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惊扰的英雄面具
格 温妮丝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过边缘之地了。天气这么反常，她不得不从边缘之地那个位于麦夫部落和麦楠部落之间的可爱山谷里，搬到她姑姑的老铁铺，她的手艺就是在那里学会的。
她想死了沼泽巫狼和福狼，可是她最想念的还是听着狼们狂野不羁的歌声，在边缘之地住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喜欢了这些声音的陪伴。在所有的猫头鹰里，格温妮丝是最了解、最明白狼群的。
自从姑姑死后，她就可以把整个铁铺接下来，可她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她总觉得在铁铺里她每拉动一下风箱，她的白雪猫头鹰姑姑就会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不过，她回到猫头鹰王国，在她姑姑的旧铁铺里度过的这三个月里，一直没有发生这种事——直到今天晚上。
格温妮丝感到一阵微弱的电流从她的翕 [1] 羽一直蔓延到她的绒羽，也就是她翅膀边缘那些最柔软、最精致的羽毛上。伟大的歌佬啊，她心里默念着，立刻收拢自己的所有羽毛，瞬间变得又细长又光滑。这是猫头鹰害怕时候的表现，有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叫“紧缩”。格温妮丝的身体像婴儿的腿一样细软。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一直等到惊恐的感觉退去。森林在天亮之前，总是显得非常神秘。雾气诡异地在高高的松树和冷杉中间蔓延，像是给树枝裹上了布条。难道是……她试着不让自己有这种想法。
难道是姑姑还不能安息？难道银纱森林的无名流浪铁匠——就是猫头鹰们口中说的还在大地上徘徊的鹰魂——还有未了的心愿？雾气挂在树上，就像白色的常青藤盘绕出一个形状—— 一个白雪猫头鹰的形状。
鹰魂总是嘀嘀咕咕地说一些前后不连贯的话，基本上很难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就像格温妮丝这样心存抗拒的心理，那就更难听清楚了。格温妮丝从砂囊深处一直抗拒着。可是，终于，姑姑的话还是变得清楚起来。
“烦啊！”这句话清清楚楚、干干脆脆地冒出来。格温妮丝觉得翅膀上的羽毛窜过一阵电流。化为白雪猫头鹰的雾微微颤动着，在满月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格温妮丝刚才原本抓着风箱的拉杆，现在，她松开了爪子。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流了出去，升入夜色中，然后站在那一团栖息在冷杉树上的白雾旁边。她的羽毛一根也没有抽搐——绒羽没有，覆羽和背羽也没有。她低下头，可以看见自己正站在风箱旁边，身体因为惊恐，变成充满警惕性的长长一条，长长的影子跨过那一团橘红色的火光。
“烦？”她问。她的声音和刚才鹰魂发出的声音一样模糊不清。这个字像个泡泡一样，从她嘴里飘出去。她很奇怪，这到底是她说出来的话，还是她的想法在她面前变成了实体。
“被惊扰的人不是我。”鹰魂回答说。
这句话，其实不像是格温妮丝听见的，更像是感觉到的。而且这句话听起来和原来姑姑骂她时候的感觉很像。
“那是什么人呢，姑姑？”
“一……一个……头盔，一个面具。”
“谁的？”
“你……你……”鹰魂开始消散，话也变得模糊。
别走！别走！格温妮丝在心里喊道。
这时，答案突然从格温妮丝的砂囊深处冒了出来。爸爸，爸爸的面具？
一个为他定制的……英雄面具。
可是英雄面具是给狼族——
一个给受狼族敬爱的猫头鹰勇士的英雄面具！
格温妮丝心里涌起无数个问题，但是姑姑的鹰魂已经不见了。
一个给猫头鹰的英雄面具？就算这只猫头鹰深受狼族敬爱，那也太奇怪了！不过，更令人想不通的是，是有人打扰了她爸爸的头盔和面具的安宁。在猫头鹰的世界里，这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流浪铁匠的头盔、面具还有战斗用的爪子，一直被看做是最令人尊敬的圣物，特别是那种特别定制，绝对不卖的。如果他爸爸的头盔被人打扰，那他的鹰魂怎么能够安息呢？他怎么能够平和地栖息在格劳莫拉这个天堂一样的铁铺里呢？那里有用锤子和星星做成的风箱打造出来的最漂亮的东西，那里火炉里溅出来的火花，变成了天上的新星群。格温妮丝想起自己的爸爸，几乎要哭出来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就在这时，一片雪花飘落在森林里，它擦过树枝，粉碎了姑姑鹰魂的最后一抹残像，好像那不是雾而是冰做的一样。
“英雄面具被人惊扰了。”格温妮丝的声音在森林里回响，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荒唐。刚刚那一切，是她疯了，自己幻想出来的吗？她刚刚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她眨了眨眼睛。整个人缩在羽毛里。她的羽毛和原来一样蓬松，好像她从来都没有惊恐过似的。
可是，仍然有一丝真实的感觉，像个影子一样残留在她的砂囊里。就好像她姑姑鹰魂的一丝碎片融进了她心底最深处，成为她的一部分。她抬起一只爪子，轻轻地挠了挠肚皮上的羽毛。
格温妮丝在那场战斗过去好久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爸爸死了。她知道，他不是在战场上受伤以后立刻就死掉的，而是又坚持了好久，过了些日子才死的。曾经有传言说起过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但是更详细的信息就没有了。格温妮丝曾经回过他的铁铺，把一切都安顿好。她曾经觉得也许他会坚持回到铁铺，然后再和大地告别。她甚至去找过沼泽巫狼帮忙。沼泽巫狼的嗅觉灵敏是出了名的，可是她也闻不出格温尼多的下落，只能在最后说服格温妮丝放弃她的想法。现在，有人发现了格温尼多的墓穴，居然还盗了他的墓，甚至拿走了格温尼多在打仗时佩戴的头盔和面具。格温妮丝一定要接下这个任务，再次出发去找爸爸的头盔和面具，让他的英雄面具物归原处。
[1] 翕：鸟类躯部背面和两翼表面的总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