他们怀疑你暗中帮助警察。」

  「把我当成泄密者?沃尔可将之当成最大的侮辱,我就当没听到你说这种鬼话。」

  索罗托夫口吻傲气十足,又彷佛事不关己。巴拉拉耶夫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尤里。

  「拖累你的好搭档,你对他有什么话说?」

  「没有。」黑发的沃尔毫无停顿地回答。「背叛只是家常便饭。总管先生,你背叛过他,而且那次可呛得很。」

  「这也确实。」

  「我不会逃避该负的责任。不过难得来了,就让我看场好戏。」

  「悉听尊便。」

  巴拉拉耶夫从普拉根手中接过麦克风,对客人们道:

  「刚刚发生一点小意外,拖延了开场,在此致上歉意。另外,虽然有点突兀,但本人想到有趣的点子,因此提议变更比赛方式。」

  巴拉拉耶夫擅长炒热气氛,不像总管,而像街头艺人。

  「他叫尤里.米赫罗维奇.奥兹诺夫,他是SIPD的间谍。根据我订下的规矩,他本来应该立即处刑,但我决定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相信这能成为各位排遣无聊、打发时间的余兴节目。」

  活命的机会?余兴节目?巴拉拉耶夫到底在说什么?

  巴拉拉耶夫转头望着微微颤抖的尤里,笑容满面地说道:「尤里.米赫罗维奇,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吧?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但如果你驾驶机甲兵装连续战胜其他两架,接着战胜齐齐摩拉,我会考虑网开一面。如何,愿不愿意试试?」

  探照灯直射在尤里脸上。他别过脸,但左右两侧的男人用力按压,他整个人跪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我白问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既然你能受日本警察挖角,肯定有两把刷子,请别吝啬于在大家面前展现实力。你的老友提耶尼也在特等席上拭目以待呢。」

  巴拉拉耶夫再度举起麦克风,对着观众说道:

  「今晚的神秘挑战者是鼎鼎大名的机龙警察驾驶员。这安排不知是否引起各位的兴趣?」

  「你别胡闹。说好的规定想变就变,把我们当傻子吗?」

  昏暗的角落传来激动的驳斥声。那是墨西哥籍的德嘉多。

  「你不满意?」

  「不,我有更好的点子。」德嘉多狡狯地笑着。「坐在旁边看太可惜了。这么精采的生死战斗不是随便都看得到。不如大家来赌一把?对赌博没兴趣的人大不了别下注吧。」

  其他组的客人纷纷出言附和,喧嚣直上。

  「我双手赞成。生意归生意,不应该忘了玩心。」

  赛德兰丰腴的脸庞露出毫无恶意的欢愉笑容。

  「原来如此。」巴拉拉耶夫重重点头。「这里原就设计成赌场,这提议太美妙了。不过我们没有时间慢慢计算赔率,就单纯以每一场决斗的胜负来下注。」

  普拉根指示部下:「把他塞进多莫渥吉里!」

  男人将尤里拉到机甲兵装前方,粗鲁地脱掉他的外套。

  「住手,放开我!」

  尤里拚命挣扎时,由于被紧紧捉住,左手手套差点脱落。他慌张地握紧左拳,并以右手按住。男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坚持脱下他的手套。尤里死命地将两只手藏在怀里,蜷曲身子奋力抵抗。

  ——住手!别看……不要看!

  尤里发出语无伦次的悲鸣,整个人畏缩在水泥地面,全身护住不想被看见的左手。但男人全聚过来挥拳殴打他,有人按住他,有人抓起他的手腕。转眼间,手套已被夺走。他们抓住尤里双手手指并用力扳开,左手掌的刺青霍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哎呀哎呀,太有趣了。」巴拉拉耶夫故意发出夸张的赞叹。「身为刑警,居然学沃尔在身上刺青。你刺上这条可爱的狗,象征自己是个警察?」

  男人们将尤里左手掌摊开在刺眼灯光中,黑犬一口气承受了所有人的视线。

  所有人都见到可耻的证明。关剑平,甚至索罗托夫。

  尤里宛如孩子般哭泣着。

  外套被剥下,上身仅剩单薄的衬衫。手脚都被箝制,他无助地潸然落泪。这是最大的耻辱。

  偏偏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场合,被这些人见到……

  前方一群军火掮客仅冰冷地凝视窝囊哭泣的俄罗斯警察。眼神流露出嘲笑轻蔑及漠不关心。命人刺下黑犬的索罗托夫笼罩在逆光中,脸上表情模糊不清。

  这份羞辱,是否就是索罗托夫的制裁?

  这天晚上九点,已经下班回家的宫城县警刑事部长生岛真二郎警视正,由于今野义昭本部长的亲自指示,从仙台市宫城野区的自家直接赶往名取市閖上町。

  逮捕在閖上港湾宫殿大饭店进行交易的外国籍军火掮客——有如从天而降的命令,竟然事关一场重大的共同搜查行动。本部长难掩惊愕,他似乎也是方才得知。负责管辖閖上町的单位虽是岩沼署,但全县警署都派出支援警力。这样的包围规模在宫城县警中史无前例。本部长亲自指挥,生岛负责现场统筹联系。刑事部组对局长堺宏武警视及警备部长平松良治警视正也正在往现场的路上。

  生岛坐在便衣巡查驾驶的车内,取出手机向各单位下达指示。在主要干道设置拦检处、封锁通往閖上振兴特区的道路、彻底包围特区……但行动须低调,绝不能被歹徒察觉。各单位一一回报进展。岩沼署的紧急配置布署完毕。机动队第一、第二攻坚班正前往现场。

  生岛难掩兴奋之情。閖上特区如今是无法无天的魔窟,县警刑事部并非袖手旁观,但面对处处是漏洞及后门的法源及条例,实在力有未逮。何况博弈事业属于生活安全部的管辖范围,因此特区内任何案子都会受到生安干预,这也是造成刑事部士气低落的主因之一。

  生活安全部拥有风俗营业相关核可权限,不像刑事单位,更接近一般公家机关。生安部与刑事部的对立不能完全归咎其一,但确实导致外国籍犯罪者在閖上特区内跋扈横行。因地震而满目疮痍的故乡港镇,如今更受到难以痊愈的重创。

  身为警界的一分子,生岛不禁想起过去发生在特区的种种惨案。

  例如「太白区一家五口灭门惨案」。

  在振兴特区逐渐成为魔窟的初期,仙台南署辖区内太白区的某住宅区内,发生上班族一家五口遭杀害的凶案。歹徒使用锐利尖刀,幼童也不放过,手段残忍,命案惨况令人鼻酸。县警初步搜查阶段便迅速行动,事发两小时后便公布嫌犯相貌及穿着。一小时后,巡逻员警便在若林区的路上发现疑似嫌犯的外国人。员警想将他带回侦讯,没想到他不顾一切逃走,最后溜进閖上特区。县警想要地毯式搜索特区,但势力庞大的外国团体却以「特区依法受到保护」为由而拒绝配合。不仅如此,还发动强硬的抗议行动。这段期间,警界动向自县警本部泄漏至特区,嫌犯还是没被逮捕。受害的上班族是主张废除特区的市民团体成员,外界多认为内情不单纯。而当时生岛是仙台南署的副署长。

  此外还有「盐灶女高中生监禁杀害案」。

  盐灶市有一名女高中生遭绑架,不久后遗体在閖上港附近被人发现。警方依前后案情研判,女高中生应该卷入不明事件,因而在閖上特区内受到监禁及强暴,最后惨遭杀害。当时陆续发生数起类似案件,让閖上特区恶名远播。

  这些案子都让生岛尝到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无奈。一想到受害者及家属的悔恨,生岛心如刀割。

  长年来有志难伸的生岛眼里,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县警大举攻入閖上町,一网打尽外国籍罪犯,这让一路从基层爬上来的他热血沸腾。据说执行这场共同搜查行动的主要单位是警视厅的特搜部及组对部。组对无妨,但从警界外雇用佣兵的特搜部却让生岛心生不快。不过要让这场行动顺利,生岛愿意暂时抛开嫌隙。何况查出交易地点在閖上港湾宫殿大饭店此一关键讯息的,正是特搜部派出的卧底刑警。

  ——干得太好了。

  生岛不禁在心中致谢不知名的特搜部刑警。

  多莫渥吉的驾驶舱如下腹部被剖开大洞般地敞开。

  尤里彷佛幼兽般蜷曲在机体的脚边,巴拉拉耶夫低声道:「三架机体的驾驶舱里都装遥控炸弹,火药量不多,但爆炸规模够让驾驶员当场死亡。」

  这是要防止决斗的机甲兵装冲入观众席或企图逃亡。驾驶员一有企图,主办单位就会按下按钮。

  擂台另一侧的昏暗角落,数名工作人员押上一名年约三十岁的男人。杂乱的胡碴、油腻的脸孔、布满血丝的双眼及骯脏的运动服,在在说明这男人长期受到监禁。他就是第一场的对手。

  普拉根举起麦克风,无情地高声喊道:

  「第一场决斗,对手是前西大队队员雅科夫.斯罗伐特克。在车臣奸淫掳掠的生活让他食髓知味,退役后依然干一样的事。驾驶第一种机甲兵装多渥弗伊,相信不用我多介绍,这是多莫渥吉的正式后继机种,如今依然是中央军管区等各军事单位的主力之一。」

  西大队是俄军特种部队之一。男人轻轻一瞥尤里便跳进多渥弗伊的驾驶舱。那对双眸中流露出死中求活的人才有的恐惧、怨恚及自暴自弃。他清楚自己与尤里间只有一人可以存活。

  「现在请各位下注。美金计价,起跳十万美金。直到决斗结束后再进行结算。」

  德嘉多率先下注:「多渥弗伊十万。」

  工作人员赶紧记在笔记本。

  赛德兰接着喊道:「多渥弗伊二十万。」

  对赛德兰心怀敌意的阿沙姆恶狠狠瞪法国人一眼,喊道:「我也下多渥弗伊二十万。」

  克雷安加还在观望,关剑平与但马则保持沉默。

  虽然同样是第一种机甲兵装,但多渥弗伊是多莫渥吉后继机种,性能当然较为优异。考量到驾驶者,军人战斗技术照理来说也高于刑警。遑论多莫渥吉的驾驶者方才不顾羞耻地哭泣,没人会傻到押注在他身上。

  「有没有人要押多莫渥吉?要是没人愿意押奥兹诺夫的多莫渥吉,赌盘无法成立。」

  下一瞬间,一道声音穿透而出。

  「多莫渥吉五十万。」

  那是索罗托夫的声线。会场骤然鸦雀无声。

  「押在多渥弗伊的赌金共五十万,全由我扛下来……怎么,不能下标的人难道连下注也不行?」

  巴拉拉耶夫立刻回答:「提耶尼,当然没问题。你看来很信任老友的实力。各位若没有意见,我们现在开始。」

  意识朦胧的尤里茫然听着众人对话。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彷佛来自远方。性命被当成余兴节目,宛如回到从前在莫斯科被玩弄在掌心的时代。从前「最瘦的瘦犬」,如今成了舞台上的斗犬。兴致高昂地享受投注乐趣的索罗托夫与巴拉拉耶夫,正是当年在莫斯科陷害自己的人。

  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应被唾弃的傲慢行径?一群商业人士道貌岸然,竟然将人命当成儿戏。如此可耻,为什么他们丝毫不以为意?

  纸鹤的模样剎那重回心头。那只纸鹤身上有着刺青。还有那名静静躺在纸劳作中央的少年。明明看过照片数次,但尤里并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绝不夹着尾巴逃走。

  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才能逮捕这群人。巴拉拉耶夫等人都未察觉搜查本部已得知会场位置。宫城县警马上就要包围这里了,自己撑到攻坚开始就行了。

  尤里感觉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缓缓起身之际,周围人员再度举起枪口。

  其中一人在尤里脚边开枪。震耳欲聋的枪声令他全身僵硬。开枪的男人脸上露出阴鸷的微笑。突出黑暗的冰冷枪口,催促着尤里赶快进入宛如棺木的驾驶舱。

  前方是名副其实的死路。此时自己所站之处,就像黑暗的谷底、地狱的深渊。

  但除了往前进,别无他法。尤里颤抖的双脚踏着笨拙的步伐,慢慢走向多莫渥吉,爬上驾驶舱。他穿着起皱折的西装裤、凌乱的衬衫及松开的领带。马上就要踏进决斗的舞台,却穿如此落魄狼狈的战斗服装。

  「要让各位充分感受机体性能,决斗采用近身格斗,不使用任何武器。」普拉根举起麦克风朝众人道:「但有一点要提醒各位来宾。虽然我们已让擂台与观众席保持距离,但机甲兵装的格斗战难保意外,倘若各位看苗头不对,请退后闪避。」

  擂台周边只是围一圈路障三角锥,上头扣着铁链。就算只是手无寸铁的两个人打架,也很可能会撞倒三角锥或跌出擂台。擂台与观众席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虽然主办单位已在驾驶舱内安放炸弹防止驾驶者刻意滋事,但机体因格斗的强烈撞击而摔出范围外还是很可能发生。

  普拉根再次强调:

  「请各位务必注意,这场决斗与一般格斗技比赛不同,没有界外犯规。我们摆上三角锥,只是界定大致范围。各位观赏对战的同时,请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

  普拉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尤里背后响起。他此时已坐进多莫渥吉的驾驶舱内。

  调整座位高度,放下肩托板,关闭胸部舱门盖。按下内壁左侧面板上的按钮,发动引擎。即使内心因恐惧而裹足不前,身体却牢记住所有动作。视野萤幕及各监控仪表亮起。驾驶舱内的各萤幕上出现修正过的外界镜头影像。八个摄影镜头将外界讯息送进舱内。尤里看见凝视自己的所有客人、巴拉拉耶夫,以及索罗托夫。多莫渥吉是当年尤里在桦太岛上第一次参加实战时使用的机体。这是尤里最习惯、最亲近、最厌恶的机体,同时也是第一次在战斗中杀人的机体。各关节部位的锁扣弹开,阻尼器伸展。系统开始自我检测程序。调节机身平衡及可动关节扭力,机身微微颤抖数秒钟,宛如痉挛。调整顺利结束。但四肢运作控制程式的精细程度如何,目前无法得知。

  尤里踏下左侧踏板,多莫渥吉缓缓走向擂台,跨过三角锥炼条,走进刺眼的白光中。

  敌对的多渥弗伊已等在擂台。

  无钟可敲,普拉根口头下令:

  「战斗开始!」

  声音一出,多渥弗伊就冲上来,尤里明显慢半拍。敌人的机械臂拳拳打在多莫渥吉的上半身装甲。机甲兵装的手腕部位构造与其他部位相比简单,但基于减轻前端重量的概念,因此拳头威力不强。然而这场对决不需在意机械臂是否受损,因此可以使出全力。敌人显然抱着非赢不可的决心,满脑子只想杀了尤里。对手不死,自己就得死。任何一方稍有迟疑,就是死路一条。这就是机甲兵装的战斗。尤里明知如此,心中却依然残存杂念……

  尤里努力保持机身平衡,始终挨打不还手。转眼间双臂的装甲扭曲变形。

  在距离比CQB近距离战斗更近的CQC近距离格斗中,双方都没有武器,最佳战术是挤压对方躯体驾驶舱部位,对驾驶员造成致命伤害。但躯体正面的装甲最厚,因此最好瞄准腰际、背部或腿部,使对手失去平衡。尤里的敌人正是忠实地遵循着这个基本概念。对方集中攻击尤里的肩膀,企图让机体上半身翻转,如此一来便可能失去平衡。舱内的尤里感到可怕的震动波波传来,大脑不断受到摇晃,彷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咬伤舌头。

  蓦然,萤幕画面一闪,机身外摄影镜头之一已经毁损。

  尤里挡开对方的机械臂,踩动踏板,朝着对方下盘施展踢击。但效果不大。机甲兵装的腿部支撑机体重量,加上尽量降低重心及防止障碍物对机体造成伤害,因此骨架使用又硬又重的材质。这种程度的前方踢击根本不痛不痒。

  攻击海浪般源源不绝。遭脱去手套而露出黑犬的左手,因大量汗水与强烈冲击而抓不牢操纵杆。意识逐渐朦胧,视野逐渐失焦。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迅速远去。别再退缩了,快冲上去!尤里告诉自己。冲上去抓住希望,抓住尊严,抓住失去的一切!

  活着!一定要活着!再撑一点时间就行了!

  尽可能保住生命,过不久宫城县警的大批警力就会冲进来了……

  冲津坐镇在上原研究的会议室里,用专用电脑联络与协调省厅之间。城木理事官代替冲津负起现场指挥责任,因此随着渡会课长等人早一步搭上新干线。至于宫近理事官则负责警界内部各单位间的细部协调,已前往霞之关。

  按照原定计划,与龙机兵货柜一起搭上直升机的姿等人,将在仙台机场转搭宫城县警准备的货柜车,跟着货柜一起赶往攻坚现场。根据气象报导,仙台目前天候不佳,下着大风雪。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冲津手机响起,来电者是姿。

  〈我们到仙台了,但没看到迎接的货柜车。〉

  「什么?」冲津一怔,夹着细管雪茄的手指僵住。「不可能,我跟宫城本部确认过了。」

  〈没看到就是没看到。起降坪上别说货柜车,警车也没一辆。这里冷死了,快想办法。〉

  冲津将抽到一半的细管雪茄扔进烟灰缸里。

  「你们先在原地维持现状待命。」

  冲津挂断手机,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閖上町二丁目。积雪越来越厚的閖上消防署内侧广场上,聚集大批警车。许多穿雨衣及防寒大衣的警察进进出出,大家都压低声音。与閖上特区只隔一条渠沟的这里,是宫城县警布下特区包围网的前线司令部。

  「攻坚命令还没下来吗?」

  停在广场上的县警现场指挥车内,生岛刑事部长对着手机大声问道:

  「全员已就定位,只要一得到命令,随时可以行动……」

  车内还聚集堺组对局长、平松警备部长及箕轮机动队长等人,大家都凝视着讲电话的生岛刑事部长。

  「请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但现场已经……是,可是……我明白了。」

  生岛沮丧地挂断通话。

  「本部长怎么说?」堺问道。

  「攻坚时刻尚未决定。」

  「什么?」

  「本部长说,目前攻坚时刻尚未决定。」

  「尚未决定什么意思?人员都配置完了,难道要全宫城县的警察在雪里苦等?」

  平松警视正略一沉吟。「生岛先生,本部长是不是要等共同搜查本部的指挥官抵达才能行动?」

  「不是,本部长已经撤离仙台机场的货柜车了。」

  箕轮正晃警视吃了一惊。

  「那些货柜车不是要到机场载特搜部的宴会装吗?」

  「宴会装」是特搜部的未分类强化机甲兵装「龙机兵」,这种说法带着揶揄。

  「本部长到底在想什么?那些歹徒把着武带进我们辖区,要是没有特搜部的宴会装支援,难不成我们要肉身去挡?」箕轮强烈抗议。

  「本部长就是要我们什么也别做。」生岛回答。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接受特搜部支援。这次行动都是上头安排的,还在特搜部底下当跑腿,我也不甘心,但我们都很认真地要……」

  「不是那么回事!」

  生岛忍不住打断箕轮。车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望向生岛。

  「……不是那么回事。」

  生岛由于无法压抑愤怒与焦躁而羞愧不已,讪讪地又低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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