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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

  阿萨德办公室里的新电话真的很特殊。像波西米亚钟琴的铃声响彻云霄,喧嚣轰天,如果阿萨德没有赶快接起电话,那么在铃声断掉前,可有好一阵子的乐子可享了。卡尔已经告诉过这个同事两次,请他把那东西弄走。但是阿萨德认为警察总局的电话铃声就是如此,而且既然他有电话了,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所以当现在电话又铃铃作响时,卡尔忍不住心想:「最棘手的敌人藏身在你的朋友里。」他疲累的将搁在办公桌下层抽屉上的脚挪下来。「可不可以让这魔音穿脑停一停啊?」他吼道,然后察觉阿萨德的声音从他那个小隔间办公室里传来。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卡尔一看见阿萨德圆滚大头探进来,便开口问道。

  没有回答。难道鼻涕堵塞了他的耳道了吗?

  「刚才是巴克打来的。」阿萨德报告说。「他说他现在人在艾斯基德街一家半地下室商店门口,那个攻击他妹妹的立陶宛人就躲在里面。」

  「什么?博格‧巴克!他妈的真该死,你马上把电话挂了吧?」

  「没有,他先挂了。不过挂上电话前,他说如果我们不赶快过去的话,你的麻烦就大了。」

  「我的麻烦?妈的很好,那么他干嘛打电话给你?」

  阿萨德耸了耸肩。「昨晚他把档案放在萝思桌上时,我还没下班。他的妹妹遭到攻击,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

  「他说他知道是谁下的手,然后我告诉他绝对不能呑下这种屈辱。」

  卡尔瞪着阿萨德因为发烧红肿的黝黑双眼。搞什么屁,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脑袋里塞满了骆驼毛吗?

  「老天爷啊,阿萨德!巴克已经不是警察了!他要我们一起跟着调查,这种行径在丹麦叫作私刑,而动用私刑得受法律制裁。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代表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免费住进大牢旅馆,等你回到外头什么也捞不到,什么也没得吃。永别了,我的朋友(Adios,Amigo)(此句为西班牙文)。」

  「我没听过那个旅馆,卡尔,而且我也不愿意去想食物。我被风伤得很严重,一口也吃不下。」

  卡尔不禁摇了摇头。「是伤风,阿萨德。那种病叫作伤风感冒啦。」病毒连他脑袋中仅有的词汇也夺走了吗?

  卡尔伸手抓起电话,拨了凶杀组组长的号码,但话筒那端响起的声音带有浓重的鼻音,也不似往常那般生龙活虎。卡尔向马库斯‧雅各布布森报告巴克来电一事。马库斯说:「嗯、嗯。巴克今天早上八点就站在我办公室门口,要求重回工作岗位。等一等……」

  卡尔一共数了八个喷嚏,才听到可怜的马库斯开口讲话。又一个必须回避的受感染区域。

  「巴克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个问题。那个叫作李纳斯‧维斯洛瓦司的立陶宛人曾经在维尔纽斯因为类似案件被判刑。此外,他专在红灯区收保护费这点也无庸置疑,只可惜我们无法证明。」马库斯继续说。

  「我从警用频道听见巴克的妹妹说她没办法描述攻击她的人。难道她跟他哥哥说了吗?」

  「没有,巴克再三申明她没这么说。不过,她曾经和这个维斯洛瓦司有些过节,这点巴克非常确定。」

  「巴克已卸下勤务,现在却在维斯特布洛扮起警察来了。」

  马库斯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哎,所以你现在得赶快动身去阻止他啊,卡尔。这是我们该对一个老同事做的事,不是吗?」

  「是这样吗?」卡尔立刻反击,但是马库斯不想再谈下去,显然已经对这个话题感到厌烦。

  「现在怎么办,卡尔?」后面传来阿萨德的声音,好像他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然而他早已穿上宛如陵墓的羽绒衣杵在那儿蓄势待发。「我跟萝思说我们会外出几个小时,不过她什么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莉塔‧尼尔森。」

  这个阿萨德真是个怪咖!依他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怎么还会想在湿漉漉的十一月天气外出?难道他的沙漠基因被天气给搞疯了吗?

  卡尔叹了口气,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

  「还有一件事。」走在地下室楼梯时,卡尔说:「你今天为什么一大早就来上班了?我听说你四点就到了。」

  卡尔预期会听到明确的回答,不外乎:「我和叔叔Skype,那个时间对他比较恰当。」却没料到竟看见闪避的鬼祟眼神。

  「这件事不能随便算了吗?」阿萨德回说。卡尔可不吃这套。「随便算了」这种狗屎词汇往往透露着事情绝对不能善罢干休了。卡尔对「随便算了」之类言语的感冒程度和以「没错,所以」开头或以「没兴趣」结尾的句子是一样的。

  「阿萨德,你如果希望我们的谈话顺利,就把耳蜗给我打开,仔仔细细听清楚了。一旦我开口问,就不能随便算了。」

  「把什么打开,卡尔?」

  「老天啊,只管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卡尔气冲冲的将手穿进大衣袖子里。「你那么早到办公室来干嘛?家里有什么事吗?」

  「是的。」

  「听好了,阿萨德。你和太太闹得不愉快与我无关;你要和叔叔或者不管是谁Skype也请便,不过非得一大早吗?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吗?况且还一定要在办公室?你家里没计算机吗?」

  「那和早起的鸟儿与虫有什么关系,卡尔?」

  卡尔这时正把另外一只手穿进袖子。「拜托,那只是句谜语,总之就是清晨的意思。你家里难道没计算机吗?」

  阿萨德耸了耸肩。「没有,目前没有。说来话长,卡尔,我们不是应该赶紧去看看巴克的状况?」

  ※

  早年卡尔还戴着白手套大清早在维斯特布洛衰败的这一区巡逻时,总可见三五成群的人攀在窗边,大声用哥本哈根方言朝他嚷嚷一个该死的于特兰家伙到他们这儿干什么,要他最好穿着木鞋滚回那个烂港口去。当年他常气得手痒难耐想揍人,不过今日又回到此区,竟兴起怀念感。往日时光彷佛已有数光年之遥。

  技术拙劣的建筑师笼络了满脑子稻草的政客,说服他们在这儿建设发臭的水泥大楼,如今若有居民仍留在此地多半是因别无他法。若想在伊斯德街旁的巷弄中找到有窗台和烟囱熏成黑色的纯正砖造房舍,势必要花上一段时间,不过,若是要找儍大个、穿着运动衫的毒虫或是难以接近的寡言男子来这儿就对了。不管是尼日利亚裔的皮条客还是东欧来的骗子,在此皆能如鱼得水,即使是最异常诡异的犯罪行为也能找到容身之处。

  巴克还待在凶杀组的时候曾在此区执勤,认得各式各样的诡计陷阱,所以他当然也很清楚绝对不能在没有同事支持的情况下只身进入一处封闭空间。

  卡尔和阿萨德在倾盆大雨中抵达了指定的地址,却不见巴克的踪影。换句话说,他已经独自闯入险境了。

  「他说会在这儿等我们的。」阿萨德指着一家门上有磨砂玻璃的半地下室商店说。

  「你确定地址没错吗?」

  卡尔看着贴在门框旁边的褪色纸条,纸条上写着:「考纳斯贸易中心及李纳斯‧维斯洛瓦司」。看起来像家正派公司,不过这类公司消失的速度通常与设立时一样快,老板的身分和行为模式往往像赫茨哈斯港口的海水一样讳莫如深。

  先前来此地的路上阿萨德说明了维斯洛瓦司的犯罪纪录,这家伙曾多次到警察总局接受审讯,但警方最后往往不得不让他离开。他被形容为寡廉鲜耻的疯子,拥有无法置信的高超技巧,能够说服天真的东欧人拿出自己微薄的财产,接收他那家不正当公司的债务。西部监狱(VestreFængsel,一八九五年建于哥本哈根的监狱。)里这类家伙早已人满为患。

  卡尔压下把手将门推开,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在他眼前是一个长形空间,除了屋主摆放在地上的包装材料和纸团之外空无一物。接着,他们听见后面房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拿拳头揍人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一般会跟着传来的呻吟声。

  「巴克!」卡尔大喊。「你在里面吗?」他将手放在枪套上,准备拔枪打开保险装置。

  「我没事。」刮痕累累的门后响起巴克的声音。

  卡尔小心翼翼推开门,跃入眼帘的景象真是值回票价。

  两个男人各自挂了彩,不过短小精悍的立陶宛人伤势较为严重。他的脖子上缠绕着龙的刺青,颈部四周的血肿瘀青让那尾龙看起来栩栩如生。

  卡尔的脸皱成一团暗自心想,幸好我不用顶着那样一张脸到处跑。

  「他妈的,你在干什么,巴克?你还好吗?」

  「他拿刀子攻击我。」巴克的头往地上的刀一撇,刀尖上血迹斑斑。那是把该死的蝴蝶刀,只要甩一下,刀刃就会应声弹出。卡尔痛恨这玩意儿,要是被此种刀戳伤,肯定会大量失血。

  「你真的没事吗?」他又问了一次,巴克点了点头。

  「只是手腕被划了一刀,但在我的算计之中,你可以在报告里写我因自我防卫而受伤。」说着又一拳准确揍向立陶宛人的鼻梁,把阿萨德吓了一跳。

  「干!」那家伙满嘴卷舌口音咆哮道,卡尔迅速挡在两人中间。「你们看见了,我什么也没干。这个人忽然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打。我应该怎么办?」这个立陶宛人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但是整个人的状态糟糕透顶。

  他操着不熟练的语言说明自己是无辜的,他不知道什么妓院发生的什么攻击事件,也不认识被攻击的人。这件事他已经向警方讲过几千遍了。

  「放开他,巴克,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就走!」卡尔说话的当下,巴克又揍了那家伙一拳,打得他踉跄后退。

  「不,不能便宜了这家伙!我妹妹被他伤得面目全非耶!」巴克转向卡尔,整张脸不停颤抖。「你知不知道她有只眼睛丧失视力了?有半张脸以后只剩瘢痕组织?不行,卡尔,绝不能饶过这混蛋。」

  「你若是不马上住手,我就要呼叫市警局的小伙子来了。到时候有麻烦的人会是你,巴克。」卡尔的口气冷漠,巴克最好相信他是认真的。

  阿萨德摇摇头。「等一下。」他绕过卡尔后抓住巴克,大力将他从立陶宛人身上扯开,只听见巴克那件传奇皮衣的缝边绷裂一声。接着,阿萨德又猛然将立陶宛人一揪,粗暴的把他推向后面另一道门。立陶宛人扯开喉咙大叫:「别让这个白痴黑鬼接近我!」

  立陶宛人怒气冲冲,口中爆出一连串威胁咒骂,难听脏话更是不绝于耳,要是不赶快逃开,很可能会被那些话语开肠剖肚,骂得人头落地。他甚至警告他们最好把威胁听进去,因为他这种人说到做到,光是那些恐吓的字眼便足以让他锒铛入狱。

  阿萨德用力抓住立陶宛人的衣领,让他所有话语全卡在脖子里说不出来,之后便径自走向通往后面房间的门,将那家伙拖了进去,再一脚把门踢上,留下卡尔和巴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阿萨德,别杀了他!」卡尔为了安全起见叫了一声。

  门后的静默令人忧虑不安。

  巴克露出微笑,卡尔对这个笑容心里有数。巴克很清楚自己不需要摆动手枪,而且卡尔也不会打电话给市警局,因为他不会让助手惹上麻烦。

  「卡尔,现在你再叫嚣啊。」巴克故意用力点点头,然后翻起袖子查看手腕上的伤势。看来免不了要缝几针了。他从裤袋里拿出老旧的手帕绑在伤口上,若换作卡尔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是无所谓,那不是他的手臂。巴克若是罹患败血症,下次便能学点教训。

  「卡尔,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过去。你和安克尔比谁都擅长让那些混蛋招供。你们是两个疯狂的家伙,如果哈迪没有加入你们,谁知道事情会不会失控。别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卡尔目不转睛盯着那道后门。他妈的,阿萨德究竟在做什么?然后他转身看着巴克。「你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巴克。你的推论到底怎么来的?总而言之,你错得太离谱了。」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你没接到惩戒诉讼真是个奇迹。话说回来,你们的审讯成效相当出色,不得不承认你们真的有两把刷子。哎,或许这就是原因吧。」他又把袖子放下来。「我想要回警察总局,你必须帮我。」他又继续说下去。「我心里明白马库斯不赞成我回锅,但是我同样很清楚他会把你的话听进去。只有老天才知道为什么。」

  卡尔摇摇头。如果人对事态发展真的存有天生敏感度的话,巴克的基因中绝对少了这一块。

  接着他走向后门,一把将门拉开。

  眼前是一片异常祥和的景象。立陶宛人坐在桌缘,着魔似的看着阿萨德,先前脸上愤怒乖张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肩膀也不再紧绷高耸。

  阿萨德点了点头,立陶宛人便站了起来,经过卡尔和巴克身边时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他沉默拿起运动袋,走到柜子前面拉开一个抽屉,取出衣服、鞋子和一小捆钞票,全部丢进袋子里。

  阿萨德鼻子红肿,像小狗一样湿润的双眼盯着两公尺之外那个男人的行动,但脸上却不是一副会让人吓得屁滚尿流的神情。

  「可以给我了吗?」立陶宛人指着阿萨德的手问。

  他们交换了两张照片和一个钱包。

  立陶宛人打开钱包,检查里面的夹层,白花花的钞票和多张信用卡露了出来。

  「还有驾照。」他说。但是阿萨德摇摇头,两人显然已经就此讨论过了。

  「那么我走了。」立陶宛人说。巴克想要出言阻止,不过阿萨德再次摇了摇头。这事由他处理。

  「你只有三十个小时的时间,懂吗?」阿萨德冷静的说,只见立陶宛人点头回应。

  「喂,老兄,他妈的你在干什么?你不可以就这样放他走!」巴克愤怒大喊,但是一看到阿萨德转过身一字一句清楚的说:「从现在起他是我的人了,巴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忘了他吧。」之后便噤声不语。

  巴克刷白的脸色维持了好一会儿,最后总算慢慢恢复血色。阿萨德的魄力像颗随时会爆发的氢弹,令他接受此案已被人夺走的事实。

  立陶宛人打开门,跌跌撞撞走出半地下商店,匆忙中差点掉了一只鞋,刺在颈部上那尾龙是三人最后看见的画面。事情的发展简直急转直下,立陶宛人凶狠的模样消失无踪,成了一个为了保命而急于奔逃的二十五岁青年。

  「你可以告诉你妹妹已经帮她报仇了。」阿萨德吸吸鼻子说。「我敢保证,你们再也不会看见他了。」

  卡尔双眉紧皱,但是在走向停放在人行道旁的勤务车之前,始终不发一语。

  「刚才是怎么回事,阿萨德?」他终于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三十个小时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对他说了几个名字,告诉他若是不立刻离开这个国家,那些人很可能会追杀他和他的家人。我还说,他现在要什么做与我无关,不过他最好给自己找个隐密的藏身处。」阿萨德点点头。「只要那些人愿意,他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巴克长久累积的猜疑,在瞪视阿萨德的目光中清楚表现出来。

  「那些家伙只尊敬一种人,那就是俄国黑帮。」巴克喝斥道。「别告诉我你拿那个威胁他。」他等着阿萨德回话,不过阿萨德吭也没吭一声。「明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你让那个家伙跑了,你这个白痴。」

  阿萨德微微把头偏向一边,红肿的双眼注视着巴克。「就像刚才说的,你可以转告你妹妹一切都没有问题。而我们,卡尔,应该要回局里去了,我需要一杯又浓又热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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