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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趴在俯瞰统一阵线基地的山脊上时听到罗密欧和米奇警告我不许动,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在闹着玩,但转念一想情况不对。

多年以来我给他们灌输不能拿枪口对准自己人的铁律,当上斯巴达战士后还再三跟他们强调过。拿枪开玩笑致死致伤的案例屡见不鲜,我们都容忍不了这种低级失误。

顶着我头盔后面的肯定是枪口,我感觉得到,但我还是希望自己搞错了,实际是不知哪个队友在提醒我留神。以雷神锤盔甲的威力戴好护手伸出一根指头捅一下都跟用钢筋戳人的力道不相上下。

我刚要起身脑袋上又挨了一下,这次我才确定真出事了。

米奇和罗密欧齐声警告我不许动,我心里的确有些抗拒,但多年来我一直信任着队友们,乐于听从他们的建议,现在更没有提出异议的道理。

“别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说,我依然不肯接受那令人心痛的解释。

就在此时叛军忽然冒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不是从营地里冲出或是从天而降,更不像穿着动态迷彩的精英凭空出现。

操他妈的,我们中埋伏了。

在我们跋山涉水来到观察点并监视他们这段时间里这帮家伙一直在按兵不动。

他们不光知道我们要来,还知道设伏的最佳地点,成功地围住了我们。

你大概会问,我带队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跟战友在一起时间够长以后你们就会变得心有灵犀,你身子一动他们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加速前进或者放慢脚步,其他队友立即能看懂你的意思。

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感觉纯粹出于多年来养成的本能,它能帮你在最激烈的战斗中保住小命,谁都不会质疑自己和战友们的直觉。

所以如果队里某个人打定主意想把队友往哪个目的地引绝非难事。

实际上这种交流是无形的,除非你刻意抗拒,否则一定会跟着走的。

问题在于,首先,我不知道变节的是谁。哪个是叛徒?罗密欧还是米奇?莫非出了最坏的情况,他们俩都叛变了?

“头儿?”罗密欧说,“我看他们可不像闹着玩啊。”

我猛然间就想明白了。

罗密欧刚才说的是“头儿,别动,千万别动。”

米奇说的是“你最好听他的,巴克,一根头发丝都别动。”

除非要讨论要事,否则我们之间从不直呼其名,所谓要事要么指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件,要么是会被军法从事的大麻烦,身边没有高级军官时我们更不会以姓名相称。

两个人都告诉我别动,而其中一个人已经泄了另一个的底。

我缓缓扭头,看见罗密欧的枪已经上膛了,但枪口指着的是叛军而不是我。

罗密欧总惹火我,但他绝不会背叛我。

如此说来叛徒是米奇了。

“操,斯巴达战士克里斯波,”我说,“你玩窝里反也太不会挑时候了。”

米奇一个字都没说。他用枪口抵住我的后脑勺,我都能听到枪口粘的沙子摩擦盔甲涂层的声音。

盔甲本身结实的要死,但彩色涂层就不那么牢靠了,出任务回来时经常被刮花,毁得一塌糊涂。我们挺喜欢这种做旧的风格,UNSC全权委托穆萨重启斯巴达战士项目,精明的他将精力全都放在了训练和作战表现而不是军容军纪上。

除了涂料和薄薄的偏光层,我的盔甲上还安装了个人护盾,一种能全方位保护我免受敌军火力侵害的能量立场,米奇的枪射出一发子弹肯定打不死我。

麻烦在于挨上这一枪我的护盾能量会被大幅削弱,就算我在米奇开第二枪前翻过身反击,他也能抢先一步攻破我的护盾,要真是这样即便这身盔甲再精良也难以保全我的性命。

确实,罗密欧能帮我一把,我俩一起转眼功夫就能撂倒米奇,可米奇不是孤身一人。

围住我们的叛军差不多有四十多个,可能更多。我的脑袋被按在土里,确定不了对方的人数。他们拿着杂牌武器,身上的盔甲还是我刚当上ODST时配发的型号,只不过他们在上面刷了铁锈色的迷彩以便融入当地的环境色彩。

他们的武器和盔甲鲜有配套。统一阵线没有UNSC那种高端的后勤保障服务,我怀疑他们的装备全都是随手偷来的,还有些家伙可能是当逃兵时随身携带的。

“迈克尔,干得漂亮,”一名叛军升起头盔面板,他的嗓音很是沙哑。“下面的事我们接手就行。”那人就站在我对面,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

这种家伙我以前见过。他花白的胡子修剪得挺整齐,一双神色悲切的眼睛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生怜悯,身上的盔甲不甚合身,枪拎在腿边就像领了个小孩,从外表来看他破口大骂的次数都比开枪的次数多。很显然他没在UNSC里当过兵,并且很是以此为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说,“别用你们那套狗屁不通的革命理论来折磨我的耳朵。”

叛军头头嘿嘿一笑,他的手下都没动。“这回你们可跑不掉了吧?”他说。“活捉斯巴达战士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啊。”

“米奇已经被你收买了,”我说。“我不懂你干嘛还要再多抓没用的累赘。”

“不是你想的那样,”米奇说,“少废话,咱们全都能活命。”

“对啊,”我微微把腰往回扭。“多劳您用枪指着我的脑袋还关心我的死活。”

一半的叛军上前一步用枪指住了我,剩下的瞄准了罗密欧,他没被按倒在地,是最大的威胁。我倒是巴不得他们一言不合就把我跟他们的新伙计米奇一起打死,可我知道他们想要抓我是另有所图。

米奇跪在我后背上,我的胸口再一次被压得贴地。

“实话说你活到老死的几率大为猛增呢,”叛军头子说,“就像每个跟你打过交道的人一样。”

“你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我说。“咱们也算见过面了,我怎么觉着你遇到我反而要折寿了呢。”

老家伙俯下身子,半跪在我面前。“侵略成性死不悔改的蠢货,只知道压迫我的人民,像你这种人我这辈子见的多了。你们害死了我儿子,没当场打死你算他妈你走运。”

“如果你那话儿老得硬不起来,大可以让米奇帮你再生一个啊。”

几个叛军忍不住笑出了声,叛军头子憋得满脸通红,低头就朝我脸上吐了一口吐沫。

“别逼他,沙因博士,”米奇对叛军头子说道。“巴克现在站错了立场,可是在上场战争里可是大有贡献。”

“沙因……?”罗密欧一惊之下嗓门提高了八度。“靠,你他妈在逗我吧。”

我也一样大吃一惊。逮住我们的叛军碰巧跟意图嫁祸米奇的斯巴达战士新兵同名?银河系太大,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巧合。

“我跟他实在鲁道夫的葬礼上认识的,”米奇说。

“你开玩笑把米奇?你还去参加那个混球的葬礼?”我摇摇脑袋。

“那个混球还办了葬礼?”罗密欧说。

沙因博士闻言一脚踹在我脸上,我是一点也不疼,可惜没能用劲撞断他一根脚趾头。

“葬礼,”博士话音哽咽。“是文明开化的人类向挚爱道别的仪式。他们送走的是他们敬重的人,他们深爱的人,值得悼念的人。”

“你那宝贝儿子谋杀了一名斯巴达战士,除了倒霉跟你儿子一起入伍人家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干过,”我说。“更别提他还害死了一位阻止他把我们全都炸死的英雄上校。”

博士举枪对准了我,和我们的武器相比那把枪简直是个老古董,但枪口粗得能容下我的手指头。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这么大口径的子弹能把我的护盾敲出一个大洞。

“你劝人倒是蛮有一套的,”沙因博士的声音在颤抖。“你刚刚成功地说服了我没必要再大费周折留你的活口。”

米奇调转枪口,用枪托砸在我的后脑上。这一下砸裂了我的面罩,虽然有头盔的保护我还是被打的眼冒金星。“闭嘴,巴克!”他说。“否则真有人会成全你。”

罗密欧伺机上前,刚跨一步米奇便枪口一甩逼住他的脸,所有叛军也同时掉转枪口,若不是米奇跪在我的后背上没准我能趁机翻盘。

“退后,罗密欧,”米奇说。“你俩我们都想抓活的。”

“对,”沙因博士冲我说,“不过既然两个斯巴达战士已经到手了,剩下那个除掉也无妨。”

他们这么说绝非虚张声势。既然米奇被他们成功拉拢,我跟罗密欧都是多余的。和两个无用的斯巴达战士战俘相比一个能为他们所用的斯巴达战士的意义要大得多。军情局一直封锁消息,斯巴达战士战死早已屡见不鲜,但从来没有斯巴达战士叛变的先例。

我唯一的指望是就算我死定了也得拽上米奇垫背,这样至少能让叛军的计划落空。

我真想翻过身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狂怒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跟这傻逼聊了几句就叛变了?还记得我救过你多少回吗?”

“那你算过你让我们干过多少玩命的勾当没有?有多少回战斗明明可以避免,你却偏偏把我们拽了进去?去你妈的巴克,害死菜鸟的不是我,是你!”

“就因为这个?扭曲的幸存者负罪感把你头壳撑爆了,就因为你关键时刻没种开枪?你让这帮人给我一分钟,我来彻底解决你的臭毛病!”

“靠,头儿,我非常乐意帮你一把,”罗密欧说。

米奇没搭理他,一腔怒火还是发泄在我身上。“然后呢?我也变成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在你手下死过多少弟兄?你大概连他们叫啥都记不清了吧?继续跟着你丢掉性命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我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这点就比你害死菜鸟强得多!”

“你真是执迷不悟,我们就不应该和人类打仗!”

我在他身下蓦地翻身,没来得及揪住他,被他就一跃避开。叛军的枪口对准了我,但我视若不见,朝米奇大吼,“那你觉得你现在在干嘛?”

米奇的步枪对准我的胸口。“你,斯巴达战士爱德华·巴克,已经被义军统一阵线逮捕了,我宣布即刻起你就是我方的战俘。”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目光几乎能熔穿头盔护目板。

“啥?”罗密欧说,“你管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叫打仗?”

我一言不发,叛军解除我的武装时我举起了双手,随后他们也缴了罗密欧的械,每取下一件装备他都在不断咒骂。

“盔甲怎么办?”一个叛军问。

“那玩意好几百公斤沉,穿脱都需要自动化机械的帮助,”沙因博士说。“我看还是让他们代劳把盔甲穿回基地吧。”

统一阵线的基地离我们只有一公里左右,但这条路是我这辈子走过得最长的一段。陡峭的峡谷底部零星散布着植被,比我们这一道走来的沙漠地带葱郁一些,不过也仅仅意味着长着几棵不肯轻易就死的七零八落的灌木和小树。在我们和停机棚之间有着大大小小的巨岩,有些大块头背面甚至藏得下一台疣猪,透过岩石我隐约能看到弗吉尔的蓝光。

知道弗吉尔平安无事我就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没见到赛迪的踪影。我不知道叛军会怎么对待她,但愿赛迪跟工程师的亲密关系能给叛军一个不杀她灭口的理由。

先不说这些,就算想确保弗吉尔和赛迪无恙,我的选择也寥寥无几。的确,我可以放任米奇和叛军为所欲为,但这个念头让我深恶痛绝,我绝不能让这些猪头逍遥法外,尤其要承认的是我的主要动机就是把克里斯波的屎给打出来。

我唯一的选择是到达停机库前动手,要是到那在下手工程师被流弹伤到的可能会大大增加,如果赛迪在那的话也会遭池鱼之殃。我必须趁还来得及时尽早行动。

沙因博士下山时一马当先,在巨岩之间左钻右蹿,罗密欧和我并肩前进,叛军喽啰跟在我们身后,呈扇形将我们围住,所有人都子弹上膛,对准我俩。我想知道如果我俩朝博士大人那边冲叛军那不长眼的子弹会不会也朝他身上招呼。

米奇紧跟在我跟罗密欧身后,端着突击步枪押着我们。要是只有他一个我跟罗密欧就算赤手空拳也能对付得了,至少能赶在他把我俩都打死之前,可是有四十来个武装叛军帮他我们就有心无力了。

我扭过脑袋透过开裂的头盔面板看了他一眼。“我信不着你,米奇,你这个臭杂种,你背叛了长大成人后为之奋战的一切,更严重的是你背叛了我和罗密欧。”

“你把菜鸟也忘到脑后了?”罗密欧哼了一声。“攒足底气叛变花了你不少时间把?”

“那件事之后我本来想过退役,”米奇告诉我们,“连文件都填好了,接着君就找上了我,想把我招进斯巴达战士。”

我嘲笑道,“于是你看到了成为UNSC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叛徒的机会?”

“亏了我以前还拿你当好人,”罗密欧伤感地摇着脑袋。

“我以前是,”米奇犹豫了一下,“现在依然是。”

“星盟战争结束后,UNSC既没卷铺盖走人也没放手下的英雄告老还乡,”沙因博士说。“和历史上的战争强权一样,他们自认江山是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就没有轻易舍弃的道理。他们命令与人类公敌奋勇拼杀的英勇士兵转头对付人类同胞,自己却在中饱私囊。”

罗密欧开始大笑。

“你笑什么?”米奇问。

“为啥不能,”罗密欧说,“有两个笑点,我都不知道哪个更搞笑。”

他狂笑不住,让我也忍俊不禁。我们继续前进,等他笑完把气喘匀。

“头儿,你快帮我想想,”罗密欧说。“哪个更好笑?是那老小子东拉西扯的屁话,还是米奇居然信以为真?”

米奇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闭上你的臭嘴。”

“哎呦,不对!”罗密欧都快笑哭了,“可能罗密欧把爹妈的衣钵发扬光大,当了更大的叛徒这件事才是最逗的!他这辈子都想走出爹妈的阴影,到了最后还是走了他们的老路。”

米奇跨步上前一枪托砸在罗密欧背上,后者应声而倒,朝山坡下基地的方向倒栽葱摔了下去。他滚过时压扁了一片灌木丛,又擦边撞上了一块怪岩,但在护盾的保护下没什么大碍。

滚下去的路上他没有大呼小叫,反而在继续傻笑。

沙因博士很是有失学者身份地破口大骂,命令手下去追不停滚下山的罗密欧。

我转过身,发现米奇的枪口正指着我的脸。

“告诉我,斯巴达战士克里斯波,”喽啰们手忙脚乱地去追罗密欧时我问。“抱歉,我应该称呼你为叛徒克里斯波,是什么让你如此憎恨你的工作和你的朋友,让你不惜背叛他们?”

“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们的所见所闻是一样的,我们被派去除掉的人也是一样的。”我几乎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别跟我装傻。”

“我只知道大战结束后这些家伙马上翻脸不认人,要多快有多快,咱们用来从星盟手里拯救他们的枪口还没放凉呢。”

“那你说,我们中有人质疑过不打外星人转而谋害人类同胞的命令吗?”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没人朝咱们开枪的时候,你跟A-9里的所有人一直都在质疑命令。你们真把我当成传达军情局命令的机器人了?”

“我为了打星盟才参军的。”

“你是有服役期的,过了以后想什么时候滚蛋随你的便,相反的,你加入了斯巴达战士。”

“我还以为他们会派咱们去消灭更多的星盟。”

“我们消灭的都是恶人,不管是不是外星人。”

“恶人?”

沙因的注意力从追赶罗密欧的手下那里转到了我的身上。“你是在浪费口水,迈克尔。你跟我说过巴克和戴尔上校的关系,他早就是军情局的人,回不了头了。”

他的无端指责让我怒火中烧,不过也不出所料。

米奇嘲笑道,“你知道吗,在强化手术那段时间里你整天跟维罗妮卡待在一起,我跟罗密欧想见你一面都难。就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鲁道夫,是他让我认清了你和UNSC的真实嘴脸。”

我听到后停下脚步,米奇也立即停下,用枪口戳我后背。“你是说那会儿你就知道了沙因的阴谋?”

“你以为他是怎么打开我的储物柜的?”米奇说。“他以前就往里放统一阵线的心战手册给我读,密码是我给他的。”

“你他妈在开玩笑吧?接着他就把若久的死栽赃在你头上?我居然还替你打过保票!”

“他只是需要为计划再争取一些时间,”沙因博士说。“可惜啊,还是没来得及。”

“米奇,我不知道这家伙在过去几个月里往你的脑袋里灌了什么垃圾玩意,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看在我们无数次相互扶持的份上,别再把那堆狗屎再灌输给我。”

米奇立即出言反驳。“总有人要挺身而出……”

被一个曾经让我愿意以性命相托的人用枪指着脑袋我还能忍受,听他信口胡诌那些革命论却令我怒不可遏。“别用‘人类历史进程’那套大道理唬我,斯巴达战士!”我咆哮道。“咱们不是在研究人类古代史,你那帮朋友也不是天使!”

米奇冲我大吼。“随便,”他说。“你别听啊,把耳朵堵上,继续当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乖乖兵去吧!”

“你还是生生你这套说辞拿来说服你自己吧。我早就该料到会有今天,以为你跟你爸妈不一样是我的过错。”

“你过分了。”米奇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再问你,他们去世时你多大?他们想替叛乱分子炸掉的政府大楼是哪一栋?”

“这两件事毫无瓜葛。我那时候太小,甚至记不得他们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在忠心耿耿地替UNSC卖命……”

“不再是了。当年参军也不是自愿的吧?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都要服强制兵役。”

“我的两年义务兵役服完之后又自愿继续服役,ODST曾经是我的家!”

他还想长篇大论,我抬手打断了他。

“对,我知道,现在的战争跟过去完全两样。”我靠近了他。“你本有机会退役,却混进了斯巴达战士,最后还出卖了我们,你跟你自称不了解的爸妈没什么区别。”

“我跟他们不一样!”他大喊大叫,嗓音厚重而嘶哑。

“你可能是对的,”我反唇相讥。“他们也许是跟你一样的叛徒,但是至少他们犯罪时不用考虑是否对得起身上的军装。”

我边说边戳米奇的胸口,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拖回步枪朝我劈头就轮。

要是我没把他彻底激怒,他一定能想到这招有多么愚蠢。他还没来得及拉开架势我就用左手打飞了他的枪,步枪摔倒了远处,我的右拳正中他的下巴。

“迈克尔!”沙因博士惊呼,“别!”

盛怒之下米奇哪里听得进去,他像野兽一样咆哮着朝我冲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不费力气就能把我撞到山坡底下去,打起来我得扬长避短。我搂着他的腰顺势往下滚去。

我们没滚得像罗密欧那么远,这正合我意。和沙因的距离已经拉远,他怕伤到米奇,必定不敢贸然开枪,而我俩恰巧落在了追赶罗密欧的叛军喽啰身后。

没了旁人的威胁,米奇和我扭作一团,用尽浑身解数往对方身上招呼。两个接受过强化手术后的斯巴达战士一拳抡在普通小兵身上能砸得对方骨断筋折,现在只能打个旗鼓相当。

山坡下的罗密欧见我已经脱身,立即会意止住向下滚的势头,一个前滚翻半跪在地,准备迎战四十个持枪追赶他的蠢货,就像他早有预谋一样。

罗密欧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丢向最近的追兵,把对方的头盔面板砸得粉碎,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颓然倒下,步枪被惯性甩下山坡。

罗密欧又连扔几块石头,一名叛军腿部中招,膝盖被击碎,另外一个枪被打掉。

叛军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撵的这家伙一直在诱敌深入,于是四散开来寻找掩体。如果他们训练有素或者指挥高明,大可以集中火力压制罗密欧,再用绝对优势兵力击败他。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罗密欧向前一扑,抓起附近一支落地的步枪,迅速检查枪的状况,确认它尚能击发后开始用步枪给叛军挨个点名。

此时此刻,米奇正卯足劲头欲置我于死地。

我不记得是否听说过两个全副武装的斯巴达战士全力以赴对抗的故事。在训练里我们偶尔会捉对搏斗,但那都是在道场里或是拳台上,身上穿的也不过是背心裤衩。

在搏斗中我们会有所保留,至少不会火力全开。作为训练有素并过度强化的战斗机器,大伙都明白以我们的能耐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在训练中大家都会避免意外的发生。为了以防万一,军医总是随时待命。

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实际上是恰恰相反。

米奇绝不会手下留情,公平起见,我也不会念及昔日的情面。

我们都像玩了命一样,下的都是杀手。

事后罗密欧告诉我,我俩打架的动静就想滚过山谷的惊雷。要是他没夸大其词,我俩的动作一定快如闪电。

米奇在学校里就是斗殴的好手,大部分对手都是拿他父母的事寻他开心的人。参军之后UNSC把他训练成了更高明的斗士,给了他更致命的武器,我是亲眼看着他成长为地狱伞兵的。

但是在与多年挚友的徒手战斗中以命相搏就不一样了,他又拿出了上学时的老套路,力求下手又快又狠,想把我打懵或是让我知难而退。

我见过米奇打拳,在拳击台上不管我训斥他多少次他总会犯相同的错误。此刻他又故伎重演,我明白到了给他个教训的时候了。我的动作大大出乎他所料:我护住要害,做好准备生生扛下他这一拳。

中拳的刹那我觉得自己可能判断失误了。刚才打在他下巴上那一拳已经让他失控的怒火烧的更烈,狂怒给他的二头肌提供了额外的能量。

他看准我破裂的护目板就是一记力如杵锤的摆拳,我只能用肩膀档下,身子顺势往后一仰卸掉力道,步伐却没有乱。

他一拳接一拳地一味猛攻,想把头盔面板打破,每一拳都像霰弹枪的抵近射击,我依然侧身用肩部封挡进攻。

为了保护我护盾已经满负荷运转,但也只能到此为止。当它完全消失时我看到了装甲板上擦出的火花,意识到不把我的盔甲也打穿米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又打出一拳,我向左一歪躲掉,他失去了平衡。我抓住他的右肩伸腿来了个绊摔,让他大头朝下撞倒在地。

米奇向坡下滑去,他手撑地面想要站起身,我一个猛扑从后面按住了他,随即抓住他的后脑朝遍是碎石的沙土中狠摔,直到他的头盔面板像臭鸡蛋壳一般渐渐开裂。

这个过程太漫长了,但愤怒给了我一膀子力气。终于他的护盾失效了,头盔面板是盔甲上的薄弱环节,首先承受不住,破裂开来。

米奇总算把一只胳膊挤到身下,猛地往上一撑,借机翻了个身,但我依然跨坐在他身上双拳连发。

我连砸他的头盔面板,透过镀银面板的裂缝我看到了他圆睁的双眼,里面充满了惊惧和愤怒。

我扬起右拳蓄势做最后一击,拳头未及落下就被他抓住了胳膊。我又抬起左拳,再次被他用相同的方式化解。

“头儿!”他说,“等等!”

我没觉得他真以为我会就此停手,我也没有这么做。

因为我不能。

他已经毁掉了他在我心中建立起的所有信任,在加入统一阵线那一刻起就把他们丢了个一干二净。他唾弃的不仅仅是ODST或是斯巴达战士计划,还有我们的友谊。

他背叛了我们的兄弟情义。

这是我跟罗密欧活命的唯一机会,我不能因为犹豫是否该取人性命就将它抛在脑后,何况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就算对方是昔日旧友也不行。

米奇的犹豫害死了菜鸟,这种事决不能再有第二回。

趁米奇抓紧我的手腕无暇他顾,我平张双臂向下压去,用头盔前沿对准他的面板就撞,把它彻底击碎了。

在头盔保护下我没感觉到撞断了他的鼻子,只见他的胳膊软了下去,直起腰后我看到他的脸上鲜血直窜,他已经丧失战意了。

我俯视着他。我不确定他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已经被我干掉了,但是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如果他还活着,而且还敢轻举妄动,我还会再次把他撂倒。

就在这时,沙因博士开枪打中了我的后背。

盔甲减慢了子弹的速度,但冲击力依然把我打得朝前便倒。真他妈疼啊,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钩刺进了我的后背。

如果不是我跟米奇激战正酣,护盾足以替我挡下这一枪,可惜事与愿违,现在能阻拦子弹的只剩盔甲上的装甲板,事实证明这远远不够。

幸运的是我的盔甲没有停止工作,它自动封闭了弹孔,让我免于失血过多,接着它注射了自愈泡沫,把让人天旋地转的剧痛缓解到可以容忍的程度。

喘上气之后我笨手笨脚地想爬起来,却发现沙因正快步朝我走来,枪口对着我的脑袋。我瞅了一眼山下,罗密欧正在暂时没死的叛军群中摧枯拉朽,喽啰兵们四散逃命,活像见了狮子的老鼠。为了保住小命他们只能抱头鼠窜,可罗密欧的动作迅猛无比,形势根本是一边倒。

不过他暂时腾不出手来,等他来救我我早就挂了。

“狗杂种!”沙因边走边说。“我们尽量不动粗,你不光不领情反倒这么不识相,都没进营地就搞出这么多事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痛哼道,“我也没料到我的手下会背叛我。”

“躺着别动!”他说。“动就打死你!”

我被这老小子盯死了,等他意识到他的手下正被罗密欧赶尽杀绝必然会想都不想就灭了我。跟随便哪个斯巴达战士进行一对一的较量都纯属自寻死路。

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我算是个特例。

他停在了五米开外。他见识过我我是怎么对付米奇的,肯定不想重蹈覆辙。“我警告你,不许动!”

我身子没动弹,眼睛却一直没闲着,如果附近有块石头,我就能学罗密欧的法子砸死沙因。

真是点背,整个山坡上就我躺的这一片连个小石子儿都没有。

“我现在就该打死你,”沙因说。

“至少让我把头盔摘了吧?”我大口吸着空气。

“啊?”我的话他都听到了,但他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血气胸,我不能喘气了,”我挣扎着。

他思索再三,皱起眉头。我猜他是在犹豫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有没有必要再抓活口。

可能医学工作者的身份让他做出了决定,毕竟大夫的工作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杀人越货。

“好,”他点头道。“快点,但是别耍花招。”

枪还在他手里举着,我笨拙地想解开头盔的闭锁机构,没能成功。

“麻利点!”他望了一眼下面所向披靡的罗密欧。他的全盘计划都系于叛变的米奇,现在支柱垮了,沙因怎么着都能看得出这场算计已经付之东流了。

我又摘了一下头盔,这次成功了,于是我除下头盔。以前我从来没单手拿过这玩意,它掉在地上,又往下滚了几圈。

我大口喘气,但作用不大,问题可能不是出在头盔上,而是因为有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

又是一阵枪响,沙因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山下。他无法判断是否该一枪崩了我然后下去帮忙。他五官扭曲,高抬枪口,又上前一步。

“站起来,”他说,“咱俩的帐还没算完呢。”

我像个插着呼吸机的老头儿一样勉强坐起身。

“斯巴达战士阿古!”沙因朝山下高喊。“你们的头在我手上,放下武器,否则我打死他!”

“怎么这么不入流,”我说,“耍这种老套的人质把戏?”

他没搭理我。“斯巴达战士阿古!”

罗密欧从一块巨岩后面站起身。“干啥?没看见我跟这群傻逼玩得正嗨么?”

“王八蛋!”沙因对罗密欧的厚颜无耻彻底无语了。

我刚才就偷偷抓住了头盔侧衬,沙因的枪口刚一移开我就像投掷鱼叉一样抡圆了向他砸去。

头盔正中他的胸口,把他打了个四仰八叉,我不顾钻心的疼痛扑了上去。

他举枪要打,可我已经绕到了枪口的后面,他只能用枪身来敲我。

我坐在他胸口,一把把枪拽了过来,等不及掉转枪口朝他开枪,直接用侧身用肩膀去砸他的脸。

他那偷来的廉价盔甲跟我和米奇的没法比,一击之下头盔就被砸得稀烂,冲力把他撞得昏死过去。

我缓缓站起身,查探了一遍情况。米奇和沙因博士完蛋了,山坡上到处是叛军的尸体。我看见谷底有人正慌不择路地逃命,可能还想顺手带走弗吉尔。

罗密欧朝我挥挥手,我戴好头盔,听到了他的通话。

“没事吧?”

“沙因比我惨。”我说,“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左背中了一发大口径子弹。”

“还能走不?”

“废话,打仗都没问题,就是撑不了太久。趁那帮小丑还没想到办法带弗吉尔逃走,赶紧去救人。”

“怎么处理米奇?”

他问到点子上了。我没弄死米奇,可下山营救工程师时就这样把他晾在山上终究也不是个办法。我的盔甲还在运作,我知道他的盔甲帮他恢复过来也不会用太久。

我皱着眉朝下面的叛军营地一扬头。“你自己能搞定吗?”

“朝着他脑袋来一枪问题就都解决了。”

“回答我的问题。”

罗密欧点头。“我猜来抓我们的就是他们的全部人手了。”

我吃力地往山上走去。“要是情况有变就叫我帮忙。”

“交给我好了,”他边说边冲下山谷。

走向米奇的途中我捡起沙因的步枪。他还躺在被我打倒那个地方。

我搜了他的身,寻找暗藏的武器。我从盔甲里搜出一把战斗匕首和一支手枪。我不信他还藏着其他家伙,不过出于对他此前作战技能的认可,还是搜了第二遍。

我又找到一把T形手柄的刀,可以藏在掌心里,趁挥拳时攒刺敌人,这种玩意最适合在背后捅刀子。

我拿起它抬手就扔,撇得要多远就有多远。

接着我又往上爬了几步,找了块舒服的石头坐了下来,把沙因的步枪摆在腿上。我居高临下,能看见罗密欧穿过营地,搜索敌踪。

每过一会儿我就瞄米奇一眼。我强忍着把他射成筛子的冲动。你让我怎么跟穆萨和君解释啊,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维罗妮卡开口。

我就操了,我跟米奇是多年的战友,在拯救人类的战斗中我们并肩向前,我还以为可以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过可能正是因为我们的交情才让我对他的背叛毫无察觉。我甚至都没想过他把我们背叛得这么彻底,现在想来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大概这就是我没打死他的原因吧。我要亲眼看他被送交军事法庭,我要看他怎么自我辩解,我要亲眼见到他被公诉人揭穿谎言时的丑态。

我要让他为他的罪行受到更长久的惩罚。

“从上面能把你看的一清二楚,”我用安装在盔甲护喉上的通讯装置告诉罗密欧。我发现一支五人班组的叛军正朝他而去。“十点钟方向有几个不怕死的来找你了。”

他没回话,只管干活。虽然罗密欧总能把我气得火冒三丈,一到干正事的时候比他可靠的人还真不多。

底下的叛军和上面的伏兵相比更加弱不禁风。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盔甲,看款式更像是警官制服而不是部队装备,完全挡不住罗密欧的子弹。

而他们的还击却打不透罗密欧的护盾。

接着罗密欧闪进一栋单层建筑,此前我一直没发现有人从那里出入。墙壁的阻挡让里面的枪声变得轻不可辨,但我还是从窗口里见到了几点闪光灯一样的枪口焰。

这会儿没人四处乱跑,我既没看见有人寻找隐蔽处也没见人找交通工具逃命,这才是此时最明智的选择。

想在叛军身上寻找这样的智慧确实有些吹毛求疵。

扫荡兵营后罗密欧从另外一头走了出来,他从那里进入我发现弗吉尔的停机库,接着我听到他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

“头儿,我找到咱们的气囊老友了,还不止他一个人。”

“是咱们要找的人吗?”我没听到里面传出枪声。

“她说她叫赛迪.安德沙。”

虽然米奇的事让我郁郁寡欢,听到好消息我还是不禁一喜。

“替我给她来个斯巴达战士式的盛大欢迎。”

“遵命,”他笑得像个傻小子一样。

“暂未发现有其他敌情,”我说。“叙旧就一切从简吧,优先保证人质的安全。”

“已照办。”

我听到山下的方向传来一声呻吟,是米奇那边发出来的。

“肃清其他建筑,然后呼叫飞船。我这边还有点事需要料理。”

“明白。”

我等着米奇背对着我坐直身。他朝山坡下呆望,接着紧盯远处的基地。

“我操!”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以为他是因为今天那些下三滥的计划败得如此彻底而目瞪口呆,接着我就发现他的肩膀在颤抖。想让雷神锤盔甲抖成那样必须得哭得十分动情。

我清了清嗓子。

米奇像被人戳了脊梁骨一样猛地蹦了起来。他连滚带爬地翻过身,圆睁着红肿的眼睛等着我,眼泪把他脸上的血污冲出了一条泪痕。

“杀了我吧,头儿,”他低声说道。“求你了。”

我没法告诉你我差点就照办了。“我坐在这想了很多,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用沙因的步枪指着他,他凝视着那粗得吓人的枪口,屏住呼吸。

当发觉我没有扣动扳机结束他的痛苦的意思,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我的身上。“你还在等什么?”

“我不会杀你,”我说。“我不能就这么枪毙你,毕竟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可是我出卖了你们。”

他的语气让我打了一个冷战。整件事都不是他临时起意,他决定背叛政府,背叛斯巴达战士,背叛他的战友,接下来就处心积虑地付诸行动。

“确实是,你将为你的罪行接受审判。”

“你以为我落到他们手上还能活命?”

“那就不是我能说得算的了。”

他挤出眼里的泪水。“你觉得你饶了我一条性命,可是并没有,你这是在坑我。”

我俯视着他。“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要是他真想死在我的手上,直接跟我动手就行,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看得出来他也在犹豫不定,但是直到最后斗志尽失的他也没能下定决心。背叛我们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一旦计划失败他就只剩下一具驱壳了。

他并没有冲向我,反而又坐了回去。

一直到运输机掠过山脊接我们返航,我们都不曾再有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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