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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躁动的人群骚乱起来。和自己一起守在岸上的克罗修斯人,安普鲁斯大部分都认不出。他知道他们来自内陆深处,至少赶了一周的路才来。克罗修斯人繁育了几百年,系族早已开枝散叶,有些同伴披着的毛皮令他觉得陌生—纯白的熊皮,长着弯曲犄角的兽皮,还有大型猫科动物的条纹外皮。但是他们一到达海岸,就听从他的指挥。就算有这么多同伴参战,这仍然是他自己的战争。
他们的等待并不安宁。他们对暴力的渴望非常强烈,一只熊晃荡着走出了树林,不到一分钟,就被撕成碎片,分食殆尽。
安普鲁斯隐隐担忧,欧曼休斯会不顾一切,领导自己的民众踏入这个蠢蠢欲动的死亡陷阱。
不,欧曼休斯不会这么愚蠢的。为了这个不可救药的梦,要是他真敢这样做,那他死了也活该。虽然眼看兄弟死去他会伤心,但是为了阻挠欧曼休斯,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随着自己的队伍逐渐壮大,安普鲁斯开始感觉到命运的召唤,一开始,只有零零散散的画面闪过眼前,接着很快衍生出了想法和计划。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克罗修斯人。他没想到同类的数量扩增了这么多。他们都是出于对山顶界的仇恨才团结在一起的。
他清楚他们集合的初衷,也明白要做什么,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他要领导同类登上山顶界,完全征服这个世界。他们要继续几百年前就已该开始的血腥屠杀,让人类彻底化为乌有,只剩下黑暗回忆、残破尸骨和斑斑血迹。
这样,一切和波拉修斯相关的痛苦空洞的希望都将破灭,他和欧曼休斯都将获得安宁。这个命运在安普鲁斯的心中演了一遍又一遍,让他的心膨胀起来—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接下来,他看到了船。

第122章

六艘载满阿纳格温人的船驶向了大陆,数千个克罗修斯人严阵以待。阿纳格温人真是勇敢,没有一个表示要回头撤回淹没城的。他们握紧了长矛,祈祷自己有能耐活到最后。
淹没城里,他们登上了船,一个阿纳格温人问艾瑟琳,大家日后是否还能见到她。
“如果如愿以偿的话。”她回答。
“要是我们死了呢?”那个阿纳格温人追问,其他人都心知肚明,死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是假设的问题。
艾瑟琳一一亲吻了他们的额头,作为回答。
和其他人一起打包物资的时候,艾瑟琳不断琢磨着,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她没吩咐这些勇敢的山底凶兽开展自杀性任务,他们却自觉有必要这样做。她向欧曼休斯和伊弗爽兜售的计划,堪称典型的人类想法,荒腔走板,全不靠谱,完全取决于牺牲大部分在几百年前效忠于她的凶兽。
欧曼休斯反驳:“怎么能让第一批同伴去送死,好让我们登上山顶?不,不能这样做。”
艾瑟琳本来也想同意,但是一群山底凶兽主动向她和欧曼休斯请缨。就算她没开口,他们也觉得她需要这样做。
“让我们去吧,”他们请求道,“虽然您没有要求,但是我们很乐意为您效劳。”
她不知道是否要下更大力气拦住他们。
艾瑟琳注意到,特朗因和阿杜雷带着三个金属筒,就像潜水氧气筒似的。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阿杜雷回答:“以防万一。”特朗因不敢正眼看她。阿杜雷和特朗因最近一下子变得相互友好起来,艾瑟琳对此心怀疑虑,虽然觉得他俩交好是好事,但是三人行总是令人困扰,似乎只要其中两人走得比较近,第三个人就一定会被排挤,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说不定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而已,艾瑟琳告诉自己。只要她做出选择,两个人都很乐意成为她的爱人。
准备登上山顶界的阿纳格温人有二十名,包括欧曼休斯和伊弗爽,他们分别登上了两艘船。他们的体态如雕塑般优雅匀称,使集合带上了仪式般的隆重意味,仿佛一举一动都经过行家的精心编排和完美演练。他们戴上了波拉修斯面具(欧曼休斯解释,需要事先花时间调整面具形状,吻合每个阿纳格温人的脸型)。
艾瑟琳不得不强忍泪水。这些美丽的生物,全都源于她的血脉。她仿佛看着自己灵魂的精华化为实体,站成队列。
她觉得有必要发表一场激励人心的讲话。虽然还没想出神奇的词句,但是她开口说话了。有时候,人不得不临场发挥,顺其自然。
“我的孩子,”她正式宣告,“重大的日子到来了,和我一起,到你们的世外乐土去吧。和我一起,寻回你们渴望了几百年的家园。”
两艘船驶过淹没城的水道,向大海航去。阿杜雷问:“艾瑟琳,你说他们要寻回家园?不是拜访,而是寻回?这是天堂之旅,还是军事行动?”
艾瑟琳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拜访,让这些饱受折磨的人到天堂看一眼。”
阿杜雷远远望着那些毫无希望,劈波斩浪,游向死亡的大群山底凶兽,评价道:“只为看一眼,这是何等惨痛的代价啊。”
艾瑟琳知道他说得对,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阿杜雷又看了一眼登上船的山底凶兽,一共二十只。魁梧健壮,凶猛致命。“你需要军队的话,这堪称典范。你确定,这样不是把军队带到山顶界?”
艾瑟琳没有搭腔。她陶醉地幻想着,要是特兰顿和爸爸又要命令她做这做那,却发现有一群可怕的怪兽对她唯命是从,他们会怎么办?卧室门窗上的栅条、特兰顿的巧言令色、爸爸的蛮横权威—这下子,还有谁能拿她和她忠诚的孩子奈何?
她只陶醉了一下,赶快把这个念头按下去。她被这念头吓到了。她知道,这是在玩火。但愿她能控制好这火焰,不会像其他东西一样被火吞噬。
欧曼休斯和伊弗爽把船划出了淹没城,一路向北,沿岸推进,远离安普鲁斯所在的那片海岸,那里很快就会血流成河。
他们从水路向山前进,在一个叫北匕首滩的地方上岸。真是可怕的计划。水浪从山上滚滚直下,轰然撞击拍打着海面上高耸崎岖的岩石。从来没人泛舟来过大山的西北角,理由很充分,因为这不可能实现,他们的船受不了的。他们只能心怀侥幸。
至少,他们存活的机会要大过那些向海滩进发的人。

第123章

安普鲁斯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牺牲。他们代表着他越发憎恶的一切—盲目希望,脆弱依赖,执迷不悟。抹去信念的病毒能让这个种族更加强大,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这样做。
欧曼休斯怎会愚蠢至此?难道以为自己会心慈手软,放他们一马?不,欧曼休斯知道安普鲁斯不会让他们通过的。虽然疏远了几百年,但是他们依然对彼此知根知底,明白对方的立场。
绝望是疯狂的种子,对波拉修斯的渴望彻底腐蚀了山底凶兽。他们会对这些可怜的残部额外开恩,令他们彻底脱离苦海。
安普鲁斯是克罗修斯军队的领袖,理应由他率先发动进攻。这是惯例。
第一个从海浪中现身,登上沙滩的阿纳格温人成了最明显的目标。她浴血反抗,至死不渝,最后一刻,脸上还带着英勇的表情。眼见这个追随者慷慨赴死,安普鲁斯不由为兄弟欧曼休斯感到莫名的自豪。
他在她裸露的腹部上划了一道,把她开膛破肚。他不喜欢这样,他对阿纳格温人的厌恶远远不及他对人类的鄙视。让他们死,一点乐趣都没有。

第124章

一股力量击得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出船外。根本没有东西打我,至少,没有外部的东西。这股暴虐的力量来自我体内。一股悲痛苦恼困在我体内,庞然硕大,左奔右突,真怕我的胸膛会被顶破,变的四分五裂。
“怎么了,拉芙莉?”伊弗爽问,忧虑的眸子扫视着我扭曲痛苦的脸。我感受到的是和抚慰截然相反的体验,没有一丝一毫的平静安宁、慰藉温暖,唯有刺骨的凄凉悲苦。
我转头望向海滩,明白了原因。
他们纷纷丧生。我的孩子正在遭受屠杀。
“给我力量吧,伊弗爽。”我恳求道。
她紧抱住我。
我感觉到他们已经死去,从这个世界滑向另一个世界。我感觉到他们喘出的最后一口气,看到的最后一片景色,怀有的最后一缕恐惧,所有的逝者,都在我的胸膛里。
他们至死仍深爱着我,这只会让他们的逝去更加令人痛惜,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们。但总比没有爱而死去更好。这样虽然痛苦,但是更好。
安普鲁斯的军队继续袭击着来自淹没城的阿纳格温人,安普鲁斯离开了战场。
他不愿杀死欧曼休斯。虽然他知道,必须让克罗修斯人更加强大,斩断他们卑微出身的最后一丝干系,但是这一刻发生时,他不愿待在现场。
但是他停住了。他不理会沙滩上的血腥屠杀,用眼睛后面的某个部位专心感受一个更轻微的意识—几乎低微到难以感知。
欧曼休斯不在这儿。
欧曼休斯也没在淹没城,他往常都在这儿的。
安普鲁斯冲向高地,手忙脚乱地攀上一处水上的悬崖,从这里可以看到海岸线以南和以北好几英里的情况。
他按捺下不断袭向心头的恐慌。这不是他的问题,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他上次遇到这种事,还是个孩子,和希恩先生在实验室里。他以为自己还有人爱,会被培养成厉害的人物,结果,他和欧曼休斯还是要被灭杀。
不明现状是最糟糕的一种盲目。
他的兄弟去哪儿了?

第125章

这里波涛澎湃,激流汹涌,海浪在兀立的石峰之间回旋飞溅。虽然欧曼休斯事先告诫过我,但我仍忍不住惊讶感叹。上帝啊,世上有些地方注定荒无生机,这里就是一个例子。
他和伊弗爽密切关注着我。我知道他们在想,我会不会决定回头。听人说有危险,依然挺身前行,不算难事,但是亲眼看到危险,却依然奋然向前,这就需要特别的勇气。我们大可以为了安全,返回淹没城。
但是我远远听到海岸边传来的尖叫声。更糟糕的是,我的胸膛不断感受到死亡的强烈冲击。英勇无畏的阿纳格温人为了我们纷纷倒下,此时回头是一种侮辱,等于否认了他们牺牲的价值。
“我们会挺过去的。”我郑重地说,让大家觉得没有后路。阿杜雷对我得意地傻笑,仿佛在说,哎哟,看看谁成了航海专家。但是他没有说话,只用一只手搭上我的肩,以示安慰。我心里感激他。假如这是我们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宁愿被他们拍肩膀,也不要被他们开玩笑。
两艘船都驶入了漩涡里。“快顶!”欧曼休斯高喊,我们用桨顶着形状各异的岩石。他指挥着船,控制着舵,高喊着指令。他这样做是出于需要,而不是激情,因为涛声震耳欲聋,听不太清楚。
没想到,我们还支撑了挺久。我甚至开始期盼,说不定可以挨过这段湍流。
但是紧接着,我们就撞到了礁石上。

第126章

安普鲁斯扫视着海面,努力调整着呼吸。他告诉自己,不要向绝望屈服,没有什么是控制不了的。他拒不倾听心中的恐惧。恐惧促使你向他人寻求帮助和庇护,恐惧让你脆弱。他用一个古老的双筒望远镜四处眺望。这个望远镜是用金属和玻璃做成的,是先人的遗物。看到他们了。
欧曼休斯,你做了什么?更过分的是,你还想做什么?
只见两艘破败不堪的船被困在北匕首滩的滔滔湍流中。
绝望是疯狂的影子。
不少阿纳格温人被甩下了船,在滚滚怒涛中奋力挣扎,不让身体下沉。
他们必死无疑,这就是自杀,就像沙滩上的那些人一样,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他转开头不愿再看,让他们自身自灭,但是他发现,这些阿纳格温人带着该死的蓝眼睛波拉修斯面具。这面具是大破灭的前兆。
他还看到了人类,和他们在水里一起挣扎,努力把小小的脑袋露在水面上。这是怎么回事?等他跳下岩石,奔下沙滩,大吼着让同伴停止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安普鲁斯这才恍然大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暗骂自己上当了。这些在海滩上被屠杀的阿纳格温人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死得毫无价值。显然只有人类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克罗修斯人和阿纳格温人绝不会把生命看得如此低贱,然而这样的牺牲奏效了。欧曼休斯和他的追随者得以戴着面具上山,他们会与希恩先生欢喜重逢,或者引起他更大的愤怒。无论是向曾经抛弃自己的神灵献媚,重修旧好,还是引发比大破灭更可怕的事件,恐怕自己的兄弟都铁了心要背叛同类了。
安普鲁斯命令部下砍树造船。他们必须把对淹没城和大海的恐惧抛到一边,因为眼下面临着更大的威胁,他们需要自己的波拉修斯面具。不是为了崇拜,而是为了战争。他要跟着兄弟上山。一到山顶,就把那些创造者一举毁灭。

第127章

我挣扎着浮出水面,得以环视四周,可是不到几秒,又被湍流重新吸回水底。沉重的海浪把我推向不可预知的地方,把我的身体狠狠撞向岩石。我两眼昏花,无法呼吸,浑身疼得要命。
脑袋露出水面时,我看到船毁了。阿杜雷和特朗因都不在身旁,只怕已经死了。山底凶兽的水性比我强—他们比我强壮,也比我结实,不少已经上了岸。我向他们呼救,却再次栽入水中。
我撞到了一个石柱上,这里就是因为这样的石柱而得名。我看到一只山底凶兽下水救我,但是被一波大浪攫住,狠狠撞向石壁。
我想要撑起身子,爬到石壁的一个台面上,但是失败了,代价是又一次深深陷入水底。真想就此放弃,让水浪把我带走算了,用麻木的沉默替代这无尽的折磨,用无尽的黑暗来交换这份痛苦,倒也不错。
但我要是成了一个离世而去,不再复生的神,那对欧曼休斯和伊弗爽也太不公平了。不能这样对他们。我破水而出,大口吸气。这一次,我终于能够攀上那陡峭的台面,不被汹涌的水浪打翻。
我挪动身子,缩进一个岩缝里,看清了每个人的状况。
我还记得淹没城周围的海水宁静祥和,一片碧蓝。那片深海和这片急滩怎么会同属一片水域?只见水浪裹挟着山底凶兽的尸体汹涌拍击,仿佛还没有惩罚够他们似的。
我感觉得到他们的失落,每个逝去的阿纳格温人,都像一把钩子,深深扎进我的心里,把我的心重重往下拉。
我的眼中或许涌起了泪水,但是我已经全身湿透,所以不能确定有没有流泪。
我看到欧曼休斯和伊弗爽,缩在岩壁的凹洞里,不由大松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爬向他们,时不时停下,稳住身子,免得被水浪卷走。我看到了特朗因,虽然挂了彩,但也爬向了安全地点。他会没事的。我心里一阵雀跃,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接着,我看到了阿杜雷。
他脸朝下漂在水里。不,那不会是阿杜。阿杜怎么会死呢!我对着他高喊,但是他一动不动,只随着水波摇摆,和漂浮的死物没有两样。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只想跳进水里救他。
但是我没能入水。
欧曼休斯抓住了我,不让我下去。我挣扎着,命令他放开我,但是他不是没听见,就是不听从,用力抓着我,我拧不过他,满心绝望。阿杜死了,我只想和他一起死,阿杜没死,我就要去救他。
“您无能为力的。”欧曼休斯劝我,但是我对他喊:“你错了。人总能做点什么,绝不会无能为力的。放开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活着的人都活下来了。要涨潮了,海浪会越来越猛的。”他说得对。海浪越来越大,波涛越来越猛,但是我全顾不得。
我看到阿杜雷动了动,微微抬起头,吐出水咳嗽起来,又被水没过了脸。他还没死。这次,我终于挣脱了欧曼休斯的钳制。
但是伊弗爽拦住了我,没让我跳下水。她把我推回欧曼休斯的怀里,自己跳了下去。我滑了一跤,脑袋撞到了岩洞壁上。
我努力保持清醒,满脑子都是:不,太可怕了,我不能失去他们俩。
为什么伊弗爽会去救阿杜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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