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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钦的阴影

  五十道阴影先生的第一个圣诞节我的毛衣刺刺的,闻起来有新衣服的味道。一切都是新的。我有一个新妈咪,她是医生,有一个听诊器,我可以放进耳朵里听我的心跳。她很亲切且笑瞇瞇的,她一直都充满笑容,牙齿小巧而洁白。

  「你要来帮我布置圣诞树吗,克里斯钦?」

  放着大沙发的房间里有一棵好大的树,很大很大的树。我以前有看过这些树,但那是在店里,不是和沙发一起放在房间里。我的新家有很多沙发。不是那一个,不是那个棕色黏腻的沙发。

  「来,你看。」

  我的新妈妈给我看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球,很多亮晶晶的漂亮圆球。

  「这些是树的装饰品。」

  装、饰、品。装、饰、品。我在脑海里复诵这个词。装、饰、品。

  「这些呢——」她停住,拉出一条上面有小花朵的绳子。「这些是灯。先把灯装好,接着我们就可以修剪这棵树。」她伸手往下,手指伸进我的头发里,我的身体僵住。但我喜欢她用手摸我的头发,也喜欢靠近新妈咪,她闻起来好香、好干净,而且她只会摸我的头发。

  「妈!」

  他在叫了。赖立欧。他很壮又很吵,非常吵。他一直讲话,整天讲个不停。我几乎不说话,我没有话可以说,我的话都在我脑子里。

  「艾立欧,亲爱的,我们在起居室。」

  他跑进来。他已经上学了,手上拿了一张图画,一张他画我新妈咪的图画。她是赖立欧的妈咪。她跪下来拥抱他,看着那张图画。那是一栋房子,有一个妈咪、一个爹地、一个赖立欧和一个克里斯钦。赖立欧图画里的克里斯钦好小,赖立欧比较大,还有大大的笑脸,但克里斯钦却是一脸忧愁。

  爹地也来了,他走到妈咪身边,我紧紧抓着小毯子。他亲吻新妈咪,新妈咪一点都不害怕,她在微笑,也亲了亲他。我捏紧我的小毯子。

  「哈啰,克里斯钦。」爹地的声音温柔浑厚,我喜欢他的声音。他从来不会大声说话,也从来不吼叫,他不会吼叫得像……我睡觉时他会念书给我听。他念关于一只猫、一顶帽子、绿色的蛋,还有火腿的故事。我从来没有看过绿色的蛋。爹地弯下腰,看起来个子变小了。

  「你今天做了什么?」

  我指树给他看。

  「你买了一棵树?一棵圣诞树?」

  我在脑中回答「是的」。

  「这棵树真漂亮,你和妈咪很会挑选。找到好的树是很重要的工作。」

  他也拍拍我的头,我又全身僵硬,只能紧紧抓着我的小毯子。爹地不会伤害我。

  「爹地,看我画的图。」爹地跟我说话,让赖立欧生气了。赖立欧生我的气。赖立欧生我气时我就会打他,但我如果这样做,新妈咪也会生我的气。赖立欧不会打我,赖立欧怕我。

  树上的灯好漂亮喔。

  「来,我秀给你看。把勾子穿过小小的洞,这样你就可以把它挂到树上啰。」妈咪把红色的装饰……装、饰、品放到树上。

  「你拿小铃铛试试看。」

  小铃铛响了。我摇摇它,发出一种快乐的声音,我又摇摇它。妈咪笑了,很开心的笑,特别送给我的微笑。

  「你喜欢铃铛啊,克里斯钦?」

  我在脑子里回答「喜欢」,又摇了摇铃铛,它开心地响了起来。

  「你有很好看的笑容,亲爱的宝贝。」妈咪一直眨眼,又拿手去擦眼睛,她揉揉我的发。「我喜欢看你笑。」她的手移到我的肩膀。不要。我往后退,捏紧我的小毯子,妈咪看起来很伤心,但之后又变回开心的脸。她又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们把铃铛挂到树上去吧?」

  我在脑袋里说「好」。

  「克里斯钦,你饿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你做得到的。你可以牵妈咪的手,带妈咪去厨房指给我看。」她对我伸出修长的手指,她的指甲是亮亮的粉红色,好好看。但我不知道我的新妈咪是不是在生气,我把晚餐吃光光了,乳酪通心粉,好好吃喔。

  「我不想让你挨饿,亲爱的,好吗?现在你要不要吃点冰淇淋?」

  我在脑海中说「要!」,妈咪对我微笑。我喜欢她的微笑,它们比乳酪通心粉还好。

  树很漂亮。我站着看它,抱着我的小毯子。灯光一闪一闪的,全都是不同的颜色,装饰品也都是不同的颜色,我喜欢蓝色的。树的最顶端有一颗大星星。爹地把赖立欧举起来,赖立欧把星星放在树上,赖立欧喜欢把星星放在树上,我也想要把星星放在树上……但我不想让爹地把我举得高高的,我不想要他抱我。星星明亮闪烁着。

  树旁有一架钢琴,我的新妈咪让我碰钢琴上黑色和白色的地方。黑色和白色。我喜欢白色的声音,黑色的声音怪怪的,但我也喜欢黑色的声音。我按了白色又按黑色,白色到黑色,黑色到白色。白色、白色、白色、白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我喜欢这些声音,我好喜欢好喜欢这些声音。

  「你要我弹给你听吗,克里斯钦?」

  我的新妈咪坐下来,她碰了白色和黑色,然后就出现一首歌。她踩了下面的踏板,有时候很大声,有时候很小声。这首歌很快乐。赖立欧也喜欢听妈咪唱歌。妈咪会唱一首关于丑小鸭的歌,妈咪会发出好笑的嘎嘎声,赖立欧也会做那种好笑的嘎嘎声,他会把手臂像翅膀一样张开,像只小鸟上下拍动。赖立欧好好笑。

  妈咪笑了,赖立欧笑了,我也笑了。

  「你喜欢这首歌吗,克里斯钦?」妈咪露出悲伤又快乐的表情。

  我有一只袜袜。它是红色的,上面画了一个戴着红帽子、留着白色胡须的男人,他是圣诞老公公,圣诞老公公会带礼物来。我看过圣诞老公公的图片,但圣诞老公公以前从来没有带过礼物给我。我很不乖,圣诞老公公不会带礼物给不乖的小男孩,现在我乖了,我的新妈咪说我乖,非常乖。但是新妈咪不知道,我一定永远不能告诉新妈咪……其实我不乖,我不想让新妈咪知道。

  爹地把袜袜挂在壁炉前。赖立欧也有一只袜袜,赖立欧会读他袜袜上写的字,上面写着「赖立欧」。我的袜袜上也有字,是「克里斯钦」,新妈咪把它拼念出来:克、里、斯、钦。

  爹地坐在我床边念书给我听,我抓着小毯子。我有一个大房间。有时候房间很暗,我会做恶梦,关于以前的恶梦。我做恶梦的时候,我的新妈咪就会来床边,她会躺下来,唱温柔的歌给我听,我就会睡着。她闻起来柔软、清新又舒服。我的新妈咪不是冷的,不像……不像……她在旁边陪我睡觉,我的恶梦就不见了。

  圣诞老公公来过了。圣诞老公公不知道我以前很不乖,我很高兴圣诞老公公不知道。我有一列火车、一架直升机、一架飞机、一架直升机、一辆车和一架直升机。我的直升机可以飞,我的直升机是蓝色的。它可以绕着圣诞树飞,可以飞过钢琴,然后停在白色的中间。它可以飞过妈咪、飞过爹地、飞过正在玩乐高的赖立欧。直升机可以飞过屋子、飞过餐厅、飞过厨房,它还可以经过爹地书房的门前,飞进楼上我的卧室,飞进赖立欧的卧室、妈咪和爹地的卧室。它飞过整个家,因为这是我的家。我住在这里的家。

  遇见五十道阴影先生二○一一年五月九日,星期一

  「明天吧。」我低声说,打发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的克劳德.巴斯托。

  「这礼拜一起打球啰,格雷。」巴斯托从容傲慢地笑着,心知他在高尔夫球场上赢定了。

  我板着脸目送他转身离开。他临走前那句话就像是在我的伤口上洒盐,因为不管我今天早上在健身房里多么英勇,我的私人教练还是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巴斯托是唯一可以打败我的人,现在他还想在高尔夫球场上让我难看。我讨厌高尔夫球,但许多生意都是在球道上谈成的,我还是得忍受他的指导……而且,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巴斯托确实让我的球技大有长进。

  我望着窗外的西雅图天际线,那股熟悉的倦怠感开始慢慢渗入我的理智。我的心情就像天色一样灰暗沉闷,我的日子过得毫无特色,我需要某种变化。我整个周末都在加班,如今继续被关在办公室里使我坐立不安。我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不该在和巴斯托较量过几回合之后如此,但我就是。

  我蹙起眉。事实上,最近唯一引起我兴趣的,是我决定送两船的货物去苏丹——这提醒了我,洛丝应该带着数字分析和物流消息来找我了才对。她在磨蹭什么?打算弄清楚她在搞什么,我瞄一眼行事历,一边伸手准备拿起电话。

  噢,老天!我得忍受那位代表华盛顿大学校刊、死皮赖脸的卡凡纳小姐来采访我。我是他妈的哪根筋不对了才会答应这件事?我厌恶采访——一群茫然无知、事先不做功课、毫无思考能力的笨蛋问一大堆空洞的问题。电话响起。

  「说。」我对安德瑞雅厉声道,好像应该怪她似的。至少我可以让访问过程缩短一些。

  「安娜塔希娅.史迪尔小姐来见您,格雷先生。」

  「史迪尔?我在等凯瑟琳.卡凡纳。」

  「前来的是安娜塔希娅.史迪尔小姐,先生。」

  我不悦。我讨厌意外状况。「带她进来。」我低声说,意识到自己听起来像个闹别扭的青少年,但我才不管这么多。

  嗯,唔……卡凡纳小姐不能来啊。我认识她父亲,「卡凡纳媒体」的老板,我们一起做过生意,他看来像是精明的企业家和理性的男人,这次采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等有机会时可以向他讨回来的人情。我也必须承认,我对他的女儿有点好奇,想看看是不是虎父无犬女。

  门口传来的一阵骚动让我忍不住站起身,却只看到一团栗色长发、白皙的手脚,以及棕色马靴摔跌进我的办公室。我翻个白眼,抑下我天生就讨厌别人笨手笨脚的烦躁感,急忙赶向那个手脚撑在地上的女孩,扶着她纤瘦的肩膀,帮着她站起来。

  清澈、淡蓝、尴尬的双眼迎上我的,让我一时愣在原地。那是我看过最特别的颜色——毫无杂质的浅灰蓝色,那一瞬间我害怕起来,因为我认为她可以看透我的内心。我感觉……无所遁形,我有点不安。她有张小巧甜美的脸蛋,现在正满布红晕,一种纯粹的淡玫瑰色。我好奇地想着她全身的肌肤是否都是如此——如此完美无瑕,像遭受手杖鞭打之后会留下的温暖粉红色。该死。我停止胡思乱想,因为思绪的方向而心生警觉。你他妈的在想什么啊,格雷?这个女孩子太年轻了。她呆望着我,我几乎又想翻白眼。对啦,没错,宝贝,这只是一张脸,俊美其实只是表象而已。我想驱散那对蓝色大眼里毫无防备的爱慕之意。

  好戏上场了,格雷,来找点乐子吧。「卡凡纳小姐?我是克里斯钦.格雷。妳还好吗?要不要坐下来?」

  红晕再次升起,而我重新恢复自制,同时研究起她。以木讷型的来说,她算是很迷人——苗条、白皙,一头褐色秀发松松地用发圈扎起。一个棕发美人。没错,她很漂亮。我伸出手,她结结巴巴地迸出一句道歉,将她小小的手放入我手中,她的皮肤清凉柔软,但握手出奇地有力。

  「卡凡纳小姐身体不适,所以由我代替她前来。希望您不会介意,格雷先生。」她的声音平静,听起来像乐音般悦耳,不时眨着眼睛,长睫毛在蓝色大眼前搧啊搧。

  想到她进我办公室时那毫不优雅的方式,我控制不住声音里的促狭,问她是哪位。

  「安娜塔希娅.史迪尔。我和凯特都是念英国文学,呃……凯瑟琳……嗯……卡凡纳小姐,我们一起在华盛顿州立大学就读。」

  紧张害羞的书呆子,嗯?她看起来也像:完全不懂打扮,把苗条的身材藏在毫无线条的毛衣和棕色连身裙下。老天,她一点穿衣概念都没有吗?她在我办公室里似乎很紧张,东张西望就是不看我,这点让我觉得讽刺又好笑。

  这个年轻女孩怎么可能是记者?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自信肯定的气息。她是个惊慌失措但很有魅力、柔顺、温和的……臣服者。我摇摇头,不明白这种不适当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低声说了几句废话之后我请她坐下,发觉她的视线赞叹地飘向我办公室的画作,还来不及阻止自己,就发现我已经开始解释起那些画。「本地艺术家杜鲁顿的作品。」

  「它们好美,将平凡事物变成了非凡杰作。」她如梦似幻地述说,沉醉在精致优美的艺术作品里。她的侧脸很细致:微微上翘的小鼻子,柔软丰润的双唇。她的话完全反映出我的感受——将平凡事物变成了非凡杰作,观察力很敏锐,史迪尔小姐很聪明。

  我轻声表示同意,看着那片绯红再次慢慢在她肌肤上蔓延开。我在她对面坐下,试着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从过大的背包里拿出一迭揉皱了的纸和一个迷你录音机。迷你录音机?这东西不是已经和VHS录影机一起被淘汰了吗?老天——她手忙脚乱个不停,连续两次把那个鬼东西摔在我的Bauhaus高级茶几上,看得出来她从没做过这种事,但不知什么原因,我觉得这一切很有趣。通常这种愚蠢笨拙会让我非常不耐烦,但现在我只是用食指按住一抹微笑,极力阻止自己出手帮她的忙。

  她变得越来越慌乱,我心想,我可以藉由马鞭的帮助训练她的运动神经,熟练的使用马鞭可以让最羞怯胆小的人也能乖乖就范。满脑子绮思让我在椅子里动了一下,她偷瞄我一眼,随即咬起那丰润的下唇。见鬼了!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那张嘴?

  「对不起,我对这东西不太熟。」

  我看得出来,宝贝,我冷冷地想,但现在我不想管那么多,因为我无法把目光离开妳的嘴。

  「慢慢来没关系,史迪尔小姐。」我还需要点时间整理我紊乱的思绪。格雷……快停下来,现在。

  「您介意我录下您的回答吗?」她一脸坦率地问,等着我回答。

  我想大笑。噢,真是够了。

  「在妳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机器架设起来后,现在才来问我?」她眨眨眼,茫然的双眼大睁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内疚。别再当讨人厌的家伙了,格雷。

  「不,我不介意。」我低语,不想再为那个表情负责。

  「凯特她……我是说,卡凡纳小姐可有向您解释过这次访问的目的?」

  「有的。这篇访问会出现在校刊的毕业特辑里,因为今年的毕业典礼将由我来颁发毕业证书。」我该死的怎么会答应去做这种事?我真的不知道。公关部门的山姆告诉我这是种荣耀,温哥华校区的环境科学系也需要媒体曝光才能吸引更多的额外投资,以符合我提供的捐助要求。

  史迪尔小姐眨眨眼,再次睁大蓝色双眸,似乎被我的答案吓了一跳,也该死的一脸不以为然!她来采访前一点功课都没做吗?她应该知道的呀。我的血液忽然发冷,这很……令人恼怒,不管是她还是其他人,我都不希望在付出我的时间后出现这种状况。

  「很好。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格雷先生。」她将一绺发丝拢到耳后,分散了我的烦躁。

  「我想也是。」我冷淡地低语。让她受点罪吧。她在椅子上变得坐立不安,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挺直那小小的肩膀正襟危坐。她靠向前,按下迷你录音机的开始键,接着低头看向皱巴巴的笔记,眉头轻蹙。

  「您这么年轻就掌管了庞大的企业王国,是什么造就了您的成功?」

  噢,拜托!她一定可以问出更好的问题吧?这真是他妈的无聊到家了。没有一点原创性,真让人失望。我以惯常的答案述说着拥有全美国最优秀的人才为我工作云云,那些我信任的人,我不仅相信着他们,也付予优渥的报酬,诸如此类……但史迪尔小姐,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难,我对于自己所做的事堪称是他妈的天才,对我而言简直如探囊取物。把经营不善、操作失当的公司买下来整顿,如果真的已经回天乏术,就清算他们的资产,然后卖给出价最高的金主。关键很简单,就是要知道这两者之间的不同,而答案永远都和经营者有关。要在生意上获得成功,你需要好用的人才,我很会看人,比其他人都强。

  「可能您只是运气好吧。」她平静地说。

  运气好?我全身窜过一波恼怒的轻颤。运气好?这里面不含一丁点天杀的运气,史迪尔小姐。她一脸谦卑,不发一语,但这个问题是怎样?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是不是运气好。努力工作,带进好的人才,仔细观察他们,如果必要,事后再重新做一次评估,如果他们无法达到要求,就毫不留情地请他们走人。这就是我的方式,而且我做得很好,这和运气一点关系都没有!唔,真该死。为了夸耀我的博学多闻,我向她引述了我最爱的美国实业家的话。

  「你听起来像个控制狂。」她说,表情一本正经。

  这是什么鬼话?

  或许这对清澈的眸子真的可以看透我。控制是我的小名。

  我盯着她看。「噢,我要所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史迪尔小姐。」我也想在妳身上实行看看,就在此时此地。

  她两眼大睁,那一抹动人的红晕再次偷偷爬上她的脸,她又咬起唇。我继续说,好让自己不要再想她的嘴。

  「此外,只有相信自己生来就能掌握一切,才能拥有无上的权力。」

  「你认为自己拥有无上的权力吗?」她以温柔和缓的声音问,但挑起了一道精致的柳眉,眼中透露出指责,我的不悦升起。她是故意要激我的吗?是因为她的问题、她的态度,还是因为我发现她吸引了我才让我这么生气?

  「我手下有超过四万名员工,史迪尔小姐,那让我对于责任——妳要说是权力也可以——有某种认知。如果我忽然对电讯传播业失去兴趣,决定出售相关企业,有两万人会在一个多月后面临缴不出房贷的窘境。」

  我的回答使她惊讶得双唇微张。事实就是如此,认命吧,史迪尔小姐。我感觉心情再次恢复平静。

  「你不需要向董事会报告吗?」

  「这间公司是我的,不需要向董事会报告。」我断然回答。她应该要知道的,我询问地挑起一道眉。

  「你在工作之余有任何嗜好吗?」她急忙继续发问,算是看懂了我的脸色。她知道我不高兴了,基于某种费解的原因,这让我心情大好。

  「我的兴趣很多元化,史迪尔小姐,非常多元化。」我微笑,脑中闪过她在我的游戏室里摆出各种姿势的画面︰铐在木架上、五花大绑在四柱床上、手脚大张趴在鞭凳上。该死!这些想法是哪儿来的?而且,看哪——那抹红晕又出现了,就像是某种防护机制。冷静下来,格雷。

  「但当您忙到焦头烂额时,您会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放松?」

  「放松?」我笑起来,这些话从她伶俐的嘴里听起来似乎有点怪,更何况,我哪来的时间放松?她完全不知道我手底下有多少生意吗?但她用那双天真的蓝眸看着我,令人惊讶的是,我发现自己真的开始思考她的问题。我会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放松?出海、飞行、搞女人……测试那些像她一样的棕发小妞的极限,让她们乖乖就范……想到这里让我忍不住变换姿势,但我圆滑地回答她,避开我最爱的两个嗜好。

  「您投资了制造业。为什么特别选择这个产业?」

  她的问题猛然把我拉回现实。

  「我喜欢建造东西,喜欢研究东西是怎么运作的,是什么让它动作,如何建造,又如何拆除,我又刚好对船有股热爱,我能说什么?」它们能把食物运送到世界各地——把货物从富饶处运向贫瘠之地,接着再次重复,怎么能不喜欢?

  「听起来你的心好像不是只会谈论逻辑和事实。」

  心?我?噢,不是的,宝贝。我的心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摧毁殆尽了。「可能吧,虽然有些人说我并没有心。」

  「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们很了解我。」我对她露出一个苦笑。事实上,没有人那么了解我,除了伊莲娜,我很好奇她对这位年轻的史迪尔小姐会怎么想。这女孩是个矛盾综合体:害羞、不安、聪明外露,而且非常吸引人。对,没错,我承认,她是个迷人的小东西。

  她机械化地说出下个问题。

  「您的朋友们认为您容易被人了解吗?」

  「我是非常注重隐私的人,史迪尔小姐,我也花了很多心力来保护自己的隐私,我并不常接受访问。」做我想做的事,生活在我选择的生活里,我需要隐私。

  「为什么这次同意了?」

  「因为我是学校的赞助人,加上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无法摆脱卡凡纳小姐。她使出浑身解数对我的公关人员纠缠不休,我敬佩她的毅力。」但我很高兴是妳出现,而不是她。

  「您也投资了农业科技,为什么会对这方面有兴趣?」

  「钱不能拿来当饭吃,史迪尔小姐,而地球上还有很多人正面临吃不饱的问题。」我盯着她,一脸严肃。

  「听起来真是慈悲为怀。这是会让您热血沸腾的事情吗?喂饱世上的穷苦人家?」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好像我是某种难解的谜题,等着她来解答,但我一点也不想让这双蓝色大眼看穿我黑暗的灵魂。这不是可以公开讨论的部分,永远不是。

  「这是一门聪明生意。」我耸肩,表现出无聊的样子,幻想着自己在她那张聪明的嘴里会是什么感觉好让自己分心,而不要一直满脑子想着饥饿。嗯,这张嘴需要调教一下,这个念头变得很诱人,我让自己想象她跪在我的身前。

  「您有人生哲学吗?如果有的话,是什么?」她又开始机械化地发问。

  「我没有所谓人生哲学,顶多有个奉行圭臬。卡内基说过:『只有能够全权掌握自己心智的人,才能全权掌握他想要拥有的一切。』我是个很特别的人,我喜欢掌控——对我自己以及在我身边的人。」

  「所以您想要拥有一切?」她瞪大眼睛。

  是的,宝贝。举例来说,妳。

  「我希望自己有资格拥有它们,但基本上,没错,我想。」

  「你听起来像是采购的赢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赞同,又把我惹毛了。她的口气像个衣食无缺的富家千金,但我仔细看着她的衣服:她穿的是从沃尔玛商场,或Old Navy连锁成衣店买来的,所以我知道她不是,她并不是在富裕家庭长大的孩子。

  我可以好好照顾妳。

  可恶,这想法是从哪来的?不过我仔细一想,我确实需要一个新的臣服者。距离苏珊娜已经过了……呃,两个月?然后我现在在这里,对着这个棕发女孩流口水。我试着微笑表示同意,这个结论也没什么不对——至少,这帮助了美国的经济。

  「您是被收养的,您觉得这点对您的人格养成有什么影响?」

  这点和油价有什么他妈的关联性?我板起脸看她,这真是荒谬的问题。如果我还和那个吸毒婊子在一起,我可能已经死了。我避重就轻地回答,试着保持声音平稳,但她继续追问,拚命想知道我是几岁时被领养的。叫她闭嘴,格雷!

  「政府机构都有资料可查,史迪尔小姐。」我的声音如寒冰。她应该知道这些鬼东西的,现在她一脸忏悔,很好。

  「您为了工作牺牲了很多家庭生活。」

  「这不是问句。」我没好气。

  她再次面红耳赤,咬着那该死的唇瓣,但她很有风度地表示歉意。

  「您曾经为了工作牺牲家庭生活吗?」

  我干嘛要个天杀的家庭?

  「我有家庭,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和疼爱我的父母。我没有打算要增加新的家庭成员。」

  「你是同性恋吗,格雷先生?」

  天杀的!我无法相信她竟然大声问了出来!这个问题连我自己家人都不敢问,但我却觉得好笑。她好大胆!我必须抑下把她从位子上拖起来按在大腿上狠狠打屁股,然后把她的手紧紧绑在身后,在我的桌子上占有她的冲动——那就应该可以回答她的问题。这个女人能让人感到多无力?我静静地做个深呼吸。她看起来对自己问的问题感到非常尴尬,这带给我一丝报复的快感。

  「不是,安娜塔希娅,我不是。」我挑起眉,但继续保持面无表情。安娜塔希娅,这名字好美,我喜欢我的舌头说着它的方式。

  「对不起。这句……呃,就写在这里。」她紧张地把一绺头发塞到耳后。

  她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问题?或许那些不是她写的。我问她,她刷白了脸。可恶,她真的非常迷人,这还是略为保守的说法,我甚至可以说她是美丽的。

  「呃……不,是凯特……卡凡纳小姐,是她拟的。」

  「你们是校刊社的同事吗?」

  「不,她是我室友。」

  难怪她这么手忙脚乱。我抚着下巴,思考着要不要彻底让她下不了台。

  「妳自愿来帮她做这个访问吗?」我问,换来她一脸臣服者的表情:双眼圆睁,因我的反应而紧张。我喜欢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

  「是赶鸭子上架,因为她人不太舒服。」她柔声说。

  「我明白了。」

  门上传来轻敲,安德瑞雅出现。「格雷先生,抱歉打扰,但您下个会议的时间到了。」

  「我们还没结束,安德瑞雅,请把下一个会议取消。」

  安德瑞雅迟疑了一下,看着我,我盯视着她看。出去!现在!我和这位史迪尔小姐正忙着呢。安德瑞雅的双颊绯红,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好的,格雷先生。」她说,转身离开了我们。

  我将注意力转回沙发上那位令人充满兴趣但也感到挫败的小东西身上。「刚说到哪儿,史迪尔小姐?」

  「别让我耽误到您的正事。」

  噢,不,宝贝,现在换我了。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任何秘密掩藏在那美丽的眸子底下。

  「我想知道妳的事,我觉得这样才公平。」我往后靠坐,手指抵着唇,她的视线飘向我的嘴,接着咽了下口水。噢,不错——很正常的反应。我很高兴知道,她并非对我的魅力全然免疫。

  「没什么好知道的。」她说,红晕再次出现。我吓到她了,很好。

  「妳毕业后有什么计划?」

  她耸肩。「我还没做任何计划,格雷先生,我只想先把期末考搞定。」

  「我们的实习生计划相当不错。」该死,我是中了什么邪?我正在打破黄金守则:永远,永远不要和下属搞七捻三。但是格雷,你并没有跟这个女孩上床啊。她一脸惊讶,牙齿再次咬着唇,这动作为什么如此撩人?

  「我会记住的。」她咕哝,接着像是又想到什么,她开了口:「虽然我不是很确定自己适合这里。」

  有什么好不确定的?我的公司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很明显,不是吗?」

  「我看不出来。」她的回答让我不太高兴。

  她再次显得惊慌失措,伸手拿起迷你录音机。可恶,她要走了。我在脑海中跑了一遍今天下午的行事历,没有什么需要保留的。

  「要我带妳四处参观一下吗?」

  「我想您的公务应该相当繁忙,格雷先生,而且我还要开很长一段路回去。」

  「妳要开车回去温哥华?」我往窗外看去。那是段很长的车程,而且还在下雨。可恶,她不该在这种天气下开车的,但我无法禁止她,想到这点让我心烦。「那么,妳最好小心开车。」我的声音比我想的还严厉。

  她收拾着迷你录音机。她想离开我的办公室,但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我不想让她走。

  「妳该问的都问到了吗?」我补充,摆明了就是要让她留久一点。

  「是的,先生。」她轻声说。

  她的回应击倒了我——那张聪明的小嘴吐出这些字眼的方式——我立刻想象起那张嘴任我予取予求的画面。

  「谢谢您接受访问,格雷先生。」

  「我的荣幸。」我回答,带着真心诚意,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如此吸引我了,虽然这样想令人有些不安。

  她站起身,我伸出手,渴望能碰触她。

  「后会有期,史迪尔小姐。」我的声音很低,她将小小的手放在我手中。嗯,我想在游戏室里鞭打和占有这个小姑娘。让她受到束缚,渴望乞求……需要我,相信我。我吞咽了下口水。那不可能会发生的,格雷。

  「格雷先生。」她点头,很快地抽回手……太快了些。

  可恶,我不能让她这样离开。她摆明了恨不得马上走人。看着她走出去,我同时感到恼怒又激动。

  「只想确保妳能顺利通过这扇门,史迪尔小姐。」

  她果然羞红了脸,那种甜美可口的红晕。

  「您太周到了,格雷先生。」她没好气。

  史迪尔小姐有脾气呢!我在她背后笑着看她,一路跟随送她出门。安德瑞雅和奥莉薇亚都震惊地抬起头。对啦,没错,我是在送她离开。

  「妳有外套吗?」我问。

  「有。」

  我板着脸看向傻笑的奥莉薇亚,她立刻跳起来,拿来一件海军蓝色的外套,我接过来,瞪着她示意她坐回去。老天,奥莉薇亚真的很烦人,一天到晚望着我发花痴。

  嗯,这件外套是在沃尔玛商场买的,安娜塔希娅.史迪尔小姐应该穿好一点的衣服。我替她打开外套,披上她纤瘦的肩膀,我碰到了她颈背的皮肤,她因为这肌肤相触而愣了一下,脸色略白。很好!她也会受我影响,这个认知让人非常开心。大步走向电梯,我按下按钮,她硬邦邦地站在我身边。

  噢,我可以让妳不要这么僵硬,宝贝。

  门打开,她急忙走进去,接着转身面对我。

  「安娜塔希娅。」我轻声道别。

  「克里斯钦。」她低语。电梯门关上,留下我的名字回荡在空气中,听起来好怪,好陌生,但性感得要命。

  唔,见鬼了,那是怎么回事?

  我必须多了解这个女孩。「安德瑞雅,」我厉声说,大步走回我的办公室。「帮我打给卫区,现在。」

  我坐在桌前等电话,看着办公室墙壁上那些画,史迪尔小姐的话回到我脑海中:将平凡事物变成了非凡杰作。这句话也可以用来轻松形容她自己。

  我的电话响起。

  「卫区先生在线上。」

  「接进来。」

  「是的,先生。」

  「卫区,我要一份背景调查。」

  ❊

  二○一一年五月十四日,星期六

  安娜塔希娅.若思.史迪尔

  出生日期:1989年9月10日生于华盛顿州蒙帝撒诺市

  地址:西南格林街1114号第7号公寓

  华盛顿州温哥华市海芬高地,邮递区号98888

  行动电话号码:(360)959-4352

  社会安全号码:987-65-4320

  银行资料:华盛顿州温哥华市威尔斯法高银行,邮递区号98888

  帐号:309361余额: 683.16

  职业:大学在校生——华盛顿大学温哥华校区文理学院,主修英语

  成绩平均积点:4.0

  学历:蒙帝撒诺中学

  学术能力测验成绩:2150

  工作经验:克雷顿五金行,奥勒冈州波特兰市西北温哥华大道(兼职)

  父亲:法兰克林.A.蓝柏

  出生日期:1969年9月1日,于1989年9月11日殁

  母亲:柯菈.梅.威克思.亚当斯

  出生日期:1970年7月18日

  嫁 法兰克.蓝柏

  ——1989年3月1日,于1989年9月11日丧偶

  嫁 雷伊蒙德.史迪尔

  ——1990年6月6日,于2006年7月12日离异

  嫁 史帝夫.M.摩顿

  ——2006年8月16日,于2007年1月31日离异

  嫁 罗宾(包柏).亚当斯

  ——2009年4月6日

  政治关系:无

  宗教关系:无

  性倾向:不明

  交往状态:目前无特定对象

  自两天前收到这份报告以来,我已经看了不下百次,想找出一些有关这位神秘的安娜塔希娅.若思.史迪尔的新发现。我无法把这个该死的女人逐出脑海。过去这一周,在那些无聊到极点的会议当中,我发现自己一直在大脑里重播那次的访问:她颤抖着手操作录音机,她把发丝塞到耳后的方式,她咬着唇。对,那个该死的咬唇动作每次都能触动我。

  现在,我人在这里,停在克雷顿外面,它是位于波特兰外围地区一间不起眼的五金行,也是她打工的地方。

  你是个白痴,格雷,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已经一整个星期了……我知道我必须再见她一面,从她在电梯口低声说出我的名字,接着消失在大楼深处之后我就知道。我努力抗拒过,我等了五天,天杀的整整五天,想看看是不是能够忘了她,但我不想等了,我讨厌等候……任何事情。我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子。我有过的女人都心知肚明,我对她们的要求是什么。我现在怕的是,史迪尔小姐还太年轻,她对我想提供的东西没有兴趣……会吗?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臣服者吗?我摇了摇头。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弄清楚……所以我来了,一个傻白痴,呆坐在波特兰郊外一个荒凉的停车场里。

  她的背景调查简直乏善可陈——除了最后一项,它一直在我心头萦绕不去,那也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史迪尔小姐?性倾向不明——或许她是同性恋,但我随之嗤之以鼻,那似乎不太可能。我回想她在访问时问的问题,她的尴尬如此明显,肌肤变成淡淡的粉红色……该死。从见到她开始,我就一直在忍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杂念。

  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心痒难耐,想再见她一面——那蓝色大眼一直纠缠着我,甚至在我的梦里。我还没对弗林提起她,这点让我很庆幸,因为我现在的行为根本像个跟踪狂,或许我应该让他知道。我翻个白眼,我不想再让他像猎犬一样追着我讲他最新的焦点解决治疗那些鬼话。我只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而我需要的答案现在正在五金行里担任售货人员。

  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去看看年轻的史迪尔小姐是不是还像你记忆中那么动人吧。好戏上场了,格雷。我跨出车外,大步穿过停车场走向前门。我一走进去,电子门铃平板的声音就响起。

  这间店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虽然现在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但这个地方以星期六来说还是很安静。如同想象中一样,店里是一条条的走道,放满你知道的那些鬼东西。我几乎忘记像我这样的人来逛五金行可以做些什么,我多半是从网路购买需要的物品,但既然来了,或许我可以添购一些库存……魔鬼粘、铁环——就是这个。我要去找那位讨人喜爱的史迪尔小姐,同时找点乐子。

  我花了大概三秒就看到了她。她正站在柜台,弯腰紧盯着面前的电脑萤幕,一边吃着午餐——一个贝果。她不假思索地把面包屑从嘴角拨入口中,随后吸了吸手指,我的下半身抽搐了下。可恶!我是怎么了,十四岁吗?我的反应真该死的恼人。如果我把她囚禁起来,占有、鞭打她,也许这种青春期的反应就会停止了……不一定要以这种顺序就是。没错,这就是我需要的。

  她完全沉浸在工作中,让我有机会可以好好研究她。先抛开那些情欲的念头,她很迷人,真的很迷人,我的印象完全正确。

  她抬起头,随即全身一僵,用那双聪明清澈的眸子牢牢盯着我——那双蓝到不能再蓝、似乎可以看透我的眸子,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让我很不自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应该是非常震惊吧,我猜。我不知道这是好的反应还是坏的反应。

  「史迪尔小姐,真是令人开心的惊喜。」

  「格雷先生。」她轻声说,微微喘息并惊惶失措。啊……非常好的反应。

  「我刚好在附近,想来添购一些库存。很高兴再次见到妳,史迪尔小姐。」一种真正的愉悦。她穿了一件紧身T恤和牛仔裤,并不是本周稍早前她穿的那些毫无曲线的鬼东西,她的腿很长,纤腰不盈一握,胸部尺寸完美。她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必须克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的嘴合起来的冲动。我从西雅图飞过来只为了见妳一面,以妳现在的表情来看,这趟旅途很值得。

  「安娜,我的名字是安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格雷先生?」她深吸一口气,像在访问时那样挺直肩膀,对我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我相信这是专门保留给顾客的笑容。

  游戏开始了,史迪尔小姐。

  「我需要一些东西。首先,我想要一些绑电缆用的塑胶束线带。」

  她的双唇微分,猛然吸了一口气。

  妳会对我能拿束线带做多少事感到惊奇的,史迪尔小姐。

  「我们有各种不同长度的束线带,要拿给你看吗?」

  「麻烦妳了。请带路,史迪尔小姐。」

  她从收银台后走出来,指着其中一条走道,脚上穿着帆布鞋。我好奇地想,她穿起三吋高跟鞋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Laboutins……只能穿Laboutins。

  「束线带在电子材料那一区,第八条走道。」她的声音不稳,脸颊冒出红晕……又一次。

  她对我很在意,我的心里冒出希望。那就不是同性恋了,我扬起嘴角。

  「妳先请。」我轻声说,伸出手示意她先走。

  让她走在前面,使我有了空间和时间好好欣赏她极赞的翘臀。她真的内外皆美︰甜美有礼,身材曼妙,我心中的臣服者就该是这个样子。但最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能够当个臣服者吗?她可能对这种生活方式一窍不通,但我非常乐意向她介绍。你想太远了,格雷。

  「你来波特兰出差吗?」她问,打断我的沉思。她的声音很高,试图假装只是随口问问。这让我想大笑,真是难得,女人很少能让我大笑的。

  「我去拜访温哥华市的华盛顿州大农学院。」我说谎。事实上我是来这里见妳的,史迪尔小姐。

  她的脸绯红,我感觉自己很糟糕。

  「我最近赞助了一些关于榖物轮作和土壤科学的研究项目。」这部分至少是真的。

  「这也包含在你喂饱全世界的计划中吗?」她的唇扬起浅浅的微笑。

  「算是。」我低声说。她是在笑我吗?噢,如果是的话,我很乐意让那个笑容停住。但要怎么开始?也许先吃顿晚餐,不要做那些例行的面试……这可以算是创举了呢:带候选者去吃晚餐。

  我们在束线带区前停下,有许多不同的长度和色彩,我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滑过那些包装。我大可以约她去吃晚餐。像是约会般?她会来吗?我瞥她一眼,她正看着自己绞扭的手指。她不敢看我……这让人升起希望。我挑了最长的束线带,不管怎么说,它们的用途比较多——可以一次绑住两只脚踝和两只手腕。

  「这个就可以。」我低语,她的脸又红了。

  「还要其他东西吗?」她很快地问——如果她不是特别殷勤,就是想把我赶出店外,我不知道是哪一种。

  「我还想要些纸胶带。」

  「你家里在装修吗?」

  我压下一声轻哼。「不,不是在装修。」我已经很久没拿油漆刷了,这想法让我笑起来,自有人帮我做这些杂事。

  「这边请,」她低声说道,一脸懊恼。「纸胶带在装潢材料区。」

  别玩了,格雷。你时间不多,想办法和她多说几句吧。「妳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当然久,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不像某些人,我是会做调查的。她又开始脸红——老天,这女孩好害羞。我完全不抱希望了。她很快地转身走进走廊,朝写着「装潢」的区域而去,我急步跟上她。我是怎么了,一只发情的公狗?

  「四年了。」她低声说。我们找到了纸胶带,她弯下身抓了两卷宽度不同的。

  「我要那一个。」我说。宽的胶带拿来封住嘴巴比较有效。

  她递给我,我们的指尖轻碰,时间很短,但我的鼠蹊部很快有了反应。该死!

  她白了脸。「还需要其他东西吗?」她的声音轻柔沙哑。

  老天,我对她也能造成同样的影响,就像她对我一样。也许……

  「一些绳子吧,我想。」

  「这边走。」她很快走进走道,让我有了另一个可以欣赏她翘臀的机会。

  「要找哪个种类的?我们有合成纤维、天然纤维、双股麻线、电缆线……」

  该死——停止。我在心里低吟,试图把她被悬吊在我游戏室天花板的画面逐出脑海。

  「我要五码天然纤维绳,麻烦妳。」它比较粗,如果妳用力拉扯的话也容易造成擦伤——我多半选择这种。

  她的手指轻颤,但很有效率地量出五码的长度,从右侧口袋拿出美工刀,一个动作就轻松割断绳子,整齐的卷起之后打个活结固定。令人叹为观止。

  「妳以前是女童军吗?」

  「我对有组织的团体活动不太感兴趣,格雷先生。」

  「那什么才让妳感兴趣,安娜塔希娅?」我捕捉她的目光,她的瞳孔在我的注视下扩张了。很好!

  「书吧。」她轻声说。

  「哪一类的书?」

  「你知道的,就是一般的那些。经典文学,大部分是英国文学。」

  英国文学?勃朗特和奥斯汀吧,我猜,那种充满浪漫情怀和鲜花的类型。天杀的,那样很不妙。

  「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妳有什么好建议?」我想看她的反应。

  「给自己动手做的专家?」她惊讶地问。

  我想捧腹大笑。噢,宝贝,自己动手做不是我的风格。我点点头,憋住笑意。她的目光往下看向我的身体,我全身紧绷。她在从头到脚打量我!见鬼了。

  「连身工作服吧。」她脱口而出。

  这是继她那张甜蜜聪明的小嘴吐出「你是同性恋吗」的问题之后,最出乎我意料的一句话。

  「你总不想把衣服弄脏吧。」她指着我的牛仔裤,又是一脸尴尬。

  我忍不住道:「我多半会脱掉它们。」

  「嗯。」她涨红了脸,低头看着地面。

  「拿几件连身工作服好了,弄脏我的衣服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情。」我轻声帮她解围,她一语不发,转身快速地走进走道,我再次跟着诱人的她往内走。

  「还要些什么吗?」她轻轻喘息,把两件蓝色工作服递给我。她一脸尴尬,满脸通红,视线依然不敢直视我。老天,我对她真的有反应。

  「那篇访问进行得如何?」我问,希望她可以放轻松一点。她抬眼看我,对我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笑。终于。「不是我在写,是我的室友凯瑟琳.卡凡纳小姐,她才是撰文者。她对访问内容非常满意。她是校刊的编辑,无法亲自前去做访问简直让她伤心欲绝。」

  这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以来,她对我说过最长的句子,但谈的是另一个人,不是她自己。真有意思。

  我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她又接着说:「她唯一在意的就是手上没有你的独家照片。」

  锲而不舍的卡凡纳小姐想要照片啊。公关照片,对吗?我可以拍。这样可以让我有多一点时间和讨喜的史迪尔小姐在一起。

  「她想要哪一种照片?」

  她看了我一会儿,接着摇摇头。

  「唔,我会在附近待一阵子。或许明天……」我可以留在波特兰,在旅馆里工作,或许就在希斯曼订个房间吧。我需要泰勒过来一趟,帮我带些衣服和笔电。或者找艾立欧——除非他又去胡搞瞎搞,他每个周末的标准作风都是如此。

  「你愿意让我们拍照?」她的惊讶显而易见。

  我很快地点个头。妳若知道我为了和妳多相处一些时间花了多少心思,一定会很惊讶的,史迪尔小姐……老实说,我自己也很惊讶。

  「凯特会乐坏的,如果我们可以找到摄影师。」她微笑起来,整张脸亮得像夏日清晨。老天,她让人无法呼吸。

  「再告诉我明天怎么约。」我从皮夹拿出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早上十点以前要和我联络。」如果她没打来,我就动身回西雅图,忘记这次愚蠢的冒险。想到这里我有点沮丧。

  「好的。」她依然笑得很开心。

  「安娜!」

  我们同时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随意但昂贵的男孩子从走道尾端出现,他对安娜塔希娅.史迪尔堆出满脸该死的笑意。这个混球是哪位仁兄?

  「呃,抱歉,等我一下,格雷先生。」她走向他,那个混蛋像恐龙吃人一样把她拥入怀中,我的血液倏地发冷,一种非常原始的反应。把你那他妈的脏手离她远一点。我双手紧握成拳,看到她并没回抱他才让我稍微好过一点。

  他们开始轻声交谈。可恶,或许卫区的调查有误。或许这个男的是她男朋友。他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那对贪婪的小眼睛简直离不开她。他稍微退开身,从约一臂的距离打量着她,接着不经意地搂住她的肩膀,看来像是个随意的举动,但我知道他是在画地盘要我滚远一点。她一脸尴尬,双脚重心不停变动。

  该死,我应该离开了。接着,她对他说了些什么,离开他的怀抱,摸着他的手臂而不是手掌,很明显的,他们并不是非常熟。很好。

  「呃,保罗,这位是克里斯钦.格雷。格雷先生,这是保罗.克雷顿。他哥哥是这里的老板。」她神情古怪地看我一眼,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继续说:「我从刚进这里打工时就认识保罗了,虽然我们并不常见面。他刚从普林斯顿大学回来,他在那里念商业管理。」

  老板的弟弟啊,不是男朋友,我竟然感到如此释然,真是想不到,但也同时让我蹙起眉。这个女人真的让我心动难抑。

  「克雷顿先生。」我故意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说。

  「格雷先生,」他软弱无力地和我握手。软脚虾。「等等,不会是那位克里斯钦.格雷吧?格雷企业控股有限公司?」我看着他在一瞬间从捍卫领地转为阿谀奉承。

  没错,就是我,你这个混蛋。

  「哇噢,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安娜塔希娅都办妥了,克雷顿先生,她非常盛情招呼我。」现在给我滚开。

  「很好,」他很热情,态度也恭敬无比。「待会儿见啰,安娜。」

  「好,保罗。」她说,他踩着从容的脚步离开了,谢天谢地。我看着他消失在商店后侧。

  「还需要什么吗,格雷先生?」

  「就这些。」我低声说。可恶,我没时间了,而我依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我必须知道她是否可能考虑我脑子里想的事情,但我要如何询问她?我真的准备好再接受一位新的臣服者,而对方什么都不懂?该死。她会需要扎实的训练,想到这种种有趣的可能性,我在心里低吟一声……要命,光是达成这件事就已经很有趣了。她可能会有兴趣吗?或者我完全搞错了?

  她走回收银台,开始计算我买的东西,好一阵子都没抬起头。看看我,该死的!我想再看一眼她美丽的蓝色眸子,研究她的想法。

  她终于抬起头。「总共四十三元,麻烦您。」

  就这么多?

  「要用袋子装吗?」她问,变回售货人员模式,我将美国运通卡递给她。

  「麻烦妳了,安娜塔希娅。」她的名字——美丽的名字配上美丽的女孩——在我舌尖流转。

  她很快又有效率地将所有东西打包装袋。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如果要拍照妳会打给我,对吗?」

  她点头,将信用卡还给我。

  「好,也许明天再见啰。」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必须让她知道我对她有兴趣。「噢,还有,安娜塔希娅,我很高兴卡凡纳小姐无法亲自前来访问我。」她震惊的表情让我很开心,我把购物袋甩上肩头,大步走出了商店。

  嗯,虽然违反我的理智,但我想要她。现在我只需要等……他妈的等一等……又一次。

  全系列至此全部结束。

  谢谢妳,谢谢你,谢谢你们阅读这套书。

  EL詹姆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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