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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十公里,”简·萨根说,“下车喽。”

  二排的士兵跳下运兵船,坠入德流乌上方的夜空,德流乌是艾尼沙一族的首都。下方,爆炸的火光点缀着天空,但那不是反舰防御系统震碎运兵船的剧烈爆炸,而是焰火五颜六色的美丽火花。这是查法兰节的最后一夜,艾尼沙借此庆祝万象更新。整个星球的艾尼沙人走上街道,以适合所在地区和时节的各种方式饮宴嬉闹,大部分艾尼沙人都醉意蒙眬且春情萌动。

  德流乌在这次查法兰节里格外喧闹。除了传统的节日娱乐,今年的庆祝内容还有一项:册封继承人,艾尼沙权首菲莱布·瑟尔正式宣布女儿维尤特·瑟尔为艾尼沙的下一任统治者。为了纪念这次册封,菲莱布·瑟尔拿出一份她喂养维尤特·瑟尔的王浆,批准大规模合成生产其稀释后的复制品,装在小罐里,在查法兰节的最后一晚送给德流乌的市民们。

  王浆若是以原始形态喂给未变态发育的艾尼沙人,就会导致接受者产生显著的发育变化,在其发育到成年形态时表现出明显的生理和心理优势。稀释后的合成物则不同,会给成年艾尼沙人带来非常美妙的迷幻快感。大部分德流乌市民已经在焰火晚会和灯光表演前喝下了王浆,此刻坐在私家花园和公园里,望着焰火爆炸出的璀璨亮光,亮光在王浆的作用下扩展占据了艾尼沙人的整个感知光谱,口器咔哒咔哒地发出艾尼沙人的“哦”和“哇”。

  三十公里的高空中,正在快速坠落的雅列看不见也听不见艾尼沙人的目眩神迷,下方的焰火固然灿烂,但离他很远,爆炸声由于距离和稀薄的同温层大气而散失了。雅列的感官被许多其他事情占据——队友的位置、降落的速度和不可缺少的机动操作——他需要确保自己降落在指定地点,同时在即将爆发的一系列事件中避开危险。

  找到队友的位置是其中最简单的。二排成员都身穿黑体纳米机器防护服,装备也包上了护罩,只剩下一人一个的微型能束发射/接收器还在工作,它们在降落前记下其他战友的位置,在空中以毫秒间距继续获取位置。雅列知道萨拉·鲍林在右前方四十米处,丹尼尔·哈维在下方六十米处,最后跳下运兵船的简·萨根在上方两百米处。葛底斯堡之后没多久,雅列第一次参加噩梦般的高空夜间跳降时,他虽然做到了没有跟丢能束信号,但落地位置离战友有好几公里,孤身一人,不辨方向。他为此被骂得狗血淋头。

  雅列的目标地点在底下不到二十五公里处,脑伴将其标成高亮,脑伴同时计算出一条降落路径提供给他。脑伴根据风速和其他大气现象,在降落过程中随时更新路径;同时还精确地跟踪着投射在雅列视野内的三根排列紧密的虚拟光柱。三根光柱从天而降,指着一幢建筑物中的三块区域:建筑物是权首的宫殿,也是菲莱布·瑟尔的住处、王庭和政府所在地。

  随着雅列和二排战友降到离地面四公里的位置时,三根光柱的含义变得明确。从特种部队放置在低轨道上的卫星发射出的三条粒子束,出现在半空中。一条粒子束很模糊,一条亮得刺眼,第三条最黯淡,还不停闪烁。见到这幅景象,听着伴之而来的洪亮隆隆声,德流乌的市民呼呼赞叹。他们的意识被王浆弄得既敏感又迟缓,以为粒子束是灯光表演的一部分。只有入侵者和德流乌灯光表演的实际操作者从一开始就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产生粒子束的卫星逃不过艾尼沙行星防御网的注意,发现敌方武器正是行星防御网的任务所在。然而眼下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卫星伪装得很好,变成了三艘修理拖船。几个月前,葛底斯堡事件后不久,拖船就已安排妥当,殖民联盟在艾尼沙三大空间站之一有外交泊位,拖船属于日常维修舰队。这三艘船确实也是性能良好的拖船,但无论从外观看还是通过内部检测都很难发现引擎经过了颇不寻常的改造,对软件的巧妙修改隐藏了引擎的能力,只有最专注的调查者才有可能察觉。

  风筝号出现在艾尼沙空域,因为最近和勒雷伊巡洋舰打过一仗,因此请求许可入港修理船壳和控制系统,三艘拖船被派去执行牵引任务。风筝号在交火中获胜,但不得不在完全修复损伤前暂时撤退(风筝号特地选了一个防卫力量中等的勒雷伊殖民地开战,那里的军事力量足以击退特种部队飞船,但又不够把风筝号彻底炸沉)。风筝号指挥官礼节性地请艾尼沙军方登船参观,艾尼沙军方礼节性地婉言谢绝,他们已经通过与勒雷伊人的非常规情报渠道证实了风筝号的说法。风筝号同时请求让船员离舰去特雷施(专为殖民联盟外交使节和艾尼沙驻扎人员开设的旅游胜地)休息,获得了批准。特雷施位于德流乌的东南部,一艘运兵船载着二排两个班的“度假人员”出发,飞行路线恰好经过德流乌城南。

  运兵船在德流乌附近飞过,报告说遇到大气湍流,不得不向北闪避,短暂擦过德流乌上空的禁飞区。艾尼沙航空指挥部注意到了飞行路线的变化,命令运兵船避开湍流后立刻返回原先的飞行计划上。几分钟后,运兵船校正航线,但船上少了两个班。

  敌人从表面上说是你的盟友,而且不知道你知道它是敌人,这时候做事可真是有意思。

  分配给风筝号的拖船射出粒子束,击中权首宫殿。第一束比另外两束强烈得多,打穿了六层宫殿,深入内部,气化了备用发电机和以下二十米处的主供电线路。主供电线路遭到破坏,宫殿的电力系统转向备用机组,但备用机组在几毫秒前已被摧毁。没有中央备用供电,几套小规模备用机组开始工作,通过安全门系统封锁了宫殿。根据电力和安全系统设计者的思路,主供电和备用机组同时失灵说明宫殿很可能遇到了攻击。这一点倒是不假,但设计者没有想到的是,无中央系统控制的小规模机组在攻击者的计划中扮演了必不可少的角色。

  这道粒子束造成的次级损害相对很小,能量被特意调控到仅限于其周界之内,直插艾尼沙行星的土地。打出的窟窿有八十码深,但掀起的部分岩屑(还有六层宫殿的部分碎片)把它填得只有几米深。

  第二道粒子束击穿的是宫殿的行政区域。和第一道粒子束不同,这道被调得范围很宽,目的就是引发出巨量废热。粒子束所及之处,宫殿的行政区域膨胀融化。极热的空气冲刷办公室,炸开门窗,引燃了燃点在932摄氏度以下的所有物品。片刻之内,三四十个值夜班的艾尼沙政府工作人员、军队警卫和门房被活活烤死在甲壳里。粒子束中央是权首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连同所有物品在几微秒内化为灰烬,粒子束的高热和能量引发火风暴,把灰烬吹向迅速解体的行政区域的每个角落。

  第二道是三道粒子束里最具破坏力但也是最不重要的。特种部队并不打算也不希望在私人办公室内刺杀权首,因为她很少在夜间去这间办公室,今晚尤其不可能,因为她是查法兰庆祝仪式的一部分,此刻正在履行公共职责。她在德流乌城的另外一头,这顶多只能算是一次笨拙的尝试。不过,特种部队就是想让袭击看起来像是意图刺杀权首的笨拙尝试,这样权首及其令人望而生畏的保安队伍就可以远离宫殿,让二排去执行他们真正的任务了。

  第三道粒子束的能级最低,一闪一闪地犹如外科手术般扫过宫殿屋顶,像手术烧灼似的每次剥去一层皮肤。这道粒子束的目标不是掀起恐惧或大规模破坏,而是要打出一条通往某个房间的直接路径,二排的目标就在那里,这个筹码要是用得好,就能让艾尼沙人退出袭击人类的三方盟约。

  “要我们绑架谁?”丹尼尔·哈维问。

  “维尤特·瑟尔,”简·萨根说,“艾尼沙皇权的继承人。”

  丹尼尔·哈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提醒雅列想起特种部队士兵尽管有意识融合,为什么还非得面对面开简报会。说到底,什么都代替不了肢体语言。

  萨根把任务情报和任务内容转发给大家,但哈维在信息解压完毕前就又说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也开始搞绑架了?”哈维问,“这可是条新路子。”

  “我们以前也绑架过,”萨根说,“没什么新鲜的。”

  “我们绑架过成年人,”哈维说,“通常来说,都是意图伤害人类的家伙。这次要绑架的是个孩子。”

  “说是幼虫更合适。”阿历克斯·伦琴已经解压完任务剪报,开始阅读。

  “随你怎么说,”哈维说,“幼虫,崽子,小孩。重点在于,我们要用无辜幼体充当谈判筹码。没说错吧?这恐怕确实是第一次。很下作。”

  “这话居然是你说出来的?每天都有人叫你别满嘴喷粪呐。”伦琴说。

  哈维望向伦琴,说:“没错,你经常叫我别满嘴喷粪。但我必须要说,这个任务臭不可闻。你们这帮人,脑子都有病了不是?”

  “哈维,敌人可没你那么高尚。”朱莉·爱因斯坦说着转发了一张葛底斯堡星上的孩童尸堆照片。雅列又打个哆嗦。

  “所以我们就必须和他们一样卑鄙?”哈维说。

  “听着,”萨根说,“这事不是投票表决。我们的情报人员说勒雷伊、艾尼沙和奥宾很快就要大规模进军人类空域。我们一直在边缘地带骚扰勒雷伊和奥宾,但始终无法对艾尼沙采取行动,因为我们还得接受一个彬彬有礼的幻象——他们是人类的盟友。这给了他们时间备战,尽管我们喂给艾尼沙人很多假情报,但他们对人类的弱点还是过于了解了。我们有可靠的情报说艾尼沙完全参与了所有袭击计划。如果公开对抗艾尼沙,他们三方就会一起扑上来,而我们的资源不足以和他们同时开战。哈维说得对,这次任务把我们带进了新领域,但其他计划都不如这个有震慑力。我们无法从军事上战胜艾尼沙,但能从心理上打垮他们。”

  这时雅列已经读完了整个报告,他对萨根说:“还不止是绑架。”

  “对,”萨根说,“单独绑架不足以迫使权首接受我方条件。”

  “天哪,”哈维也看完了所有材料,“比屎都他妈臭。”

  “比其他的计划强,”萨根说,“除非你真的认为殖民联盟能同时拿下三个敌人。”

  “允许我提个问题吗?”哈维问,“我们为什么总摊上这种烂事?”

  “我们是特种部队,”萨根说,“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狗屁,”哈维说,“你要去自己去。我们不去。谁都做不出这种事。不能因为其他人不想去就逼着我们去。”

  哈维环顾简报室,说:“来吧,我们至少可以说给自己听。军事情报部门的真生人混球想出这个计划,然后一帮真生人将军签字通过,但殖民防卫军的真生人司令官完全不想牵涉进去。于是就交给我们,大家认为我们不会介意,因为我们是一帮两岁大的无道德刽子手。妈的,我有道德,我知道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有。面对面作战老子寸步不退。你们都清楚这一点。但这不是面对面的战斗。这是他妈的狗屁。一等一的臭狗屁。”

  “好吧,确实是狗屁,”萨根说,“但同时也是我们的任务。”

  “别派我去抢那东西,”哈维说,“我愿意给去的人打掩护,但这杯毒酒我本人就不碰了。”

  “我不会派你去的,”萨根说,“有的是其他任务可以交给你。”

  “倒霉事到底交给谁呢?”阿历克斯·伦琴说。

  “我自己去,”萨根说,“还要两个志愿者。”

  “我已经说过了,我负责掩护。”哈维说。

  “万一我的脑袋挨了枪子,哈维,要有其他人负责绑架。”萨根说。

  “我去,”萨拉·鲍林说,“不过哈维说得对,这坨屎臭气熏天。”

  “谢谢,鲍林。”哈维说。

  “别客气,”鲍林答道,“别太得意。”

  “有一个了,”萨根说,“还有谁?”

  简报室里的所有人都望向雅列。

  “什么?”雅列忽然不自在起来。

  “没什么,”朱莉·爱因斯坦说,“只是你和鲍林总出双入对的。”

  “不完全是这样,”雅列说,“我们在排里已经七个月了,掩护过你们每一个人。”

  “别激动,”爱因斯坦说,“又没人说你俩结婚了,而且我们每一个人都掩护过你,但每个人都更愿意和某个特定的人一起执行任务。我的搭档是伦琴。萨根是哈维,因为除了她谁也不肯收他。你和鲍林是搭档。没别的意思。”

  “别取笑雅列了,”鲍林笑着说,“他这人很实诚,跟你们这群下流胚不一样。”

  “我们是实诚的下流胚。”伦琴说。

  “或者说下流得很实诚也行。”爱因斯坦说。

  “玩笑开够了吧,”萨根说,“我还缺一个志愿者。”

  “狄拉克。”哈维替他报名。

  “够了。”萨根说。

  “不,”雅列说,“我去。”

  萨根似乎想反对,但一转念又算了。“好的。”她说,然后继续简述情况。

  “又来了,”雅列一边听简报,一边在私人频道上向鲍林发送道,“你也看见了吧?她其实想说‘不行’的。”

  “看见了,”鲍林说,“但她并没有说啊。而且上了战场,她对你和对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这我明白,”雅列说,“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似乎不太喜欢我。”

  “她似乎对任何人都不太喜欢,”鲍林说,“别疑神疑鬼了。总而言之,我很喜欢你,除了你疑神疑鬼的时候。”

  “我努力。”雅列说。

  “好好努力,”鲍林说,“谢谢你志愿加入。”

  “呃,这个嘛,”雅列说,“民心所向而已。”

  鲍林笑出了声。萨根瞪了她一眼。“抱歉。”鲍林在公共频道上说。

  过了几分钟,雅列在私人频道上呼叫鲍林:“你真觉得这次的任务很糟糕吗?”

  “妈的迎风臭十里。”鲍林答道。

  粒子束消失,雅列和二排战友弹开降落包。纳米机器人充电,从背包里以藤蔓形式展开,组成一个个单人滑翔翼。雅列不再自由坠落,向宫殿调整方向,飞往第三道粒子束留下的冒烟窟窿,这个洞口通往继承人所在的育儿室。

  权首宫殿和圣彼得大教堂差不多宏伟,可不是个小地方,正厅外是权首的王庭和现已崩塌的行政区域,非艾尼沙人不得出入。公共记录中没有宫殿的建筑结构图,而宫殿本身遵循的是天然艾尼沙建筑风格,以流动和混沌为主旨,与连绵不断的白蚁窝群落颇为相似,从中寻找重要的区域或房间谈何容易。在实施绑架艾尼沙继承人的计划之前,首先必须找到继承人所在的私人房间。军事研究局认为这个难题很有分量,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

  解决方案是往小处想;没错,往单细胞生物的方向想——比方说,C.xavierii,这是一种艾尼沙原核生物,以演化论的观点看,和细菌是一码事。正如各种细菌与人类构成了愉快的共生关系,C.xavierii和艾尼沙人也是一样,它主要存在于体内,但体表也有。和许多人类一样,并非每个艾尼沙人都能坚持洗手间里的好习惯。

  殖民联盟军事研究局破译了C.xavierii的遗传密码,重组后创建出新亚种C.xavierii movere,其DNA能构造出线粒体尺寸的无线电收发器。这些微小的有机机器通过测量与收发范围内其他艾尼沙人身上C.xavierii的相对位置,记录下宿主的一举一动。显微装置的记录能力有限,只能记下不到一个小时的宿主活动,但每次细胞分裂都会产生一部新的记录机器,继续跟踪宿主的活动。

  军事研究局把接受过基因改造的微生物放进洗手液,由一位不知内情的殖民联盟使节传入权首宫殿,这名使节与艾尼沙外交官经常有身体接触。接下来,通过日常接触,艾尼沙外交官又把细菌传给宫殿内的工作人员。那位殖民联盟使节(及使节团全体人员)的脑伴都经过了秘密修改,能记录即将从宫殿工作人员和居住者——包括权首和她的继承人——身上发射出的微电波。不到一个月,军事研究局就通过人员活动情况绘制出了权首宫殿完整的内部结构图。

  军事研究局没有告诉殖民联盟使节团说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间谍。不仅因为这样能保障他们的安全,还因为他们要是知道了自己被如此利用,肯定会暴跳如雷。

  雅列飞近宫殿屋顶上,收起滑翔翼,在远离洞口的地方降落,以防意外崩塌。二排战友不是正在着陆就是已经着陆,忙着在洞口系速降索准备滑降。雅列看见了萨拉·鲍林,她已经走到了洞口,透过烟雾和尘土向下张望。

  “别往下看。”雅列对她说。

  “说晚了。”她答道,顺便把视角中令人头晕目眩的画面发送给雅列。雅列在融合中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期待;他自己的心情也差不多。

  速降索已经绑好。“鲍林,狄拉克,”简·萨根说,“行动。”粒子束从天而降到现在还不足五分钟,每耽搁一秒都会增加猎物被转移的风险。他们还必须想办法应付迟早要赶到的军队和紧急响应人员。炸掉行政区域能帮二排暂时引开注意力,但不可能持久。

  三个人扣上速降索,滑降四层,径直冲进权首的居住区。育儿室就在前方,他们先前决定不把粒子束径直打向育儿室上方,以免意外引发坍塌。雅列在滑降时明白了这个决定有多明智,虽然说起来是“外科手术”般精确,但粒子束还是将权首住处上方的三层楼破坏得一团糟,大量瓦砾直接砸了下去。

  “打开红外线装置,”萨根在速降时说,“灯光已切断,下面灰尘很厉害。”雅列和鲍林执行命令。粒子束的余能和下方闷烧的建筑物散发着热量,红外线视野内亮堂堂的。

  三个人刚进入权首住处,负责保安的警卫就撞开大门,冲进房间,扑向入侵者。雅列、萨根和鲍林解下降锁,重重落进底下的瓦砾堆里——艾尼沙的重力比地球更强。雅列掉在瓦砾堆上,险些被断桩刺个对穿,防护服立刻硬化,帮他躲过厄运。三个人用肉眼和红外视力扫视房间,确定警卫的位置,把情报送给上方。几秒钟后,屋顶上传来噼啪几声脆响,警卫应声而倒。

  “安全了,”阿历克斯·伦琴说,“这个区域已被封锁,我们没看见其他警卫。其他人正在下来。”话音未落,朱莉·爱因斯坦和另外两名二排战友就顺着速降索滑下来了。

  育儿室紧邻权首的私人房间,出于安全考虑,两个房间都是可封闭的独立单元,绝大多数暴力手段都无法突入(来自外太空的超强粒子束除外)。两个房间外面总是戒备森严,因此两者之间的安保手段很简单。权首卧室和育儿室只隔着一扇雕琢华丽的门,门上只有一道门闩。雅列开枪敲掉门闩,在鲍林和萨根掩护下走进房间。

  雅列正要检查左右死角,有什么东西猛扑上来。他蹲下就地一滚,抬起头,发现一个艾尼沙人挥舞着临时抓起的棍子,企图砸烂他的脑袋。雅列用胳膊挡开那一击,飞起一脚,正中艾尼沙人两条前下肢之间的位置,踢碎了他的甲壳,艾尼沙人惨叫起来。雅列从眼角余光瞥见房间里还有一个艾尼沙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一个不停尖叫的东西。

  前一个艾尼沙人咆哮着又扑了上来,咆哮戛然而止,但他还在向前冲,最后软瘫在雅列身上。艾尼沙人倒下以后,雅列才意识到刚才听见了枪声。他绕过艾尼沙人张望,见到萨拉·鲍林站在尸体背后,抓住艾尼沙人的披风,把尸体从雅列身上拽开。

  “他还没扑向我,你就应该干掉他才对。”雅列说。

  “再抱怨一句,我就让这鬼东西压死你,”鲍林说,“你就不能推一把吗?好让自己尽快脱身。”鲍林拉,雅列推,艾尼沙人翻身滚到旁边。雅列爬出来,仔细打量袭击者。

  “是他吗?”鲍林说。

  “说不清,”雅列说,“他们看着都差不多。”

  “走吧。”鲍林说着凑近端详那个艾尼沙人。她查了查任务简报,说:“就是他,孩子他爸。权首的配偶。”

  雅列点点头。贾翰·希奥,权首的配偶,出于政治原因和权首生下继承人。艾尼沙皇室的母系传统规定,继承人的父亲要在继承人变态发育前负责照顾继承人。传统还规定,在继承人册封典礼后,父亲必须在继承人身边守护三个艾尼沙日,象征他接受父亲的责任。这一点,还有与册封典礼相关的其他几个原因,决定了要在此时实施绑架。刺杀贾翰·希奥是任务中次要但关键的一部分。

  “他为保护他的孩子而死。”雅列说。

  “他是这么死的,”鲍林说,“不是为此而死的。”

  “我不觉得这对他有什么区别。”雅列说。

  “臭气熏天的任务。”鲍林说。

  房间一角响起枪声。自从进入房间以来持续不断的尖叫声暂停片刻,马上又更加急切地响了起来。萨根走出角落,一只手拿MP,另一条胳膊的臂弯里抱着一团拼命蠕动的白色东西。另外一个艾尼沙人倒在萨根开枪的地方。

  “保姆,”萨根说,“不肯把继承人给我。”

  “你问他要了吗?”鲍林说。

  “要了,”萨根指着扣在腰带上的小翻译器说,它将在任务后期派上用场,“反正我试过了。”

  “看来杀死权首配偶没什么用处嘛。”雅列说。

  萨根抱着的尖叫东西拼命扭动,险些掉出她的怀里。萨根扔下MP,抱紧那东西。萨根把那东西牢牢抱在胳膊和躯体之间,那东西叫得愈加响亮。雅列仔细打量那东西。

  “这就是继承人了。”雅列说。

  “没错,”萨根说,“事实上是她,雌性的。尚未变态发育的艾尼沙人。很像一条尖叫的大蛆。”

  “能给她打镇静剂吗?”鲍林说,“太吵了。”

  “不行,”萨根说,“需要让权首看见她还活着。”继承人继续蠕动,萨根用另一只手抚摸她,希望能让她平静下来。“狄拉克,帮我拿MP。”她说。雅列俯身捡起枪。

  灯光亮起。

  “妈的,”萨根说,“电力恢复了。”

  “我们不是炸掉了备用发电机吗?”雅列问。

  “是的,”萨根说,“看来不止一组,该走了。”三个人退出育儿室,萨根抱着继承人,雅列举着他和萨根的两杆MP。

  回到权首住处,二排的两名队员挂在绳索上。朱莉·爱因斯坦负责把守权首住处的两扇门。

  “他们负责掩护上面的两层楼,”爱因斯坦说,“洞口在这几层穿过的房间都只有单一入口,至少建筑图是这么画的。但最上面一层是完全开放的结构。”

  “运兵船正在来路上,”阿历克斯·伦琴说,“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刚开始交火。”

  “需要人手掩护我们上去,”萨根说,“还要压制最上面一层的敌方火力。既然是全开放的,那就是敌人要出现的地方。”

  “收到。”伦琴说。

  萨根把继承人递给鲍林,取下装备背包,掏出肩带,肩带上有个腹袋,尺寸刚好能装下继承人。她费了些力气,把嚎哭不已的继承人塞进腹带,扣好,斜挎在身上,肩带从右肩背后固定住。

  “我爬中间那根,”萨根说,“狄拉克,你左边,鲍林,右边。我们爬,爱因斯坦负责掩护,上去以后,你们掩护她和另外两个人出来。明白了?”

  “明白。”雅列和鲍林答道。

  “给我的MP装满弹药,交给爱因斯坦,”萨根对雅列说,“她不会有时间装子弹的。”雅列取出萨根MP的弹匣,取出他的一个备用弹匣装进去,把MP递给爱因斯坦。她接过去,点头致谢。

  “准备好了,”伦琴在上面说,“你们快点。”

  他们刚抓住各自的绳索,门外就传来了艾尼沙人沉重的脚步声。他们开始向上爬,爱因斯坦开始射击。经过上面两层楼的时候,雅列看见战友在冷静地等待,盯着各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融合意识告诉雅列,他们都怕得要死,正在等待决定命运的时刻。

  雅列听见上方传来枪声。艾尼沙人已经冲到了最顶上一层。

  萨根带着继承人,但没有MP和装备背包,一加一减,她的负担最轻,所以爬得飞快,领先于雅列和鲍林。爬到能抓住屋顶的高度,她伸手去够朱利安·洛威尔的手。但就在这时,两颗子弹斜着击中了她的肩膀,第三颗子弹擦过萨根的肩膀,击中洛威尔的右眼,打穿大脑,在颅骨内侧弹跳,钻进脖子,撕裂了颈动脉。洛威尔的脑袋向后一仰,随即落向前方,身体瘫下去,向前掉进洞口,恰好撞在萨根身上,撕开了装着继承人的肩带的最后几丝纤维。萨根感觉到肩带断裂松开,但正忙着保持平衡不掉下去,根本顾不上抓住肩带。

  “接住。”她说,阿历克斯·伦琴抓住她,把她拉上安全地带。

  雅列伸手去捞,但没有抓住,肩带离他太远。肩带飞过鲍林,鲍林一把抓住,肩带绕着她转了半圈。

  雅列感觉到朱莉·爱因斯坦在下面发出震惊和剧痛的情绪。她的MP陷入沉默。紧接着传来了艾尼沙人爬进权首房间的沙沙脚步声。

  鲍林仰望雅列,说:“快爬。”

  雅列拼命爬,不看脚下。经过宫殿最顶上一层的时候,他瞥见了二十几具艾尼沙人的尸体,尸体背后,活着的艾尼沙人数量更多,他们朝正在攀爬的雅列射击,雅列的战友用子弹和枪榴弹还击。他很快爬过他们,一个没见过的战友把他拽上屋顶。转过身,他看见萨拉·鲍林抓着绳索,一只手拎着肩带。下方的艾尼沙人瞄准了她。她抓着肩带,无法攀爬。

  鲍林望着雅列,微微一笑。“我的最爱。”她说,把肩带抛向雅列,第一批子弹随即击中她的身体。雅列伸出手,子弹打得鲍林在半空中舞动,冲击力超过了防护服的抵御范围,钻进她的双腿、躯体、后背和颅骨。雅列抓住肩带,提了上去,她向下坠落,摔到洞底。他感觉到她生命的最后一息,接着就消失了。

  战友拖着他登上运兵船,这时他还在哭喊。

  统治艾尼沙的是母系部族文化,很适合这个种族,其远祖是居住在蜂巢内的类昆虫生物。各大部落的母系族长投票选出权首,这个过程听起来很开化,其实不然,因为收集选票有可能牵涉到残忍得难以形容的经年内战,部落内要通过战斗决定由谁担任族长。为了避免权首即将卸任引发大规模动荡,权首当选后,皇位成为世袭,而且压力很大——权首必须在登基后的两艾尼沙年内生育并册封一名有生育力的继承人,以此确保未来的权力有序交接,否则所在部落的统治地位就将随其退位而结束。

  艾尼沙女族长会喝下富含激素的王浆,导致躯体大规模彻底变化(这是其血统的另一个产物),而且终生拥有繁殖能力,所以生产继承人很少构成问题,问题在于从哪个部落选择继承人的父亲。女族长不会因为爱情结婚(严格来说,艾尼沙人根本没有结婚的概念),因此政治考虑就成了焦点。无法爬到顶端的部落转而竞争(手段微妙得多,通常也不太残酷)配偶人选,好处是可以直接提升部落的社会地位,还有能力影响国家政策,这是配偶部落“嫁妆”的一部分。新登顶的部落权首选择配偶有两条途径,或者是最强大的盟友部落,以此充当效忠的奖赏;或者是最强大的敌对部落,前提是这次权首“投票”格外混乱,整个艾尼沙民族需要修补彼此之间的关系。相比之下,靠代代相传登基的权首选择配偶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了。

  菲莱布·瑟尔是现任瑟尔家族(这个部落在过去几百年间曾三次掌握权柄)的第六代权首。继位后,她从希奥部落选择了权首,这个部落在扩张殖民地方面野心勃勃,最终导致艾尼沙决定与勒雷伊和奥宾秘密结盟,共同进攻人类。由于在这场战争中扮演主导地位,艾尼沙将取得殖民联盟最好的几个星球,包括殖民联盟的母星凤凰。勒雷伊人分得的行星较少,但其中包括珊瑚星,殖民联盟最近在那里狠狠地羞辱了他们。

  奥宾人还是那么神秘,他们贡献的力量仅略少于艾尼沙人,但只要一颗行星:人口过多、资源耗尽的地球。地球的情况非常糟糕,以至于殖民联盟将其置于隔离之中。艾尼沙和勒雷伊都乐于让出地球。

  希奥部落鼓吹的国家政策使得艾尼沙倾向于对人类发动战争。尽管受到权首制度的约束,但各个艾尼沙部落还有各自的议事会。至少有一个叫盖伦的部落强烈反对袭击殖民联盟,理由是人类相当强盛,顽固得令人头疼,而且感觉遇到威胁就不太讲究原则。盖伦认为勒雷伊倒是个更好的目标,因为勒雷伊与艾尼沙敌对多年,在珊瑚星遭受人类重创后军力薄弱。

  菲莱布·瑟尔权首在这件事上没有理会盖伦议事会的意见,但她注意到盖伦部落明显对人类有好感,于是选择盖伦部落一名叫胡·盖伦的议员担任艾尼沙驻殖民联盟的大使。胡·盖伦最近被召回艾尼沙,观礼继承人册封仪式,与权首一起庆祝查法兰节。二排突袭时,胡·盖伦坐在权首附近,杀死权首丈夫并劫走继承人的二排呼叫权首时,他正和权首躲在一起。

  “艾尼沙人停止射击了,”阿历克斯·伦琴说,“看来知道继承人在我们手里了。”

  “很好。”萨根说。鲍林和爱因斯坦死了,还有几个士兵被困在宫殿里,她想把他们救出来。她示意大家登船。丹尼尔·哈维给她包扎肩伤,她疼得龇牙咧嘴。防护服完全挡住了第一颗子弹,但第二颗打穿防护服,造成了严重伤害,右臂暂时完全失去活动能力。她举起左手,指了指运兵船中央的小轮床。权首继承人维尤特·瑟尔被绑在轮床上,仍在不停地扭动,她不再尖叫,但还在呜咽,疲惫渐渐战胜恐惧。

  “谁给她打针?”萨根问。

  “我来。”雅列抢在别人开口前站起来,从萨根座位下的医疗包里取出注射器。他转身走到维尤特·瑟尔身前,无比仇恨这东西。脑伴把示意图叠加在视野上,告诉他从哪儿下针,要把长长的针头插进内脏多深,才释放针筒里的物质。

  雅列恶狠狠地把针头插进维尤特·瑟尔的身体,冰冷的金属扎得维尤特·瑟尔拼命哭喊。雅列揿下注射器上的按钮,把一半的液体推进继承人两个尚未发育的生殖囊的一个之中。雅列拔出注射器,将针头扎进另外一个生殖囊,推空了针筒。纳米机器人覆盖了生殖囊的内壁,自行燃烧,烧死组织,生殖囊的主人不可逆转地丧失了生殖能力。

  维尤特·瑟尔因为困惑和疼痛而哀嚎。

  “接通权首了,”伦琴说,“音频视频都有。”

  “接进公共频道,”萨根说,“阿历克斯,你到轮床边当镜头。”

  伦琴点点头,站在轮床前,视线对准萨根,把来自耳朵和眼睛的音频和视频信号接进脑伴,充当麦克风和摄像头。

  “接通了。”伦琴说。艾尼沙权首出现在雅列和运兵船全员的视野中。尽管看不懂艾尼沙人的表情,但很明显权首愤怒得都要燃烧了。

  “他妈的人类屎渣,”权首说(更确切地说是翻译器说,它没有逐字对译,而是表达出了文字背后的情绪),“给你们三十秒,把女儿还给我,否则我就向你们的所有行星宣战。我发誓要把它们化为灰烬。”

  “闭嘴。”萨根说,腰带上的扬声器吐出翻译。

  线路另外一头传来许多响亮的咔哒声,权首王庭震惊得无以复加。难以想象,居然有人敢这么和权首说话。

  “你说什么?”权首最后说,她本人也很震惊。

  “我说‘闭嘴’,”萨根答道,“你要是够聪明,就该好好听我说话,免得你我两方人民无谓受苦。权首,你不会向殖民联盟宣战,因为你已经向我们宣战了。你们、勒雷伊和奥宾。”

  “我完全不知道——”权首说。

  “再撒谎,我就割掉你女儿的脑袋。”萨根说。

  又是一阵咔哒声,权首闭上了嘴巴。

  “请问,”萨根说,“你们是不是已经向殖民联盟开战了?”

  “对,”权首过了好一阵答道,“或者说很快就将开战。”

  “我认为不会。”萨根说。

  “你是谁?”权首说,“哈特林大使在哪儿?我凭什么要和拿我女儿生命威胁我的人谈判?”

  “哈特林大使应该还在她的办公室里,努力搞清楚局势,”萨根说,“既然你认为没必要向她通报贵方的军事计划,那么我们也同样认为没必要。权首,你之所以正在和拿你女儿生命威胁你的人谈判,是因为你对人类孩子的生命构成了威胁。你之所以在和我谈判,是因为此刻你只配和我谈判。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你再也不可能和殖民联盟谈判了。”

  权首陷入沉默,最后说:“让我看看我的女儿。”

  萨根对伦琴点点头,伦琴转身望向又开始低声啜泣的维尤特·瑟尔。雅列看着权首的反应,权首从星球领袖变回母亲,孩子的痛苦和恐惧她感同身受。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权首说。

  “停战。”萨根答道。

  “还有另外两方,”权首说,“我们要是退出,他们一定会想知道原因。”

  “那就继续备战,”萨根说,“转而袭击你的一方盟友,我建议勒雷伊。他们国力衰败,突袭应该能拿下他们。”

  “奥宾呢?”权首说。

  “留给我们处理。”萨根说。

  “你们行吗?”女王显然很怀疑。

  “当然。”萨根说。

  “你难道说我们要掩盖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权首说,“你们用来摧毁宫殿的粒子束在几百里外都看得见。”

  “别掩盖,好好调查,”萨根说,“殖民联盟乐于协助艾尼沙朋友调查,到时候发现元凶是勒雷伊人,你们就有理由开战了。”

  “还有什么要求?”权首说。

  “有个叫查尔斯·布廷的人类,”萨根说,“我们知道他在协助你们。我们要他。”

  “不在我们手上,”权首说,“在奥宾那儿。你们尽管去找奥宾人要吧。还有什么要求?”

  “我们要你保证你会退出战争。”萨根说。

  “难道要签订条约?”权首问。

  “不,”萨根说,“你换配偶,由我们选择。”

  这话引得王庭发出了最响亮的一阵咔哒声。

  “你们杀害了我的配偶,居然还想挑选下一个?”权首问。

  “对。”萨根说。

  “为什么?”权首暴怒道,“我的维尤特已被册封!她是合法的继承人。如果我满足你们的要求,你们放我的女儿回来,她还是希奥部落的一员,按照传统,他们仍旧拥有政治影响力。如果你们杀死我的女儿,破坏他们的影响力——”权首泣不成声地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们这么做了,我为什么还要满足你们的要求呢?”

  “权首,”萨根说,“你的女儿没有生育能力。”

  沉默。

  “你们不会那么做吧?”权首恳求道。

  “已经下手了。”萨根说。

  权首抿紧口器,发出超越尘世的哀恸叫声。她在哭泣。她从座位上起身,在画面外痛哭,忽然重新出现,凑到离镜头最近的地方。“你们这些魔鬼!”权首尖叫道。萨根没有吭声。

  继承人册封后不能撤销。继承人无法生育意味着这条权首血脉的断绝。权首血脉断绝意味着许多年激烈的血腥内战,各个部落为了登基而竞争。如果各个部落得知继承人无法生育,他们不会等待继承人自然死亡才开始自相残杀。在位权首将被刺杀,让无法生育的继承人掌权,无法生育的继承人接着成为刺杀目标。权位唾手可得,很少有人会耐心等待。殖民联盟使维尤特·瑟尔丧失生育能力,宣判了瑟尔权首血脉的终结,艾尼沙即将陷入内乱。除非权首答应他们的要求,接受一件异常可怕的事情。权首本人很清楚局面。

  但她还是反抗了,权首说:“我不会允许你们替我挑选配偶。”

  “我们会通知各部落的族长,说你的女儿没有生育能力。”萨根说。

  “我会就地摧毁你们的运兵船,连同我的女儿。”权首尖叫道。

  “动手吧,”萨根说,“所有族长都将知道,是你这个权首的无能使得我们袭击艾尼沙,导致配偶和继承人丧命。接着你会发现不管你选择哪个部落向你提供配偶,那个部落都会拒绝你的要求。没有配偶就没有继承人,没有继承人就没有和平。权首,我们很熟悉艾尼沙历史。我们知道部落曾经为了更小的事情拒绝提供配偶,遭到联合抵制的权首都撑不了多久。”

  “不会的。”权首说。

  萨根耸耸肩:“那就杀了我们吧,或者拒绝我们的要求,我们把你丧失生育能力的女儿还给你;要么就按我们说的做,与我们合作,延续权首血脉,让艾尼沙民族远离内战。这就是你的全部选择。你的考虑时间不多了。”

  雅列看着各种情绪掠过权首的面部和身体,她是外星人,看起来很奇怪,但没有减少其中的力度。这场挣扎悄无声息,但撕心裂肺。雅列想起简报会上萨根的话:人类无法从军事上战胜艾尼沙,必须从心理上打垮他们。雅列望着权首逐渐屈服,最后终于垮了。

  “说吧,要我册封谁。”权首说。

  “胡·盖伦。”萨根说。

  权首转身望向胡·盖伦,胡·盖伦静悄悄地站在她背后,露出艾尼沙人的苦涩笑容。她说:“我并不吃惊。”

  “他为人不错,”萨根说,“而且会安慰你的。”

  “人类,你要是敢再安慰我一句,”权首说,“我就宣布开战。”

  “抱歉,权首,”萨根说,“我们达成协议了吗?”

  “是的。”权首说,又哭了起来。“噢,天哪,”她喊道,“噢,维尤特。噢,天哪。”

  “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萨根说。

  “不,不行,我做不到。”权首哭道。听见她的哭声,已经安静下去的维尤特·瑟尔又扭动起来,哭着要妈妈。权首再次崩溃。

  “你必须这么做。”萨根说。

  “求你了,”艾尼沙行星上最有权势的生物恳求道,“我做不到。求你了,人类,帮帮我。”

  “狄拉克,”萨根说,“动手。”

  雅列抽出战斗匕首,走向萨拉·鲍林为之而死的小东西。她被捆在轮床上,扭动着要妈妈,她将孤独而恐惧地死去,远离每一个爱过她的人。

  雅列也崩溃了,他不知道原因。

  简·萨根走到雅列身边,接过匕首,举起来。雅列转过身去。

  哭声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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