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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能,故我行。

——殖民地安全部流传的非官方格言,反映出该部门在殖民地的权力滥用情况

耶迪奥星系,亚普奥太空船坞空域

“这么说在伪先知们叛逃之前你就是驭舰女爵了。我还以为你们的族人更喜欢充当步兵。”

切奥特意在魅影运兵船上接听艾弗.麦德‘特立加姆的呼叫,飞船正漂浮在小行星带中,即便特立加姆追踪到她也不会暴露氏族之巢的位置,何况他也没这个本事。一旦她的目的达到对方一定会大举报复。

“突击者种族多才多艺,战地大师阁下,”她说。“不过太空交战恰巧是我的专长。为了履行合约,你会为我们提供行动所需飞船吗?”

“不会。你我之所以进行这番对话,是因为上个我以战舰相托的奇戈亚尔把它偷走了。我记得人类有条谚语,叫吃一堑长一智。”

“但菲尔劫持你的飞船已经有些日子了吧?现在已经难觅他的踪迹,而且毫无疑问你肯定也亲自追捕过他。”

“我不能为了寻找一条船而妨碍起义大计,正因为如此我才认定可以把这项低级任务交给奇戈亚尔。”

切奥对他的侮辱听而不闻。跟圣赫利人打交道谈不上丢面子,他们脑子里塞满了臆想出来的荣誉感,不过她确信这恰恰是他们的软肋之一,这个缺点导致了他们今日的落败。圣赫利人做足了仪式性的表面功夫,还满心期待地觉得能将其直接转化为货真价实的内在品质。要是他们有点目的优先的意识再收敛起几分狂妄,先去把正事办好,就不会招致今天同族相残的祸端了。随便哪个奇戈亚尔都会对这些蠢货明里毕恭毕敬,趁他们一不留神就在暗中肆意妄为。

他们被环环相扣的规矩捆得严严实实。万事万物之所以能有序发展恰恰是因为有人不愿墨守成规,若是凡事都一丝不苟便缺乏变通的余地,而僵化教条正是打胜仗的绊脚石。

“你如果想让我接下生意,就必须跟我分享更多关于菲尔的情报,”切奥说。“因为我正为了微薄的酬劳拿自己的飞船冒险,所以我的同族们才没挤破脑袋争抢这份工作。”

“既是如此,你对这项任务的热情又从何而来?”

“我跟菲尔有私仇。”切奥根本不知道萨弗.菲尔是何许人,当然不可能跟他的部族有旧怨,但圣赫利人就是对奇戈亚尔部落世仇的无稽之谈喜闻乐见,何况菲尔本人也不可能去跟‘特立加姆澄清。“你知道他手下还有哪些船员吗?一共多少人?”

‘特立加姆似乎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应该三四十个。我只记得他提到过两个名字,达卡和艾特。我会帮你打听。怎么,这件事很重要?你跟他们也有帐要算?”

“不大可能。我只是想理清船员的动机以便缩小飞船下落的范围。如果我知道谁跟他同谋就能更好地判断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以及他们现在在哪。”

切奥的原则十分简单,如果‘特立加姆自己想不通她绝对不会做任何解释。如果你偷了东西,哪怕是见财起意,也必须提前做好打算,不管这计划有多粗糙简单。你需要藏匿赃物的地点,如果身份暴露可能还得考虑怎么隐姓埋名。

萨弗.菲尔正符合这种情况,他决定劫船跑路那一秒必定能想到自己会遭到追杀,所以他必然找好了准备收货的买主。

要说他会不会跟她一样抱有组建奇戈亚尔联合海军的志向,这种可能也并非不存在,但她对此深表怀疑。大多数奇戈亚尔劫船的目的不是卖掉变现就是留着自己用。搜集宝石和饰品纯粹是种习惯,不是为了留备不时之需就是为了展现求欢的热切以赢得伴侣的垂青,收藏它们除了要买一把结实的门锁外基本没有成本。但战列巡洋舰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必须为它寻找停泊地,对它进行必要的维护保养。甭管其他种族会怎么做,奇戈亚尔肯定不会把如此荒唐可笑的东西当成战利品。

谁会从他手里买飞船呢?

这是她唯一需要知道的事。

“他该不会把飞船卖给神风烈士了吧?”切奥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后颈。“没准等到你手下的某个要塞被熔成一池岩浆你才会恍然大悟。”

‘特立加姆咬紧四瓣下巴。即便在被磨花的需要维修的显示器上她依然注意到了点点的唾沫。她以前从来见过哪个圣赫利人完全闭紧自己的嘴巴,这个表情让他的脸看上去如同从中间崩裂了一样。虽说人类的扁平脸也让人恶心,就跟某个重要器官被砍掉了一样,但和这张怪脸比起来却相差甚远。过了一会’特立加姆才放松嘴巴,他的面孔又变回了平时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

“如果他真那么蠢,”他说道。“肯定早就没命了。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搜索?”

切奥想知道有哪些人想购买战列巡洋舰,但决定还是将这个问题留待自己思考。她收钱不是为圣赫利人充当分析师。若是‘特立加姆连这样的情报都不愿透露就代表他也不知情,如果他想知道就必须跟其他人一样为她的专业咨询服务买单,总而言之这件事无关大局,她需要那条船,这是所有抉择和举动的根本原因。

“我先要找到他的盟友,”她回答。

“这点我也能办到。”

“你想找到愿意对你而不是我吐露真相的奇戈亚尔简直难于登天。”

他一定能意识到这是提高价码的要挟。他跟他的族人都是一路货色,对于搞清楚奇戈亚尔的想法兴趣寥寥,否则他早对她意图建立联合海军的观点有所耳闻,并由此判断她并非接手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可圣赫利人根本无从了解奇戈亚尔,甚至不屑于去了解,文化中的狂妄使他们变的愈发盲目。虽然自身四分五裂,奇戈亚尔绝少为了外星人背叛同胞,只是装作有这种倾向而已,因为这样的偏见对作生意有好处,而且圣赫利人也乐于把他们当做盗贼种族,这让他们变得更好欺骗。

四瓣嘴总是喜欢做最后的总结陈词,于是她洗耳恭听。

“四万盖兹马上转入你挑选的账户,”‘特立加姆没说“就这样吧”,甚至连“好的”都没说出口。关于切奥准备用哪条飞船追踪菲尔这样的愚蠢问题他也没问,因为魅影运兵船明显无法进行迁跃飞行。“等你成功把船交到我手上之后余下的四万再转给你。”

切奥认为对手的这个举动有些轻信于人,就算预付款再少点,哪怕只够燃料开支她也愿意接受,但她必须装出气恼的神色来隐藏自己的动机。“就这点钱连预支成本都不够,而且我怎么知道你会给我结尾款?”

“我又怎么知道等你找到菲尔后不会跟他做笔交易?”

“因为如果我们真那么亲近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到他那去拿收入分成。”至少四瓣嘴说的是“等她找到菲尔”而不是“如果找到”,能从这些傲慢自大的混蛋口中听到这样的褒奖几乎让人受宠若惊。她俯身在控制台上输入信息。“把钱转到这个账户上,收到酬金后我立即准备动身。除此之外,把你记得的情报一起发送给我。”

切奥切断链接,启动魅影的发动机朝亚普奥星港飞去。如果想从菲尔手中夺回虔诚判罚者号她就需要足够的人手,这比勉强维持英杰号的运行所需要的船员要多得多。但没人会过度解读这次远航,大家肯定都以为切奥是想沿途搜刮劫掠点财物,顺手发笔横财。

在航向亚普奥途中她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星港是由蛛腿般的细长码头和机械臂沿中梁顺势排布组成的,每根中梁都链接在中心节点上。当切奥转向靠近主湾时飞过了成排的原星盟护卫舰和巡游舰,她的目光扫过它们时感到了几分焦虑,害怕英杰号并未停泊在原来泊位上。在那。跟旁边停泊的传统设计战舰相比布道船显得又小又怪,尺寸只有巡游舰的一半,跟两侧的飞船相比就是个小不点。大决裂开始时绝大多数奇戈亚尔军官抓住机遇占有了自己指挥的飞船,何乐而不为呢?多年来星盟一直压榨奇戈亚尔,现在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每个港口和船坞都泊位紧缺,这就意味着宇宙变得更加拥挤了。按照扁脸猴的说法这座星港真是一位难求,想把这架魅影停在这里一天就要花上她一百块,这群无良罪犯真是趁火打劫。魅影运兵船的导航系统和星港计算机对接后屏幕上的自动处理灯闪了起来。她即将为英杰号支付的停船费更是十足的明抢,气得她几近抓狂。等英杰号准备好迁跃她就直接把运兵船开进机库,一分钱都不会付。

切奥关闭魅影飞船的迎请,设置好反入侵对抗装置,走出对接通道前往中心节点,所有羽毛都根根直立。内部气闸开启时他迎头装上了一个灰褐色皮肤的男子,对方只看了一眼她闪闪发光的黑羽就跳到了一旁。她气场十足,本能告诉他最好赶紧让路。

这让她觉得更加得意。无论是不是星盟的一份子,她始终是个军官。

辛正倚着主港管理办公室旁的舱壁蹲坐着阅读数据模组,已经恭候她多时了。他的目光在模组上来回游移,正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已经开始寻找下家了?”她问道。

辛一跃而起。“查名单而已,女爵大人,应该说是留意某些人去了什么地方。合同到手了?”

“对。”她伸手去拿数据模组,辛顺从地递给了她。上面是招募船员的飞船名单,还附有已应征者的姓名。“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辛有些局促,颈部的暗灰色翻羽变成了血红色。“确切的说,我关注的是不在名单上的人。”

“我来猜猜。”她快速浏览着名单。这座人力交易所是奇戈亚尔乐意扎堆的所在,近乎于中央管理机构,比通过口耳相传和部族血缘招募整船的船员的方式更胜一筹。“其中的两个,一个叫达卡,一个叫艾特。”

“你认识他们?”

“不,但四瓣嘴想到了他们的名字。”

“但是没有族姓。”

“他根本不知道族姓的存在,平时也是直呼其名。”

“好吧,达卡这个名字在桀伊部族比较常见,我猜菲尔指望的还是伊安上的老搭档们。”

几个男子从此经过,长着利爪的脚掌踏在走廊的地板上锵锵有声。他们扭头偷瞄了切奥一眼。

“找活干么?”她厉声问。

其中两个男子停下脚步。“我们已经跟其他船签合同了,女爵大人。”

“我正在招募船员,”她说道。“短期任务,需要前线作战经验。转告给你们的朋友,明天同一时间我会在这接受报名。”

两人点点头离开了。运气好的话她能招募到没听过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的船员,而且在英杰号启程前他们也不会在酒吧里闹内讧。

“女爵大人,先不说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募集一支部队,”辛问道。“现在咱们该干嘛?”

切奥需要的是能足够多的名字好让她摸清门路,这条线索可以让她找出有哪些部族牵涉其中,这样她才能知道从何处入手。萨弗.菲尔偷走那艘战舰上的迁跃引擎并非摆设,这就意味着他可能在银河系球形搜索范围内的任何角落,而且这个范围每秒钟都有变得更大的可能。从出发地追踪某个从陆路逃走的人相比之下易如反掌,但找到乘坐飞行器可能向三个维度的任何方向逃窜的人近乎于无解,必须有具备一定依据的猜测和预判才能做到。

也许通过好言相劝也能办到。

“你只管给我找来足够的男船员,如果有必要我们需要用武力夺取判罚者号。除非菲尔又找到了增加人手的理由,否则他的手下不会超过四十个。与此同时,咱们还要找到认识达卡和艾特的人,也许能通过他们找到菲尔的部族。”

辛惊讶地歪过脑袋。“为什么要打草惊蛇?”

“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她说。“我打算先刺探他们的情报。”她把数据模组交还给辛,盘算着能不能找回一部分昔日的手下,当时英杰号还叫欢愉之启示号。“如果他们知道菲尔的藏身地点,一旦获悉我们在追捕他就肯定会立即和他取得联系,暴露他的行踪。就算他们不知道,咱们也许能找出他潜在客户的身份。”

“除了四瓣嘴之外还有谁会买战列巡洋舰呢?”辛问。

“可能是鬼面兽。”当然,还有我。但上路之前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昂苟伊绝对不可能。你也知道那些下等种族去了哪里,他们回到各自的家园,重新自谋生路去了。”

“人类也摆脱不了嫌疑。但那些扁脸猴能拿战列巡洋舰做什么?我听说他们现在拥有新的飞船了,令人惊讶的新战舰,据说其中一艘为了支援神风烈士还炮击了向婓罗斯。”

切奥困惑地摇摇头。人类自身尚且如此,居然还觉得奇戈亚尔都是不知忠诚为何物,缺乏道德的投机分子?“他们还真是健忘。”

“关于劣等种族您所言甚是,”辛说道。“而且事到如今人类要净化射线又有何用呢?”

  • 威尼斯,新泰恩城,斯塔夫罗斯酒吧

“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马尔说。这是近几个月他第一次泡酒吧,虽然严格意义上讲这家酒吧并不算正宗。“在UNSC的工作时间喝着小酒白领薪水,谁能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瓦兹溜号了。他盯着大门,表情比平时更严峻。马尔捡起一块硬得跟石子儿似的零食朝他丢去,扑地一声砸进了他的啤酒杯,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耐恩迟到了。”瓦兹从玻璃杯里捞出那块零食,即便浸湿了它都没有一点变软的意思。“咱们先跟他接上头,然后去找斯宾塞,对吧?”

内奥米返回斯坦利港号已经有些日子了。马尔至今没能完全捋顺为什么他们俩要大费周章地获得当地民兵的接纳,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目标的确切身份,不过这么做也许能让出入各种场合变得更加方便一些。在宇宙里藏住区区一艘战舰不费吹灰之力,因此他们不能放过任何线索。专门监视斯塔凡·森茨科的遥感卫星探测到他已经离家外出,另外一颗卫星则捕捉到威尼斯星系内部的迁跃信号,但就算他们不遗余力地查出那就是斯塔凡乘坐的飞船也根本无力追踪。需要破解的谜团太多,胡乱猜测可能会得出完全错误的结论。

相比之下装成陆战队逃兵要容易许多,而马尔可谓扮相十足。

“对。”真好笑,昔日广袤的银河系如今缩水成了小小的人际圈子,大概用这点就能度量出为了打仗死了多少人。“让麦克去操心他那帮奇戈亚尔兄弟吧。对付家禽他真有一套,没准他上辈子是个养鸡的。”

“少东拉西扯。”

“啊?”

“你没猜错,我正在担心内奥米。”

“我可不是在瞎打听,”马尔对在酒吧里聊的内容异常谨慎。“你确定那人的身份和她猜的一样?”

“确定。”

“越来越难搞了。”

“得了,咱们既然来了,不正说明情报靠谱吗?”

马尔大嚼成袋的零食,至今他还不知道它们是用什么制成的。考虑到威尼斯是亡命徒的大本营,他反而觉得这里比地球上的部分酒吧更安全。这里没有暴力惯犯,也没有想在黑道上闯出名头的帮派分子,如果他在这挨揍动手的肯定是为了生计而公事公办的人,不可能是几杯酒下肚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虽然一样可怕,不过也算让人略感放心了。

瓦兹挪了挪屁股,一下子机警起来。“精神点,他来了。”

耐恩走进酒吧,他留着棕色平头,一身横练的肌肉,那副长相跟马尔想得一模一样。他认出了瓦兹,直接朝他们这张桌走来。

“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马尔,”瓦兹替两人引见。“一个需要重新开始的淘气陆战队员。”

耐恩握住马尔的手。“怎么个淘气法?”

马尔的瞎话脱口而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不过这并非完全的谎言,因为在多年前确有其事。麦克.斯宾塞对这俩相对单纯的菜鸟进行了“间谍功夫新手速成讲座”,让两人受益匪浅:如果你并非接受过专门训练的说谎者就要根据真实经历编造谎言,里面掺点真话,不能过分渲染细节,如此一来就能让人信以为真。“小事一桩,而且那小子恢复得完好如初,这年头医生的水平真不一般。”

“哦,特长呢?”

“给我指个目标,我就能帮你灭了他。”

“驾船经验?”

“至今没摔过一艘运兵船。暂时没有。”

“对大型飞船比较熟悉吧?”

“对,巡游舰和护卫舰,对使用星盟的飞船和装备也有一定的经验。”

“真的?”

“真的,”而且就算我什么都不懂也可以把BB带在身上,让他随时提醒,就像菲利普那样。“瓦兹跟我抢过一架灵魂运兵船,还记得吧哥们?”

“能跟外星人相处融洽吗?”耐恩警惕地打量着他。“我们这有点儿特别,需要跟他们共事,至少不会一见面就打打杀杀。”

“如果他们不先来惹我就能相安无事。”表现得太过轻信容易穿帮,马尔必须进入角色。“你到底想招什么人?原因呢?”

“两个重点领域,”耐恩说。“一个是新泰恩城防,主要为了应对地面进攻,另一个是替飞船募集船员以备太空作战之需,其中可能包括打发偷窥的UNSC战舰或者运送人员物资。”

“小意思,”马尔说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致远星民兵下士。”

马尔略微扭头指着一头独自坐在酒吧角落里的鬼面兽。“你对那些长毛大蠢蛋就一点反感都没有?”

“星盟摧毁致远星前几年我就离开了。不过我可没说遇到精英战士也能这么规规矩矩的,我有不少朋友都死在了那里。”

马尔想过要不要问耐恩为什么逃离致远星,不过最后决定深挖他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能会招致遵守当地社会礼节的威尼斯人的反感。根据他的猜测耐恩可能是欠了一屁股债或是想逃避愤怒的前妻,这种事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搞清楚,而当务之急是让耐恩引荐他加入民兵阻止,然后要是一艘星盟战列巡洋舰碰巧出现他跟瓦兹就能自报奋勇上船服役了。

也许真就这么简单,登上飞船,让BB的子程序入侵他们的系统,完事大吉。

想多了把,哪有这么顺风顺水的事?不过进展也确实太快了,这跟顺利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趁着耐恩考察马尔,瓦兹又到吧台拿酒去了。“他女朋友哪去了?”耐恩问。“就是那金发长腿妞。”

马尔不知道瓦兹有没有提起过内奥米的名字,这就是说谎时的一大麻烦。“关于他俩我也不便过问太多,她大概会回来吧,谁知道呢?”

耐恩似乎把他的反应当成不愿意跟陌生人八卦朋友的隐私。他点点头,然后环顾一圈,像是在查看今晚酒吧里都有哪些客人。在自鸣得意一两秒之后马尔才意识到谎话张嘴就来不是件好事,这种感觉太诱人了,在完成这项任务后他必须得确定自己抛弃了这种人格。

“你俩是怎么来这的?”耐恩问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肯定有人曾跟踪他们返回斯宾塞的住处。千万别说错假名,也尽量别把假身份说得太玄乎。“麦克.安博利是我们托了几层关系找到的朋友。”

“挺好的,真高兴能找到UNSC的熟手,”耐恩说道。“这里大部分人的从军经历不是退役民兵就是过气叛军,真是可惜了那些我们不能最大程度利用的武器装备。”

“这么说这里最早就是靠军火贸易发家的咯。”

“靠,当然不是,主要依赖钽矿开采。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建立邪恶帝国吗?我们不过是想关起门过安乐日子罢了。现在地球跟星盟恩怨已了,肯定有人会想起我们这里诱人的金属矿藏,更何况那些家伙对我们还颇有微词呢。”

从殖民地的角度来看地球真是发人深省。马尔早已抛弃区分好人坏人的观念,至少不会以此划分人类,但他依稀记得在孩提时代大人们如何痛恨在地球上进行炸弹恐怖袭击的殖民混蛋。现在已经有整整一代人忘记了这种当年每天都要面对的威胁,心中反而对他们抱有些许同情。

而且无所谓,总会有另外一波混蛋取而代之。

瓦兹拎着几瓶啤酒回来了,默不作声地坐在桌旁,沉闷得就像格里姆斯比(英国东部港口)阴雨绵绵的周末。

“你们把钽矿卖给谁?”马尔问。

“大部分卖给奇戈亚尔,”耐恩回答。“换取武器跟飞船。”

瓦兹用手掌抹了抹瓶口。“好事,至少他们不能用那些武器残害人类了。”

“UNSC既然已经无仗可打,总不会就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吧?”

马尔摇摇脑袋。“谁知道呢。我是被录取了还是必须先学门正经手艺?对于采矿和种地我可一窍不通。”

“我们肯定会给你找点活干,”耐恩说。“明晚1800时到兵营报道。”

马尔跟耐恩碰了下酒瓶。“成交。”

既不用装作不知道步枪的枪口在哪头也不用装作不认识斯宾塞,他们就这么安全上垒了,真是简单的难以置信,若是歼星战舰被添加到武器库中他们必定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不过耐恩还是对他有所怀疑,马尔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我们这混过UNSC的人不多,”耐恩说,“说不定你们以后另有用武之地,凡事有个内应就方便多了。”

马尔动脉里的血流来了个急刹车。“此话怎讲?”

“如果我们想打入UNSC,你俩肯定能帮上大忙。”

瓦兹还是郁郁寡欢地盯着自己的啤酒瓶。“我俩被他们看见准得挨枪子儿。”

“我主要考虑的是情报。像二位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急需的秘密武器。如果你们的战友里还有心怀不满的兄弟,告诉他们保持联系。”

马尔松了一口气,但愿耐恩能忘了这个貌似绝妙的好主意。三人喝光了啤酒,围绕着五十岁的老爷枪依然跟当年一样犀利的话题闲侃一通后才散局。马尔和瓦兹不慌不忙地在马路上踱着步,朝停车场走去,空气中飘着木炭的烟气和青草的味道,虽然猜测威尼斯拥有类似地球的四季有些牵强,不过这种味道依然给人以盛夏将至的欣然感觉。落日的高度刚好将地平线处的夜幕染成鱼肚白。

“老天爷啊,”马尔说。“真没想到,他说的搞双面间谍那件事把我脑袋都搞大了。”

“他肯定觉得咱们的厚脸皮能够胜任吧。”

“你觉得他知道咱们的身份?”

“不太可能。”

“回去后最好预先做做CCS级战列巡洋舰的功课。”

“关于那些船真有所谓的详细情报?”

“我猜最多不过是‘听到巨大的噪音,刚一抬头就挨炸了’。”

“要是问问阿吉和泄漏呢?如果工程师分享全部数据,肯定有人曾经在那些船上工作,这些数据肯定藏在阿吉的小水母脑子里呢。”

“你也知道,除非问题提得十分严谨,否则想从他们那获得信息真不是一般费劲,跟要求信息自由一样困难。”

“BB肯定有办法。”当然了,BB总能找到答案,很难想象执行这样的任务没有他的帮助。“还记得他跟菲利斯在向斐罗斯上的工作经历吧?可以叫他再如法炮制一回。”

“你忘了他不需要你我这样的臭皮囊了?”

“得了吧,如果他想出门溜弯少了咱们哪成。”

“你觉得他真会怀念散步的感觉?”

“怎么可能?他说过AI既没有脑捐献者的记忆,也没有他们的人格。”

“我指的是他的核心矩阵。它是基于人脑构架的,而大脑理应连接着躯干四肢和五脏六腑。还记得他说过有个AI使用哈尔茜博士自己的克隆制造的吧?”

“记得,这件事吓得我时常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他还说那个AI的确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她钟爱的斯巴达战士。”

“这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马尔举起双手想终止这个话题。军情局搞搞刺杀和离间这类的寻常肮脏手段他还可以接受,不过一涉及到针头、试验和玻璃罐里装的大脑他就忍无可忍了。“那可怜的家伙让个蹑手蹑脚的东西直接插进自己的大脑,想想就觉得瘆人。(指士官长)”

“我敢说聪慧型AI比BB承认的更具有人性。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跟捐献者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我无法想象哈尔茜博士那种人能一心一意地对待任何人,但他们还是从前生继承了某些特质。”

“上帝啊,瓦兹,你跟菲利斯混太久了。”

“记住我说的话,BB从前生那里获得了情感,因为情感记忆和实际记忆是单独存储的,就连老年痴呆症患者都能记得过去的感觉,前提是——”

“算了吧,快打住,这些玩意对我来说太艰深。”一瞬间马尔甚至怀疑BB发射的间谍卫星除了监视地面外会不会也在接受语音信号。在向斐罗斯时马尔别说环境噪声,就是爆炸声也没听到,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自在。“咱们是怎么聊起这些来的?因为内奥米?”

瓦兹双手插兜,每走几步就像踢球一样踢着一块石头。“当然是因为她。”石头终于掉进了下水道,他继续前进。他们已经能看见疣猪皮卡了,车子独自停在又大又空旷的停车场正中间。“你也说过她父亲有知情权。”

靠,我确实说过。“对,我现在依然这么想。”

“那你说是在把他收监之前还是之后?”瓦兹又板起不屑的脸。“你是怎么打算的?在他起航炸平悉尼之前告诉他,还是在抓捕他之后?或者干脆说完之后就枪毙他,好让他死得瞑目一点?”

“兄弟,有火你该冲哈尔茜博士发,不是我。”

“对不起。”

“我早知道这是个烂摊子,一直都是,而我们就是负责擦屁股的人。”

“人就是不明白何时该全身而退。你说哈尔茜博士有过这样的打算吗?”

“当然不会,搞科学的都鼠目寸光。”

马尔好奇哈尔茜博士是否想到过会有斯巴达战士能得享天年,大概她完全没想到他们当中有人能活那么久。毕竟他们都是消耗性武器。他带着必不可少的谨慎靠近疣猪,查找任何可疑的迹象——肮脏车身上的指纹,车底盘是否挂有东西,车子四周有没有碎屑或是指纹——然后用钥匙大小的扫描器嗅探爆炸物,最终确认一切正常。当他发动引擎前往出口时刚好看到两个奇戈亚尔开进大门,对方也开着疣猪,至少在焊上货柜之前勉强算台疣猪。每个人都喜欢疣猪,连奇戈亚尔都不例外,因为它能涉水行驶,如果迫不得已甚至能开过化粪池。

“他们不可能认出咱们,”瓦兹从夹克里抽出麦格农,嘴里嘀咕道。“就算耐恩可以他们也不能。”

理论上来说他俩正被悬赏通缉,但没人能认出他们的身份,奇戈亚尔对雷尼斯枪战的了解仅限于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类杀了一群他们的同类。不过他俩还是不能放宽心。

“要是你不知道是哪个人类下的手,”马尔说,“任何一个人类都有嫌疑。”

“少来了,要真是如此几天前就会有奇戈亚尔扑到我身上,或者在新泰恩城见人就杀。”

“不对,应该说看见装着UNSC神经植入物的人就杀。那是他们的击杀证明,还记得吧?”

“哦。”

“懂了吧。”

瓦兹点点头。“那我最好笑脸相迎。”

“凡事都有头一回。”

马尔单手驾车,他必须如此,因为他的右手正握着手枪,而那辆奇戈亚尔的座驾没有开走的意思,他们是该直接开过去,还是先停车打个招呼?

他停下车,但没熄火。好在对方不用下车就能听到他说什么。

“晚上好,先生们。”他的余光能看到瓦兹,要是司机伸手掏枪他立即就能撂倒他。上帝啊,如今他最不想遇到的就是再跟奇戈亚尔大打出手。“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力的吗?我们正要回家呢。”

马尔觉得会发生事端。他向来如此,出错的时候也不多。那个司机挎着西部牛仔式的夸张武装带,长满了乱糟糟的羽毛,他以豺狼人一贯怪里怪气的方式斜睨着马尔,那大概是在他身上集中注意力的方式。不管那动作代表着什么都被马尔归类到了“傻呵呵的眼神”分类下,不过他对此完全不感冒。

你们肯定不知道我的能耐,而我现在也不打算故技重施。

“你们的手枪卖不卖?”司机问。

转眼间局面就从通缉犯的身份被人识破变成了求购该死的手枪,这种蠢事估计只有奇戈亚尔才干得出来。

瓦兹亮出手枪,似乎快举到人畜无害的高度了,但枪的角度表明他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开枪。马尔放心了,瓦兹的确有两下子,要知道雷尼斯上的枪战一开始也是这么发生的。

“这把不卖,”瓦兹镇定的说,“不过如果价钱合适,我能帮你们找来一把。”

“它真有传说中的精度?”

他指的肯定是KFA-2瞄准具。瓦兹摇摇头。

“对你们来说没用,伙计们,”瓦兹说。“瞄具是连接到盔甲系统上的,没有它们的帮助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30手枪。”

“我们还是喜欢,”奇戈亚尔说。“弄来几把,来斯塔夫罗斯的店找我们。”

说完他就开车走人了。马尔不想承认,不过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不能按照训练要求轰飞火鸡怪的脑袋让他觉得压力山大。

“呼,”他说。

瓦兹把麦格农收回枪套。“看到没?我也挺有外交天分。”

马尔调转车头朝斯宾塞家开去。刚开始他还觉得这个结果不赖,不过稍加细想就恍然大悟,就连两个陌生生物都能认出他们是前UNSC,而且还确定哪里有UNSC哪里就有麦格农手枪,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名声在外了。

他们没能不声不响地混进人群,但还是得厚着脸皮干下去,而斯塔凡·森茨科早晚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即使他没能想出内奥米遭遇的全部细节,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地球依然没什么好感。

马尔也必须装作他们同样憎恨地球,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 新泰恩城,朗顿山大道

彼得.莫里茨去斯塔凡家时总会带上一两瓶酒。工作台旁的斯塔凡抬起头,看见彼得靠在门框上摇晃着手里的网线袋,里面发出诱人的叮当声。

“日式烧酒,”彼得说。“去年种的甘薯酿的,带那么点儿醇香。”

“坐吧,酒杯在架子上。”

斯塔凡继续给小镜子上金漆,干这活需要一只纹丝不动的手牢牢握住手术钳。他目不转睛,但能听到彼得扭开瓶盖,接着就是酒倒进杯子时的汩汩声。他不知道彼得从哪学会的烧酒制作手艺,但他做出的佳酿芳醇可口,也没有太冲的后劲。

“真是包含了无限爱意的厚礼啊。”彼得把酒杯放在工作台上斯塔凡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孩子生日是什么时候?”

斯塔凡放下刷子,拿过一只小夹夹好镜框任其风干。“下个月,时间多得很呢。”他坐了下来啜了一口烧酒。“呦,好酒啊。”

两人相顾一笑,为娃娃屋的进度干了一杯,然后像巡视中的建筑查勘员一样围着摆在桌子上的小屋转了一圈。

“但愿能拆卸分解,”彼得说。“要不然想搬动它可真够你受的。”

斯塔凡点点头。“当然能,忘了吗,我可是行家。”

“对了……你说有事要找我商量。”

斯塔凡想得越深入他的决心就变得越发动摇。埃德温说得对,判罚者号——或是称为内奥米号——并非寻常的军事装备,绝不能用来无脑蛮干,若想取得预期战果就必须对其善加运用。他想要怎样的结果?是像莽夫一样盲目泄愤,最终依然不知道哪个政府绑走了自己的女儿,还是得到答案?

可是在获得答案之前,他甚至没有可供发泄的对象。

他必须压抑苦涩又无用的愤怒并加以疏导,毕竟他已经等待了三十多年,再等等也无妨。莫非他已经丧失了理智?他向来谨小慎微,谋划起来一丝不苟,他当木匠的父亲教导过他要多量几次再下刀,靠不加分别的毁灭来发泄痛苦的渴望来得竟是如此突然,让他放松了警惕。

我疯了?我真的疯了?

一个弹丸之国,区区一个城邦摆弄令帝国忧心忡忡的战舰,这种事并非每天都会发生。

斯塔凡把酒喝光,递出杯子让彼得满上。“我买到件好东西,如果地球地球决定杀个回马枪重归殖民地这家伙足以改变游戏规则。”

“嗯,又一场战争结束了,将会发生什么令所有人拭目以待。”

发生的永远都是“又一场战争”,绝不会是“终结之战”。斯塔凡知道威尼斯能避开星盟完全靠运气,圣赫利人本可以炸平新泰恩城,无论下面的人类是忠于地球还是想让地球人都下地狱都绝不宽贷。可历史容不得假设,地球在殖民地滥用代表权杀戮自己同胞的过往并无半分改变。若是屠杀发生在离家乡几光年以外的地方你大可以装聋作哑,而这里的人民都知道远岛星发生过什么(传奇第二集挨核弹的殖民地),可是又有多少地球人知道?他们知不知道UNSC为了镇压叛乱动用了核武器?

切记,这就是与我们打交道的对手。

当然,他很清楚殖民地上也有混蛋。不少他认识的“自由斗士”都是罪犯、投机分子、精神病,或是被社会淘汰的败类,他们投身于某项事业的原因不外乎投机倒把发死人财,要么干脆是为了给可悲的人生找点存在感,这类人他已经屡见不鲜,管他们叫“爱国者”简直是往他们脸上贴金。他研究过地球史,发现了其中不可避免的怪圈,靠混资历和杜撰神话获得万众敬仰的恶徒最终都摇身一变成了开国之君。不管领哪国护照,属于哪个物种,狗杂种就是狗杂种。

像他一样的家伙他也没少见,他们都被政治前进的车轮碾碎,有的家破人亡,有的食不果腹,或者干脆两者占全。有人想复仇,也有人不过是想找个不会再遇到类似悲惨经历的世外桃源,而他介于两者之间,每天他都会发现自己的观念在二者之间游移不定,这取决于他有多么心灰意懒,取决于那些让他不敢合眼的噩梦。

但是在今天,他必须更加老成持重,他需要的是万全之策。

彼得又把酒一饮而尽。杯子很小,日式烧酒酒劲也不大,所以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力,让他说出日后会后悔的话。

“我买了一艘战列巡洋舰。”他说。

彼得眉头深蹙,看了他一会,然后又盯着娃娃屋。斯塔凡能看出他的想法形成又破灭的过程:彼得一开始觉得他说的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紧接着忽然醒悟。他凝视着酒杯好几秒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跟我详细说说。”

“我搞到了一艘星盟CCS级战列巡洋舰,运转良好,几乎全副武装。”

彼得这次不觉得自己喝多了。“技术细节方面我不懂行,不过我猜那船不小吧。”

“一千八百米长,星盟舰队里的小块头,装备了舰腹净化光束,等离子火炮和激光近防炮。”

彼得惊得似乎大气都不敢喘,甚至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老天爷,”他摇了摇头。“上帝,上帝,上帝啊。”

“你可算明白过劲儿来了。”

“你他妈从哪弄来的?怎么买到的?”

“圣赫利内战带来的意外之喜,有个负责给叛军运送战舰的火鸡怪觉得战争跟他没多大关系。”

“他们转手卖掉了一艘战列巡洋舰?”

“留在他们手里也没用吧?他们聚族而居,而这是大国才能运用的重器,为更宏伟的目标而生,不能用来打家劫舍。除此之外,想驾驭它也耗资甚巨。”斯塔凡开始觉得买回这条船是明智的选择,绝非浪费皮实耐用的小型飞船换回个无用的累赘。“我用几架战斗机和一些运兵船换来的。”

“操。”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这正是我需要的,有些事我如果不做肯定会癫狂至死。一艘战列巡洋舰让我们有了跟地球一较高下的资本,但我不会为了达成目的不假思索地发动战争。”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了内奥米。”

开始彼得有些迷惑,但随后脸色一变,看样子他是想起来了。这些年斯塔凡已经不再跟家庭成员以外的人谈论她,但彼得跟他是老交情,是雷默为二人相互引荐,有些往事跟其他人谈论只会引来讪讪的假笑点头,然后转身就跑,对他说则没有这种顾虑。

我没疯,我知道的。

“你怎么这么认死理?”彼得问。

“因为你很清楚,同样的事也发生在雷默身上。你知道他也失去了儿子,同样是天资聪颖的孩子。教育心理学家不停拜访他儿子,接着悲剧在相同时间按照相同剧本发生了,同样是莫名其妙的遗传疾病,相同的死法。他费尽周折搜集了那个时期殖民地警方的所有资料,一切关于失踪儿童的报道,全部CAA开具的死亡证明和完整的学校记录,对于贿赂条子和市政府官员的黑帮大佬这些都可以办到。”

“你俩确实有从微末入手查出端倪的本事。”

斯塔凡和雷默用了好几年才把线索拼凑在一起,其中大多都把两人引向死胡同,但他们发现的已经够多了,他们想不通的是其中的原因。谁会绑架这些无与伦比的天才儿童?斯塔凡所能想到的只有政府的优生学项目,这种事绝非新闻,地球的历史上充斥着类似的计划,孩子被从父母身边带走,由他人养大,通常跟自我改良的种族主义思想有关。由此可见现实的疯狂绝非任何事物所能及。

“我必须知道真相,皮特,”斯塔凡说。“当战争结束,所有的肮脏勾当都沉渣泛起了,人们高谈阔论,相互攻讦,披露几十年来秘而不宣的丑闻。我知道战争期间损失了大量殖民地记录,但星盟出现之前内奥米就已经失踪了,我不能放过查看UEG档案的机会,区别在于我现在能以强者的姿态提出这样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拿枪指着他们的脑袋?就用那条船?你没开玩笑吧?”

“放松,放松,我知道政治远比这复杂,但你也知道我不会浅尝辄止。”

彼得看都没看就探手去摸身后的椅背,他绝对是被惊着了。换成谁不会被吓到?就连在斯塔凡把武器交易当成家常便饭的世界里买来一艘歼星战舰都是个晴天霹雳。

“为什么告诉我?”彼得问。

“因为咱们最近似于新泰恩城的合法政府,我认为这点让你变得更他妈接近国家元首的角色,不管我用那艘船做些什么都会对所有人造成影响,我明白我可以用它为所欲为,但我知道有件事我不能做,那就是杀奔地球,用净化光束瞄准悉尼来逼问答案。可问题来了,我具体该向谁逼问?地球的实际掌权者?反正肯定不是烂透了的民选政府,虽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

“没错,你手上确实有艘战舰,一艘威力无穷的战舰,但如果他们派一支面对来对付咱们又该怎么办?咱们会死得惨不可言。”

“皮特,这么说就抬杠了。”这家伙跟斯塔凡一般年纪,两人都记得银河系里只有人类之间互施暴力的时代。“你自己当年不也安置炸弹,在近地殖民地劫持飞船吗?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没种了。”

“我们已经不再是板上钉钉的打击目标了。”

“我说,几个月前拒绝援助反应炉即将爆炸的飞船,因此激怒了UNSC的人总不会是我吧。”

“你明知援助它会导致UNSC特工的潜入。”

“不管怎样我们已经上了黑名单了。也许让他们知道惹得咱们火大就会招来严重后果,他们就能学会三思而后行。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像部署潜艇那样运用战列巡洋舰,你让它远赴大洋,藏身深海,游弋巡逻,如果祖国遭遇不测就发动打击。我们现在就可以这么做,完成这样的工作用不上一整支海军舰队,这将改变所有的一切。”

斯塔凡曾确信自己所做的都是正义之举,是埃德温说服他这条船是威尼斯的共同资产,不能用来发动个人战争。可如今彼得.莫里茨,这位煽动者兼叛军头子,一个信誓旦旦不择手段推翻地球统治的家伙居然因为地球虎视眈眈害怕到了被吓尿裤子的程度。

他们最终都会成为名声赫赫的开国元勋,过上舒坦的好日子。

而我只想知道自己女儿的遭遇。

“现在那艘船在哪?”彼得问。

“因为奇戈亚尔的缘故我必须严格保密,”斯塔凡这是就事论事,因为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动手去偷,而且现在他也担心彼得会横加干涉。“要是卖家的敌对部族把它抢走肯定会卖给地球。搞个无奖竞猜吧,UNSC会在哪里测试船上的净化光束呢。”

彼得看着他的眼光有些散乱。“要我说这是饮鸩止渴。”

“不全是,”斯塔凡说。“拥有这艘船让我们面临许多艰难的抉择,但一旦没有它我们将失去选择的权力,任由别人获得它将置咱们于险境。”他喝光烧酒。“所以我才执意买回它却没用它干蠢事,我并没有下周就仓促出动炸平地球的打算,可这项巨大的军事优势不仅仅属于我,同样也属于威尼斯。”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只是想通知你一声。”

“上帝啊,斯塔凡,你真想清楚了吗?”

“我告诉过你了,我没疯,而且绝不会操之过急,但既然船已到手,我就需要一个计划。”

彼得站起身给两个杯子都倒上酒。“看来我必须把它交给你处置了,世上就没什么你不敢干的吗?”

“如果事关我女儿,没有。为了寻找她的下落我不惜翻遍整个银河。”

“打算上哪找船员?”

“首先,肯定不能依靠奇戈亚尔。我需要人类船员,如果为了凑数可能会雇几个咕噜人。”斯塔凡不知该不该提到哈洛克。他决定现在说这件事的时机未到,因为这会为他带来纷繁的困扰,他将面对要求利用它做各种无关杂务的压力。“不过肯定有前星盟种族愿意训练我们使用那些系统。”

“听耐恩说新来了几个UNSC逃兵。”

“看到没?就像我常说的,杯满则溢,只差一滴。”

“都是熟手,总之先让他们加入民兵再说。”

“那他们对星盟飞船有了解吗?”

“耐恩说有。”

斯塔凡愿意冒险分享的细节已经说到头了。彼得是他的朋友,不是那种一有机会就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但斯塔凡能看出对方并不相信自己不会出于一时激愤就动用飞船,然后为整个星球招来UNSC的怒火。

我说过,我已经等了三十多年,最需要的只是答案。如果UNSC真想核平威尼斯,我们没出手救援他们的战舰时他们早就下手了。

双方都发射了导弹,但UNSC只摧毁了放空炮台就草草了事,他们之所以如此克制一定另有所图。

彼得把烧酒留在工作台上,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搂肩拍背互道珍重,谁都没再提起用战列巡洋舰烧焦地球的事。斯塔凡拿起小夹,用指尖摸了摸镜框上的金漆,发现已经干透了。现在他该加上反光板,为了安全考虑他用塑料取代了玻璃。

UNSC逃兵?在威尼斯上不太多见,但算不上绝无仅有,不过近些年来他们还是头一批。盘问他们一番总归没什么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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