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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

  阿萨德和萝思的表情从未那么相似过,两人神情阴郁,不见脸上的笑纹。

  「真是变态神经病!」萝思骂道。「应该要逼他们一个个坐好,吸进自己准备的瓦斯,撑胀到瓦斯不得不从身上另一个洞泄出,最后连泄也泄不出来!无耻下流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为了想让你闭嘴,竟打算烧死五个人?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呸,他们只能做到这样而已。」阿萨德用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零。「不过,卡尔,这件事至少证实我们找对了方向,那些畜生果然藏着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规模很庞大。」他一拳打在另一手的掌心。掌心中若有根手指,一定早被压碎了。

  「卡尔,我们一定要让他们露出原形,」他又说下去,「把这个狗屎政党、秘战和寇特‧瓦德插手的所有一切揭露出来,就算要日夜加班也无所谓。」

  「当然要这样做,阿萨德。但是我怕事情没那么容易,同时具有危险性。我想你们两个接下来两天最好留在这里。」他嘴角一扬,笑说:「反正你们也会这么做。」

  「幸好我星期六晚上人在办公室里。」阿萨德补充说。「因为有个人跑下来乱晃,四处窥探。他虽然穿着警察制服,但是我走出办公室时,他却吃了一惊。」

  话说在大半夜看见阿萨德睡眼惺忪的脸,有谁不会吓一大跳?卡尔暗忖。「你查出那个人想干什么了吗?哪个单位的人?」

  「哎,那个人讲了一堆废话,什么文献室的钥匙之类的鬼话。我确定那个人是来我们这儿找东西的。他那时正想走进你的办公室,卡尔。」

  「瓦德组织的触角显然伸得很远。」卡尔转向萝思。「妳把诺维格的档案藏在哪里?」

  「在男厕里面。说到这个,请容我再说一次,你们使用女厕时,如果一定要站着小便的话,请上完后务必将马桶坐垫放下去。」

  「为什么要那样做?」阿萨德问道。

  光听这句话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阿萨德,你如果知道我讨论这个话题的次数有多频繁,你现在可能宁愿无所事事待在朗格兰无聊的童军营中。」

  阿萨德满脸问号,卡尔完全能体会他的心情。

  「好吧,应该给你一个讨论的机会。所以说,你用完厕所后,并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把马桶坐垫放下来。」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所有的马桶坐垫底下肮脏得要命,因为被尿得到处都是;第二,女士进到厕所,坐在马桶上之前,一定得碰到马桶坐垫;第三,那样很恶心,因为坐着擦屁股的时候,手指会沾上尿尿病毒,不卫生到了极点。你或许从来没听过下体发炎吧?第四,就因为你们懒得把马桶坐垫放下来,我们女人上个厕所必须洗两次手。可以要求女人吗?当然不行!」她的手握成拳头扠在腰上。「所以你上完厕所后马上将垫子放下来是最恰当的,反正你们尿完后本来就要洗手。希望你们至少有洗手!」

  阿萨德思索了一会儿。「妳的意思是我小便之前把马桶坐垫翻上来会比较好吗?那我在开始尿之前不是也得先洗手,否则手会沾到小便的人是谁?」

  萝思再度竖起食指。「第一,正因为如此,你们男人应该坐着小便才对;第二,如果你们认为那样做一点也不像男子汉,太娘娘腔,就该想想你们男人不是只有膀胱,还有肠子,总有坐下来的时候──除非你不大便。那时就得把马桶坐垫放下来,我想你们应该不是站着拉屎的吧。」

  「如果有位女士在我们之前用了厕所,我们就不必把那东西放下来,因为它已经在下面了。」阿萨德说。「但妳知道吗,萝思?我去拿那双漂亮的绿色塑料手套,请我这两位朋友把男厕打扫干净。」他高举双手。「他们不仅可以掀开马桶坐垫,甚至可以深入底下的水管。他们一点也不娘娘腔,龟毛女士。」

  眼看萝思脸上倏地泛红,正吸进一大口气准备好好训斥阿萨德,卡尔本能的伸出手,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希望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感谢老天,他家里的人教养算好,不会拿这种问题烦他。不过,家里的马桶坐垫也用橘色的毛巾给盖住了。

  「喂,两位,我认为我们应该回归到生命中严肃的事情。」他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也就是我家差点被烧毁,以及夜访地下室寻找档案的那个男人。萝思,妳把档案放在男厕里,大家随时能直接走进去,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放在那儿是不是个好主意?我不相信一个『厕所故障』的牌子能阻止小偷进去探头探脑。」

  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是不行。但是这个或许可以?既然你提到安全性,嗯,除非必要,我不打算留在警察总局,这儿并没有那么舒适。更何况我皮包里放了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

  卡尔想到胡椒喷雾和高压电击棒等诸如此类的物品,她很可能没有取得使用许可。

  「嗯。不过妳最好小心一点,萝思。」

  她瞪视着他的表情足以充当杀人武器了,很明显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我看完诺维格事务所的所有档案了,并将各个被告当事人的数据储存在计算机里。」她将几张钉在一起的纸张放在桌上。「这是名单。请你注意一下,有一半的报告是由一个叫作亚博德‧卡思柏森的助理签署的。为免我的听众里有人不认识此位先生,我特别说明一下,他是界线明确党里的先锋人物,可以预料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这个政党的顶尖要角,甚至很可能成为党主席。」

  「好,那个人曾经受雇于诺维格吗?」

  「是的,他任职于诺维格与旬纳司高事务所。他们结束合伙关系后,卡思柏森便转往哥本哈根的律师事务所。」

  卡尔飞快浏览文件。萝思将资料分类成四个栏目,一是被告当事人姓名,一是受害者姓名,其他两栏分别是日期与起诉事由。

  在「起诉事由」一栏中,与智力测验有关的过失还不少,而且普遍是医师造成的人为失误,这点很不寻常。不过主要的指控仍是针对失败与不必要的妇科手术。在「被害者姓名」栏目中,不但可见普遍的丹麦人姓氏,也有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姓氏。

  「我特别深入研究了几桩案例,」萝思说,「我生平没见过这么具有系统、组织的卑鄙行径,以及要不得的高人一等心态和差别待遇。如果这些档案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那么这几个混蛋家伙对女性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她指着五个最常出现的名字:寇特‧瓦德、威富立‧林博格和其他三人。

  「根据界线明确党的网站,其中有四个人属于影响力无远弗届的政党成员,而第五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各位先生,你们有什么看法?」

  「假如丹麦允许这种言论的话,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爆发战争的。」阿萨德忿忿不平嘀咕着,完全不理会从一大早到现在已经响了十次的恼人电话铃声。

  卡尔好奇的打量着阿萨德。

  相较之前处理过的悬案,这件案子更让他愤慨,萝思的情形也一样。他们会出现如此反应也不稀奇,毕竟两人都是灵魂上有伤痕的人。不过即使如此,卡尔依旧对阿萨德的投入程度,和他因为此事导致的情绪起伏感到讶异。

  「如果有人能将妇女流放到岛上,还能成功粉饰太平,」阿萨德没理会电话续道。「如果真有人能大量杀害无辜的胎儿,把妇女结扎,那么他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这就是我的想法,卡尔。而这样的人也能踏身国会殿堂的话,事态真的很严重。」他皱着眉看向卡尔和萝思,眉头简直纠连在一起。

  「阿萨德、萝思,你们两个听好了。我们的首要之务是调查五桩人口失踪案,对吧?莉塔‧尼尔森、姬德‧查尔斯、菲力普‧诺维格、维果‧莫根森和泰格‧赫曼森,这五个人在差不多的时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光是时间上的相近,我们便能假设发生了犯罪事实。其他重迭的部分可能有妮特‧赫曼森、史葡格岛上的女子感化院,接着还有寇特‧瓦德这个在政治活动上引起注意的人物。或许我们应该监视寇特‧瓦德和他从事的工作,但也或许不重要,无论如何,我们的优先目标始终是侦办失踪案,其他的就交给警备总部或是国安局调查。这件案子规模太大,区区三个人根本无法处理,更何况还危险重重。」

  谁都看得出来阿萨德不吃这套。「你也看见了史葡格岛上惩戒室门后的抓痕,卡尔!你也听见蜜耶‧诺维格怎么说寇特‧瓦德!你自己看这份名单。我们必须找那个老混蛋来问话,要那家伙把他们干的肮脏事说清楚。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就是如此,你不用多说了。」

  卡尔扬起手,而他的手机正好响起。来得正是时候。但是一看到是梦娜来电,他又不做此想了。

  「喂,梦娜。」声音比他打算表现得还要冷静。

  然而她的声音却充满热情。「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卡尔。难道你弄丢钥匙了吗?」

  卡尔退到外面走廊上。「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怎么了,罗夫还赖在妳卧室里吗?」

  一阵静默。

  这股沉默虽然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却不禁兴起一丝哀伤。他有许多机会可以告诉心爱的女人,自己没兴趣和别人分享她。若是她执意如此,结果大概只有分手一途。

  卡尔在心里读秒,就在他因为太沮丧,想要挂断电话时,话筒另一端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彷佛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正捧腹大笑,声音响亮到他耳朵里的鼓膜扑扑震动。

  「卡尔,你真是敏感甜美的可人儿啊!心爱的,你竟然在吃狗的醋!玛蒂达去参加进修,这段时间把她的小狗放在我这儿。罗夫是只凯恩硬。」

  「一只狗?」他长吁一声,松了口气。「那妳干嘛在电话中说『不干你的事,我们改天再谈这事』?搞得我神经衰弱,紧张兮兮。」

  「哎哟,亲爱的,你或许可从这件事学到,在某些女人尚未揽镜梳妆之前的半个小时,不应该打电话给她,因为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心情聊天。」

  「我怎么感觉妳想藉此表达我应该学到了教训。」

  她娇笑连连。「真是聪明的警探啊,卡尔!观察力真敏锐!」

  「我通过考验了吗?」

  「这点我们今晩再说。当然还有罗夫。」

  ※

  他们从罗斯基勒路转进布勒毕尔斯特路,左右两旁高楼大厦拔地耸立。

  「布隆得比北区这儿我很熟悉。」阿萨德说。「你呢,卡尔?」

  卡尔点点头。他在这儿巡逻过多少次了?布隆得比曾是座生机蓬勃的都市,三间广场能满足城市里购买力旺盛的每一个居民。但是曾何几时,大型瞒物商场如雨后春笋纷纷兴起:洛德雷商场、格洛斯楚普购物中心、哈德维夫中心,再加上伊斯亥和胡明聂等地也有几个商场,整座城市转眼之间倾颓衰败,很了解自己贩卖产品的零售商大量消失,旧有的氛围亦荡然无存。在这个国家的乡镇当中,布隆得比或许是经济活动最为人所忽略的一个。行人徒步区、电影院和市民中心都消失到哪儿去了?如今此地居民出入都以汽车代步,对周遭环境的依附非常微弱。

  这点在布勒毕尔斯特的市集广场和吕格帝斯广场上,感受最为强烈。简言之,除了当地的足球队之外,这座供需极度贫瘠的乡镇并没有值得骄傲的事物,而布隆得比北区更是明显。

  「是的,阿萨德,相对来说,我对布隆得比很熟悉。为什么这么问?」

  「我相信这里有许多孕妇逃不过寇特‧瓦德歧视的目光,就像集中营里的医生一看见运送囚犯的火车抵达便进行挑选一样。」他说。

  这个比喻或许有点激烈,但是当卡尔看见那座跨越铁轨的桥时,仍不得不点头认同。沿着街道再往下去,古老的村庄浮现眼前,那是柏油丛林中的绿洲,有芦苇铺设的老旧房舍和真正的果树,人们在此处享有充足的空间,还有庭园可以烤肉。

  「我们必须沿着维斯特街往前开。」阿萨德看了一眼卫星导航说。「布勒毕尔斯特路是单行道,你得一直开到公园街左转,然后再左转一次。」

  卡尔看向路牌。没错,他们走对了。当他们弯进村庄的道路时,卡尔眼角瞥见一辆卡车从旁边的巷子高速冲出来,还来不及反应,货车已经撞上他们那辆标致车的右后方,车子整个飞过人行道,撞到水蜡树篱色才停下来。车上的挡风玻璃当场碎裂、飞散,被撞弯的金属哐啷作响,安全气绳在他们眼前爆开,举目一片狼藉。最后,混乱终于平息下来,只剩下引擎盖嘶嘶作响,树篱后头传来一阵叫喊。

  车上两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安全气囊最后又收了回去。

  他们才一下车,一个年迈的男子便朝两人走过来。「我的树篱该怎么办?」完全没问他们是否受伤。

  卡尔耸耸肩。「请去询问您的保险公司,我不是架设篱笆的专家。」他巡视着旁观的人群。「你们有人看见事发的经过吗?」

  「是的,刚才有一辆卡车从单行道高速冲出来,然后又转回布勒毕尔斯特路。我想那辆车最后消失在霍伊斯丁大道。」有个人说。

  「车子是从布隆得托夫街开过来的。我觉得它好像停了一下,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车种,只确定是蓝色的。」另外一个人也说。

  「不是,是灰色的。」第三个人开口说话。

  「你们大概没有记住车牌号码吧?」卡尔检查车子受损的程度。他可以立即打电话给中央的汽车服务处,让人把报废的车子拖回去。不过就他对那儿维修人员的了解,他和阿萨德最后必须自己搭快速火车回去。真是他妈的该死。

  如果他们料想得没错,即使到布隆得托夫街上询问有没有人注意到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应该也只是白费工夫。

  这件事故显然是企图置他们于死地。绝对不是意外事件。

  ※

  「这不是真的吧,寇特‧瓦德就住在警察学校对面耶!没有比这个更能转移对犯罪活动的注意力了!谁会想到这儿有不可告人的罪行呢?」

  阿萨德指着门旁一块铜制名牌。「卡尔,上面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医学博士候选人及外科医生、妇产科医生卡尔─约翰‧海宁克森。」

  「是的,寇特‧瓦德卖掉了他的诊所。有两个门铃,阿萨德。要不要先试试上面那个?」

  门后响起类似大笨钟的低沉闷响。但是两个电铃按了好几次,始终没人出现应门,于是他们从主屋和一栋刷上黄色石灰的古老仓库之间走向庭院。

  长形的庭院不大,但花坛照料得美轮美奂,庭院四周以木栅和雪莓灌木丛为界,中央耸立着一栋用途不明的木桩建筑。

  他们走到庭园中四下打量,直到发现屋子里有个老人站在窗边注视着他们。那人一定是寇特‧瓦德。老人对他们摇头,接着卡尔把警徽拿高给他看,对方只是又摇了一次头,显然没有请他们进屋的意愿。

  这时阿萨德走上露台阶梯,抓着门用力晃动,最后把门给摇开。

  「寇特‧瓦德。」他朝着敞开的门大叫。「我们可以进来吗?」

  卡尔观察着窗边的老人。他的语气似乎很气愤,但是卡尔听不到他说什么。

  「谢谢。」阿萨德说完立刻踏进屋内。

  真放肆啊,卡尔心想,但随后也跟上他的脚步。

  「这是非法伎入住宅!请你们立刻离开!」老人抗议说。「我的妻子奄奄一息躺在楼上卧室里,我实在没有心情见客。」

  「有没有心情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阿萨德说道。

  卡尔拉扯他的袖子。「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瓦德先生。我们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说完便自动坐到一个具有乡村风格的老旧沙发上,椅子扶手由橡木制成,至于这间屋子的主人仍然站着。

  「我们有种感觉,您应该知道我们登门拜访的理由。您的手下在昨晚和今晨千方百计要除掉我们……总之,我长话短说。」

  卡尔特意停顿一下,想要看看瓦德对刚才那番话的反应。然而瓦德完全不动声色,全身只透露出巴不得他们离开的讯息,而且是马上。

  「我们虽然很乐意讨论您在某个组织或政党中的活动,但是,我们今天来此,其实另有要事请教。一九八七年九月,有好几个人连续失踪了,因此我们有兴趣厘清的是,您的姓名是否可能牵扯其中?不过,在我提出具体问题之前,您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呢?」

  「有的,请你们现在离开我的房子。」

  「我不太懂,」阿萨德说,「我拿我的头打赌,明明是你邀请我们过来的。」

  这个阿萨德真是不受控制,他嘲讽的语气明显带刺。卡尔决定要好好约束他的行为。

  老人家正要发火骂人,卡尔及时举起手。「正如之前所说,我们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而你,阿萨德,请你暂时保持安静。」

  卡尔打量着眼前这间有壁炉的房间。露台的门通向庭院,另一道门看起来像是衔接着餐厅,此外还有一道紧闭的双扉门,所有的门都是六〇年代流行的柚木贴面。

  「这扇门后面就是海宁克森医生的诊疗室吗?目前诊所是否休息中呢?」

  瓦德点头。这老人保持警觉,而且明显克制着情绪,一旦他们提出较为棘手的问题,可以想见他很有可能大发雷霆。

  「那么,从大门进入屋内后应该有三条走道。楼梯可上至二楼,也就是您妻子休息之处,从左边的门可到诊所,右边的门到餐厅,再往后或许通往厨房。」

  瓦德再度点头。听到卡尔将房子的格局说了一遍,他心中虽感讶异,脸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卡尔又再度仔细审视连接他们这个房间的门。

  如果他们遭到攻击的话,打手很可能从诊所那儿冲进来,卡尔心里思忖着。因此他特别留意那扇双扉门,手放在枪套附近。

  「你说有人失踪,是什么样的人失踪了?」老人终于开口说道。

  「一个是菲力普‧诺维格,就我所知,您曾经与他共事过。」

  「是的,但我已经二十五年没见过他了。你刚提到有好几个人,其他人还有谁?」

  忽然间,他看起来似乎显得有点紧张。

  「和史葡格岛或多或少有点关系的人。」卡尔回答说。

  「我和史葡格岛没有关系,我来自菲英岛。」瓦德回道,露出讥讽的笑容。

  「是的。不过,一九五五年到一九六一年间,似乎有个十分活跃的组织,操弄着运作灵活的系统将妇女安排到岛上,同时又在许多不寻常的案例中,牵涉到强迫堕胎和强迫结扎等情事,而您正是此组织的代表。」

  瓦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这些案子有受到起诉吗?并没有,一切都是谋误。更何况,史葡格岛上那些智能不足的人,和你们正在调查的失踪案件有关吗?或许你应该和诺维格谈一谈。」

  「诺维格一九八七年时失踪了。」

  「啊对,我在说什么。不过他这么做或许自有理由,搞不好他就是你们手中案件的幕后主使者。你不认为这给与了你们充分的动机去缉捕他吗?」

  真是个自负的王八蛋!

  「这些废话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卡尔。」阿萨德直接转向瓦德说:「你很清楚我们正往你这里来,对不对?你刚才完全没有走到门边看一眼按电铃的人,因为你知道奉你之命埋伏在路边的卡车,没有如预期把我们给解决掉。他真是该死的混蛋,不是吗?」

  阿萨德打算上前逼向瓦德,但是被卡尔抢先一步。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诱导这只老狐狸慢慢打开心防,阿萨德这时可不能坏事。

  「不要,卡尔,等一等。」阿萨德看见卡尔打算训诫自己一顿时说。接着,他轻轻扶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老人,将之推坐在壁炉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好了,现在你稍微受到一点控制了。昨天晚上,你企图炸死卡尔和他的室友,但是失败了。只能说你运气好。前天晚上,你则是派了一个不速之客潜进我们位于警察总局的办公室。除此之外,你还指使别人烧毁文件数据。是啊,没错,确实有人可以帮你干这些脏事,不过,你总不会奢望我们对待你的态度,会比你对我们还亲切吧?那么你可是错得太离谱了。」

  瓦德看着阿萨德,脸上的笑容阴沉,神色却更加冷静。

  没有比这更挑衅人的姿态了。

  这时,卡尔开口说话,语气接续了阿萨德咄咄逼人的口吻。「您知道路易斯‧帕特森在哪儿吗,瓦德先生?」

  「谁?」

  「哈,您别开玩笑了,装得一副不认识自己『圣俸』里的员工一样。」

  「圣俸是什么?」

  「那么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在霍贝克的咖啡厅才问了他几个问题,不过一转身,他便立即打电话给您呢?」

  那张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一点。卡尔发现阿萨德也察觉到了。他们才一提出稍微与瓦德自身有关的具体问题,他便有了反应。正中目标。

  「还有,为什么赫博格‧旬纳司高最近也打电话给您?根据我的消息来源,他在我们一离开他和蜜耶位于黑斯森林的家,便拨了电话。您对此有什么说法?」

  「没有。」瓦德两只手重重摆放在扶手上,动也不动,一副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

  「秘战!」卡尔展开火力。「不久后的将来,丹麦大众会更加了解这个有意思的怪现象。您对此有什么话说?您毕竟是创立者,不是吗?」

  没有回答。但是握着扶手的力量稍微加重了一点。

  「您愿意厘清您与诺维格失踪一事的关联吗?如此一来,我们才有可能将精神集中在失踪案,而不是紧咬着您的政党与您那怪异的秘密协会。」

  瓦德的反应将会是重要关键。经验告诉卡尔,不管反应有多细微,他们接下来要拿来对付这个执拗老人的策略都将取决于此。瓦德会不会为了保护政党,把握机会供出自己?还是宁愿明哲保身?卡尔打赌是后者。

  但是瓦德丝毫没有动静,让人无所适从。

  卡尔望向阿萨德。他是否也注意到了?难道瓦德不认为诺维格一案能让他从秘战所引起的麻烦中脱身吗?他不愿意捡起这个小案件,好救下更大的案子吗?犯罪老手面对此种交易,一秒也不会犹豫,可是瓦德显然不打算进行交易。换句话说,他真的与失踪案毫无瓜葛?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或者,他纯粹只是个机关算尽的演员?

  眼下这一刻他们遇到瓶颈了。

  「卡思柏森现在还为您工作,是吗?从林博格和您以及其他同志毁灭众多无辜民众的生活时就开始了?」

  瓦德同样也没有回答,阿萨德被他相应不理的态度气得暴跳如雷。

  「丹麦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全都软弱无能吗?人口成长竟会激怒你这种人?不过才区区百分之零点三左右而已。在叙利亚,我们人口成长多出好几倍,就别提其他南方国家了。不需要什么伟大的计算达人,也想象得出这个发展吧?」

  比起之前费了许多唇舌所说的话,这一番言论显然大大激怒了老人,看来被这个讨厌的阿拉伯人挑衅彻底惹恼了他。

  「您派去我家放瓦斯瓶的司机叫什么名字,那个一头淡金色头发的家伙?」卡尔继续炮火攻击。「还有,您还记得妮特‧赫曼森吗?」

  瓦德的肩膀变得紧绷。

  「我必须请你们现在离开。」他说得冷淡有礼。「我妻子命在旦夕,我希望你们能尊重我们在一起的最后几个小时。」

  「像您尊重妮特‧赫曼森,把她送到岛上那样吗?就像您尊重那些不符合您的病态观念、孩子未出生便死于您手中的妇女那样吗?」卡尔问着,脸上讥讽的笑容和瓦德先前一模一样。

  「请别将这两件事相提并论。」瓦德站起身。「啊,我厌恶极了这种伪善。」他转向阿萨德说:「你也打算生下那类愚笨无知的黑小孩吗?让他们成为丹麦人?你这个丑陋恶心的矮子。」

  「哎,来了。」阿萨德冷笑说。「这个猪猡终于说出来了,丑陋恶心的猪猡寇特‧瓦德。」

  「给我滚蛋,你这个黑鬼。滚回自己的国家去,你这个下等人。」然后他转过来看着卡尔说:「是的,我的确参与其中,将具有变态性冲动、会危害社会的蠢女孩送到史葡格。没错,她们也被结扎了,而你要因此感谢我。否则她们的后代子孙会像老鼠一样,在城市里为非作歹,你和你刑警同事将负荷不了他们带来的工作量。现在请离开,两个人都走,最好直接下地狱去。我若是再年轻一点……」

  看起来比电视上虚弱体衰的瓦德对着他们挥拳霍霍,阿萨德显然也打算让他试一试。置放在客厅墙边的组合柜,拥有长年生活累积下来的错乱风格,而老人站在前面,摆出大男人的姿态,这幅画面实在很怪异。但是卡尔心里有数。老人并不怪异,年老虚弱也仅限于肉体。他真正的武器是思虑周延的头脑,而且冷酷无情。

  于是卡尔抓住助手的衣领,拉着他穿过露台的门,走到庭院中。

  「稍安勿躁,阿萨德,他们会让他乖乖就范的。」卡尔在两人从布勒毕尔斯特路走向快速火车站时说。

  但是阿萨德并未因此冷静下来。

  「他们!你说他们而不是我们。」他发起火来。「我不知道应该阻止他的他们是谁。寇特‧瓦德八十八岁了,卡尔。如果我们不做,没有人能在阿拉的面前逮住他。」

  ※

  搭乘快速火车时,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混蛋有多自负?他甚至没在房子里装蹩报器。」过了一段时间后,阿萨德打破沉默说。「要潜入这种房子轻而易举,而且在他销毁重要证据之前,也应该要有人这么做。」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他说的「人」是谁。

  「阿萨德,你不可以这么做!」卡尔特别强调说。「一周闯入别人家里一次已经够过分了。」不需要再多说一句,何况多说无益。

  他们回到总局还不到五分钟,萝思便拿着一份传真来到卡尔办公室。

  「这份传真是署名给阿萨德的。」她说。「从对方的号码判断,我想应该是立陶宛传过来的。让人倒胃口的图片,是吧?你有没有头绪对方为什么要传这个给我们?」

  卡尔看了一眼传真,然后整个人愣住。

  「阿萨德,过来一下。」他大声叫道。

  但是阿萨德不像平常那样迅速现身。这真是漫长又辛苦的一天。

  「什么事?」阿萨德终于出现在门口时问道。

  卡尔指着传真。

  「阿萨德,这上面的刺青要应该不太容易搞混吧?」

  传真上,有颗人头被砍成两半,阿萨德钻研着那尾在颈部断成两截的刺青龙,维斯洛瓦司的表情布满惊惧和讶异。

  但是阿萨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真惨。」他说。「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卡尔。」

  「所以意思是你也没有间接参与其中吗?」卡尔一拳打在传真纸上。他也快要崩溃了,而那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间接』这种事永远没人说得准,这不是我们能意识或插手的。」

  卡尔摸找着香烟,他现在迫切需要来上一支。「我相信你,阿萨德。但是为什么立陶宛警方,或者随便哪个人要把这东西传真过来通知你呢?他妈的,我的打火机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通知我,卡尔。但是我可以打电话询问一下。」阿萨德说出后面那句话时,语气显得有点挖苦。

  「你知道吗,阿萨德,我想这件事先等一等。目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得尽快回家,或者随便你称呼那个家叫什么,好好关机休息。我看你随时像要爆炸了。」

  「真奇怪,卡尔,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做啊?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回家就是了。」他虽然想要遮掩怒气,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火冒三丈。卡尔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

  阿萨德转身离开办公室时秀出后面的裤子口袋,卡尔的打火机正探出头来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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