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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盖洛加斯趁搭机返家途中警告马卡斯,我在博德利图书馆发生了 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你会发现戴安娜……改变了。」盖洛加斯在电话上审慎地说。

改变。用这个字眼形容一个身上有绳结、绳子、锁鍊、翅膀、印章图样、武器,现在又加上文字和一 棵树的超自然生物,真是满贴切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会变成这样,但现在的我,跟从前真的大不相同。

虽然已接到警告,我在七塔下车时,马卡斯还是很明显地吓了一跳。斐碧还是以她一贯处变不惊的态 度,接纳我外型上的改变。

「不许发问,马卡斯。」哈米许扶起我的手臂道。他在飞机上已目睹问题对我的影响。任何偽装咒都 无法掩饰,只要有人企图发问,即使只是有这种念头,我的眼睛就转為乳白色,浮现字母与符号,而且还有更多文字出现在我的手臂与手背上。

我默默地庆幸,我的孩子不会觉得我有什麼不同,还以為有一本羊皮纸手抄本的妈妈,是很正常的 事。

「不发问。」马卡斯立刻同意。

「孩子跟玛泰一起在马修的书房裡。过去半小时,他们一直很烦躁,好像知道妳要回来了。」斐碧尾

随我走进屋裡,说道。

「我先去看芮碧嘉和菲利普。」我热切地飞上楼,这种时刻还坚持走路似乎没意义。

与孩子共处令我感到心灵震撼。一方面他们让我觉得更接近马修。但因為我丈夫身陷危境,我无法不 注意到,菲利普那双蓝眼睛的形状很像他父亲。他的下巴线条也同样执拗——虽然还这麼幼小而不成熟。 芮碧嘉身上的顏色——黑得像乌鸦翅膀的头髮,还有那双并非一般的婴儿蓝,而是呈亮灰绿色的眼睛,以 及乳白色的皮肤^^更是与马修相似得令我心惊。我紧紧抱住他们,在他们耳边低声承诺,他们的父亲回 到家会陪他们做哪些事。

我跟他们共度了勇气允许的最长时间,才回到楼下,这次慢慢用走的,然后我要求看班哲明传来的影片。

「伊莎波正在家族图书室裡看它。」密丽安显然可见的忧虑,让我的血液降到自从盖洛加斯忽然在博 德利图书馆现身以来,最冰冷的程度。

我已為即将看到的画面做足心理準备,但我一走进房间,伊莎波就啪一声关上手提电脑。

「我叫妳不要带她来,密丽安。」

「戴安娜有櫂知道。」密丽安道。

「密丽安说得对,奶奶。」盖洛加斯匆匆亲一下他的祖母致意。「何况婶娘不会服从妳的命令,就像那次巴德文勒令妳不得在菲利普伤口痊癒前接近他,妳的反应一样。」他从伊莎波指缝裡夺过手提电脑, 打开盖子。

我看到的画面让我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要不是马修独特的灰绿色眼睛和黑头髮,我可能认不出他。

「戴安娜。」巴德文走进房间,他克制得很好,对我外貌上的改变不动声色。但他是个军人,清楚地 知道,光是假装某个东西不存在,它并不会自动消失。他以出人意料的温柔,轻触我的髮际线。「会痛 吗?」

「不会。」我的身体吸收了生命之书后,随即有一棵树出现在我身上。它的树干覆盖我后颈,与我的 脊椎平行。树根散布在我肩上,树枝在我头髮下面舒展,包住我的头皮。树枝的尖端沿著我的髮际线, 从我耳朵后面、我脸庞的周围探出,就像我咒语盒上的那棵树,树根与树枝在我脖子两侧以奇特的模式交 缠,形成与凯尔特绳结类似的图案。

「你為什麼会在这裡?」我问道。我们在洗礼后就没听到巴德文的消息。

「巴德文是第一个看到班哲明讯息的人。」盖洛加斯解释道。「他立刻跟我联络,然后通知马卡 斯。J

「雷瑟尼比我先看到。他追踪马修最后的手机通讯——打给妳的——找到波兰一个地点。」巴德文

「艾蒂在德勒斯登见过马修,那时他正在去柏林的途中。」密丽安报告。「他向她查问班哲明的消 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马修收到一则简讯,就马上离开了。」

「维玲赶到艾蒂那儿。她们找到马修的足跡。有个马卡斯的骑士看到他离开我们以前称作布雷斯劳? 的地方。」巴德文看一眼伊莎波。「他往东南走。马修一定闯进了陷阱。」

「之前他都往北方前进。為什麼要改变方向?」马卡斯皱起眉头。

「马修一定去了匈牙利。」我试著在脑海中想像这样的一幅地图。「我们找到一封高弗雷的信,提到 班哲明在那儿有人脉。」

马卡斯的电话响了。

「你找到什麼?」马卡斯听了一会儿,走到图书室书桌上好几台手提电脑中的一台前面。萤幕亮起 时,他打进一个网址。出现影片中画面的局部放大,图像经过改良,更加清晰。其中之一是个硬板夹。另 一幅是掛在椅背上的布料。第三幅是一扇窗。马卡斯放下手机,打开扩音机。

「解释,雷瑟尼。」他下令,听起来像雷瑟尼的指挥官,而不是他的朋友。

「房间裡东西很少——能帮助我们确认马修位置的线索不多。这几件东西似乎是最有潜力的。」

「你可以放大硬板夹吗?」

在世界的另一端,雷瑟尼开始操作画面。

「我们用那个东西夹病歷表。所有医院的病房裡都有它,掛在病床栏杆上。」马卡斯歪著头。「那是 用药纪录表。班哲明的作法跟所有医生一样——量马修的身高、体重、血压、脉搏。」马卡斯顿了一下。 「他也记录了马修使用的药物。」

「马修没有使用药物。」我道。

「现在有了。」马卡斯简短地说。

「但吸血鬼要產生药效,除非……」我没再往下说。

「透过温血人做中介。班哲明餵他^^或强迫餵食^^有药物的血。」马卡斯双手撑著桌面,咒骂一 声。「而且这些药并不能缓和吸血鬼的痛苦。」

⑩Breslau现在属於波兰,改名為弗罗茨瓦夫?roclaw),是波兰第四大城市。

「他被灌了些什麼?」我神智麻木,我唯一活著的部分似乎就是那些像绳索一样,穿梭我全身的树 根、树枝等等。

「包含K他命、鸦片、古柯硷、赛洛西宾的鸡尾酒。」马卡斯口气平淡,但他的右眼在抽搐。

「赛洛西宾?」我问。其他几种我至少还听过。

「一种从蘑菇提炼的迷幻剂。」

「加起来会让马修疯狂。」哈米许道。

「杀死马修对班哲明而言太快了,达不到他的目的。」伊莎波道。「这块布又是怎麼回事?」她指著 萤幕问。

「我猜是条毯子。它大部分都不在画面裡。但我还是把它加进来。」雷瑟尼说。

「室外没有地标。」巴德文指出。「只看见雪与树。这季节的中欧,类似的地方有几千个。」

中间的画面裡,马修的头微微转动。

「有事要发生了。」我道,把手提电脑拉过来。班哲明带著一个女孩走进房间。她顶多四岁,穿一件 长长的白睡衣,领口和袖口饰有花边。衣服上沾著血跡。

女孩的表情恍惚,大拇指含在嘴裡。

「斐碧,把戴安娜带到别的房间去。」巴德文立即下令。

「不,我要留在这儿。马修不会吸她的血。他不会的。」我摇头。

「疼痛、失血和药物已经把他逼疯了。」马卡斯温和地说。「马修不需要為他的行為负责。」

「我丈夫不会吸那个小孩的血。」我怀著绝对的信心说。

班哲明将小女童放在马修腿上,并抚摸她的脖子。皮肤已经撕裂,伤口周围有乾涸的血块。

马修鼻孔张开,直觉地知道,食物就在附近。他刻意别开头,不看小女孩。

巴德文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萤幕。他先是警戒地看著弟弟,然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分一秒过 去,他的表情变成尊敬。

「看看那种自制。」哈米许喃喃道。「他全身所有的本能一定都在吶喊,要血、要生存。」

「你还觉得马修没有资格领导他自己的家族吗?」我问巴德文。

班哲明回来了,他背对我们,所以我们看不见他的反应,但这隻吸血鬼狠狠打了马修一记耳光,明显 流露他的挫折感。也难怪我丈夫的脸会变得认不出。然后班哲明粗鲁地抓起那孩子,把她的脖子凑到马修 鼻子下面。摄影画面没有声音,但孩子的脸孔扭曲,吓得尖叫。

马修蠕动嘴唇,孩子回过头去,她的哭泣缓和了 一点。伊莎波在我身旁唱了起来。

「Der mond ist aufgecfQancrqen, DiecfQoldnen Stemlein prangen, AmKimmel hell und klar。」(月儿已升起, 金色小星星,掛天空,亮晶晶。)伊莎波配合马修嘴唇的动作,同步唱出歌词。

「别唱了,伊莎波。」巴德文咬紧牙关道。

「那是什麼歌?」我问,伸手去摸我丈夫的脸。即使受尽折磨,他还是令人惊讶地面无表情。

「那是德国讚美诗,一部分歌词变成流行的摇篮曲。菲利普常唱,在……他回家以后。」伤痛与罪恶 感使巴德文的脸瞬间变得很憔悴。

「那首歌描述上帝的最后审判。」伊莎波道。

班哲明的手在动。他停止的时候,孩子的身体软绵绵倒下,头向后弯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虽然马修 没有杀这个孩子,却也救不了她。这又是一条马修会永远扛在自己肩上的人命。愤怒在我血管裡燃烧,炽 烈而明亮,

「够了。这件事得结束。就在今晚。」我抓起一串不知什麼人扔在桌上的钥匙。我不在乎它开的是哪 辆车,谁的车,不过我希望是马卡斯的车——因為速度最快。「告诉维玲,我上路了。」

「不!」伊莎波痛苦的喊声让我停下脚步。「那扇窗。帮我放大那部分画面好吗,雷瑟尼?」

「除了雪和树,什麼都没有。」哈米许皱著眉头说。

「窗户旁边的墙壁。焦点集中在那儿。」伊莎波指著萤幕上脏兮兮的墙壁,好像雷瑟尼看得见她似 的。但虽然看不见,雷瑟尼还是依言把镜头拉近。

画面变得比较清晰,但我还是不懂伊莎波以為她看到了什麼。那面墙上有潮湿的痕跡,已经很长一段 时间没有重新粉刷。最初它可能跟地砖一样是白色,如今已变成灰色。雷瑟尼不断调整,画面的解析度不 断改善。有些骯脏的斑点变成一串串数字,排列在墙上。

「聪明的孩子。」伊莎波道,她的眼睛流出宽慰的血泪。她四肢颤抖地站在那儿。「那个恶魔。我要 把他撕成碎片。」

「怎麼回事,伊莎波?」我问道。

「线索在歌裡。马修知道我们在看他。」伊莎波道。

「怎麼回事,奶奶?」马卡斯瞪著画面,也问道。「是数字吗?」

「一个数字。菲利普的数字。」伊莎波指著最下面一个数字说。

「他的数字?」莎拉问。

「是奥辛维兹—柏克瑙⑧分配给他的数字。菲利普试图解放雷文斯布律克集中营⑩时,被纳粹逮捕, 他们把他送到那儿。」伊莎波道。 ■

这都是噩梦般的地名,永远成為人类野蛮暴行的同义词。

「纳粹把数字刺青在菲利普身上——一遍又一遍。」伊莎波声音中累积的愤怒,像警鐘般震响。「所 以他们才发现他不一样。」

「妳在说什麼?.」我无法相信,然而……

「用酷刑凌虐菲利普的就是班哲明。」伊莎波道。

菲利普的形象浮现在我眼前——被班哲明弄瞎了眼,只剩空洞的眼眶,他脸上可怕的疤痕。我记得他 留给我的那封信上东倒西歪的笔跡,他的身体受了太大摧残,以至於控制不住笔的动作。

那样对待菲利普的野兽,现在抓住了我的丈夫。

「不要挡我。」我企图推开巴德文,衝出门去。但他牢牢拉住我。

「妳不可以落入跟他一样的陷阱,戴安娜。」巴德文道。「那就正中班哲明下怀。」

「我要去奥辛维兹。不能让马修死在那个死过那麼多人的地方。」我在巴德文的掌握中挣扎。

「马修不在奥辛维兹。菲利普被捕后不久,就被移送到卢布林市郊的马伊达内克集中营⑩。我们在那 儿找到我父亲。我曾捜遍营区每一个角落,找寻其他生还者。那儿没有像电脑上那种房间。」

「所以菲利普去到马伊达内克之前,曾待在其他地方——另一座集中营。班哲明管理的地方。他在那 儿折磨菲利普。我很确定这一点。」伊莎波道。

「班哲明怎麼可能管理集中营?」我没听过这种事。纳粹集中营都是由俗称SS的纳粹党卫队管理。 「二战的集中营有好几万个,遍布德国和波兰——劳改营、妓院、研究中心、农场。」巴德文解释 道。「如果伊莎波不幸言中,那马修可能在任何地方。」

伊莎波转身对巴德文说:「你要留在这儿猜你弟弟在什麼地方,儘管请便,我要跟戴安娜一起去波 兰。我们会靠自己的力量找到马修。」

? Aultz-Birkenau ,在纳粹管理下,奥辛维兹集中营分為三个营区:奥辛维兹一号营区、奥辛维兹—柏克瑙I 一号营区,及莫诺维茨三号营区,

另外还有四十五个卫星营区。

?Ravensbruck,二战期间以囚禁女性為主的纳粹集中营,在柏林附近。

⑩Majdanek,纳粹设在波兰东部的大型集中营。

「谁都不准去任何地方。」马卡斯一掌拍在桌上。「要先有计画才能动身。马伊达内克到底在哪 裡?」

「我来找地图。」斐碧伸手去调电脑。 .

我拦住她的手。那条毯子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斜纹呢,深浅不同的褐色织成独特的花纹。

「那是颗钮扣吗?」我看得更仔细一点。「这不是毯子,这是一件外套。」我再看一眼。「彼得?诺 克斯有件这样的外套。我记得在牛津看过这种布料。」

「如果有诺克斯这样的巫族跟班哲明联手,吸血鬼绝对救不出马修!」莎拉喊道。

「就像一九四四年的事件重演。」伊莎波低声道。「班哲明在玩弄马修——也玩弄我们。」

「如果是这样,他的目标不仅是抓住马修而已。」巴德文交叉手臂,瞇起眼睛看著萤幕。「班哲明还 要用他的陷阱捕捉另一个人。」

「他要婶娘。」盖洛加斯道。「班哲明要知道,她為什麼生得出吸血鬼小孩。」

班哲明要我替他生小孩,我想道。

「哼,他休想用戴安娜做实验来找答案。」马卡斯加强语气道。「马修寧死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没有必要做实验。我已经知道编织者為什麼能跟有血怒的吸血鬼生儿育女了。」答案沿著我手臂, 以某种早已死亡的语言,也可能是除了巫族咒语之外不曾有人使用过的文字和符号,川流不息地移动。我 体内的线绳开始扭转,形成鲜明的黄与白、红与蓝、绿与银的螺旋。

「原来生命之书有解答。」莎拉道。「就跟吸血鬼想的一样。」

「一切始於巫族的一个发现。」我咬紧嘴唇,以免透露更多。「马卡斯说得对。如果我们没有计画, 也没有其他超自然生物支援,就去找班哲明,他就赢定了。而马修也死定了。」

「我现在就寄一张波兰南部和东部的公路图给你们。」雷瑟尼在扩音机裡说。萤幕上又开了 一个视窗。「奥辛维兹在这裡。」出现一面紫旗。「马伊达内克在这裡。」一个城市的郊外跳出一面红旗,它位 在很远的东方,几乎已进入乌克兰境内。两者之间隔了极為广大的波兰疆域。

「我们从哪儿开始?」我问。「从奥辛维兹向东推进。」

「不用,班哲明不可能离卢布林太远。」..伊莎波坚持。「找到菲利普的时候,我们讯问的巫族说,折 磨他的禽兽在那个地区,多年以来一直有人脉。我们当时以為,他们说的是纳粹召募的当地人。」

r那些巫族还说了什麼?」我问。

「只说菲利普的刑求者先对坎姆的巫族用刑,然后才对我丈夫发生兴趣。」伊莎波道。「他们称他 『魔鬼』。」

坎姆。我不消几秒鐘就找到那座城市。坎姆紧邻卢布林,在它东边。女巫的第六感告诉我,班哲明就 在那儿或非常近。

「我们该从那儿著手。」我道,摸摸地图上的那座城市,好像马修能感觉我的手指似的。在画面上, 我看到他独自一人,身旁有个死去的孩子。他的嘴唇仍在蠕动,仍在唱歌……唱给一个再也听不见的女孩 德。

「妳為什麼那麼有把握?」哈米许问。

「因為我在十六世纪的布拉格遇见的一个巫师在那儿出生。那巫师是个编织者——跟我一样。」我说 话时,人名与族谱在我手上与臂上涌现,色泽跟刺青一样乌黑。字跡只出现一会儿就消失了,但我知道它 们的意义:亚伯拉罕?本?以利亚不是那座城市的第一个编织者——也不是最后一个。坎姆是班哲明选中 做為他疯狂尝试生育孩子的地方。

萤幕上,马修低头看他的右手。那隻手在痉挛,食指不时敲打椅子的把手。

「看来他手上的神经受伤了。」马卡斯注视他父亲的手指抽动,说道。

「那不是不自主的动作。」盖洛加斯弯腰细看,几乎把下巴搁在键盘上。「那是摩斯电码。」

「他说什麼?」想到我们可能已错过一部分讯息,我几乎要发狂。

「D.4.D.5.C.4。」盖洛加斯把字母逐一拼出来。「天啊。马修的讯息没有意义。

D ? XI」

「C 4。」哈米许提高声音。「Dx C 4。」他兴奋地欢呼。「马修不是误入陷阱。他是故意跳进去 的。」

「我不懂。」我道。

「04和0 5是后翼弃兵0运611?.'*0|2:0的开头两步——那是西洋棋的经典起手式。」哈米许走 到火炉前,那儿的桌上放了一套沉重的棋具。他移动两颗卒子,一颗白色,一颗黑色。「白子下一步会对 黑子施压,要麼让主棋受威胁,要麼下安全棋,导致自己的机动性受限。」哈米许又移动一颗白色卒子, 放到第一颗旁边。

「但马修持白棋时,绝不会用后翼弃兵这种招式,他若是持黑棋,也拒绝接受挑战。马修总是下安全 棋,保护他的王后。」巴德文的双臂在胸前交叉。「他会不计代价保护她。」

「我知道。所以他会输。」哈米许拿起黑子,吃掉对角线上、棋盘中央的白色卒子。「白子 DXC4。接受后翼弃兵。」

「我还以為戴安娜是白王后。」莎拉打量著棋盘道。「但听你的说法,好像马修是下黑子。」

「他是。」哈米许道。「我猜他是要告诉我们,那孩子是班哲明的白小卒——他的牺牲子,以為那样 他就可以佔马修的上风。佔我们大家的上风。」

「事实上呢?」我问。

「得看我们下一步怎麼做。」哈米许道。「下棋的话,黑子会续攻卒棋,争取最后的优势,或变得更具攻击性,移动他的骑士。」

「马修会怎麼做?」马卡斯问。

「我不知道。」哈米许道。「巴德文说得没错。马修从不接受后翼弃兵的挑战。」

「没关係,他并没有要指挥我们的下一步行动。他只是告诉我们,不需要保护他的王后。」巴德文回 头对我说:「妳準备採取下一步行动了吗?」

「是的。」

「妳曾经犹豫过。」巴德文道。「马卡斯告诉过我,上次妳在图书馆遇见班哲明时的情形。但这次, 马修的生死都看妳了。」

「不会再那样了。」我迎上他的目光,巴德文点点头。

「妳能追踪马修吗,伊莎波?」巴德文问。

「比维玲高明。」她答道。

「那我们马上动身。」巴德文道。「通知你的骑士武装起来,马卡斯。叫他们到华沙跟我会合。」 「库兹玛在那儿。」马卡斯道。「我抵达前,他会领导骑士。」

「你不能去,马卡斯。」盖洛加斯道。「你必须留在这儿照顾宝宝。」

「不!」马卡斯道:「他是我父亲。我跟伊莎波一样能轻易嗅到他的气味。我们需要所有的优势。」 「你别去,马卡斯。戴安娜也别去。」巴德文两手撑在桌上,定睛瞪著马卡斯和我。「截至目前发生 的一切,都只是小衝突——只是前奏而已。班哲明為他的復仇筹划了近千年。我们却只有几小时。我们必 须在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就位——不能让感情牵著走。」

「我丈夫需要我。」我简洁地说。

「我们先要找到妳丈夫。这件事其他人也做得到,其他人也可以战斗。」巴德文答道。「马卡斯必须留在这裡,因為只有团长在这裡时,七塔才是一个合法的庇护所。」

「我们对抗高伯特与诺克斯时,就已经知道这对我们有多大帮助了。」莎拉尖酸地说道。

「一个人丧生。」巴德文的声音像簷下的冰柱般冰冷通透。「那件事很遗憾,令人伤心,但如果马卡 斯不在这裡,高伯特和多明尼可会率领他们的孩子攻佔这个地方,你们都会送命。」

「你根本不知道那种事会不会发生。」马卡斯道。

「我知道。多明尼可成天吹嘘他们的计画。你留下,马卡斯,保护莎拉和孩子,让戴安娜完成她的任 务。」

「我的任务?」我挑起眉毛。

「妳,妹妹,要去威尼斯。」

一把沉重的铁钥匙破空飞来,我一举起手,它便落在我掌心。钥匙很重,有繁复的装饰,上端的圆圈 做成柯雷孟家族的咬尾蛇形状,雕琢精美,钥柄很长,末端钥槽有复杂的星形结构。我在威尼斯有栋房 子。我隐约记得。或许这是那栋房子的钥匙?

房间裡全体吸血鬼都错愕地看著我的手。我把手翻来覆去,除了原本就有的色彩、手腕上的记号和零 散的字母,看不出有什麼异常。盖洛加斯第一个恢復说话的能力。

「你不能派婶娘去那儿。」他挑衅地推了巴德文一下,说道。「你打什麼主意,喂?」

「她也是柯雷孟家的人——我陪伊莎波和维玲去找马修,比坐在议事厅裡斤斤计较盟约条文有用多 了。」巴德文目露精光地看著我,耸肩道:「或许戴安娜有办法改变他们的心意。」

「且慢。」现在轮到我吃惊了。「你不能I」

「让妳在合议会上坐柯雷孟家族的席次吗?」巴德文挑起嘴角。「啊,我可以的,妹妹。」

「我又不是吸血鬼!」

「没有人说妳得是。父亲赞成盟约的条件就是合议会永远要保留一席给柯雷孟家族。我们必须有一个 在场,合议会才能开会。我看过原始条约,上面并没有规定家族代表一定得是吸血鬼。」巴德文摇头嘆 道:「要不是我了解状况,一定以為菲利普有先见之明,早料到有这麼一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呢。」

「你希望婶娘做什麼?」盖洛加斯质问。「就算她是编织者,她也不会製造奇蹟。」

「戴安娜必须提醒合议会,这不是第一次因吸血鬼在坎姆出没而引起抱怨了。」巴德文道。

?「合议会知道班哲明的事,却没有採取行动?」我无法置信。

「他们不知道那是班哲明,但他们知道那儿出了事。」巴德文答道。「就连巫族也没兴趣深入调查。 诺克斯恐怕不是唯一跟班哲明合作的巫族。」

「如果是这样,我们没有合议会支持,恐怕到坎姆也寸步难行。」哈米许道。

「如果当地的巫族屈服在班哲明的淫威之下,我们这群吸血鬼要想成功,除了合议会的支持,还需要 坎姆巫会同意才行。」巴德文补充道。

「换言之,说服萨杜?哈维伦站到我们这一边,」莎拉指出.?「甚至还要拉拢高伯特和多明尼可。」

「不可能的,巴德文。柯雷孟家族和巫族有太多宿怨未消。」伊莎波也不同意。「他们不会帮我们救 出马修。」

「Impossible n-est pas frangais (法文没有不可能一词)。」我提醒她。「我来应付萨杜。我去跟你们 会合的时候,巴德文,你会得到合议会巫族和魔族的全力支持。不过我对高伯特和多明尼可不做任何承 诺。」

「这样的任务难度已经很高了。」盖洛加斯警告道。

「我要我丈夫回来。」我转向巴德文。「该怎麼做?.」

「我们直接到马修在威尼斯的房子去。合议会一直要求妳和马修出面。他们看到我们两个出席,就会认為我已听从他们的要求了。」巴德文道。

「她在那儿会有危险吗?」马卡斯道。

「合议会要进行正式议程。我们会被监视——密切监视——但没有人想发动战争。至少不会在会议结 束前。我会送戴安娜到合议会的总部所在,史泰拉岛上的塞斯迪纳。然后她可以带两个随行者进入隐修 院。盖洛加斯?费南多?」巴德文目光转向他的姪儿和他哥哥的配偶。

「乐於从命。」费南多道:「犹夫去世以来,我还不曾参加过合议会的会议。」

「我当然要去威尼斯。」盖洛加斯咆哮道。「如果你以為婶娘没有我去得成,你就是白痴。」

「我也这麼想。记住:没有妳,他们就不能开会。会议室的门没有柯雷孟家族的钥匙就打不开。」巴 德文解释道。

「哦,难怪这把钥匙上有魔法。」我道。

「魔法?」巴德文问道。

「是的。这把钥匙铸造时加了一道保护咒。」而且製作的巫族技巧很高明,千百年来,钥匙上的魔力 几乎未曾减少。

「合议会在一四五四年迁到史泰拉岛。钥匙是在那时打造,从此就一直流传下来。」巴德文道。

「哦,原来如此。施咒是為了确保你们不能复製钥匙。如果有人尝试,它就会自动销毁。」我把掌心 的钥匙翻过来。「聪明。」

「妳确定要这麼做吗,戴安娜?」巴德文密切观察我。「承认妳还没有再次面对高伯特和萨杜的心理 準备,并不可耻。我们可以重拟计画。」

我转过身,毫不畏缩地迎上巴德文的目光。

「我确定。」

「好极了。」他拿起一直摆在桌上的一张纸。纸的最下端,一团圆形封蜡裡印了 一个柯雷孟家族的咬 尾蛇,旁边是巴德文果决的签名。他把纸交给我。「妳到达的时候,可以拿这个给图书馆长看。」

那是他承认毕夏普—柯雷孟家族自立门户的正式声明。

「不需要看到马修怎麼对待那个女孩,我就知道他已有充分準备,足够成立自己的家族了。」见我惊 讶的表情,巴德文解释道。

「什麼时候?」我不知还能说什麼。

「他在教堂裡让妳介入我们之间——而没有屈服在血怒之下——那一刻。」巴德文道。「我会找到 他,戴安娜。我会带他回家。」

「谢谢你。」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把那个不仅跃然我舌上,也洋溢我心头的称呼说出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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