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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四十九分,千叶县警正式向警视厅特搜部SIPD提出支援申请。

  约两小时前,千叶县警决定对监视多日的千叶市美滨区物流公司发动强行搜索。千叶县警掌握明确证据,证明该公司大楼内藏着走私的机甲兵装。他们向千叶地方法院申请搜索票后,县警集结刑事部搜查一课、组织犯罪对策本部及第一机动队等各单位人力,为搜索行动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事态发展完全超越高层预期。当初接获的情报,是大楼内的机甲兵装都处于未组装的分解状态,没想到冲进一看,竟然有五架组装完成且随时可启动。潜伏在大楼内的泰国人偷渡集团于是搭上原是商品的第一种机甲兵装「凯尔沛」,反抗日本警察。最早冲入大楼的搜查员没预料到,无法第一时间阻止歹徒进入驾驶舱。五架机甲兵装突破机动队的包围网,躲进离案发大楼约一百公尺远的日胜制粉千叶仓库。

  第一机动队的SAT立即出动,抵达现场后才发现仓库内存放大量面粉。倘若机动队强行攻坚,流弹造成面粉袋破损,这些面粉可能弥漫仓库空间。大量面粉在密闭空间里会形成「粉尘云」,一旦超过引爆浓度,很容易引火爆炸。悬浮在大气中的微小粒子有着体积小而表面积所占比例较大的特性,加上周围氧气足够,因此会特别容易发生燃烧反应。若发生爆炸,就是俗称的「尘爆」。举凡石炭粉、面粉、玉米粉、砂糖粉及铝粉之类的金属粉末,都可能引发这个现象。

  现场周边座落着民宅及小学,京叶线铁路也通过附近。案发后,京叶线上下双向都停驶。应变本部最大宗旨是用最快速度化解危机。县警左右为难,只好命令SAT采取行动,只是再三提醒小心尘爆。拥有SAT部队的都道府县警察单位并非全配机甲兵装,但千叶县警负有维护成田机场安全的责任,因此很早时期便添购第一种机甲兵装「布朗尼」,在都道府县中的速度仅次于东京都警视厅。

  五架凯尔沛一察觉SAT八架布朗尼冲入仓库,立即举起机关枪扫射。仓库内的面粉袋转眼间满目疮痍,飞散的面粉让仓库视野白蒙一片,现下不可能使用枪械类武器。

  一袋袋面粉堆得整整齐齐,如棋盘格线。SAT的布朗尼自面粉袋间的通道迅速展开包围。一架布朗尼见有机可趁,扑上一架凯尔沛。那架敌机虽遭制伏,却扣下右臂上车用机枪MG3A1的扳机。

  下一瞬间,凯尔沛与布朗尼双双被爆炸的烈焰吞噬。

  千叶县警及警察厅被迫放弃用一般机甲兵装攻坚的念头。

  深夜十二点五十五分,在幸町食品中心停车场,穿特殊防护罩衫的姿俊之走下特搜部指挥车,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他大约三十五岁前后,满脸精悍之色。胡乱梳往脑后的潇洒大背头上,绝大部分发丝都已花白。他的手上,还拎着一瓶罐装咖啡。

  负责封锁周边的千叶县警警员们忍不住停步,转头打量满头白发的古怪男人,眼神交杂着厌恶与好奇。对他们而言,特搜部根本没资格自称警察,更何况是签约的「外聘人员」。这种排外性格是警察本性。县警高层不得不向管辖外的特搜部寻求协助,激起现场警员们的愤慨。

  继姿俊之后头走下指挥车,是同样身穿特殊防护罩衫的莱莎.拉德纳。她是身材高F的女性外国人,有着沙黄色头发及绿色瞳孔,脸上毫无表情。她也是隶属特搜部的签约佣兵之一。与姿不同,她散发着一股阴郁,令旁观的警察们忍不住多看两眼。

  姿毫不理会周围视线,喝着咖啡走向停车场内的货柜拖车。那辆拖车旁有个刚从平台移至地面的立方形货柜。现场警察发现长约两公尺的立方形货柜,不禁纷纷交头接耳。「里头装的应该就是『那玩意』……」

  莱莎走向不远处另一辆货柜拖车。那里也有规格完全相同的立方形货柜。

  姿走到货柜前,似乎想起什么,突然转身走向站在后方的一名警察。

  「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警察紧张得全身僵硬。姿凝视着他,缓缓道:

  「帮我丢。」

  对方还没答应,姿已将空罐塞进他手里,重新回到货柜前。

  锁扣解除,货柜前方及上方壁面自动开启,露出蜷曲在里头的特殊装备。货柜内固定该装备的三根油压式臂杆自动向上伸展,令其中的人形装备完全呈现在世人面前。那是未分类强化兵装「龙机兵」。不符合第一种至第三种定义的新世代机种。有人声称它是第四种机甲兵装,有人则认为是第五种。

  其一是骁勇野蛮外型的钢铁巨人,代号「袋人」。它默默伫立在姿的眼前,宛如正在无言恫吓。姿转身背对袋人,粗鲁地将两脚伸进罩筒。栓扣固定军靴的底部后,原本呈弯曲状的袋人腿部及腰部垂直上升,变成直立。同时脚部罩筒内侧的垫片开始膨胀,将他下半身完全固定。

  「腿部固定完成,进入抬升程序。」

  姿一拉舱门握柄,上半身便退后到固定位置,前方舱门阖上。接着手部罩筒自两侧靠近,他双手插入其中,握住前端的操控柄。

  「舱门封闭,掌握操纵柄。」

  姿将背部靠在固定座,手部罩筒内侧的垫片开始膨胀,原本被扣住的龙机兵手臂宛如获得生命般向外伸展。同时一片防护罩盖住姿的头部,内壁的多功能萤幕VSD出现外界景象。

  「防护罩封闭,VSD启动,画面确认。」

  各种数据以半透明覆盖的方式显示在画面上。半透明画面内部的扫描器追踪姿的视线,检测出大脑电位,BMI——Brain-Machine Interface装置以此为基准调整扫描器。

  「BMI校准完毕。」

  脊椎开始发热,一股又麻又痛的感觉传遍全身。袋人内部的龙骨回路开始运转,与埋入姿脊髓内的龙须以量子结合的方式建立联系。龙须就像是一把与龙骨有着一对一搭配关系的钥匙。没有姿体内的龙须,就无法操控袋人。

  「龙骨与龙须配对完成,波封限制5.0。」

  双臂、双腿及躯体各部位的校准框开始旋转,调整反冲阻力。自我检测程式开始寻找异常点。

  「最终调整结束。机身状况自我检测,一切正常。PD1袋人准备就绪。」

  袋人有着暗褐为底色的都市迷彩机身。全长约三公尺,比过去的机甲兵装小一些。

  巨人获得灵魂,从睡梦中清醒,跨出搬运用货柜箱。

  防护罩内的驾驶员耳部位置响起电子通讯声。那是坐镇指挥车的冲津部长。

  〈这里是本部。PD1及PD3立即移动至指定地点。〉

  「PD1收到。」

  防护罩内的姿也清楚听到莱莎的回应。

  〈PD3收到。〉

  PD1及PD3分别是姿的袋人及莱莎的报丧女妖行动代号。

  龙机兵在操纵上合并使用两种模式,一是主从连动模式Master-Slave System,二是脑机介面模式Brain-Machine Interface,简称BMI。由于姿的双腿固定于脚部罩筒,因此只要一奔跑,袋人也跟着用同样方式奔跑。此时,姿一边操纵袋人快速前进,一边在心里咕哝。

  ——偏偏在这种节骨眼……

  「偏偏在这种节骨眼……」

  指挥车内,监控着龙机兵反应及驾驶员生理状态的绿也忍不住低声咕哝。但她旋即察觉听起来像在抱怨上司,不禁偷偷转头瞄坐在背后的冲津。

  冲津的背影一如往常被细管雪茄的烟雾包覆,没有变化。难道他没听到?绿不由得松口气。但转念一想,这种侥幸绝不可能发生。这个上司虽然总一副气定神闲,但没有事情逃过他的耳目。绿重新面对操控台,更加打起精神。

  所谓「这种节骨眼」,当然是奥兹诺夫遭解雇的时期。偏偏在只有两名攻坚战斗员的时候发生如此棘手的案子。龙机兵仅三架,原本就少得可怜,任何一架不能上场都是战力的重大损失。这次任务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更令人扼腕,最适合执行这场任务的龙机兵正是奥兹诺夫的犬魔。

  指挥车内的墙壁上并排着许多面萤幕,播放现场仓库周边的即时影像。这座仓库出入口共三个,附近都看不到歹徒驾驶的凯尔沛踪影,似乎都躲到仓库深处。

  仓库每个角落的粉尘云浓度不同。达到引爆浓度的区域才有爆炸的危险。刚刚那场爆炸在炸毁一架SAT的布朗尼后,由于粉尘云已耗尽周围氧气,因此火舌迅速缩小,并没有延烧。但仓库毕竟不是密闭空间,缺乏氧气只是暂时。氧气或燃烧材料都不可能用尽。一旦仓库的面粉再度因枪战而飞扬,就有再次爆炸的危险。

  〈PD1抵达定点〉

  〈PD3抵达定点〉

  扩音器传出姿与拉德纳的声音。冲津将细管雪茄夹在左手指缝间,冷静下达指示:

  「本部呼叫PD1及PD3,开始行动。」

  机械臂切换成小刀模式。袋人右臂从腰袋中抽出特殊合金的黑色野战刀。全长将近九十公分,这是姿俊之最擅长使用的野战刀放大版本。

  袋人依照指示从东南方的搬货出入口进入仓库。一排排面粉袋堆得极高,遮蔽了视线。姿开启索敌装置及欺敌装置,沿着外围墙面移动。动作像猫一样轻柔,宛如影子般不发出半点脚步声。跟传统的机甲兵装比起来,龙机兵步行声响小得近乎听不见。

  粉尘浓度降低许多,但仓库还是弥漫面粉微粒。一片白茫茫的视野,让人联想到顽童的恶作剧。在这种环境中开枪的愚蠢犯罪者,已遭驱逐至另一个世界,至于遭连累的警察,只能说运气太差。

  绝不能用枪械。开枪的火星很可能引发爆炸。就算只是撞击造成的火花也有危险。

  这场任务的艰难之处,在于自暴自弃的泰国人很可能再度开枪。虽然同伴之一已成爆炸的牺牲者,但他们是否理解尘爆的危险性,依然是个极大的疑问。

  ——偏偏在这种节骨眼……

  投入特殊任务的士兵人数,对战况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龙机兵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三架实在太少,一般情况根本无法构成战力。到目前为止全靠龙机兵的优异性能弥补数量不足,而如今又少了尤里。

  尤里毁约一事,已传入姿俊之的耳中。姿不清楚详情,也不想深入了解。类似的事情在战场上不足为奇。何况在沙场老兵姿的眼里,这是早已预料的结果。在他看来,对警察这份职业抱持复杂感情的尤里迟早会做出这种事。

  尤里实在太纤细了。

  虽然这是优秀士兵不可或缺的资质,但前提是须把感性转化为坚强的意志力。尤里唯一缺点,在于他的精神状态没办法摆脱曾经身为警察的窠臼。

  龙机兵少一架,并非只是战力少三分之一这么单纯。更严重的是整个队伍的职责区分都被打乱,这让任务困难度瞬间大幅提升。例如这座仓库有三个出入口,而龙机兵只有两架。倘若有尤里的犬魔,就能从三个出入口同时攻击。

  但处境再怎么艰难,姿俊之还是只能乖乖执行任务。当然,口头上的牢骚与嘲讽少不了。

  若是一般的民营警备人员——说穿了就是佣兵,是有权力拒绝执行任务。但姿俊之与警视厅签订的契约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抗命。

  前方视野中出现烧得焦黑的机甲兵装残骸。那是炸毁的凯尔沛及布朗尼。

  龙机兵眼中的影像,都会即时传送至指挥车。绿一看到萤幕上惨不忍睹的废铁,胸口产生一股呕吐感。布朗尼的舱门盖因爆炸冲击而扭曲,露出部分化为黑炭的警察尸体。

  袋人的视线越过可怕的爆炸痕迹,依计划朝棋盘状的通道深处前进。前方一片昏暗,而且随时再发生爆炸,但姿的行动却未流露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兵才拥有如此沉稳的视线及坚毅的精神力。绿不清楚姿的佣兵经历,仅知道他在佣兵界是一流人才。进入特搜部后,他的表现更能用名不虚传来形容。

  另一方面,报丧女妖从仓库另一侧西北方向进入,也精确地依循着原计划前进。速度甚至比袋人还快。不过这是理所当然。拉德纳不仅曾是恐怖份子,且是执行过无数处刑的杀手。若论无声无息地接近并杀死敌人的能力,无人出其右。

  每当观看报丧女妖的视线影像时,绿总是会产生抗拒,以及发自本能的厌恶。再怎么保持冷静,还是无法让潜意识中的反感完全消失。

  从前一场由爱尔兰共和武装势力IRF发动的恐怖攻击,让绿失去双亲及兄长。而莱莎.拉德纳过去便隶属IRF的杀手。与恨之入骨的恐怖份子拥有相同视野,那种感觉简直像身心灵都与恐怖份子合而为一。这种心理极度矛盾,绿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份纠葛与扭曲的亢奋。

  〈这里是PD1,仓库中央传来枪响。〉

  那些泰国人果然因自暴自弃而开枪了。

  ——最糟糕的情况……

  绿不住低喃。仓库再度遭白色粉尘淹没。

  「发现敌机。」

  姿语气平淡地回报。

  一架凯尔沛正站在两排面粉袋之间的通道,如惊弓之鸟般高举MG3A1机枪,枪口在空中左右游移。倘若此时身旁窜出一只老鼠,驾驶员恐怕吓得连扣扳机。果然是不擅战斗的门外汉。但在这座仓库,门外汉反而最危险。剩下三架敌机聚集在相隔两排面粉袋的另一头。数十秒后,他们的机体感应装置应该也会捕捉到龙机兵的位置。

  〈本部呼叫各机,十秒钟后发动突袭,开始倒数。〉

  耳畔传来冲津的冷静命令。此时只能选择相信。相信感应器,相信莱莎,相信自己。

  仓库内弥漫着浓浓的白雾,不知是否已达到引爆浓度。

  袋人藏在面粉袋堆成的墙壁后。专业人士的自制力,让姿克服了恐惧。

  ——如果尤里在就好了……

  脑中再度浮现这个念头。犬魔凭借脚力,能比其他两架龙机兵更快且确实地打倒对手。

  十秒钟后,袋人奔出面粉袋后头。凯尔沛迅速回身,枪口对准袋人。但姿抢先一步,他将手中的野战刀插入敌机肩部装甲的缝隙。就在这一剎那,凯尔沛完全停止动作。袋人抽出野战刀,上头沾满驾驶舱内泰国人的鲜血。姿紧接着驾驶机体迅速移动,奔向相隔两排的通道。

  三架凯尔沛全转身面对袋人。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三架敌机背后。那是莱莎.拉德纳的报丧女妖。左右两侧手腕的雪白装甲上,各焊接着一根短铁棒。锋锐前端如同枪尖,彷佛就连粉尘罗织的浓雾也能撕裂。

  袋人扑过去,野战刀击杀一架敌机。同一瞬间,报丧女妖的短棒也贯穿另一架敌机躯体。最后一架敌机站在五公尺外,举起手臂上的机枪。但还没开枪,报丧女妖已将左手棒尖对准敌机。一声清脆声响,短棒弹射而出,没入敌机胸膛。

  战斗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眨眼。

  报丧女妖的左手短棒并非焊死在装甲。这是秘密武器,能令敌人措手不及。弹射采用油压原理,与手腕驱动系统相连。这是特搜部技术班参考去年扣押的改造武器所设计的实验兵器。

  姿不禁吁了一口气道:

  「PD1呼叫本部,敌机全数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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