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叛教者
叛教者呻吟着，在他单薄的床垫上翻身。黎明第一道萧瑟的光线让马厩的门有了轮廓，他血液中的蜘蛛也抖抖身子起舞，牠们这几个星期以来焦躁异常。在他游历世界的二十年间，血中的毒害从没像过去几星期那样令他困扰。身边的其他人仍在睡梦中，他们深沉均匀的呼吸像厚羊毛毯一样令人安心。马厩很温暖，至少比睡在货车上温暖，而且喝水时用不着打破水桶上的一层冰。他坐起身，背脊发疼，或许是因为将来的冬日，或许是因为压在他肩头的岁月，也或许是住在他皮肤下那些不安分的生物。
一匹马在马栏里喷着鼻息，不安地挪动脚步，阴影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喘息。他不再动弹，侧耳倾听。
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说：「我还没结束，我发誓我还没结束。」
叛教者闭上眼睛。总是这样。无论在世上什么地上，甚至不论年龄或人类时代，有些事绝对不会改变。他吞口口水，准备好说话。当他开口时，嘹亮的声音传遍马厩，连院里也听得见。
「桑德!你让那个女孩怀孕的话，看我会不会用一截金属线把你那话儿扎死，我敢说那样对你的表现肯定没帮助。」
喘息的那个声音惊慌地尖叫，桑德拉起他的长外衣遮着身子，冲进微弱的光线中。
「基特师傅，这里没人。」男孩撒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说的是什么表现?」史密夫爱困的声音发问。「如果讲的是演技的话，把自己绑住或许是练习集中精神的好办法。」
「能让他练习扮驼子。」卡莉打着呵欠说。
「这里没有人。」桑德重复一次。「都是你们的想象。」
不论那女孩是谁，总之马厩后方一块木板的磨擦声宣告着她逃了。叛教者坐起身。赫内特点燃提灯，温暖的光线驱走了黑暗，剧团里的人咕哝抱怨着苏醒过来。他们总是这个样子。新来的演员莎莉特.速恩以锐利的眼神瞪着桑德，看来叛教者又得平息一场愤怒。他又一次纳闷着血液里没有蜘蛛的人是如何让剧团成员和睦相处。或许他们确实办不到。
「起床吧。」他说。「一定有比躺在这片黑暗中赚更多钱的工作。快起来，你们这些漂亮疯狂的混蛋，让我们再次以暴风之势，攻陷奥丽华港民众的心和他们的梦。」
「是，老妈子。」卡莉说着翻了个身，又沉沉入睡。
叛教者第一次见到马可士.威斯特的时候，在心里替他取了一个外号：「绝望者」。过去那年，威斯特的绝望消散了些，不过有时仍会开些小玩笑：「我太顽固所以死不了」，或者「只要有衣服得洗就不需要爱」，而他周围的人听了会笑着回应，只有叛教者很清楚这男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所以这个佣兵队长才这么有趣。
银行附近的酒吧因为能供应食物和温暖的炉火，在寒冷的月份里占了优势。一些晚上，卡莉和莎莉特.速恩会在交谊厅安顿下来，唱点轻松的喜剧歌剧里的歌，靠两人赚的钱维持全剧团三天的温饱。
「政治暗杀以秘密进行为上策。」威斯特说。「说真的，我就错在这一步，不过那也不是我走错的第一步。」
「错的可多了，长官。」亚尔丹.罕恩说。
「你觉得那样能阻止北岸诉诸暴力吗?」
「他们对一个人下毒，让他呕吐致死，那就是暴力。」马可士说。「不过他的继承权失效之后，也没看到发生什么战事，意味着那对纳林岛的贸易有好处，而安提亚显然决定不要发起内战了。」
「我还不知道他们走上了龙族的旧路。」叛教者说着啜饮了一口麦酒。麦酒在冬天储藏在巷子里，有守卫把守，因此虽然室内温暖，麦酒却能保持冰凉。
「并没有。不过新的公证人会收到来自各地的报告。隶属于运作良好的银行体系之下，加上银行的人又知道你，就有这个好处。总之，看起来坎宁坡宫里的人没内哄的原因，靠的是喀西特来的一个宗教狂热份子。」
「真的吗?」
「这个嘛。」威斯特说。「他是货真价实的安提亚贵族，但显然在喀西特待了一阵子，回来时信仰出了问题，揭露了某种阴谋，让宫里气象一新，还在皇城大道底建了一座神殿以资庆祝。」
「长官，建神殿不是坏事。」亚尔丹说。「大家一天到晚都在建神殿。」
「但不会建来庆祝啊。」威斯特说。「人民遇到困难的时候会祈求神。事情顺利的时候去缠着祭司没意思。」
亚尔丹甩动一只叮叮当当的耳朵，靠向叛教者。
「他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惹恼我。」
「但每次都有效。」
「是啊，长官。」特拉古人没说实话。
「然后圆馅饼女神感觉特别蠢。」
「圆馅饼?」叛教者问。
「那个教团有个符号，红色的大旗，中间有点白，像八块馅饼合在一起。」
亚尔丹说：「是罗盘上的八个方位点。」
不对。恐惧彷佛如黑漆如夜的水涌入叛教者心中。他心想，不对，那是蜘蛛的八只脚。
「基特，你没事吧?」威斯特问道。「你看起来好苍白。」
「没事。」叛教者说。「我很好。」
但他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开始了。
(刀光钱影︰战龙之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