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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妮·斯特里克兰看着她那崭新的西屋牌蒸汽喷雾电熨斗,笑了。西屋电气造出了能为第一代北极星潜艇提供原料的原子能发动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不是吗?请注意,不仅仅是一件产品,而是整家公司。她坐在那台弗莱迪后面,用那个粉色的头盔式塑料烘发器烘自己的蜂窝头。正起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在一个叫“湄公河三角洲”的地方,有个“越共”组织射下了五架美国直升机,杀死了三十个美国人,他们都是她家理查德那样的大兵。于是,她继续浏览起那整页整页的广告来,那上面描绘的是一艘潜艇下潜时,在海中劈开的白色波浪。真是些勇敢的男孩儿!水里本来就很危险,他们会死吗?他们的生死可全靠西屋电气了。
这张照片引起了她的共鸣。她要问问理查德,“北极星”到底是什么牌子的潜艇。理查德的军龄有十九年了,任何关于他工作的问题,他都以沉默回应。所以,她得等他吃饱了,等电视剧《火枪手》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静下来之后,才能问。要是打扰了他满怀赞许地凝视查克·康纳斯左右开弓的枪法,那他就只会耸耸肩啥也不说。
“‘北极星’不是个商标牌子,跟你早餐吃的麦片不是一回事。”
“麦片”这个词突然叫醒了盯着电视发呆的蒂米。他转过身,乱蓬蓬的地毯和他的灯芯绒裤子擦出了静电,噼啪作响,嘴里重复连说了两天的那句话:“妈妈,咱们吃点儿糖爆玉米花行吗?”
“还有果脆圈!”塔米补充道,“求你了,妈妈!”
理查德一向脾气很大,他就是这样。不过,在去亚马孙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把她扔在无知的悬崖上自生自灭,看着她被两相夹击,却一点儿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莱妮不知道该如何做出正确的反应,于是就选择嘲笑自己。这时,电视里的查克·康纳斯不在了,换上了一个长得有点儿像莱妮的女演员,手里拿着一把带吸力调节功能的电气自动吸尘器。理查德咬着嘴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可能是有点儿不忍心。
“‘北极星’是一种导弹,”他说,“可携带核武器的弹道导弹。”
“噢!”她想安慰安慰他,“听起来很危险啊!”
“射程更远,我估计。精确度也更好,据说是。”
“我在杂志上看到这个了,于是我就想,‘理查德肯定全都知道。’我想得没错。”
“我并不知道。这是海军那边的玩意儿。那帮浑蛋我是能躲就躲的。”
“是啊,是这样的。你跟我说过很多次了。”
“潜艇。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掺和那种死亡游戏的。”
他看着她,笑了笑。理查德,这个可怜的、强壮的男人,并不知道自己这笑容里表达出的痛苦,而莱妮感受得到。她看过太多次了,在韩国、在亚马孙。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也不会跟她分享的,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仁慈,她告诉自己,尽管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孤零零的、一直飘在半空的氦气气球。
在南美洲的丛林里待上十七个月,任谁也无法简简单单地重新适应普通人的生活。莱妮明白这一点,所以尽可能地表现出耐心,但这真是个挑战。那十七个月也改变了她。一夜之间,理查德就被那个坏蛋霍伊特将军偷偷地扔到了一个没有电话也没有邮箱的地方。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她来做决定,简直像是每时每刻都在万箭齐发;汽车抛锚了要到哪儿去修;后院里的臭鼬尸体要怎么处理;如何对付水管工、银行家以及所有觉得女人单独行动就很好骗的男人。与此同时,她还要照顾两个因为父亲突然消失而困惑、伤心的孩子。
而她做得不错。是的,头两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在盈盈的泪光里想象自己以后的日子:一位丧偶的母亲养出了两个恐怖分子,他们的童年就是撕碎窗帘、用蜡笔在墙上乱画,而她则大口大口地灌着雪莉酒。不过,很快,她就从每晚的崩溃中感受到了令人满足的疲惫。渐渐地,她试探着在自己心灵的角落里制订了一个计划:如果理查德被宣布在行动中失踪,然后军方不再寄送支票,她该怎么办?她在火柴盒上、蒂米的成绩单上、自己的手背上写下数字,估算着工资和开销的情况。她知道自己能找到一份工作,这听起来甚至还挺叫人兴奋的。她也因此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妻子,竟然能在丈夫的离世中找到一丝激情。但是,如果理查德不在了,反而会有一种平静降临,不是吗?他不是一向都有点儿严苛,有点儿冷漠吗?
再胡思乱想也是徒劳的。毕竟,理查德终究还是回家了,不是吗?他们久别重逢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难道他不该拥有他曾经抛在身后的那个妻子?莱妮笑了起来,笑得自己也相信了这一切。如果那些潜水艇里的人信任西屋电气造的核什么玩意儿,哼,那么她也应该骄傲地站在自家客厅里,用着她的蒸汽喷雾电熨斗。这是她在巴尔的摩买的第一件东西。理查德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他的新岗位去——那个叫“奥卡姆”的地方,所以熨衣服也就成了优先事项。搬家打包的衣服都还没收拾好,孩子们的衣服也要熨啊。蒂米穿着皱巴巴的运动服显得很没教养,塔米最喜欢的那件棉绒套头衫也压得像块洗碗布似的那么薄。一个家庭主妇,她跟自己强调,可是有很多有趣的、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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