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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

  瓦德整晚和隔天上午一直握着心爱妻子的手,抚摸它,亲吻它,紧握着它,直到葬仪社的人上门。

  葬仪社的人安顿妥当后,再次请他进房间。他凝望着妻子躺在棺木里的雪白丝绸中,双手交握着新娘花束,激动得不住颤抖。他的生命之光,他孩子的母亲,丢下他离开了人世。

  「请你们等一下,让我再和她独处一会儿。」他请求葬仪社的人说,然后看着他们一一离开房间,最后把门关上。

  他跪倒在她前面,最后一次轻抚她的头发。

  「啊,我的宝贝,我的爱人。」他想要说出这些话,但是声音拒绝了他;他擦拭眼睛,但泪水彷佛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不听使唤。他清了清喉咙,悲恸的情绪紧紧梗在喉咙。

  他在她的脸上方画个十字,轻柔亲吻变得冰冷的额头。

  放在旁边地板上的医生包里有他所需的一切:十二瓶二十毫升的普洛福麻醉剂,其中有三瓶已经装入针筒中。这些充足的麻醉剂可以让任何人失去行动能力,根据他的专业知识,甚至能夺走五至六条人命。若是情况需要,他手边也有氟马西尼,能解除普洛福的麻醉效用。他已做好充分准备。

  我们今晚再见,我的爱人,他心想,然后站起身来。他必须再等一、两个人死亡之后,才能让自己永归宁静。

  现在就等电话响起。

  卡尔‧穆尔克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

  他在距离妮特‧赫曼森位于贝林尔─多瑟林住所两栋房子的地方,和跟监的人见面。对方就是击倒阿萨德的人。

  「我本来以为他会一路步行,所以只是慢慢跟着他到火车站,没有急着采取行动。」那男人抱歉着说。「那儿是将人推去撞向公交车的绝佳地点,可惜我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他搭上了出租车。之后我也上了另一辆出租车,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他,等我的车转过弯来时,他正要走进那栋公寓。」

  瓦德点着头。这个白痴显然没有办法好好完成任务。

  「他进去里面多久了?」

  男人看了看手表。「刚好一个钟头。」

  瓦德仰望楼上的住家。妮特‧赫曼森显然还像多年前写信邀请他来时一样,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她给自己找了个还不错的地方。地段居中,拥有良好的视野景观,周遭环境蓬勃、机能方便。

  「你把工具带来了吗?」

  「是的,使用它需要一点技巧。我很乐意展示给您看。」

  瓦德点头,和他一起走到大门口。

  男人说:「这扇门用的是路高锁,有六支钉栓。看起来很复杂,实际上不会。基于技术原因,您可以假设楼上那位妇人家里用的也是同一种锁。」

  他从口袋取出一个小皮套,然后四下查看了一下。除了一对相拥着在湖边漫步的年轻情侣之外,附近没有其他人。

  「这里需要使用两把细薄的万能钥匙。」他把钥匙插进去的时候解释说。「请您注意,最上方和最底下的钉栓之间有空隙,您使用开锁枪时,可以先压下去。您看,将击针稍微推入锁孔中间偏下的地方,直接就在圆柱钉栓底下。您应该能清楚感觉到。」

  只见他压下把手,转动击针,毫无困难打开了大门。

  他点了点头,把工具交给瓦德。「现在您可以进去了。您做得来吗?还是要我一起上去?」

  瓦德摇头婉拒。「不用,谢谢。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他希望能独自完成自己的计划。

  ※

  楼梯间里几乎鸦雀无声,若不是妮特邻居家中传来的电视声#,瓦德差点以为此栋建筑里没半个人在家。

  瓦德靠在妮特的家门上,期待听到里面的声音,不过什么也没听见。

  他小心翼翼从医生包中拿出两管针筒,确认针头插稳了,再把针筒放到外套口袋。

  第一次使用开锁枪的尝试失败了。他注意不碰到上面的钉栓,又再试了一次。

  幸好锁没有偏掉,来回动了几次之后,终于有了反应。他用手肘谨慎的按下门把,把击针拿稳,然后打开了门。

  一股特别的霉味扑鼻而来,像是从多年未曾开启、里头摆了樟脑丸的衣橱气味。

  进了玄关后,他眼前出现一道长廊,两旁有好几扇门。长廊底端一片黑漆,不过最靠近他的几扇门敞开,并且映照出了灯光。根据微微闪动的刺眼光线分析,右边那道门通往厨房,天花板上应该装设着日光灯,而走廊另一边稍微昏黄的灯光,八成是来自数量可观的灯泡。欧盟没多久应该会全面禁止使用那类产品。

  他朝走廊走了一步,将医生包放在地上,摸了摸外套里两管针筒。

  如果妮特和卡尔‧穆尔克两个人都在里面,必须先收拾掉卡尔‧穆尔克,只消用针筒快速往那男人颈静脉一插,他很快便会失去行动能力。假如穆尔克抗拒挣扎的话,他就得往心脏刺下去,但是他不希望出现这种状况,因为从死人身上拿不到他要的资料。那些数据一旦流通出去,将会对界线明确党以及秘战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他从不怀疑妮特打算对自己展开报复,所有迹象都与这个猜测吻合。先是多年前特别邀请他来,然后是和卡尔‧穆尔克挂勾。瓦德必须查清楚这间屋子里是否保存着会威胁他毕生心血的东西。在替妮特和穆尔克注射恰当的麻醉剂量之后,他们就会从实招来,等他们招供之后,其他秘战成员没有他也能继续奋斗下去。

  接着,他听见靠湖那边的房间传来脚步声。那是有点拖着脚走的轻微声音,绝对不可能来自卡尔‧穆尔克那种体型的男人。他蹑手蹑脚走进房间,活生生把妮特‧赫曼森吓掉了半条命。瓦德迅速扫视了客厅一眼,看来穆尔克应该在另外一个房间。

  「晚安,妮特。」他目不转睛盯着她说。她的双眼变得比较无神,透露出一丝困惑,以及身材也不似往日灵活有弹性,脸庞不再紧实细致。似乎所有事情全随着年纪变了样。岁月不饶人。

  「很抱歉。大门开着,而妳没听见我的敲门声,所以我干脆自己进来了。」

  她缓缓摇着头。

  「哎,我们不是老朋友吗,对吧?寇特‧瓦德永远是妳家的座上宾吧,妮特。」

  看见她困惑不已的眼神,他脸上露出微笑,然后从容不迫仔细打量客厅。除了桌上有两个杯子,和穆尔克不在这里的事实之外,没有引人注目的怪异之处。他走近要详细检查杯子,发现妮特从他身边退开,而且打算离开客厅。啊哈!一个杯子里是黑咖啡,几乎还是满的;另一杯里面的飮料看起来是茶,已经喝了一半。两杯飮料都还有点温热。

  「卡尔‧穆尔克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惊吓万分,彷佛穆尔克就在屋内某个角落监视着他们。瓦德又朝四周打量一番。「他在哪里?」他重复了一次。

  「他已经离开一会儿了。」

  「他没有离开,妮特。否则我会看见他离开了公寓。我再问一次:『他在哪里?』妳最好老实招来。」

  「他从厨房的阶梯下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从那儿离开。」

  瓦德好一阵子动也不动站着。难道穆尔克发现公寓前跟踪他的人了吗?他一路上始终抢先了他们一步?

  「带我去看厨房后面的阶梯。」他说,指示她走在前面。

  她的手紧抓着胸部,犹豫不决的经过他身边,走进厨房。

  「在那里。」她指着角落一道门说。瓦德可以体会到她明显感觉不舒服。

  「妳说他从这里离开了。若是如此,他得先费力将瓶瓶罐罐、蔬果篮和垃圾袋移到一旁,而妳之后必须同样费力将所有东西移回原处。很抱歉,我不相信他从这儿离去。」

  他抓住她的双肩,猛然将她转过身来。

  这女人仍然说谎成性!从小到大始终谎言连篇。

  「卡尔‧穆尔克人在哪里?」他又问了一次,同时从口袋拿出针筒,熟练的移开针头盖,将针头架在她脖子上。

  「他从厨房楼梯下去了。」她近乎耳语说。

  他将针头刺进她的脖子,注射了半瓶药剂。

  没多久,她便开始摇摇晃晃,颓然无力缩成一团。

  「好,我完成了原本便打算对妳做的事。妳有什么要招供的吗?尽管说吧。那些话只能到我这儿,不可以浅漏出去。妳听见了吗,妮特‧赫曼森?」

  但是妮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放开她回到走廊,倾听是否有不属于此处的细微声响,像是呼吸声、嘎吱声或者窸窣声。但是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接着,他再度来到客厅。基本上,从墙壁上的壁饰来看,这里原来应该有两个房间。最后面的房间以前应该还有一扇门通向走廊,但是现在却不见了。

  这栋屋子给人的印象就是一般老妇人的家,并非太过时,但也说不上时髦。一座有钟摆的英式座钟摆在附有收音机功能的CD播放器旁边,有一些古典音乐CD,也还有一些流行歌曲。不过,那些对瓦德来说无关紧要。

  他最后又回头检查桌上两杯饮料,碰了一下咖啡,然后坐下。他一边思索着卡尔‧穆尔克可能发生何事,要怎么才能再找到他,一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但是味道太过苦涩,让他觉得恶心,于是又放了回去。

  他取出裤子口袋里的安全手机。或许应该派个人到警察总局,看看穆尔克是否溜回去了。他望向时铺。不对,应该是派人到穆尔克家去,时间已经很晚了。

  瓦德垂着头好一会儿,疲惫感忽然间笼罩全身,年迈造成的影响不容人小觑。这时,他的目光落在红棕色花纹地毯一块小汗痕上。看起来像新沾上的,感觉很可疑。他用食指去碰碰污渍。

  是湿的。

  瓦德看着指尖,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为什么妮特的地板上会出现新鲜的血迹?这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卡尔‧穆尔克还有可能在这里吗?

  瓦德一跃而起,急忙走进厨房,查看还躺在地板上的妮特。忽然间,他感觉嘴巴极度干渴,体内涌上恶心感。他抹抹脸,打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用水拍额头试图清醒一下。虽然如此,他还是必须靠在餐桌上才撑住自己。最近几天,他工作量确实太大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取出第二支普洛福针筒,检查一下后又放回口袋。一旦有必要,他瞬间就能抽出针筒。然后他离开厨房,蹑手蹑脚沿着走廊前进。他打开了下一道门,看见一张没有整理的床,以及一堆鞋子和靴子。紧邻卧室的隔壁房间是个杂物间,大衣、外套、皮包和曾经让人爱不释手的各式配件不是吊在挂勾上,就是堆在架子上。

  什么也没有,他心想,然后走向下一道门。这时,他又闻到那股一进门便注意到的刺鼻霉味,只是现在味道更加强烈。

  瓦德四处嗅闻着,确认味道应该是来自于走廊最角落的柜子后面。不过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柜子上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些过期的《读者文摘》和一小迭画刊。

  瓦德站在柜子前面,深吸一口气。闻不太出来是什么味道,有点像前一天煮过鱼或咖哩后残余不去的气味。

  也有可能柜子后面有只死老鼠,否则还有什么可能?

  他转过身,想要回去彻底搜查客厅时,脚底突然绊了一下。

  他看向地板。脚底下的椰子垫皱起不平整,但是那个皱折看起来很奇特,好像在开门时一直受到推挤,而且在垫子中间也有血迹。不是干掉的棕色血渍,是暗红色的新血。

  他的目光循着垫子一路检查到柜子旁,然后一手抓住柜子右后方,往前一拉。

  柜子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下一秒,瓦德眼前便出现了一道门,门上有挂锁,就隐藏在柜子后面。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几乎感觉有些亢奋,好似这道隐藏的门后面,是他用一辈子围绕起来的小商店,保存着有关不配拥有生命的孩子和下等人的秘密,还有他引以为傲却不可告人的作为。没错,很诡异,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他喉啸严重干渴,四周的景物似乎扭曲变形,肩膀异常沉重,但站在这道秘密之门前面,他感觉非常棒。

  他把不舒服的感觉抛到脑后,归咎于过度疲累的结果,然后扯了扯锁头,结果一下子就顺利打开了。他轻轻压下把手,门嘎哒一声松了开来,那股气味立刻变得更加浓郁。瓦德打量着贴上强力密封胶带的门框,然后稍微推开门,意外发现门其实非常重。那不是一道普通的门,也并非是因为多年未开启的关系,从椰子垫上的皱折和门本身就看得出来。

  瓦德屏气凝神,全神贯注,手中也拿好针筒,以便随时派上用场。

  「卡尔‧穆尔克。」他轻声唤道,没有期待会听到回答。

  然后他用力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景象差点让他崩溃昏了过去。

  气味果然从此处涌出,而且不难发现产生气味的原因。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诡异的景象,从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卡尔‧穆尔克,到五具散发霉味的干燥死尸。尸体脸上表情冻结,围坐在摆好餐具、宛如要召开盛宴的长桌旁,彷佛正在等待他们最后一顿餐点。灰白、丑怪的头部布满灰尘,头发已干瘪枯萎,嘴唇全往后缩,露出暗黄的牙齿。

  瓦德从来没见过可与之比拟的景象。尸体空洞的眼窝瞪视着桌上的水晶杯和银餐具,瘦骨嶙峋的骨头和粗大的肌腱上覆盖着透明的皮肤,再也无法拿取物品的扭曲手指抓着桌缘,指甲早已变成深棕色。

  他咽下一口唾液,走进屋内。味道虽然浓郁,但是闻起来不像腐烂的气味。忽然间,他想起这种味道像什么了,就和打开陈列鸟类标本的玻璃柜一样。在这里,死亡与永恒相互并存。

  五具木乃伊和两个空位。瓦德走向比较靠近自己的那个空位,看见在餐具底端的桌缘上摆着一个名牌,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妮特‧赫曼森」。至于另外一张空椅为谁准备并不难想象。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这个妮特‧赫曼森真是残忍狡猾的家伙啊!

  他蹲下身,查看躺在地上的警官。他的头发和太阳穴沾满了血,还有血不断滴到地上,但是一息尚存。瓦德处碰他的颈动脉,满意的点点头。一方面是因为妮特用黏地板的宽胶带将他手脚确实捆住,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脉搏依然规律持续的跳动着。卡尔‧穆尔克的失血状况并不严重。他无疑挨了一记,但是击打的力道不大,只造成了轻微脑震荡。

  瓦德又望向那张为他准备的空位,心中庆幸当年没有接受邀请。他试着推算当时至今过了多少年,但是要算得清楚并不容易。总之,至少有二十年了。难怪长餐桌旁的客人看起来有点疲累。

  他经过走廊,回到失去意识的女主人旁边时,独自放声大笑。

  「哎哟,小妮特,现在宴会终于要开始啰。」

  他把她拖进密闭空间,拖放在写着她名牌的座椅上。

  不舒服的感觉又向瓦德袭来。他呼吸沉重,在桌旁站了一会儿,然后振作精神,走到门口去拿医生包。他像大部分医生一样,随意将医生包摆在妮特的餐具旁,从中拿出未用过的针筒和一瓶氟马西尼。只要打一针,妮特就会恢复意识。

  他刺下针头,把药物打进她体内时,她微微动了一下。不久后,她眼皮颤动,迟疑缓慢的张开眼睛,彷佛知道现实马上会将她击溃。

  瓦德微笑注视着她,轻拍她的脸颊。只要再几分钟,她就能开口说话了。

  「我们该拿卡尔‧穆尔克怎么办?」他自言自语说着,同时四下张望。「啊,我们这儿还有个舒服的座位。」他对着僵硬阴森的客人点头说,然后将坐垫上有深色污渍的单人沙发拉到妮特那张扶手椅旁边。

  接着,瓦德蹲下来,从腋下抱住给他找了很多麻烦的魁梧副警官,将他拖到沙发上。

  「请您见谅。」瓦德向一位生前应该是个男子的人形微微倾身说,然后从他面前横过桌面取起水瓶。「我们的客人迫切需要一点冷飮。」

  他将水瓶拿到卡尔的头上方,拔起玻璃瓶塞,将已有二十三年历史的旧水倒在卡尔头部淌血之处。没有生气的苍白脸上,露出了一块闪耀红色光泽的小型三角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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