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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沃伊达奇城堡在布达佩斯城市公园的中心,据丹妮的线人称,这里是欧洲最古老的城市绿地。也许是全世界最古老的?亨利不记得了。不过他确实记得丹妮告诉他,沃伊达奇城堡不是像卡塔赫纳的圣费利佩城堡那样的一座简单的大堡垒,它是囊括了好几幢建筑物的复杂宫殿。亨利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座城堡和它所在的公园都位于布达佩斯的中心,丹妮在这里会很安全。如果小杀手想绑架她,那这座城市的狭街窄巷会拖慢他的速度。当然,除非他又在房顶上跳来跳去,不过亨利觉得他带着丹妮应该是没办法在屋顶上蹦跶的。如果小杀手真的带着人往屋顶上跳,那他自己摔到地上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儿。
此时此刻,亨利和丹妮一起坐在车子里,两人距离城堡入口只有几百码的距离了,他又开始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他强忍取消行动的念头,心里其实非常想让丹妮远离小杀手,越远越好。
没错,丹妮是一个很强悍的专业特工。他见识过丹妮执行任务的能力,也知道她不是一个需要依靠别人的人,更不是一个懦夫,不过亨利觉得她这么勇敢其实是因为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知道世界上的坏人可以坏到什么地步。当然,如果她继续待在国情局,那她很快就能对坏人有更深刻的理解了,她需要面对很多普通人根本不用面对,也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当下,亨利希望丹妮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他看得出她有多么紧张。这一紧张,让她显得更稚嫩了,也让亨利更难将她推出去面对一个专业杀手,尤其在她身上连比指甲剪更厉害的武器都没有的情况下。直觉让亨利想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保护她,不让她陷入危险中。
如果丹妮能读出亨利此时的想法,那她一定会指控亨利性别歧视、年龄歧视,还会有很多其他名目——资本主义、无政府主义、反政教分离主义——骂完了可能还会狠狠敲他的头。想当年刚加入国情局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强壮、无所不能的特工,事业蒸蒸日上,如今却已物是人非。这世界日新月异,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地球上。现在的丹妮就像他当年那样年轻、强壮、无所不能而且事业蒸蒸日上,他却渐渐老去了。
或者说在努力让自己有机会变老。
丹妮握着车门把手,停住了,“没问题的,对吧?”
“当然。”亨利肯定地说道,希望这句话不会变成一句谎言。
“你怎么知道?”丹妮问。
“他虽然不是百分百的我,但是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丹妮拉开车门刚要下车,听了这话又转头看着亨利,问道:“等等。你喜欢我吗?”
“我这个嘴巴未免太大了。”亨利闷闷不乐地想。
“我,本人,现在?当然没有,”他说,“但是年轻一点儿、还没有那么老成的我,可能会喜欢吧?”
丹妮笑了,亨利也和她一起笑了,好像他们俩心里没有一点儿慌张似的。“不能让她去。”他心里想着,嘴巴微张准备叫她回来。
“亨利?”丹妮说。
丹妮只叫了他的名字,但是他仿佛能听见她没问出口的那些问题:
“我还有机会活着回来吗?你有机会活下去吗?这是值得我们牺牲性命的事情吗?世界上真的有值得牺牲性命的事吗?这就是我们生命的意义吗?这是对的吗?这是好的吗?我们是好人吗?这样做会有任何成果吗?会有人在乎我们吗?”
虽然已经工作二十五年了,但这些问题还是清晰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得到的答案将会比他当初得到的更多。
所有这些想法像一道闪电从他的脑海中擦过,他把她散落在前额的一缕黑发拨到耳后。“在佐治亚州,我去找你的时候,”亨利静静地说,“我根本没有考虑过应不应该,是直觉让我那样做、让我保护你的。我相信我和他有同样的直觉——他不会伤害你的。”
亨利感觉到丹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希望亨利说的都是真的。
“他伤害你也没什么好处,”亨利补充道,“他想要的人是我,只会冲着我来。”
丹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沃伊达奇城堡的大门。
亨利盯着她的背影,他的直觉还在嘶吼着要他马上取消行动。
丹妮稳步走过城堡门口的长桥,不慢也不快,一步步走向沃伊达奇城堡的城门塔。城堡外沿环绕着明晃晃的亮黄色灯光。虽然从外沿偷了一点儿光,但是城堡内部还是影影绰绰昏暗非常。城门塔的大门被拉了起来,门底部的尖刺向下突出,宣扬着守卫的权威。丹妮非常确定在闭园后这个门应该是关着的,看来聪明的“小亨利”提前把大门打开了,否则丹妮就得爬进塔里去。这大开的塔门一点儿也不像鲨鱼张开的血盆大口。不像。
由缓渐疾的脚步声从桥的另一端传来。丹妮还是不着急,不过在经过塔门的时候,她迈着小碎步加速了一下,她一秒钟也不想站在这些鲨齿般的尖刺下。
不过这种做法有点儿傻——难道克隆人同意和她在这里见面就是为了用这些尖刺扎穿她吗?她又想起了亨利说的话:“伤害你对他没有好处。他想要的是我,只会冲着我来。”丹妮真希望亨利是对的,至少第一句话一定要是对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拉西特发布给“小亨利”的任务应该是把她平安带回美国,如果他真的想违背命令杀掉她,那刚才在桥上就可以动手了。或者现在枪杀她也行。
丹妮感到一丝耻辱,自己居然这么害怕。她不是一个人,亨利和拜伦会保护她,她也能保护他们。他们三个是一条心。
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了。现在,她的左边是一座教堂,右边有一座坐在长椅上的雕像,这里灰蒙蒙的,只能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几线光来分辨景物。这座雕像是桑德尔·卡洛伊伯爵,她来之前用手机搜索过了,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左边这座教堂叫什么。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脚也动不了了。
“往前走啊,”她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着,“右,左,右,左。”
一动不动。她的脚该不会是被什么强力胶水粘在砖上了吧。
“右,左,右,左。”她又悄悄说着。还是动不了。也许她应该唱个歌,给自己打打节奏……
不!她死也不要在“小亨利”面前这么丢人。她看到“小亨利”在看着她,就在左边教堂正门的旁边,有一道铁闸门,“小亨利”就在那里。丹妮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丝敌意和愤怒。他在那里多久了?他能看出来自己有多害怕吗?去他的吧,现在他们可是在一座午夜的城堡里,而且这座城堡还是布莱姆·斯托克创作吸血鬼小说《德古拉》的灵感源泉。在这里都不害怕的人肯定是石头变的。
好吧,显然,“小亨利”就是。他打开铁闸门走向丹妮,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是由石头做成的克隆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克隆人。丹妮咬住下嘴唇才让自己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如果她现在没忍住,那待会儿肯定要笑得停不下来了,情绪激动可不是执行任务时的最好战略。
丹妮经过他身边,瞪了他一眼,然后走进一个小院子里。他还是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难道他是想看我什么时候才会被吓到?那他就看吧,丹妮心想。她会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他能随意欺侮的可怜的小女孩。
月亮高悬在夜空中。虽然一切还是很朦胧,但是靠着月光和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儿光亮,丹妮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不像她在卡塔赫纳那样只能瞥到几眼。他和亨利不只是有些相像——这就是亨利的脸,就是亨利本人,不过少了一点儿历经岁月的沧桑感,也少了一些皱纹。“小亨利”木然地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这比德古拉的午夜城堡更让丹妮感到害怕。她感觉像是拐错了弯,不小心撞进了某个平行时空里,在这里她没有在码头和亨利相遇,也没有和拜伦成为搭档,相反地,她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这院子真可爱。”丹妮说。多蠢的一句话啊——这院子真可爱。是,如果想用它拍一部恐怖电影,而且是最后所有人都死光光的那种,那这庭院是够可爱的。她其实只是想听听看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发抖,没想到自己听起来这么冷静,仿佛无所畏惧。
“不好意思,女士。”“小亨利”用亨利的声音说着,“我们不能往前走了,我需要您把衣服脱了。”
丹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句“女士”的称呼上,“你再说一遍?”
“我要检查有没有窃听器。”他补充了一句,好像这样说一切就理所应当了。
“等一下,”她说,“你刚才是叫我‘女士’吗?”
“我接受的教育是要尊重年纪比我大的人。”他用一种责备的语气告诉她,好像是觉得她很欠缺教养似的,“您的衣服。”
这一句“女士”的债,他一定要还!丹妮脱去上衣,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会让他受尽折磨然后慢慢死去,折磨他一个星期。不对,一个月!她踢掉靴子,把裤子脱到脚踝,然后用脚踩掉裤子踏出去。好了,现在她站在午夜的恐怖城堡正中央,身上只有内衣裤了。哦,还有袜子。她重新把靴子穿上,但也没觉得好到哪里去。她在备用包里准备了好看的内衣裤,虽然她并没有料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不过她猜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应该经常会有人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吧。
她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停下来,不要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像她爷爷常说的“想要打消已起的念头是很难的”。“小亨利”站在丹妮面前,循着朦胧的光,丹妮只能看到他身上的防弹背心和他脚上的军靴。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吗?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让丹妮半裸而且手无寸铁地站着显得他很强大?呵,这就是他的目的,他想让她感觉自己弱小又无力。但是为什么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呢?他到底在等什么——等着再叫她一声“女士”?
难道她脱得不够干净?
丹妮心里升起一阵愤怒的寒意。如果他还要她脱衣服,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如果她一直在他面前站着不动,可能过一会儿她就会冷得发抖了,要是让“小亨利”看到她狼狈的样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丹妮伸出大拇指,钩起一边肩带,轻轻往下拉,无言的表情似乎在愤怒地质问他。她明确地知道如果小杀手点头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那样的话什么计划她都顾不上了。
不,她错了…“小亨利”尴尬地摇摇头,移开视线,看看她,又移开了视线,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好像他在努力尝试不直视她。
丹妮想起亨利在她房间里的情景——她换衣服的时候亨利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恍然大悟。这不是“小亨利”的权力游戏——他现在是尴尬了。不,比尴尬还要严重——他感到很羞耻。
“好,”丹妮心想,“你就难受吧,野种。”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克隆人都是野种。而且他们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所以更加称得上是“野种”了。也许今晚结束之前,她能找机会当面骂他一句。
“请转过身。”他说。
丹妮差点儿露出凶恶的表情,但是她忍住了,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轻蔑微笑。然后“小亨利”就靠近了她,那一刻,丹妮真后悔自己只是讽刺了他一下,还听了他的话乖乖转身。本来她脱衣服就已经是屈服于人了,这么快就听从他的下一个指令一定会让他觉得丹妮已经承认了他的主导地位。这是第一个教训:下一次哪怕是有人用枪指着她让她脱衣服,转过身,她一定会直接拒绝。这些人能怎么样呢,杀了她?如果他们本来就打算杀了她,那她才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松。
第二个教训:她刚才可真乐观。她也未免太骄傲了吧,未必能活过今晚呢,就想着“下一次”的事情了。
丹妮那乐观的幻想几乎瞬间消失殆尽了——“小亨利”的防弹衣碰到了她的背。“小亨利”的手指快速掠过她的身体,从脖子到大腿,丹妮只能不断强迫自己不要有丝毫畏缩。虽然“小亨利”用手指检查着她的身体,但是她也能感觉到他在尽量避免身体接触,尽量不带任何情感地完成这件事,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就像他刚才躲避她的目光那样。他几乎做到了……几乎。倘若你一开始就对某件事情感到羞耻,那么后来再怎么努力剥离情感,试着波澜不惊地去做这件事都是不可能的。
“小亨利”正在用手梳着丹妮的头发,她开口说道:“看来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谨慎才能活命,女士。”“小亨利”说。丹妮决定要把折磨他的时间再加一星期。“您可以穿上衣服了。”
丹妮刚把衣服穿好,“小亨利”就递给她一部手机,说:“打给他。”
丹妮犹豫了,不过想想现在不合作也没有什么好处。她敲出一个号码,他接过手机,开了免提。
铃声只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亨利说。
“二十分钟后,我会朝扎卡列夫斯基特工的后脑勺开枪。”“小亨利”说。
丹妮听到亨利像是血压瞬间飙升了一百度似的大吼:“你的任务是把她安全地送回——”
“我的任务是杀了你。”“小亨利”说。丹妮瞬间感觉一股寒流在血管中奔腾。他们的声音就和他们的脸一样,完全相同。现在好像是亨利人格分裂了自己和自己吵架似的。
“你知道地下墓穴的那间石英墓室吗?”
“噢,该死,不行,”亨利生气地说,“必须要在我看得清的地方。我要看到你。”
“现在只剩十一分钟了。”“小亨利”说完,挂了电话。虽然刚才在电话中他很强硬,但是他看起来却有点儿不安。丹妮猜他听出来他们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小亨利”注意到丹妮在看着他,于是朝大门走去,说:“我们要去兜一圈了,女士。”
她决定再把折磨“小亨利”的时间延长一周。
出租车两侧的窗户下都贴着看起来很官方的黑黄格子长条,车顶上还亮着“TAXI”的标志。但是“小亨利”告诉她这种车叫“土狼车”,是专门宰游客的黑车。
“他们也不会放过那些喝得醉醺醺分不清真假的醉汉。”他说着,拿出手枪朝司机走去。“哥们儿,今晚休息一下。明天改行吧。”小杀手冲着飞快逃窜的司机背影大声喊道。
“凡是车门或车篷上没有公司标记的都是土狼车。”他继续向丹妮说明,“这样你就能分辨哪些是真的出租车,哪些是山寨的了。坐进去,你来开车。”丹妮照做。“小亨利”坐到了丹妮后面的座位上。
“兄弟,去哪儿啊?”她神经质地哈哈笑了起来。
“你又不是真的出租车司机。”他酸溜溜地回道。
“照你刚才说的,被你赶跑那家伙也不是真的,”丹妮不甘示弱地说,“不管我是不是,你都得告诉我目的地是哪儿吧,还想不想去了?”
“雅基教堂。”“小亨利”用低沉得近乎咆哮的声音说着。
“雅基教堂是吧?听起来是个好地方。你要给我指路。”
“那也要先开起来我才能指路吧。”
丹妮启动出租车开上路。匈牙利的出租车和普通的车没什么不同,不过她在换挡的时候有一种用小撬棍去推沉重的大铁块的感觉,操作起来费了不少力气。好在这个时候布达佩斯的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了,所以除了她自己和“小亨利”,她应该不会伤害到别人。当然,伤到她自己的可能性更大。她有一种预感——这辆车上是没有安全气囊的。
“抢出租车这一招很高明。”丹妮开了一会儿车,一边说一边调整后视镜,这样她才能看到“小亨利”。
“欸,你是哪里人啊?”他们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遇,“你这么拘谨又讲礼节,感觉应该是南方人。”
“小亨利”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不好意思,我觉得现在不要聊天比较好。”
“又来了,”丹妮的语气还是很轻松愉快,“佐治亚还是德克萨斯?”
“我们不说话比较好。”
丹妮原本想问他“这么冷漠是不是觉得屠夫不能和小羊羔做朋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没必要惹他生气。但是她也没打算让他太好过,她才不是什么小羊羔。
“听着,如果你打算把我当成诱饵,甚至打算待会儿杀了我,那至少让我在死前说说话吧。”她从镜子里匆忙瞪了他一眼。
“小亨利”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说:“我在亚特兰大的边界出生。”
“我就知道!”丹妮兴奋地用手拍了一下方向盘,“你和亨利有很多相同点。”
“我不觉得。”“小亨利”说道。
“你会很惊讶的!”丹妮非常肯定地说,“你知道吗,我一开始也只是在监视他而已,后来我们俩就认识了。他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停顿了一下,“和你一样。”
丹妮能感觉到他要气得炸毛了。他压着怒气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心胸怎么样?”
“至少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心的人,”她说,“而且我还知道,你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你,你接的这个任务是不对的。”
“任务就是任务。”在说这句话前,他犹豫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
“这地方真不错,”丹妮把出租车停在教堂门口,忍不住感慨道,“我以前去旅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观光的机会。”
“我超级喜欢老教堂。”
“小亨利”把她从驾驶座上一把拉了出来,连门都懒得关。
他们一起走过前门走廊时,丹妮心不在焉地说,“这就是雅基教堂啊。是罗马式建筑,真美。”丹妮还在感慨着,“小亨利”就用手枪戳了一下她的背,让她快点儿走到中间的过道上,丹妮疼得“啊”地叫了一声。
他们走到圣坛前的围栏处,“小亨利”把她拽到右边的小间里,又推了她一把,让她沿着阶梯往下走。
“地下室?”她强颜欢笑,“你对布达佩斯的教堂还真熟悉。”
“我经常看《国家地理》。”他边走边说,“向下。”
这里的阶梯又窄又不平坦,丹妮担心自己会失去平衡滑下去,因为“小亨利”时不时就用手枪推她。“那就别怪我再多折磨你两星期了。”她恶毒地想着。
等他们终于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小亨利”把她推到一条过道上,这过道两侧摆满了架子,只有头顶上的几个灯泡照明,地下室大概在十五尺以外的地方。
这灯泡功率有五瓦吗,还是更低?她很勉强才能看清前面的路,如果这个克隆出来的小家伙敢再用手枪推她一次,她就要把枪斜着塞进他的鼻孔里——
突然,她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差点儿脸朝地摔到地面上,还好她及时抓住了一根牢牢焊入地底的铁棒。这时候她才发现,地面不是她想象中的压得很实的泥土地,而是积满了灰尘和污垢的水泥地。她抬起头,猛地和一个老旧骷髅头骨的空空如也的眼窝对视。这只是面前架子上众多头骨的其中一个。不,这只是两侧架子上几千个头骨中的其中一个而已,架子上的头骨一个摞一个,密密麻麻地从脏兮兮的地板堆到头顶灰暗的灯泡边上。
“哇喔!”丹妮屏住了呼吸抬头看。“小亨利”又推了她一下。
“不知道这里埋了多少人。”她感叹道。他没有回答,她也没有问他是不是错过了《国家地理》的“地下墓穴特别专栏”。
不远处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们慢慢靠近,丹妮发现门锁已经坏了,门把手耷拉着,几欲断裂。旁边有用四种语言写成的标语,包括英语:
此地严禁外人进出。
“小亨利”又用手枪推了她一把,让她往前走。不管是谁教他尊重长辈的,这个人肯定忘了教育他用手枪推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丹妮还是忍住了把手枪塞到他鼻子里的冲动,她推开门,说:“可是这里写着禁止出入呢。”
“你可真幽默。”“小亨利”平静地说。
推开门,眼前的这条过道比刚才那条更窄、更暗。“小亨利”抓住她的手臂,“站在这里,”他说着,把她推到另一根铁扶手前,“别动。”
丹妮看到“小亨利”把一颗手榴弹塞到架子底层一个骷髅骨的嘴巴里,然后牵了一根长引线,和对面架子底部的骷髅骨绑在一起。引线距离地面大概六英寸高,在这种昏暗环境下是绝对察觉不到的。
“居然这样玩弄死人头骨,这家伙对生命太不尊重了。”丹妮心想,这种事情就算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恐怕都不敢做。但是“小亨利”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也许他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他从来没看过恐怖电影。
“小亨利”拿着枪站起来,把头顶的灯泡敲碎。他们一路往前走,“小亨利”把经过的每一个灯泡都敲碎了,现在他们唯一的光源就是他的手电筒。
“如果你把灯泡都敲碎了,待会儿出去的时候你怎么能避开自己设下的陷阱呢?手榴弹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在黑暗中他没办法用狙击枪瞄准你,近战肯定是你比较有优势,对吧?如果他扔手榴弹的话,我也会死。那万一他用催泪弹呢,或是催眠剂呢?”
他把她甩进另一扇门里。这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半圆形房间,依然只有几个灯泡在无法触及的高处晃荡着。丹妮猜这就是他说的石英墓室。和外面一样,靠墙边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用金属支撑架固定住的装着骷髅骨架的大柜子。距她观察,这里没有别的出入口了。“小亨利”把背包扔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带有夜视功能的防毒面罩。他把面罩扣在头上,但是没有完全戴下去。
“好了,我知道你比我想得更周全了,”丹妮说,“又能防毒又能夜视,真聪明。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你能少说两句吗?”“小亨利”似乎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
丹妮在心底偷笑,她就是要烦死他。“你对亨利了解多少?”她问道,“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小亨利”把她拽到一根金属支撑棒前,丹妮继续问道:“有人告诉过你为什么他必须死吗,你问过吗?”
小杀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叛变了。”他说着,从背包里拉出一大截强力胶带,拉着丹妮的前臂让她夹住铁棒,然后把她的手腕和铁棒紧紧缠一起,调整好位置和角度,让丹妮没办法用嘴撕开胶带,又加大力度绕紧胶带,把她的手臂死死固定住,让她不能上下移动。很快她的手臂就会因为血液不通而失去知觉了,而且她一抱怨,他就更用力。
“他一晚上杀了八个特工,还有一个监察员。”
“这是他们告诉你的?”丹妮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是他做的。”“小亨利”纠正她。
“不是的!”丹妮气疯了,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是想惹“小亨利”发火的。这一瞬间,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在乎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脆弱了。
“那些特工死的那晚我和亨利在一起。他们是去暗杀他的,还要暗杀我——那些双子集团的人。你想想吧,我当时是奉命监视亨利的,但他还是救了我!”她说到后面已经开始怒吼了。可是“小亨利”在翻他的包,完全没有理会她的那些话,丹妮于是更加愤怒。
“还有,”她大声说着,“他的监察员是在弗吉尼亚死的,那些特工是在萨凡纳死的。就算亨利可以远距离射击,也不可能跨州杀人。我——”
“小亨利”猛地站起来。“你知道吗?”话音未落,他就把一截厚厚的胶带贴在丹妮的嘴上,还用力压了几秒钟才松手,“这样清静多了。”
“去你的!”丹妮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骂他了。
“小亨利”在手枪尾部加了个消音器,然后抬手把头顶上的几个灯泡打破,破碎的玻璃和骨头四处飞溅。丹妮想踹他一脚,因为他对这个地方太不敬了,这些逝者原本指望在这里永久安息的,却被他这个浑蛋搅得不得安宁。可是她够不着“小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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