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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仅仅推翻仲裁者远远不够,你必须将瓦达姆城邦跟他一并从桑赫利奥斯的地表上抹除,因为只要这个城邦还存在,就会继续穷尽一切政治能量和影响力来向他效忠。

(舰长布兰‘尤塔拉尔对艾弗.麦德’特立加姆所述)

  • 桑赫利奥斯空间轨道,UNSC斯坦利港号

“抱歉,长官,”马尔说。“确实有点玩大发了,但我们开火也是迫不得已。”

奥斯曼但求自己的焦虑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硬下心来安坐在舰长席中,并未身子前探靠近安装在控制台上的摄像头。他们已经尽力了,换成是她也回天乏术。她必须用自己的自信感染他们。

“你们有权自卫,”她说。“咱们的外交手段也是有极限的。瓦兹没事吧?”

她能看到马尔身后乘员舱里的动静。只穿着背心的瓦兹靠着舱壁坐直身子,用一只胳膊拦在胸前,阻止内奥米进行急救。斯巴达失去了耐性,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牢牢按住他,这才给烧伤处喷上自愈泡沫。

马尔回头瞄了一眼,好像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把他铐起来。“他被几发抵近射击击中,小烧伤而已,不过我们起飞时他摔惨了。”

“长官,只是小碰伤,”瓦兹愤愤地大喊着。“我上船时撞了一下,胸甲磕到肋骨上了,死不了。”

“不管怎么说,我估计我们打死了四个人,”马尔接着说道。“我们没敢停下来数人头。”

奥斯曼耸耸肩。“就算这样可能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没错,他们注意到我们进了圣堂时就气疯了。没准当时我让那个折页脑袋进去把菲利普带出来能好点。”

“如果他告诉你没找到菲利普你也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另外,你们无意之中帮‘特立加姆募集到了支持者。”

马尔若有所思地挠挠鼻子。似乎他正在思索着更圆滑的答复。“嗯,依我看这就是军队里常说的塞翁失马吧。”

“好,留在空中继续观察。菲利普最多能走多远?”

BB插了进来。奥斯曼用余光能看到他,他正一动不动地悬浮在舵机控制台上方。“你肯定不会喜欢这个答案的。”他说道。

“说说看。”

“我确信自己破译出了部分铭文,鉴于其中大部分内容都与之相关,我称其为引导标示。”

“还有呢?”

“传送门,一整篇的传送门选项。考虑到他必须所有东西都动手摆弄一下的个性,他很有可能启动了其中一个。这就意味着他可能在银河系里的任何角落。”

奥斯曼的头皮发紧。可怜的伊万,倒霉蛋。与此同时,她内心中ONI那务实的一面好像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菲利普在哪不要紧,只要别在桑赫利奥斯上,不要落在能从他口中拷问出实情的敌人手里就好。她不知道哪部分人格才是真正的瑟琳.奥斯曼,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问题的答案。

“如果你已经知道它们是传送门,”她谨慎地说到。“那你能不能搞清楚它们通往哪里?至少咱们可以缩小范围。”

“好吧,你可以不用考虑地名了,因为它们过去和现在的名字根本就对不上,所以我必须依靠坐标来判断,但在我没有比对传送门与一个出口的实际坐标的联系之前我不可能搞清楚。因为,非常不凑巧的是,它们使用的地图不符合UNSC的惯例。”

“好了,可以了BB,我听懂了。现在还是告诉我点有用的消息吧。”

“长官,我赞成接着找,”马儿说。“如果没别的办法,至少先排除掉他在桑赫利奥斯上的可能。”

“这可是一颗相当大的星球。”

“我们会一直找到你下令取消行动。”

现在设定任何最后时限都非她所愿,但无所事事地期盼着最好的结局也绝不可行。菲利普依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并溜之大吉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而且他也绝非蠢才。就算BB的子程序彻底玩完了,他也能找到其他发送信号的手段。就算奥斯曼真想耸耸肩表示遗憾然后调头返回威尼西亚也不能这么做。首当其冲的,士气会受到致命的重创。

绝不留下任何一个人,这是ODST的期望,内奥米也是如此。

她查看了实时地图。塔卡号即便在隐身模式下依然被标记为一个蓝色的小图标,只有斯坦利港的电子眼能够识别到。“看来你们已经离昂托姆二十公里远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可以使用热成像仪,应该不会招来随机的炮火。不过可惜他没有安装神经植入物。”

“下回他再走丢我就亲自往他脑袋里塞一个,简单粗暴。”

“我冒出个想法,”BB说。“如果传送门能通往桑赫利奥斯的任何角落,它们可能会指向另外一个先行者遗址。能不能让胡德上将跟仲裁者甜言蜜语一番讨来一份遗迹的分布图?这样能为咱们节省大量用于侦查的时间。”

“我会去问的。中士,你们的口粮能支撑多久?”

“如果省着点够用一星期,”马儿说。“水没有问题,因为下面的河流有的是。”

“好,一小时后再汇报。”

视频链接关闭了,奥斯曼依然盯着显示着ONI标志的屏幕。BB飘近了一些,落在控制台上,好像要跟她来场知心谈话。

“你更喜欢直接听他们汇报吧?”他说。

她点点头。“无意冒犯。实时数据是个好东西,但我必须亲自过问手下的状况。”她把双手撂在舰长席的扶手上。“好了,咱们接着干正事。跟我说说仲裁者那边情况如何。”

“他正在奋力守住瓦达姆。想听听吗?”

BB将舰桥音响切换为外放模式,播放着轨道上侦查无人机传来的信号。奥斯曼只能猜测通讯双方实际上是怎么个情形——因为正有数十个频道正被同步监听——但BB的速度惊人,这就意味着她每次听到的只是一个人在讲话,而且已经翻译成了英语,但依然杂乱无章难以跟上。她仔细听着,寻找着人名,忽然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艘船没有答复……无畏决心号坠毁了吗?……无所谓,如果意志坚定,有没有‘特立加姆咱们都能成功……找到虔诚判罚者号……又有十五艘飞船加入了我们……转动炮口,蠢货,用它们对准要塞。……”

谁知道他们高效运作的战争机器出了什么问题呢?圣‘西由姆人不在了,他们依然在重整舰队。她看着BB。“看来虔诚判罚者号又回来了。之前我还真琢磨过她发生什么事了。我总是记不住他们彼此进行焦土轰炸的倾向。”

“他们的大型战舰极度紧缺。看起来为数不多的几艘中还有一部分被他们断送掉了,但他们要除掉仲裁者用不上太多飞船,因为他的资源跟他们一样匮乏。”

“他要落败了吗?”

“是的。他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有时集权的缺失也能成为可以利用的优势。”

“那眼下除了旁观之外咱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我已经向上将报告过最新情况了?”

“然后呢?”

“她还在力劝胡德出动无尽号,论据缜密到我虚拟出来的身躯都要五体投地了。她问胡德是不是该出手帮助他的桑赫里哥们了。很快咱们就能见到一艘旗舰载着两位最高指挥官大驾光临。”

“什么?她打算让无尽号来这?胡德也跟着来?我的天啊。”

“ONI向来服务到家。”

“他们甚至同意一同参战了?假如那些未经检验的技术出了毛病,听起来这是在高层制造权力真空的捷径啊。”

“我怀疑他们中任何一个都不想让对方单独拿着钥匙出来兜风。话说回来,ONI倒是没什么问题,你已经被立为储君了。只不过胡德出了问题舰队可糗大了。”

支援这种规模的撤离行动他们犯不着出动无尽号这样的战舰,尤其是在桑赫利奥斯还在寻找新的方向并深深陷在自己内部问题的泥淖之中的时刻。不过奥斯曼意识到如果她处在帕兰戈斯基的位置上也会做相同的事:对战舰的能力进行早期测试,警告桑赫里人他们已经无法再作威作福,在更严苛的环境下考验船员素质发现软肋,同时还是趁势灭掉几条有朝一日可能找地球麻烦的桑赫里战舰的完美借口。

干吧,长官,放手一搏。不过要记住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真奇怪那些船员的家人是怎么忍受这种漫长而不知所踪的任务部署的,”奥斯曼说。

“大多数军官都是单身青年。”

“我只是好奇而已。UNSC的单身失败者。”

“哦,用不多时他们就能有一万七千名同船战友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家人是柄双刃剑。既可以为其存在而浴血拼杀,又会为失去他们而痛心疾首。只不过我永远体会不到了。

奥斯曼盯着显示器,急切地想忘掉也许终将在K-5内埋下隐患的家庭难题。她切换到瓦达姆上空无人机的视角,试图找出哪条烟柱来自无畏决心号。也许那能解释为什么她联系不上‘特立加姆。他死了吗?如果是这样她必须另辟蹊径继续自己的计谋。他绝对不会是唯一一个足堪利用的桑赫里宗教狂。

“干这种工作很难维系正常的人际关系,”BB忽然说道,显然还在为“单身失败者”这个词耿耿于怀。“并不仅仅是因为选拔胜任者的海军人才中有太多霍加思舰长那类的老鼠屎。”

奥斯曼发自内心的赞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但她愣住了。与BB对话时最让人不安的问题是他从来不需要向她提问,他拥有所有关于她的记录在案的信息,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打算亲自去看的内容。他还毫无差池地将其牢记于心,包括所有她忘掉的人名和日期,即便她对自己按照人类标准来看算得上过目不忘的本领深感自豪。但太多的谈话内容都与过去相关,其他人一无所知的细节和事件所构成的知识财富都能被他翻出来,或引为谈资,或被人以礼相询后倾囊相授,而BB不会为其中任何内容而动容。BB的过去几乎不存在,而她对他最着迷之处在于作为一个实体,作为一个人来说,他跟那位捐献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另外他是如何接受自己将在短得不公平的时间内死去的事实的。

不过他对她看待事物的感受所知甚少。档案上没包括这个内容,这也是他聊天的内容总是显得非常唐突的原因。这也是仅存的真正值得讨论的话题了。

“你说得对,”她说。“只有一份工作对女人的社交生活造成的影响要大于担任ONI上层军官,那就是成为一名斯巴达战士。你跟内奥米聊过这话题吗?”

“我的数据芯片还插在她脑袋里,哪敢呢……”

“算你聪明。”

奥斯曼差点问他是否认识那个大脑的捐献者,但还是打退堂鼓了。BB现在是她最值得推心置腹的朋友,她无法确定这个事实让人悲伤还是太不现实。“我得抽空来杯咖啡,”她说。“要不趁着白天多遛几层甲板我的屁股就要长在椅子上了。”

斯坦利港号显得比以前更宽阔空旷了。军官餐厅里有一块公共区域的面积小到足以让只有六人的队员们感到舒心,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帕兰戈斯基奖励给小队的上等牙买加咖啡,回忆起阿吉不停敲打着咖啡机直到将它改良完善的情景时不禁会心一笑。但紧接着她就想到了菲利普,然后收起了笑容。

刚过了几天而已,叛乱并未席卷所有的城邦,他一定能渡过难关。

她阖上双眼啜了一口。有那么一会她都神游体外了,BB的声音差点吓得她呛死自己。

“我觉得你会对我找到‘特立加姆的消息非常高兴,”他说。“至少找到了一部分他的船员。”

奥斯曼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起身返回舰桥,一路小跑。“你能联系上他们吗?”

“正在努力。他的飞船起火了,但他似乎在要塞外建立了前线指挥基地。”

她登上舰桥时,BB已经在用桑赫里语跟某人交谈了。她能够听到英语的同声传译。

“舰长,我坚持如此,”BB说。“我们必须和‘特立加姆通话。把他叫来。”他把声音压低到细不可闻的程度。同时听到他用三个声音交谈的确令人印象深刻。“我给他们发送了伪造的数据,让咱们看起来像是一条吉格亚尔飞船。我聪明吧。而且等会你的声音在他们听来将纯正得足以让人信服。”

奥斯曼坐了下来,竭尽所能地从形似秃鹫的雇佣兵的角度思考。没必要敲着桌子告诉他们为他们提供军火的ONI军需官驾到了。“舰长,”她说,尽量表现出吉格亚尔式的不屑一顾。“我要求跟‘特立加姆通话。”

BB投射出一张黄色小字条并送到她的眼前。上面写着:是弗齐,还记得弗齐是谁吗?朱尔的朋友。

“你是谁?”弗齐咆哮着。

“你只要知道是我给他提供武器的就够了。”

“除非你现在恰好带来了一艘战舰,要不依我看他没空跟你闲扯。”

“告诉他,”奥斯曼低声说,“等瓦达姆的盟军现身他就用上我了。”值得赌一把,反正只是说说而已。“把他叫来。难道他已经死了?”

频道里一片寂静。奥斯曼等待着:BB慢慢地旋转,这个动作相当于用手指敲桌子。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无线电里,是‘特立加姆,而且听起来不太高兴。

“虔诚判罚者号在哪?”他质问到。“我们一整天都在联络你。”

这个问题既始料未及又让人极度兴奋。BB冒充吉格亚尔人这张牌打的漂亮。‘特立加姆只用了一句话就帮他们开辟了情报的新天地,其中最为重大的信息就是吉格亚尔人控制了一条战列巡洋舰。该死,他们得到了判罚者号。

“我是奥斯曼,”她说。“菲利普在哪?他不见了,我的人去过圣堂,但他没在那里。”

‘特立加姆深吸了几口气。他无法承认自己的盟友是人类,至少身边有同僚的时候不能。他最好对此闭口不谈。

“他不在我们手里。”

“那就赶紧去找他,要不然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我们即将取得胜利。”

“暂时而已。”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在虚张声势,大体上如此。但你正身处混乱之中,不管运气是否站在你那边,都承担不起弃我于不顾的风险。“我要找回菲利普,放出话去,尽你们所能找到他,而当战局不利于你时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有事瞒着我。”

“去找他,然后告诉你的手下不准对我的小队开火,听懂了吗?通话完毕。”

BB切断了通讯信号。奥斯曼还以为自己会心跳加速,但却没有。她又掌控了局面,这种感觉很棒。

“舰长,务必记得提醒我千万别和你玩扑克(吹牛是西方的牌技之一),”BB说。“这可不光因为我没长手。”

“很好,咱们还套出了意外收获。BB,你骗人真有一手。”

“而他弄丢了一艘战列巡洋舰。哎呦。发生这种烂事不让你心烦意乱吗?”

此前奥斯曼在寻找菲利普的问题上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但她意识到她迟早都会进入正确的角色。K-5被派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桑赫利奥斯保持分裂状态,这就意味着不能立即让他们分出胜负。

还有……虔诚判罚者。现在这种时候,吉格亚尔人能将她作何用途?

“我有种预感,咱们必须对她留个神,”奥斯曼说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 ONI特里维廉研究所

马格纳森博士伸出手。“我看咱们最好进行一次血检,”她说。“你的症状没有好转。”

坐在床铺上的朱尔艰难地抬起脑袋。在人类面前示弱是莫大的耻辱,但他已经两天无法进食了,他发觉保持警觉越来越困难。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说。“你对桑赫里人的生理特点能有多少了解?”

她抱起双臂,思索片刻才开口回答。“实际上现在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通过解剖尸体足以了解许多东西。”

“你们利用了我们的阵亡者的尸体。”

“换做是你难道不会?”她又伸出手,手掌向上。“来吧,一点都不疼。”

她的右手里拿着一根细小的笔状物。他伸出手掌,对即将发生的事完全摸不到头脑,而她只是用那支“笔”碰了一下他的一根手指,只有轻微的针刺感,仅此而已。

“好了,”她说。“完成了。我们会查验它,看看能不能找出你病得如此严重的确切原因。与此同时,我必须将你的饮食恢复到过去的食谱。胀气总比腹泻呕吐强。”

“我不饿。”

“你会的,迟早的事。”马格纳森靠向他。他不知道就算下决心掐死她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力气。“现在咱们说说你提到过的外出的事。”

她曾经三心二意地做过承诺,但他从来没期盼过她会遵守诺言。说谎对人类来说轻而易举,以致他们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这么做。

“你要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我向你做过保证,”她说。“但还是要采取必要的安全防范措施。”

“我又无法从这个星球逃走,”眼下他连离开温水浴缸都费劲。“你自己说过的。”

“你依然有能力造成重大破坏,而且在特里维廉上你肯定会发生意外。我所说的意外确有其事——对于外面的情况我们所知甚少。就当这是折衷手段吧。”

她退了回去,然后打开房门。一个哈拉克人飘进房间,拿着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一个爆炸挽具,跟鬼面兽曾经安装在哈拉克人身上防止他们落入敌手的种类一模一样。

朱尔怀疑这个生物是否享受着这种讽刺,甚至不清楚他是否明白讽刺为何物。它拿着挽具靠向他,不远不近地停在他的面前,将它挂在触手上,就像一位等待侍候他试穿新长袍的仆人。

“这个装置只会在我们长时间找不到你的情况下爆炸,”马格纳森说。“而且我们现在有全方位的卫星覆盖,你在其中无所遁形。”她走到床边向外望去,一只手按在强化玻璃上。“天气真好啊。不过天天如此。这里的气候管制系统真让人啧啧称奇。”

朱尔对戴上挽具的念头非常抵触,但每当他多看上它一眼,一个逐步形成的念头就越发完善,一个新的可能性出现了——那非他所愿,但如果其他办法统统失败也许能成为达成他的目标的终极手段。总共有多少个哈拉克人?他能不能设计让他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引爆这个装置?

但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想再见到瑞雅,我的要塞,我的亲人。

“我拒绝穿上这东西,”他说。“我不是畜生。”

“这是让你外出的唯一办法,如果我是你的囚犯你又会怎么做呢?”

他的当务之急是离开牢房,其余的细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事关重大,机不可失,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决心在使人虚弱的病痛折磨下正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地被慢慢消磨。他考虑要不要默不作声地妥协。这样做也许会安抚她,也可能让她更加警觉,但到头来他不确定这是依然否无关紧要。

“好吧,”他从体侧伸出双臂。“我无法再忍受这四面墙的束缚了。”

哈拉克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升高度将项圈部分套在朱尔的脑袋上。他能看到它的触手狂热地挥舞,还能感受到它们带动的空气运动。这个生物贴着他的身体改造了挽具,领子比朱尔之前想的要紧。

“这东西能听懂我的话吗?”他问。

“可以,他也有翻译装置。你想不想听懂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马格纳森微笑着盯着她的平板电脑。很明显哈拉克人在跟她交流。“他说他听人提起过哈拉克人穿戴这东西并无不适,当然等他们摘掉之后就不这么想了。”

朱尔依然在忍受人类式的幽默。他对讥讽的理解比之前深刻了一些。也许那句评论是她加上去的,或者也许真的是哈拉克人所说,但无论是出自谁之口他们都是在讥笑他。哈拉克人也有挖苦人的一面的念头尤其让他无法忍受。它们只是机器。

这个生物将挽具安装完毕。朱尔看不到固定夹或是闭锁结构,也没有明显的能解开束带的连接点,而且他能确定试图切割或是撕裂它们都会触发爆炸装置。

“帮我问它个问题,”他说。

“你可以自己问他。他叫漂游,是长于漂游的简称。”

“如果你执意如此。”朱尔发现跟它进行眼神交流是不可能的,它的眼睛太多了。“如果你们可以安装爆炸装置,为什么不能自己移除呢?”

漂游飘到窗边,从马格纳森的手中拿过平板电脑。她似乎对它——或是他——兴趣盎然,甚至可能青眼有加。哈拉克人分解和重新安装设备的速度快得让人很难看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漂游触手上的绒毛变成了透明的一簇,几秒钟之后他似乎从平板电脑上的屏幕上拆卸下一块指甲大小的一块,然后将那个设备还给了马格纳森。接着他朝朱尔飘了回来,一只触手上拿着那个小碎片。

“那是什么东西?”朱尔质问道。

漂游将那个物体安装在朱尔的挽具上,它立即跟布料连为一体,像装饰性的银饰一样别在上头。

<略加改进,这样你就能听懂我的话了。>

与其说朱尔是听到了这些话不如说是感觉到了它们,就跟他脑子里埋设了一个通讯器一样。“我听懂了。”

<他们告诉我你们向我的族人保证过这样做是为了他们好。他们说如果被活捉人类就会强迫他们毁灭先行者的造物。>漂游顿了一顿。<现在我们知道那是谎言。>

朱尔不知道他是否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少许复仇的快意。不,哈拉克人只在乎维修和创造。如果它们真有一点情感的话,也只是先行者设计他们之初赋予的对故障的机械设备的怜悯之心所造成的反应。如果换成人类……他现在对人类的了解已经非常充分,足以意识到如果人类奴仆翻身做主绝对会大肆报复。

马格纳森在平板电脑上查找着什么东西。“找到了。这回你去哪我都追踪得到了。”

“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朱尔问。

“可以,但要小心车流。”这个建议听上去很蠢,但她又开始傻笑了。“漂游是这里的原住民之一,所以我确定他可以担任你的‘向导’。”

向导这个词并未翻译为桑赫里语,但它的含义能从上文中明确地推断出来,而且朱尔对这个词留上了神。他正在一个单词接着一个单词地学习着。比如折页脑袋,他终于搞懂了其中的含义。

武装卫兵退到一旁放他通过,完全目无表情,但他的下巴略微缩回,似乎觉得朱尔让人恶心,正试图屏住呼吸。这个人类如果没有不许杀死他的命令可能真的会这么做。朱尔忽然走进了一条狭窄的无甚装饰的走廊,明亮而诱人的阳光从末端大门上的矩形窗口中透了进来,他感觉自己的胃在抽搐疼痛,脚步虚浮,但他仍竭尽所能昂首挺胸阔步朝门走去,在呕吐腹泻了两天之后重拾尽可能多的荣耀。当他靠近时门打开了。

空气甜美清新,闻上去如花似蜜。朱尔畅快着呼吸着它。他正站在预制建筑围成的四边形中心区域,草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从建筑的空隙中,他能看到更多的灰色和铁青色的建筑此起彼伏,此外,在遥远的地方,人类绝对无力建造的华美塔楼高耸入云。

马格纳森轻轻滴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吧,”她说。“去走走。”

“去哪?”

“参观先行者的遗迹,能让你振作起来。另外漂游还能带你参观我们种植伊鲁坎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朱尔每天都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上百次,没有一个答案能让他信服。她顺从的太快了。而我对她也表现出了相同的一面。但如果这就是她的目的所在呢?如果她出于某种原因正在观察着我,而这一切正是她想要我做的事呢?只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朝逃离特里维廉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他可以不停追问自己无穷无尽的问题但在毫无作为的困局中了却残生,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他步履维艰地跨过草地,在发现那个哈拉克人就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时非常不痛快,但他还是继续穿过建筑的空隙,朝开阔地走去。他经过三两成群的人类,其中一部分身穿各种土褐色的宽松臃肿的连体式服装,衣服上的等级标识他不明其意,另外一些身上的制服上带有他熟知的金色标记。他们看着他时脸上的表情有一部分他能认得出——厌憎,猜忌,担忧——还有一些他不能理解。但他们中没有一个看起来受到惊吓或是恐惧。在这里他不是胜利者,征服者或是侵略者,他是他们的阶下囚,最多能引发人们的好奇,往坏了说只是个惹人厌弃之物而已。

当最终停下脚步时,他的双腿都在颤抖。他转过身回望人类的聚居地,再次注意到它扩张得有多么迅速。

<你不知道你正在前往何处,>漂游说道。<想不想看看先行者的建筑?最近的一座离这里一公里远,伊鲁坎麦田要近一些。>

“那就先带我去麦田吧。”

漂游除了直接将他带往正确的方向外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举动。哈拉克人通常只有在有人提问时才会答话,绝对不会主动交谈。它们为什么那么做呢?它们只是机器而已。朱尔现在能望见伊鲁坎麦田了,一条黄绿色的叶片和笔挺的白色麦穗组成的又长又宽的带子一直延伸到一座小山坡上。这件事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这种作物需要两季才能成熟,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庄稼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发育成熟了。单只发言都应该花费更长的时间。他还记得儿时在比坎要塞周围的庄稼地里游玩时的情景,他从地垄沟里挖出咕噜人刚刚手忙脚乱播下的种子,惹得后者愤怒地对他指手画脚。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问。“他们是如何这么快速地种植它们的?”

<利用了许多技术,>漂游说。<而我们为他们建造了空间泡。>

朱尔不明白空间泡所指何物。“一座温室?一个蔬菜大棚?”

<迁跃空间,存在于当前时间外的另外一个时空。时间流逝有时慢一点,有时快一些。>

他曾遇到过的哈拉克人中没有一个有能力操纵时间。这使得人类将这些生物作为武器加以运用的危险更大了。朱尔暂时未想到滥用他们能力的诸多方式,但他非常确定这种事一定会发生。他穿过麦田,对这些作物是人造的将信将疑,但当他无意间踩在上面时叶子发出的气味的确比较浓烈。当他爬上山顶向下俯瞰时,发现了另外一番本不应该出现在本身就是个骇人谎言的星球上的景象:成群的科洛兽在看似用铁条随意弯曲组合而成的高围栏中徘徊。围栏的地板是混凝土制成的,那些牲口正在啃食着网状食槽里成堆的伊鲁坎。

他用了半天才弄清楚自己眼前的情形。一个围栏中的科洛兽强壮而健康,毛皮浓厚而光滑。另外一个围栏里的则瘦小倦怠,其中几只瘫在地上,身子侧面不住起伏。他无法确定人类干嘛要将他们分成两群。

“人类知道该如何照料这些牲畜吗?”朱尔问。他不知道,但就连白痴都能分清科洛兽染病是什么模样。“那个围栏中的科洛兽怎么了?”

<他们病了,>漂游说。<其他的没有。>

很明显漂游具有神秘莫测到让人发指的天赋。等到下回马格纳森来的时候朱尔能从她那获得更多的答案。他想知道那些科洛兽是不是染病了,而这种疾病是不是正是他症状的根源。他绕过兽栏继续前进,漂游加快速度拦住了他。

<方向不对。>这个哈拉克人格外地强硬。<最近的先行者建筑在另一个方向。你身体虚弱,走不到其它的建筑。>

朱尔现在除了找个昏暗的角落倒头大睡之外别无所求,但他现在相对自由一些,他下定决心要充分利用这种自由。

“那就带我去最近的废墟吧。”

<它们不是废墟。>

也许它对那些建筑满怀崇敬。对哈拉客人来说废墟这个词没准是大不敬的,而且朱尔也知道在自己的故乡即便是一堆剥落的废弃石砖对于僧侣们来说也无比的神圣,亵渎那些圣迹依然是死路一条。他寂静无声地跟着漂游,离他在远处望见的华丽塔楼越来越近,直到他能看清金色的石砖的形状和精美的雕工。这两栋建筑看起来就像是昨天刚落成的,堪称完美之作。

“看来他们真的并非废墟,”他说。曾经有许多保存完好的先行者留存的建筑,但没有一个状况如此完美。“它们是什么建筑?做什么用的?”

<他们依然功能完备,>漂游说。

“功能完备?”

<对,>漂游说道,并未进一步做详细的解释。

  • 昂托姆八十公里外,亚格洛里,奈斯‘亚伦要塞

“你是什么东西?”艾拉尔质问道。其他女人围在她身旁,全都拿着武器紧盯着菲利普,他们似乎在掂量能从他身上切下多少肉。“还有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菲利普除了表现得谦恭无害之外没有其他可以依赖的策略。他看见少年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厅,想窥探他们的母亲正在做什么。要是运气好,这些女人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开枪。

“我叫伊万.菲利普,”他说道。接下来才是最大的赌注。如果这座要塞选边站队了,那它是属于哪派的?他为别出心裁地掩饰自己的身份做好了准备。“我是个……语言学家。仲裁者允许我拜访神圣的遗迹以便研究上面的铭文,但我迷路了。”

女人在他身旁俯下身。有几个孩子的身高都跟他不相上下,但最让他担忧的还是那几把等离子手枪。

“怎么办到的,‘伊凡菲利斯’?”

菲利普等待着祭出厄若姆这张王牌的时机。没准哪个孩子正好带着一个。“你是问我怎么走丢的?”

“对。不会有人偶然走失来到这里。”

“可我就是这么来的。我跨进了昂托姆圣堂里的先行者传送门。”

这句话比他所预料的功效要大得多。艾拉尔靠了过来,瞪视着他的眼睛。这真是个可怕的瞬间,如同你能感受到野兽的呼吸,无法确定它是要舔你还是咬住你的脸。“不可能。从没有僧侣成功办到过,人类更不可能。”

邓戈插嘴道。“他做到了,夫人,我看到的,他突然出现在圣迹废墟里,是直接冒出来的。”

菲利普身边的每个人都惊得后退了一步,好像被刚升起的太阳晃到了眼睛。他也许能让他们像对待创造神迹的圣徒一样欢呼致意,不过看起来他们更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扯着四肢把他撕成碎块。他决定趁着还能说话赶紧打破僵局。

“传送门上有个像厄若姆一样的锁,”他说。“我解开了它。想让我给你们演示一遍吗?”

他们看上去都很困惑。此前他敢肯定所有人都知道厄若姆是何物,但现在没那么确定了。这时一个大一些的孩子走上前来,将一个抛光的乌木球塞到他的手中。菲利普会心一笑,信心满满地开始旋转内部的套球。厄若姆核心里的石头逗弄人似的咔咔作响。

咔嗒……咔嗒……咔嗒。

这次花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久。他能感觉到部件的移动,也能听到球体内部旋转分离时木头摩擦发出的微弱声响。

该死。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些质疑的眼神。在这节骨眼上失去了神奇的魔力对他来说糟糕透顶。甚至两个咕噜人都在他将厄若姆沿着纵轴旋转了一大圈时呆若木鸡地观望着。恰在此刻忽然传出代表核心已开启的咚的一声,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把石球晃到汗津津的手掌上。那是个带着黑色纹理的深红色圆球,有弹珠大小。

“不知为何在我看来厄若姆就是参照那些锁制作的,”他说。“它和先行者多少有点联系。”

艾拉尔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很聪明,但我希望你能发挥更多的作用。你看起来不像是士兵,那才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她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扭进大厅,朝一扇窗户走去。这座要塞到处是粗糙的石砖和不平整的水磨石地面,还陈设着粗鄙厚重的木制家具,跟他在瓦达姆时拜访的光洁平整古色古香的地方完全不同。当他从窄条波纹玻璃窗想歪望去时,沿着浅浅的山谷能看到一层浓密的烟雾。现在他能看到远方的建筑了,那里肯定就是城镇所在的地方。

艾拉尔靠向菲利普,好像在查看他在望向何处。他从来没跟一大群桑赫里女人困在一个房间里,她们身上带着清洁的羽毛的气味,跟男子身上皮制坐垫套的味道截然不同。孩子们边盯着他边令人不安地轻轻晃动着脑袋,让他想起了正在学习猎蛇的猫鼬幼崽。他觉得自己就是猎物。

“我们的丈夫去攻打仲裁者了,”艾拉尔说。“趁着他们不在,拉卡鲁要塞的元老想来侵占我们的土地,因为他是个只敢攻打女人和幼童的懦夫。”

老天啊。我刚才真应该接着赶路寻找仲裁者的手下。“他向仲裁者效忠,对不对?”

“谁能让他占据我们的领地他就向谁效忠。”她长嘶了一声。“他们就快回来了。”

“回来?”

“我还以为你能听懂桑赫里语。”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担心而已。”

“那就让这东西安抚你吧。沙巴尔,把它给我。”艾拉尔朝另外一个女子伸出手,从她那接过一把手枪。他把它摔在菲利普的手掌上。“会用吗?”

对他来说它太大了,必须像拿冲锋枪一样双手握持,等他看到一群家庭主妇一只手就能轻易举起相同的武器时他觉得更加窘迫了。

“你得教教我怎么用,”他说。就像我是第一次学习使用火器那样。瓦兹,你还保证过要教我开枪呢。“这是扳机吗?”

“对,能发射至少一百次。不过如果你扣住不松手,它就会蓄能超载,这样就能摧毁更大的目标——前提是在等待的0这段时间里你没被打死。”

“那我还是保持单发射击吧。”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菲利普想起了那些从头顶呼啸而过的战斗机。“这东西对女妖战机有用吗?”

“现在他们切断了我们和市镇的联系,没必要用飞行器。他们想完好无损地占领这片农场,就得发动围攻。尤其是我们还击落了一架他们的小型飞船。”

又是围攻。天啊,又来了,这不可能是真的。我现在跟巴克老妈(美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数个著名匪徒的母亲)和他的姐妹们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先出火坑又进油锅的他究竟会落得怎样的结局?他的眼睛无法离开那把手枪。它对于他的危险没准比对敌人都大。他多快能打完一百枪?

“我必须联系我的飞船告诉他们我的位置,”他说。“你能让我联络仲裁者吗?”

“他没工夫救你。”艾拉尔抬起空闲那只手示意他噤声,侧过脑袋,似乎听到了什么。“沙巴尔,带着安格依人一起到后门去。伊凡菲利斯,你的通话必须延后了。”

有东西轰地一声撞在了他身后厚重的大门上,一些油漆的碎屑晃了下来。浓烟从裂口处钻了进来。大部分孩子都逃上了楼梯,但年纪稍长的留了下来,有的拿着木棍,其他的握着小型手枪。干嘛不给我那种枪呢?也许它们都是玩具吧。只不过假如一支疯狂的桑赫里突击队现在就破门而入,菲利普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扣动扳机的勇气。他甚至不想要检验这个想法的机会。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在这当口上外面的家伙里不会有人会在意他是桑赫里人还是人类,而且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人依然将他的种族视作敌人。

轰。大门再次颤抖,听起来就像脑袋上炸响了一个惊雷而非攻城锤。他猜有人朝着大门使用了某种等离子武器。轰。艾拉尔和几个女人只是淡定地站在原地,缓缓地举起了手枪。轰。这时一扇门从折页上猛然脱落了。

菲利普瞧见一把武器伸了进来,但它就此停住不动了。从这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无法从门口移开了,也没工夫左顾右盼。耀眼的能量弹射了进来。他没有蹲下身,而是本能地扣紧了扳机,然后持续不断的曳光弹拉成的火网填充了他的整个视野。就算挨子弹的一方真的是人或是尸体,他所能看到的也仅仅是模糊的人影。噪音,气味和浓烟让他头昏脑涨。他把手枪攥得太紧,右手都开始麻木了。直到一只桑赫里人的大手拍在他身上他才停止射击,这时才意识到现在所有的声响和等离子束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门口躺着几具尸体,后背上都冒起了黑烟,大门几乎被完全烧成了焦炭碎片。

“住手,”艾拉尔厉声喝止。“那扇门已经死透了。”

菲利普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不管他看向哪里眼睛里都充满了红色的光斑,和盯着光源看之后造成的后遗症一样,但他劲头十足,又恢复了高度亢奋的警觉,几乎让他颤抖起来。上帝啊,他爱上这种感觉了。他被吓得屁滚尿流,但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和肌肉纤维,几乎能看到它们。艾拉尔快步朝枪战后散落的残骸走去,然后用脚把一具尸体翻了过来。

“你攻击妇孺,还弄脏了我干净的地板,肮脏的垃圾,”她对尸体咆哮道。“来吧,抓紧时间,咱们必须把门堵好。”

菲利普刚想朝外看看,就被艾拉尔用一只手拽了回来。孩子们和成年女性一窝蜂涌进房间往回拖家具,木条和合成板材,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古怪噪音,然后开始匆忙地封住门道。他们显然接受过自卫的训练,似乎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职责。菲利普真希望自己刚才数一数射出了多少发。他瞪着手枪,怅然若失。

老天啊,我是该给这东西充电,还是换电池组?这得花上多长时间?

他完全没了头绪。在他看来,即便他没亲眼看到他们倒下,他也有可能杀死了十多个桑赫里人。红色的斑点依然在他眼前跳动着。他希望那千万别是永久性的视网膜损伤。

“教授,”BB小声说到。“你的心率高的让我担心。”

“嘘。我没事。”

“教授——”

“做你的翻译,随便记录些什么东西。”

菲利普蹲着来到后屋的窗前,往上够着把手枪架在窗台上。它的形状更像个马蹄铁,没有从小洞里支出的枪口。他眯着一只眼睛试着从红色的光点中间瞄准。这时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低下脑袋,‘伊凡菲利斯’,艾拉低声道。“在这等着。我们会联系某人,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仲裁者吗?”他就要脱险了。真可惜:他刚开始体验到战无不胜的感觉,还想更精于此道。“啊,谢谢你,多谢。”

“不。”她身处大手按在他的脑袋上,把他压倒窗框下面。“是永恒真相仆从。如果仲裁者对你的重视程度足以让他送你来这,那你对他们来说将是个极具价值的人质。”

他的胃抽搐着下坠。哎……我又回到起点了。秒极了。只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几率相同的可能性,就是他被某个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想抢占几百公顷良田的桑赫里人射出的等离子弹烧焦脑袋。

“好吧,”菲利普说。“那我先得保住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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