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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更多的麻烦

很多被遗忘的事情突然都被回忆起来了,而且具有警示作用。
但是星期六完全没说这些事情,九月和更年轻的星期六也没有听见。
又一阵晃动从耐心城中心的裂痕处传来。那裂痕很浅,但突然蜿蜒着迅速地穿过地面。九月摇摇晃晃地摔向两个星期六。他们同时接住她,那一刻他们三个互相搀扶,他们紧靠着彼此,头上的星星仿佛某些承诺。接着震动又从另一侧回来,真是剧烈的余震,也是可怕的胎衣,接着九月往后倒去,离开爱她的两个水精。
九月跌倒时,看见大开着口的黑色裂痕在月亮表面抖动。因为生产和骨头剪刀而造成的伤口喷出最后一点血,颤抖着合拢了,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快,而雪怪和黑色太空狗则像推动旋转的球一样推动天空,他们使用了那个唯一的魔法,治愈一切的那种。在很远的地方,两个气球从长长的裂缝里升起,它们像夏天的烟火一样疯狂发射炮弹。年长的星期六像个灯笼一样转眼消失了,他回到了时间的大海里,回到了轻盈旋转的鱼群中。
九月重重地摔在盖满灰尘和月亮草的打字机的金属边缘上。键盘重重砸下去,在滚筒上敲出来一串无法理解的字母。摔下去的时候她磕到了牙齿。她觉得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她还来不及想“啊不,我又把腿摔破了”,腿上就流血了。湿热的血被黑色丝绸裤子吸收了,然后渗到打字机键盘上。她整个大腿都很痛。她小心翼翼地捂住伤口——总是这么鲜亮的颜色。不适合人类伤口的颜色。几缕真正的血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来,很快混进她手上热乎乎的暗橙色液体中,那液体很黏,像糖浆,是篝火的颜色。还略微冒着泡。
她兜里压舱·下行的橙子汽水被撞破了。古时候的阳光、巨大的蕨类植物、异齿龙、鲸人,还有回忆,它记着它曾经的一切,同时希望再次恢复原状。它迫切地扩散,颜色变得猩红,浓厚且发着光,流进打字机里头,粘在滑车上。
九月轻松地笑了——然后她皱皱眉,她大腿里还扎着玻璃片。她离开沾了血的打字机,结果踩进了月亮的血里头——一条未完全愈合的峡谷还在流血。她太不小心了——九月小心地让伤口避开热乎乎的星星的血,结果趴得太远,再次摔在打字机上,那个打字机正浸泡在橙子汽水和不可思议的古代阳光中。
打字机开始冒烟。
九月一开始想它可能着火了。那种暗橙色的液体在键盘上不断冒泡,不断渗透,九月的血在上面形成猎豹一样的斑点。它嘶嘶响,冒出火星,阳光照出来又缩回去,那是业已消失的很久以前,当精灵们还年轻时候的阳光,那时候他们才偷到第一对翅膀,鲸人、异齿龙、不道德的苹果和独眼巨人都沉浸在温暖中,阳光的温暖渗入他们的皮肤。阳光只想让东西变得更大,想让他们恢复从前的样子——巨大的蕨类植物,数量众多的异齿龙,像军队一样遍布饥饿土地的果园。压舱的汽水融入打字机键盘中,它的砂糖和糖浆分解了字母。它闻起来仿佛深沉的美德——成长,生活,工作,成熟。但糖浆下面的打字机却退开了一些,它收缩又抖动,最终垮掉,变得好像一座被宠爱的山。
接着,打字机变成一个女孩。
她非常大,比九月见过或想象过的任何精灵都高大强壮。她的翅膀有五种颜色,叠成棱镜状,那玻璃质的薄膜在旋转的星空下反射出红绿色的光,闪烁不定的黎明像洗牌一样飞速闪过。在他们头顶,小小的红色月亮变得更大更宽了,宽得可以放下一些湖和海,波浪可以溅起泡沫了;或者可以放下几座雪山,好反射新生月亮的妈妈的光。精灵的头发像王冠一样环绕着她的头,其中卷着藤蔓和叶片,玫瑰像超新星一样绽放其间。朱红色的珠宝从头到脚覆盖了她黄铜色的身体。
这个精灵看着九月。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黑得如同世界的源头。闪耀的白色星星充斥其中。
精灵像抱洋娃娃一样抱起九月。她笑起来。
九月往下看,觉得一阵头晕。星期六爬到艾尔背上跟上来。果酒袋跪倒在地,他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可怕的泪水。她想喊他们,但是她做不到。她的嗓子不肯动。阿鲁斯托克闪烁着她簇新如玻璃的皮肤和长条纹。九月在精灵手上蹒跚走了几步。精灵身上灼热的、鲜活的、强烈的、明亮的、泥土般的气味让她眩晕。你怎么了,阿鲁斯托克,我大喊大叫追打雪怪的时候你怎么了?突然间这个问题似乎变得特别重要,尽管九月仿佛飘在充满香气和笑声的薄雾中。我会搞清楚的,我保证,我们得坐下来谈谈,就像蓝风说的一样。但是她没法让自己的臀部和肺部同时工作,更别想说话了。
接着,九月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推她,仿佛心里有个钩子,她知道这种感觉,她知道,但这次来得太快了,她才刚到精灵国度一小会儿!在那个精灵巨大的肩膀后面,她看到蓝风来了,还有来找过她两次的绿风,他正穿过世界的边缘来捉她好把她送回去。
“我只来了一天!”九月小声说,她的声音混杂在精灵无尽的凝视中,“别送我走!”
黎明跳出来照着她的脸,雪怪立即忙着照顾孩子,他移动了时间好让小红月亮有时间长身体。她皮肤又热又紧绷,仿佛太小了,仿佛有一双恶意的手拉着她的头发和脚,想把她拉到最长。九月尖叫。
那个无形的钩子钩住了她,精灵发出轰隆作响的野蛮笑声,星期六想抓住她,A到L急得大吼——
九月像一滴飞溅的血一样落到了精灵国度之外。
然后又掉了回去。
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精灵国度把她推开了,远离星期六,远离艾尔,远离阿鲁斯托克,远离一切。
但那个精灵紧紧地握住了她,她一直笑,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最终变成了雷声,变成了风暴,就连果酒袋也害怕了。蓝风那破烂的蓝紫色大衣在月亮的风中飘舞,海鹦在她下方飞翔,他们开心地绕着雪怪的头飞行,笑得像是圣诞节的早晨一样开心。她把套着织锦袖子的胳膊肘靠在海鹦黑亮的头上,下巴放在手上。
“你一旦对别人以诚相待,并且照他们说的去做,”她高声说,眼睛熠熠生辉,“就能惹来更多的麻烦。”
九月被牢牢地卡在精灵国度,像被钉死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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