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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再来点茶,毕夏普教授?」

「嗯?」我抬头望向那个满脸期待、看似出身优渥家境的年轻人。「哦,好。当然。谢谢你。」

「马上来。」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白瓷茶壶。

我向门口望去,仍没有马修的踪影。他到人事室去办识别证,我到附近的纽海文草地倶乐部,坐在超 然出尘的氛围裡等他。在处处刻意压低音量的主建筑裡,网球的砰砰声和趁暑假最后一週来游泳池戏水的 孩童尖叫声,都被消音了。已有三位準新娘和她们的母亲被带来参观我坐著的这个房间,看看她们若决定 在这儿举行婚礼,可以享用哪些设备。

这儿也许是纽海文,却不是我住惯的纽海文。

跟马修一起住在纽海文,需要做些调整。我在两旁植树、仅供步行的法院街上那间连栋小屋,是我们 这一年来,不论在现代或过去住过的房子当中最朴素的。家具不是跳蚤市场淘来的宝,就是我研究生时代 留下的廉价松木製品,还有一架子一架子的书籍和期刊。我的床没有床头板,也没有床尾板,更别说什麼 天篷。床垫倒是宽大舒适,从麦迪森长途开车过来,终於抵达时,我们都发出痛快的呻吟,往床上倒去。

週末大部分时间,我们都用於採购正常纽海文夫妻的日用必需品:到威特尼大道上的店铺採购马修的 葡萄酒,我的杂货,还有足够装备一间电脑实验室的电子设备。马修得知我只有一台手提电脑,大惊失 色。我们走出大马路那家电脑专卖店时,每样东西都买了双份——一个给他,一个给我。然后我们在哈克 妮斯大楼的八音鐘演奏时,到学生宿舍的小路上散步。返校的学生逐渐塞满各学院和整座城市,他们隔著方庭大呼小叫,互打招呼,异口同声抱怨读书单和课程表。

「回来真好。」我悄声道,把手穿进他臂弯。感觉就像我们展开一场新冒险,只有我们两个。

但今天不一样。我觉得方寸大乱,心情不佳。

「我来了。」马修出现在我身旁,给我一个长长的吻。「好想妳。」

我失笑道:「我们才分开一个半小时。」

「正是。太久了。」他的注意力转到桌面上,把满满一壶没动的茶,我空白的笔记本,及尚未拆封、

从我公寓塞爆的信箱裡抢救出来的最新一期《美国歷史评论》,都看进眼裡。「早晨过得如何?」

「这儿的人把我照顾得很好。」

「应该如此。」我们走进这栋宏伟的砖造建筑时,马修為我说明,马卡斯是这家私人倶乐部的创始会 员之一,还是这块建地的原始拥有者。

「您需要用点什麼吗,柯雷孟教授?」

我抿紧嘴唇。我丈夫锐利的双眼中间那块光滑的皮肤上,起了 一道小皱纹。

「谢谢你,齐普,不过我们马上要走了。」

说得正及时。我立刻起身收拾东西,把它们通通塞进我脚边的大书包。

「请你记在惠特摩博士的帐上好吗?」马修轻声道,并為我拉开椅子。

「当然。」齐普道:「没问题。為惠特摩博士的家人服务,我们引以為荣。」

至少这次,我比马修先走到门外。

「车停哪儿?」我对著停车场张望。

「停在树荫下。」马修取下我肩上的大书包。「我们走路去实验室,不开车。会员在这儿停车免费, 离实验室又很近。」他一脸同情。「我们都不习惯这样,但早晚会适应的。」

我深深吸口气,点点头。马修抓起包包的提把,替我拿著。

「我一进图书馆,就会觉得好很多。」话是对他说,但主要是為了安慰我自己。「我们开始工作 吧?」

马修伸出空著的手。我一握住他的手,他表情就变得柔和。「妳带路。」他道。

我们在到处是恐龙雕刻的公圜前,跨越威特尼大道,抄皮巴迪博物馆后面的小径,来到克里斯实验室 所在的高楼。我放慢脚步。马修仰头望去,头越抬越高。

「不。拜託别是这栋吧。比班尼克图书馆还丑。」他瞪著克兰生物大楼,这座校内人称K B T (Kline Biology Tower)的建筑,外观确实不美。而班尼克图书馆挖出一个个方形孔洞的白色大理石墙面,曾被他 比喻成一个特大号製冰盒。「这让我联想到——」

「我印象中,你牛津的实验室也不怎麼样。」我赶快趁他提出另一个让我永誌不忘的生动比喻前打断 他二走吧。」

现在轮到马修迟疑不前了。从我们走进大楼,他就开始抱怨,保全要求他把耶鲁磁卡识别证的蓝白双 色繫带掛在脖子上,他也不愿配合,进了电梯仍念念有词,我们寻找克里斯实验室的入口时,他蹙紧眉头。

「不会有事的,马修。克里斯的学生见到你一定很兴奋。」我安慰他。马修是国际知名学者,又在牛 津任教。耶鲁看得上眼的学术机构不多,但牛津绝对名列其中。

「我最后一次带学生,是哈米许和我在万灵学院做研究员的时候。」马修望向远处,掩饰他的紧张。 「我比较适合待在实验室。」

我拉住他手臂,不让他说下去。他终於迎上我的眼神。

「你教杰克很多事情,还有安妮。」我想起伊丽莎白一世治下的伦敦,他跟两个和我们住在一块儿的孩子相处的情形。

「那不一样。他们是……」马修欲言又止,他眼中闪过一道阴影。

「家人?」

我等他回应。他犹豫地点一下头。

「学生要的是跟安妮和杰克一样的东西:你的关注、诚实相待,还要你对他们有信心。你会做得很出 色,我保证。」

「我只要表现得恰如其分就够了。」马修嘟囔道。他打量一下走廊。「克里斯的实验室到了。我们该 进去了。他威胁说,如果我迟到,就没收我的识别证。」

克里斯推开门,满面疲容一望即知。马修趁机用脚把门挡住。

「再晚一分鐘,柯雷孟,我就不等你,直接开始了。嗨,戴安娜。」克里斯亲吻我的脸颊。「我没料 到妳会来。怎麼没去班尼克图书馆?」

「给你送特别快递。」我对我的书包示意,马修把它交还给我。「艾许摩尔七八二号裡的一页,记得 吗?」

「哦,对了。」克里斯听起来完全不感兴趣。他和马修的心思显然都放在其他问题上。

「你们两个答应过。」我道。

「对啦。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克里斯交叉双手抱胸。「密丽安在哪儿?」.

「我已把你的邀请转达给密丽安,她的回应我就不提了。如果她要来,也会在她自己挑选的时间抵 达。」马修拿起识别证。就连人事室的办事员也拍不丑他。他看起来像个模特儿。「我是正式人员,他们 说的。」

「好。走吧。」克里斯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实验袍披上,并另递一件给马修。

马修狐疑地看看它。「我不穿这种东西。」

「随你便。不穿白袍,不准碰设备。你自己决定。」克里斯转身大步走开。

一个女人拿著一叠纸,走到他身旁。她的白袍上绣有康纳利字样,但上面又用红色马克笔写了「烧 杯」二字。

「谢谢妳,烧杯。」克里斯逐页看了一遍。「很好。没有人拒绝。」

「那是什麼?」我问。

「保密承诺书。克里斯说你们两位不用签。」烧杯看著马修,点头招呼道:「你的光临是我们的荣 幸,柯雷孟教授。我叫娇伊?康纳利,克里斯的副手。我们目前缺少实验室经理,由我暂时兼任,除非克 里斯能找泰瑞莎修女或墨索里尼来帮忙。请刷一下卡片,為我们留下你进入时间的纪录,好吗?你离开时 也要刷卡。这样纪录才完整。」她指著门旁的读卡机。

「谢谢妳,康纳利博士。」马修依言刷卡。不过他仍然没穿实验袍。

「毕夏普博士入内也要刷卡。这是实验室的规定。还有请叫我烧杯。其他所有人都这麼称呼我。」

「為什麼?」马修问道,我趁机在书包裡翻寻识别证。它照例埋藏在底层。

「克里斯觉得绰号比较好记。」烧杯道。

「他第一年教大学部,班上有十七个艾美和十二个贾瑞。」我补充道。「我想他受了那次震撼后一直 没復元。」

「好在我记忆力极好,康纳利博士。顺便提一句,妳做的催化剂RN A研究也好极了。」马修微笑 道。康纳利博士显得很受用。

「烧杯!」克里斯吼道。

「来了!」烧杯喊道。「真希望他赶快把泰瑞莎修女找来。」她对我喃喃道??「我们不需要再一个墨

索里尼。」

「泰瑞莎修女已经去世了。」我过卡时低声道。

「我知道。克里斯写实验室经理的求才条件时,就在资格栏上写著『泰瑞莎修女或墨索里尼』。我们 当然改写了一遍。否则人事室不会同意发布。」

「克里斯為他上一个实验室经理取什麼绰号?」我几乎没有勇气问。

「卡里古拉?。」烧杯嘆口气。「我们很怀念她。」

马修一直等到我们都进入,才把门放开。他如此多礼,让烧杯不知如何是好。门颼一声在我们背后关裡面有一群身穿白袍、各种年龄、各形各色的研究人员,嘰嘰喳喳等著我们,其中有烧杯一样的资深 研究者,也有满面倦容的博士后研究员,还有一大群研究生。大多数人坐在实验桌旁的高脚凳上.,有几个 倚靠著水槽或柜子。一个水槽上有张令人胆战心惊的手写告示,宣称这是「危险物品专用」。克里斯永远 饱受摧残的行政助理汀娜,正试著在不碰到克里斯刚啟动的手提电脑的前提下,从一个汽水罐下面抽出填 好的保密承诺书。我们一走进来,噏噏嗡的谈话声立刻停止。

「噢,天啊。那是——」有个女人瞪著马修,用手坞住嘴巴。马修被认出来了。

「嗨,毕夏普教授!」一名研究生站起来,把实验袍拉平。他看起来比马修还紧张。「我叫强纳森, 贾西亚,还记得我吗?化学史?两年前?」

「当然。你好吗,强纳森?」房间裡的注意力转来我这方向时,我立刻感受到几道眼光推挤的力量。

?Caligula是罗马帝国第三任皇帝Gaius Julius Caesar Augustus Germanicus ( 12-41)的缚号。他是罗马帝国早期的暴君,酉兀三七年登基,以行 為怪诞、性情残酷著称。他屠戮皇亲国戚与近臣,实施苛捐暴税,在四一年遇刺身亡。

克里斯的实验室有魔族。我四下张望,想找出他们是哪些人。然后我察觉吸血鬼冰冷的凝视。他跟烧杯和 另一个女人站在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旁边。而马修已看见了他。

「理查。」马修冷淡地点一下头。「我不知道你离开了柏克莱。」

「去年的事。」理查面无表情。

我从未想到,克里斯的实验室裡已有超自然生物出没。我只来过一、两次,都是他独自工作的时候。 我忽然觉得书包裡满载祕密和可能爆发的灾难,变得无比沉重。

「散弹枪,你跟柯雷孟久别重逢,可以稍后再叙旧。」克里斯把电脑连上投影机。他的话引来一阵赞 同的笑声。「请关灯,烧杯。」

灯光变暗,笑声停止。克里斯的研究团队聚精会神地看著他投射在白板上的资料。许多黑色与白色的 粗短线条涌现,沿著页面上端往下,不断增加。每条线——依照马修昨晚為我做的解释,该称作表意符号 I^代表一个染色体。

「本学期我们有个全新的研究计画。」克里斯倚在白板上,他的黑皮肤衬著白袍,看起来就像画面上 的标记。「这就是我们的计画。谁来告诉我,这是什麼?」

「活的还是死的?」一个冷静的女声问道。

「好问题,史卡利⑧。」克里斯露出一个浅笑。

「妳為什麼问?」马修严厉地瞪著那名学生。史卡利立刻变得侷促不安。

「因為,」她解释道:「如果他死了——对了,顺便提一句,这研究对象是男性——死因可能与遗传 有关。」

研究生急於证明自己有用功,争先恐后丢出罕见而致命的遗传性疾病名称,速度快得连他们自己都来 不及在手提电脑中记录下来。

「好了,好了。」克里斯举起一隻手。「我们的动物圜没有空间容纳斑马。请回归基本资料。」

马修眼睛裡舞动著笑意。我困惑地看他一眼,他才解释。

「学生不喜欢显而易见的答案,偏好提出匪夷所思的解释——好比假设父母亲罹患s ARS,而不是 一般感冒。我们称这种人為『斑马』,因為他们听见蹄声,不说是马,偏要说是斑马。」

「谢谢你告诉我。」面对一大堆绰号和野生动物名称,我真是摸不著头脑。

「别再献宝了,看著萤幕。你们看见什麼?」克里斯结束火热的竞争场面,说道。

「这是男性。」一个身材瘦弱、打领结的高个子年轻人说,他没使用电脑,手中拿一本传统的实验笔 记本。散弹枪和烧杯互望一眼,翻个白眼,摇摇头。

「这个结论史卡利方才已提过了。」克里斯不耐烦地看著他们。他打响手指。「不要在牛津大学前面 让我丢脸,否则你们全体整个九月都要跟我一起举重。」

每个人都在呻吟。克里斯的体能优异,以及每次耶鲁举行足球赛,他都要穿他哈佛大学足球校队的旧 球衣亮相,已成為传奇。他是唯一公开且经常在班上被学生嘘的教授。

「不论这东西是啥,一定不是人类。」强纳森道:「他有二十四对染色体。」

克里斯低头看一眼手錶。「四分半鐘。比我预期的多了两分鐘,但比柯雷孟教授预期的早很多。」 「厉害,罗伯斯教授。」马修温和地说。克里斯的团队向马修望过来,猜不透这位牛津大学的教授到 耶鲁大学的研究实验室来做什麼。

「且慢,稻米有二十四对染色体。我们在研究稻米吗?」我在布兰福德学院用餐时见过的一个年轻女

⑧Scully是美国一九九〇年代甚受欢迎的电视影集《X档案》中女主角之名,这女生得到这绰号可能是因為她对外星人科幻感兴趣,或因為她长得 像剧中的角色。

子问道。

「我们研究的当然不是稻米。」克里斯气坏了。「从什麼时候开始,稻米有性别,危险物品?」原来 那个有专用标誌的水槽是她的。

「黑猩猩吗?」提出这建议的年轻人长得很帅,穿蓝色牛津棉布衬衫,搭配一头褐色鬈髮,颇有书卷 气。

克里斯用红色奇异笔把画面最上端的一个标记圈出来。「这看起来像黑猩猩的2 A染色体吗?」

「不像。」那年轻人垂头丧气道。「上臂太长,这看起来像人类的2号染色体。」

「这确实是人类的2号染色体。」克里斯擦掉红圈,开始為染色体标记编号。来到第二十四对时,他 将它圈起。「这就是我们这学期的焦点。第二十四对染色体,此后叫作CC,以免欧斯朋纪念实验室那边 研究基因改造稻米的团队紧张起来。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它的DN A已编好序列,但只有少数基因功能 被鑑定。」

「有多少基本的基因对?」散弹枪问。

「四千万左右吧。」克里斯答道。

「谢天谢地。」散弹枪嘟囔道,眼睛瞪著马修。我听起来好像很多,但他觉得满意,我也很庆幸。

「c C是什麼意思?」一个身材娇小的亚裔女子问。

「我回答这问题前,先要提醒大家,这裡的每个人都签过保密承诺书,也交给汀娜了。」

「我们正在从事会產生专利权的研究吗?」一名研究生搓搓手说:「好极了。」

「我们正在从事高度敏感、极度机密的研究计画,牵涉非常广泛。本实验室裡发生的每件事,都不准 带出门。不可以跟朋友閒聊。不能告诉父母。不准到图书馆吹牛。洩漏一个字就走路。听懂了吗?」 所有人点头。

「不准用私人电脑或手机,也不可以拍照。实验室电脑连接网际网路,但只有烧杯、散弹枪和夏洛克 知道密码。」克里斯指一指几位资深研究员,继续道。「我们用老方法做实验笔记,一个字一个字写在纸 上,你们离开时,所有记录都要交给烧杯。忘记怎麼用笔写字的人,骨头会教你们。」

骨头就是那个拿纸本笔记的高瘦青年,一听便得意起来。学生们依依不捨地交出手机,扔进烧杯捧著 绕场一.周的塑胶桶裡。在此同时,散弹枪收集所有手提电脑,锁在一个柜子裡。走私到实验室裡的电子设 备清理一空后,克里斯才继续往下讲。

「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决定把发现公诸於世——是的,柯雷孟教授,它有朝一日会出版,科学家都是 这麼做的,」克里斯牢牢地瞪著马修道:「——届时你们就都再也不用担心事业前途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起笑容。

「CC的意思就是超自然生物的染色体。」

所有微笑的脸都变得一片空白。

「超卩超自然生物?」骨头问。

「我就说嘛,外星人果然存在。」坐在危险物品旁边的一个男生道。

「他并非来自外太空,穆德@。」克里斯道。

「好绰号。」我对马修说,他却一脸不解。这只能怪他没有电视。「我晚点讲给你听。」

「那麼是狼人?」穆德满怀希望道。马修皱起眉头。

「不要再猜了。」克里斯连忙道:「好了,团队。如果你是魔族,请举手。」

?M£der是电视影集《X档案》的男主角,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於牛津大学心理系,却只想加入美国联邦调查局,专门调查疑似与外星人有关的案 件,因為他认為自幼失踪的妹妹是遭外星人绑架。

马修张口结舌。

「你在干什麼?」我悄声问克里斯。

「研究。」他道,对著房间四下打量。经过一阵目瞪口呆的沉默后,克里斯打响手指。「来嘛,不要害羞。」

那个亚裔女子举起手。还有一个薑黄色头髮,脖子特别长,看起来像长颈鹿的年轻男人。 .

「Game Boy和Xbox,早该猜到的。」克里斯喃喃道。「还有吗?」

「雏菊。」那女人道,指著一隻双眼迷濛的超自然生物,她穿一件色泽鲜艳的黄、白花样连身洋装, 嘴裡哼著歌,望向窗外。

「妳确定吗,Game Boy ?」克里斯的声音充满怀疑。「她那麼……嗯,有组织。行事精準。她跟妳和 Xbox完全不像。」

「雏菊自己还不知道,」Game Boy低声道,她的额头担心地起了许多皱纹:「所以要对她和气点。发 现自己的真面目,有时会让人发狂。」

「完全可以理解。」克里斯答道。

「什麼是魔族?」史卡利问。

「本研究团队非常重视的成员,著色的时候会把顏色涂在框线外面。」克里斯的反应快得赛过闪电。 散弹枪颇觉有趣地抿紧嘴巴。

「哦。」史卡利的反应很温和。

「那我也一定是魔族。」骨头宣称。

「想得美。」Game Boy嘟囔道。

「哇。魔族耶。我就知道,耶鲁比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更值得读。」穆德道。「那这是Xbox的DN A嘍?」 .

Xbox哀求地望著马修。雏菊不再哼哼唧唧,带著戒备开始注意我们谈话的内容。

目前状况下,只有马修、散弹枪和我算是成年人。向凡人解释超自然生物是怎麼回事的工作,不该交 给学生来应付。我张口想回答,但马修按住我肩膀。

「这D N A不是你同事的,」马修道:「是我的。」

「你也是魔族?」穆德好奇地看著马修。 ■

「不,我是吸血鬼。」马修上前一步,跟克里斯一起站在投影机的光线中。「趁你们发问之前,我先 表明,我白天可以到户外,头髮不会在阳光下燃烧。我是天主教徒,随身带著十字架。我很少睡觉,但睡 的时候,寧可躺在床上,也不要躺在棺材裡。如果你尝试用木棍刺穿我,木头很可能还没穿破我的皮肤就 会碎裂。」

他露出牙齿。「也没有獠牙。最后一件事:我不会、也从来不曾全身发光。」马修脸色一沉,强调这 一点。

我曾经有很多次以马修為荣。我见过他在女王、任性妄為的皇帝、他自己令人望之生畏的父亲面前, 都坚守立场。他的勇气——不论用剑战斗或跟自己内心的恶魔搏斗——都深不可测。但什麼也比不上目击 他站在这群学生和同儕面前,透露自身真相时,我心中的感受。

「你今年几岁?」穆德惊讶地问。他真像影集裡那个穆德,愿意相信所有离奇古怪的事。

「三十七。」

我听见失望的惊呼。马修决定饶了他们。

「正负一千五百岁。」

「见鬼了!」史卡利张口结舌,好像她的理性世界被整个颠覆了。「老到不可思议。我就是不相信,

竟然有个吸血鬼出现在耶鲁。」

「显然妳没去过天文系。」Game Boy道.?「他们的教职员当中一共有四个吸血鬼。还有经济系那位 新聘教授——麻省理工学院挖角来的女士^^保证是吸血一族。听说化学系也有几个,但他们不跟外界来 往。」

「耶鲁也有女巫。」我声音很小,并且还迴避散弹枪的眼神。「我们跟人类共同生活了几千年。你当 然想三种超自然生物的染色体都要研究吧,罗伯斯教授?」

「我想。」克里斯的笑容来得很慢,但很真诚。「妳志愿提供DNA吗,毕夏普教授?」

「我们先一次研究一种超自然生物吧。」马修警告地瞪了克里斯一眼。他或许愿意让学生探讨他的遗 传情报,但他们若想要观察我的基因,他还要再考虑。

强纳森试探地看著我。「所以,会发光的是女巫吗?」

「其实只是一层淡淡的光晕。」我说。「而且不见得每个女巫都有。我猜是我运气好。」说出这些 话,让我如释重负,而且竟然没有人尖叫著衝出去,我更觉得满心解脱与期待,甚至有股咯咯傻笑的疯狂 衝动。

「请开灯。」克里斯道。

灯光逐渐亮起。

「你说我们要同时进行几项计画?」烧杯提醒他。

「你们还要分析这个。」我伸手从书包裡掏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裡面塞了厚纸板,撑得硬邦邦的, 以免内容物折曲受损。我解开绳子,拿出《生命之书》的那一页。描述太阳与月亮神祕婚礼、色彩鲜艳的 插图,被实验室的日光灯映得亮闪闪。有人吹了声口哨。散弹枪挺起身,盯著那幅画不放。

「咦,这是硫和汞的化学婚礼呀。」强纳森道:「我记得在班上看过类似的东西,毕夏普教授。」

我对过去的学生肯定地点点头。

「那东西不是该由班尼克图书馆收藏吗?」散弹枪问马修。「或放在其他安全的场所。」他对「安 全」二字的强调不很明显,我差点以為是我的错觉。但马修的表情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它在这儿应该够安全吧,理查?」马修又露出王侯兼刺客的笑容。看到他在烧杯与试管之间扮演致 命的角色,我不禁心情忐忑。

「我们要拿它怎麼办?」穆德问,毫不掩饰他的好奇。

「分析其中的DN A。」我回答。「这幅画是画在皮革上。我想知道这块皮有多老——取材自哪种生 物。」

「我最近才读过这种研究的报导。」强纳森道:「他们分析中世纪图书的粒腺体DN A,希望这麼做 有助於鑑定年代,并判断它们在什麼地方製作。」粒腺体DN A记录生物从母系祖先继承的一切。

「万一你的同事阅读的范围不及你广泛,或许你可以找出那些论文给他们阅读,」马修对强纳森读过 这领域的最新文献,显得很满意。「但我们不只要萃取粒腺体DN A,也要取得细胞核DN A。」

「那是不可能的。」散弹枪反对道.?「羊皮纸经过化学处理,把皮革变成可书写的表面。它经过的岁 月和製作时发生的变化,都会破坏DNAI■使你能萃取到足够的分量做研究。」

「很困难,但并非不可能。」马修纠正他。「我有大量处理古老、脆弱、受损DN A的经验。我的方 法在这个样本上应该管用。」

随著大家逐渐了解这两项研究计画的用途,实验室裡的人也越来越兴奋。不论他们的事业发展到何种 阶段,两者都是科学家梦寐以求的工作。

「你不认為那一页是牛皮或羊皮,是吗,毕夏普博士 ?」烧杯不安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不,我认為那块皮来自魔族、凡人、血族或巫族。」我相当确定它不是人皮,但还不能完全排除那种可能性。

「凡人?」史卡利想到这一点就瞪大了眼睛。但被剥皮做书的若是其他生物,似乎不会令她紧张。 「人皮书。」穆德悄声道:「我还以為那只是传说。」

「技术上,称之為人皮书不够精确。」我说。「原本包括这一页的那本书,不仅在超自然生物的遗体 上书写——它所有的製作原料都取自超自然生物。」

「為什麼?」骨头问。

「為什麼不?」雏菊神祕兮兮答道。「非常时刻就要採取非常措施。」

「我们不要超前进度。」马修从我手中取过那一页,说道。「我们是科学家,先找到什麼,再问為什 麼。」 .

「我看今天就到这裡吧。」克里斯道:「你们看起来好像都需要休息一下。」

「我需要一杯啤酒。」强纳森喃喃道。

「大白天喝啤酒有点早,但我完全理解。不过记住——你们说三道四,走来走去。」克里斯正色道。 「一走出这几面墙,就不可以谈论裡面的事。我不要任何人从旁听到什麼。」

「别人如果听见我们聊女巫和吸血鬼,一定以為我们在玩龙与地下城的游戏。」Xbox说,Game Boy 也点头。

「不?准?聊。J克里斯重申。

门颼一声开了。一名穿紫色迷你裙、红马靴和印著「退开^^我要尝试科学」字样的黑色T恤的娇小 女子走进来。

密丽安?薛柏到了。

「妳是谁?」克里斯问道。
「你最可怕的噩梦——新上任的实验室经理。嗨,戴安娜。」密丽安指著那罐汽水:「谁的?」

「我的。」克里斯答道?

「实验室裡不准吃喝。你尤其不该违反,罗伯斯。」密丽安指著克里斯道。

「人事室没通知我有人来应徵。」烧杯困惑道。

「我不是应徵者。我今天早晨填好表格,正式受雇,也领到识别证了。」密丽安高高举起她的磁卡, 繫好了带子,完全符合规定。

「但我应该先面试……」克里斯顿了一下。「妳说妳大名是?」

「密丽安.薛柏。我拿这个给人事室看,他们就豁免了面试。」密丽安从腰包取出手机。「原文照 引:『上午九点滚进我的实验室,準备用两小时说明我错在哪裡——不得以任何藉口推託。』密丽安从她 被手提电脑和档案文件塞满的书包裡抽出两张纸。「汀娜是哪位?」

「是我。」汀娜微笑地走上前。「哈囉,薛柏博士。」

「哈囉,我把我的聘雇证明、放弃医疗保险申请书什麼的都交给妳。这是罗伯斯简讯措辞不当的正 式申诫。请归档。」密丽安递出文件,便从肩头取下书包,扔给马修。「你要我带的东西都在这儿,马 修。」

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张大嘴,看著那个装了好几台电脑的包包破空飞去,马修劈手接住,没让任何一台 手提电脑受损,克里斯也以毫不掩饰的钦佩眼神,看著密丽安扔东西的那隻手臂。

「谢谢妳,密丽安。」马修低声道。「相信妳旅途平安无事。」他的语气和用字都很正式,却藏不住 他见到她的欣慰。

「我人到了,不是吗?」她冷酷地说。然后她又从迷你裙后面的口袋裡掏出另一张纸。仔细看了一 遍,她抬头问:「你们哪位是烧杯? J

「在这裡。」烧杯伸长手臂,向密丽安走去。「我名叫娇伊?康纳利6」

「哦,抱歉。我只有一张可笑的绰号清单,全是取材自流行文化的渣滓,外加几个缩写字母的组 合。」密丽安跟烧杯握手后,从靴子裡取出一枝笔,把一些东西画掉,又在旁边写了几个字。「幸会,我 喜欢妳的RN A论文。非常扎实。很有帮助。我们去喝杯咖啡,谈谈怎麼把这个地方整顿得好用。」

「最近的一个咖啡还可以喝的地方,得走一段路。」烧杯带著歉意道。

「这可不成。」密丽安在纸上又写下一条。「我们必须尽快在地下室开一家咖啡厅。来这儿途中,我 参观了 一下这栋建筑,那块空间目前閒置著。」

「要我跟妳们一起去吗?」克里斯在旁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暂时不要。」密丽安对他道。「你当然有更重要的事得处理。我一点鐘回来。到时我要见——」她 顿一下,研究手中名单,「夏洛克、Game Boy,还有史卡利。」

.「我呢,密丽安?」散弹枪问。

「稍后会赶上的,理查。看到熟面孔真好。」她低头看名单。「罗伯斯叫你什麼?」

「散弹枪。」理查嘴角抽搐了 一下。

「相信那是因為你做序列速度快,而不是因為你像凡人一样迷上狩猎。」密丽安瞇起眼睛。「我们在 这儿做的事会构成问题吗,理查?」

「想不出有这种可能。」理查稍微耸一下肩,答道。「合议会和它在意的事,远超出我这种薪水等级 的考虑。」

「很好。」密丽安打量一眼新交给她管理、公然流露好奇神色的那群人。「怎麼?你们还在等什麼? 没事的人,去做凝胶电泳。要不然就為新到的补给品拆箱。走廊裡正好堆了很多箱。」

实验室裡的人纷纷走开。

「我就知道。」她对克里斯微笑。他显得很紧张。「至於你,罗伯斯。我两点鐘跟你见面。我们要讨 论你的文章。还要检讨你待人接物的礼貌。然后你可以请我吃晚餐。找一家好餐厅,要有牛排和上好的葡 萄酒单。」

克里斯一脸茫然,但还是点点头。

「可以给我一分鐘吗?」我询问克里斯和烧杯。他俩闪到一旁,烧杯笑得合不拢嘴,克里斯则是猛捏 自己的鼻梁。马修也加入我们。

「以一个刚去了十六世纪回来的人而言,你气色好得出人意料,马修。而戴安娜显然已enceinte。」密 丽安在话中夹杂了 一个法文字,意思是「怀孕」。

「谢了。妳住马卡斯那儿吗?」马修问道。

「奥伦治街那个魔窟吗?休想。地点虽方便,却会让我起鸡皮疙瘩。」密丽安打了个寒噤。「太多桃 花心木家具了。」

「欢迎妳来法院街,跟我们一起住。」我邀请道。「三楼有间客房。妳可享有隐私。」

「谢谢,不过我就住转角。盖洛加斯的公寓。」密丽安道。

「什麼公寓?」马修皱起眉头。

「他在乌斯特广场买的那间。教堂改装的。那儿非常好——装潢太偏丹麦风,但我觉得比马卡斯阴森 黑暗的古早情调好多了。」密丽安紧盯著马修不放。「盖洛加斯告诉过你,他会跟我一起来吧?」

「没,他没说。」马修把手指插进头髮裡。

我了解我丈夫的感受??目前整个柯雷孟家族都进入过度保护的模式。只不过他们现在要保护的不仅是 我一个人,马修也在保护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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