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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听说我母亲擅长高等魔法,马修的反应比预期温和得多。他早就觉得家常的魔法技巧和光芒夺目的元 素魔法之间,存在什麼蹊蹺。我在魔法定位上本来就无所适从,能使用高等魔法,他一点都不意外。让他 吓了一跳的是,这种资质竟是来自我母亲的遗传。

「我一定要仔细研读妳母系DN A的检查报告。」他嗅了一下母亲的墨水,说道。

「听起来不错。」这是马修第一次表达回归遗传学研究的意愿。他已经好多天没提起牛津大学、巴德 文、生命之书或血怒了。说不定他已忘记有多少遗传资讯装订在艾许摩尔七八二号裡面,但我可没忘。一 旦拿到那份手抄本,我们就要用到他的科学技巧来解读。

「妳说得对。这裡面绝对含有血,还有树脂和刺槐。」马修兜转墨水。我今天早晨才知道,刺槐是阿

拉伯胶的原料,能使墨水比较浓稠。

「我猜想也是如此。艾许摩尔七八二号使用的墨水也加了血。这种配方一定比我所想的更常见。」我

「还有少许乳香。」马修对我提及生命之书一事毫不理会。

「哦。难怪它闻起来有异国风味。」我在剩下那些瓶子裡东翻西找,希望能找到别的能引起他生化兴 趣的东西。

「就是乳香和血,没错。」马修平淡地说。

「如果那是我母亲的血,就能提供更多我的DN A线索。」我指出:「还有我使用高等魔法的资 赋。」

「嗯。」马修不怎麼感兴趣地回应。

「这个呢?」我拿起一个装蓝绿色液体的瓶子,拔出瓶塞,便有一股夏日花圜的气息瀰漫在空中。

「那是鳶尾花做的。」马修道:「还记得妳在伦敦寻找绿色墨水吗?」

「原来普拉特师傅那种贵得要命的墨水是长这副模样!」我笑了起来。

「用佛罗伦斯进口的草根做的。至少他是这麼说的。」马修打量桌面上一瓶瓶蓝、红、黑、绿、紫、 紫红的液体。「看来妳有足够的墨水可玩了。」

他说得对,接下来几星期我有很多事要做。目前我只想规划这麼久的事,虽然我左手的小指已经因為 对未来充满期待而不断抽搐。

「这应该够用,虽然莎拉交代很多工作给我。」我表示同意。桌上有很多打开的小罐头,每个罐头下 面都有张小纸片,写著她潦草的字跡。其中有「蚊虫咬伤」,也有「改善手机通讯」。她的要求让我自觉 163像速食餐厅的服务员。「多谢你帮忙。J

「随时奉陪。」马修道,吻吻我便离去了。

接下来几天,生活的常轨开始把我们跟毕夏普老宅绑在一起——虽然少了 一向担任房子的重心,给大 家稳定感的艾姆。

居家生活中,费南多是个暴君——比艾姆独裁多了——他改变莎拉的饮食和运动计画,要求严厉,不 给半点缓颊的餘地。他替我阿姨报名社区支持农业计画?,每週会有一箱羽衣甘蓝和宭蓬菜之类的异国蔬 菜送到家裡、每当她想偷抽一根烟,他就拖著她绕这块地的围墙边缘散步一圈。费南多负责煮饭、洗碗, 甚至拍鬆椅垫——这都让我好奇,他跟犹夫生活是什麼情形。

「我们没有僕人的时候——经常如此!.:都由我做家务。」他在室外晾衣服时解释道。「如果等犹夫 动手,我们的住处就会像猪圈了。诸如清洁的床单或有没有酒喝之类世俗的事,他都不放在心上。犹夫不 是忙著写诗,就是在规划长达三个月的围城之战。他的生活中没有做家事的时间。」

「盖洛加斯呢?」我递给他一个晒衣夹,问道。

「盖洛加斯更糟。他连家具都不在乎,没有更好。我们有天晚上回到家,发现东西被偷了,盖洛加斯 却像即将出海的维京战士一样,睡在桌子上。」费南多摇头。「反正我喜欢做这些事。整理家务就像作战 前準备武器。每件事都一再重复,让人觉得心安。」他这麼说,减轻了我把煮饭工作全丢给他的罪恶感。

出了厨房,工具间是费南多的另一个地盘。他扔掉了所有损坏的物品,把剩下的东西清洗乾净,拋光 磨利,还买了他觉得欠缺的工具,像是镰刀。现在,修剪玫瑰的大剪刀边缘锋利得可以用来切番茄。我联 想到那些用普通家庭用品当武器的战争,不禁怀疑费南多是否默默把我们武装起来,预备作战。

莎拉对新政权嘖有烦言,但还是依令行事。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这是常有的事——就把气出在房子 上。房子还没有完全醒转,但不时传来的隆隆怪响告诉我们,它為自己安排的冬眠已接近尾声。它大部分的能量都衝著莎拉来。某天早晨,我们醒来发现,屋子裡所有的酒都被倒进水槽,空酒瓶和刀叉被掛在厨 房吊灯上,做成一个别有创意的动力装置。马修和我哈哈大笑,但在莎拉眼中,这就是战争。我阿姨和房 子的全方位霸权争夺战,就从那一刻开始。

房子一直佔上风,这要感谢它的主要武器:弗利伍麦克。找到我妈的老收音机后的第二天,莎拉就在 没完没了的《锁錬》(The chain)演唱会专辑声中,把它砸成碎片。房子的报復方式是取出浴室橱柜裡所 有的捲筒卫生纸,换成各种播放音乐的电子设备。此举在早晨用来叫人起床,效果非常好。

完全没法子阻止房子播放选自这个乐团头两张专辑的歌曲——即使莎拉把三台录放音机、一具八声道 音乐带播放器,还有一个古老的口授录音机都扔出窗外。房子乾脆改用壁炉播送音乐,重低音在通风管中 迴盪,高音则从暖气孔裡流出。

莎拉的愤怒都发洩在房子上,对我却有出奇的耐心与温柔。為了找我母亲的咒语书,我们翻遍了蒸馏 室,甚至取出柜子裡所有的抽屉与架子。结果在一个抽屉的隐藏式复层裡找到了几封措辞露骨的一八二〇 年代的情书,又在一个架子背后,发现一堆老鼠头骨排成恐怖的整齐行列,但就是没有咒语书。要等房子 準备好,才会交出来。

每当音乐或艾米莉和我父母的回忆变得太不可抵挡时,莎拉和我就遁逃到花圜或树林裡去。今天阿姨 提议带我去看有毒植物种植的地方。今晚没有月亮,是一个新生长週期的开始,也是採集高等魔法材料 的好时机。我们弯弯曲曲绕过菜园和教学花园,马修像条影子跟在后面。到了莎拉的巫术花园,她没有停 下脚步。一株巨大的月光花藤蔓标示花圜与森林的边界。它向四面八方蔓延生长,遮住了下面的围墙和大

?Community-supported agriculture,简称CSA,是一种支持本地农业的制度,订户在每个產季开始时缴一笔钱,农產品收穫时可固定收到作

物。

门。

「让我来,莎拉。」马修走上前,拉开门閂。在此之前,他只在我们背后漫步,好像对花朵很感兴 趣。但我知道,殿后押队让他据有完美的防御位置。他先进门,确认门后没有危险埋伏,然后把藤蔓拉 开,让我和莎拉进入另一个世界。

毕夏普老屋有很多魔法的场所!献给女神的橡树丛,紫杉林间几条从前充当道路、仍留有载满木材 和生鲜前往市场的篷车深辙的漫长通道,甚至毕夏普墓圜也算一份。但这个介於花圜和森林之间的小树 苑,是我最喜欢的角落。

斑驳的阳光从树隙穿进来,在围绕这儿的柏树间移动。许多年前,这地方可能会被称作精灵圈,因為 地上长满了毒蕈和蘑菇。小时候我被禁止採摘生长在这儿任何东西。现在我终於明白原因了:这裡每种植 物若不是有毒,就是跟魔法的黑暗面有关。两条路在树丛中央交叉。

「十字路口。」我愣住了。

「这个十字路口存在的时间比房子还久。有人说,这两条路是英国移民在此定居前,欧尼达族印地安 人开闢的。」莎拉示意我上前。「来看这棵植物。它是致命的颠茄还是龙葵?」

我没听她说话,完全被树丛中间的X形催眠了。

那儿蕴含著力量,也埋藏著知识。我透过曾经走过这些小径的人的眼光,看著那片空地,体会到阵阵 熟悉的、来自慾望与恐惧的拉扯。

「怎麼回事?」马修问道。他凭直觉知道,有些事不对劲。

但我的注意力却被其他声音吸引,虽然它们都很微弱:我的母亲与艾米莉,我的父亲与外婆,还有其 他不认识的声音。乌头,那些声音低语。黄苓。辣锥草。蛇舌草。金雀花。混声合唱中穿插著警告与建 议。连绵不断的咒语中,包括出现在童话故事裡的植物。

趁月圆摘委陵菜,扩大魔法的范围。

蒜藜芦使偽装咒更有效。

懈寄生带来爱情和许多孩子。

看清未来要用黑莨菪。

「戴安娜?」莎拉挺起身,两手扠腰。

「来了。」我喃喃道,硬把注意力从那些微弱的声音上收回,驯服地走到阿姨身旁。

莎拉逐一介绍树丛裡的植物。她的话从一个耳朵进来,又从另一个耳朵出去,穿过我身体的速度之 快,一定会使父亲以我為荣。我阿姨会背每一种野花、野草、树根与药草的俗名、学名以及它们的用途、 对人体有哪些益处或害处。但她的知识来自阅读与研习。我在玛莉?锡德尼的鍊金术实验室裡,第一次面 临挑战,要把我以学者身分投入多年光阴,阅读与撰写的一切付诸实践时,就发现来自书本的知识非常侷 限。我在那儿得知,引述錬金术文本的能力,跟实际经验相较可说一文不值。但母亲和艾米莉再也不能到 我身旁来伸出援手。如果我要踏上高等魔法的黑暗道路,唯有独力进行。

想到这一点,我就吓坏了。

月亮上升的前一刻,莎拉邀我跟她一起再回那儿去,採集未来一个月她要用的所有植物。

我拜託她放我一马,声称我累得走不动。事实却是十字路口那些声音持续不断的召唤,导致我拒绝 她。

「妳今晚不肯到树林裡去,是否下午去那儿时,发生了什麼事?」马修问道。

「或许吧。」我盯著窗外道:「莎拉跟费南多回来了。」.

我阿姨提著一个装满绿叶的篮子。厨房的纱门在她背后砰一声关上,然后蒸馏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分鐘后,她跟费南多一起上楼。莎拉不像上週喘得那麼厉害,费南多的健康控管果然有效。

「到床上来。」马修掀开被单道。

夜很黑,只有星光照耀。不久就是午夜,日夜的分界点。十字路口传来的声音更响了。

「我得去一趟。」我推开马修,往楼下衝。

「『我们』得去一趟。」他跟在我身后道。「我不会阻止妳,也不干扰。但妳不可以一个人到树林裡

去。」

「那儿有股力量,马修。黑暗的力量。我感觉得到。从日落开始,它一直在召唤我!」

他抓住我手肘,把我推到前门外面。他不愿意任何人听见我们接下来的交谈。

「那妳就回应它的召唤。」他急促地说。「跟它说好或不好,但别指望我坐在这儿,默不作声等妳回

来。」

「如果我说好呢?」我问。

「我们一起来面对。」

「我不相信你。你从前说过,你不希望我介入生死之事。在森林裡的交叉路口等待我的,就是那样的 力量。而且我想得到它!」我从他掌中抽出手臂,用手指点著他胸口说:「我恨自己想要它,但我就是非 要不可!」

我别过头,不愿看到我知道一定会出现在他眼睛裡的厌恶。马修把我的脸拨转回来。

「自从去年秋分节,妳在博德利图书馆裡躲避其他女巫,被我找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妳有黑暗的一面。」

我胸口一紧。他盯著我不放。

「我感觉到它的魅力,我内心的黑暗深受它吸引。难道我该厌恶自己吗?」马修的声音变成几乎听不 见的低语:「妳会吗?.」

「可是你说——」

「我说我不希望妳介入生死之事,但不代表妳不能那麼做。」马修握住我的手。「我满身血腥,把某 个男人的命运握在掌心,决定某个女人的心臟能否继续跳动。每替别人做一次决定,我的灵魂就死掉一部 分。我看到茱丽叶的死对妳的影响,项皮尔的死也一样。」

「那两次我都没得选择。不能算是有。」项皮尔会夺走我所有的记忆,并伤害帮助我的人。茱丽叶企 图杀死马修——若非我向女神求助,她就得手了。

「妳有的。」马修在我的指节上印下一个吻。「妳替他们选择了死,就如同妳替我选择了生?,妳為露 依莎和克特选择生,虽然他们想要伤害妳.,妳收养杰克,让他进入我们黑衣修士区的家,不让他在街头过 著三餐不继的生活,也等於替他选择了生?,妳把小葛瑞丝从火焰中救出来,也為她选了生。不论妳是否意 识到,每次妳都付出了代价。」

我知道我為马修的生存付出什麼样的代价,虽然他不知道;我的生命属於女神,直到她愿意归还我為止。,

「我认识的超自然生物当中,只有菲利普能像妳一样迅速且全凭直觉做出生死抉择。菲利普付出的代 价是可怕的寂寞,他的寂寞与日倶增,就连伊莎波也无法解除。」马修用头抵著我的额头。「我不希望妳 有那样的命运。」

但我的命运不属於我。该趁现在告诉马修了。

「我救了你的那个晚上。还记得吗?」我问。

马修点头。他不喜欢谈那个我们都差一点丧命的晚上。

「少女和老妇都在场——那是女神的两种化身。」我的心狂跳。「你救醒我以后,我们打电话给伊莎 波,我告诉她我看见她们。」我在他脸上寻找了解的跡象,但他仍满脸迷惘。「救你的不是我,马修。女 神救了你。我求她救你。」

他的手指掐进我手臂。「告诉我妳没有拿任何东西跟她交换。」

「你快死了,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治疗你。」我抓住他的衬衫。「光靠我的血不够。但女神从那棵老橡 树抽出生命力,让我透过我的血管餵给你。」

「她要什麼回报?」马修收紧双手,把我提起,我只有脚尖勉强碰到地面。「妳的神和女神赐的好 处,都要收取报酬。这是菲利普教我的。」

「我跟她说,只要救你,她可以拿走任何人、任何东西。」

马修忽然放开手。「艾米莉?」

「不是。」我摇头。「女神要用生命抵生命——不是死亡抵生命。她选中我的命。」他一脸遭受背叛 的表情,让我热泪满眶。「我直到编织第一则咒语时,才明白她的决定。我在那时见到她。女神说她还有 工作要我执行。」

「我们得解决这件事。」马修拖著我往花园大门走。阴暗的夜空下,遮住大门的月光花是唯一為我们 照路的指标。我们很快就来到十字路口。马修把我推到中央。

「我们不能。」我抗议道。

「妳既然会编第十个结,就可以取消对女神的任何承诺。」他粗声道。

「不!」我的胃抽搐,胸口像火烧一般。「我不可能挥挥手,就让我们的协议消失。」

那棵被女神牺牲来拯救马修的老橡树,枝椏隐约可见。我脚下的大地彷彿在摇晃。我低头看去,见自 己站在十字路中央。我心口的灼烫感沿著我的手臂延伸,蔓延到我的手指。

「妳不能為了我的缘故,把妳的未来交给喜怒无常的神祇。」马修道,他气得声音颤抖。

「不要在这裡讲女神坏话。」我警告他。「我可没有到你的教堂裡去嘲笑你的神。」

「如果妳不肯打破妳对女神的承诺,就用妳的魔法召唤她。」马修跟我一起站在两条路辐輳的地方。 「离开十字路口,马修。」这时在我脚下起了 一阵魔法旋风。珂拉在夜空中尖声怪叫,像彗星般拖著 一道火焰,环绕我们飞行,不断发出警告的叫声。

「妳不召唤她,我不走。」马修不肯移动双脚。「妳不可以為我的生命付出自己的生命。」

「那是我的选择。」我的头髮在脸的周围劈啪作响,火焰般的髮丝缠绕在我脖子上。「我选择了 你。」 ? 「我不会让妳那麼做。」

「已经做了。」我的心跳很大声,他的心也在共鸣。「如果女神要我為她达成某个目标,我会做,并 且欣然从命。因為你是我的,我不会放弃你。」

我说的最后几个字,就跟女神一度对我说的话一模一样。这些字句带著力量,使风平静,使珂拉沉默 下来。随著马修与我的联繫更加紧密,结合我们的锁鍊更加光亮而牢靠,我血管裡的火熄了,灼烫的感觉 变為餘烬的温暖。

「你不可以让我后悔对女神提出过要求,或我為那要求付出的代价。」我道:「我也不会反悔我对她 的承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那麼做会有什麼后果?」

马修保持沉默,听我往下说。

「没有你,我就不会认识菲利普,或接受他的血誓。我不会怀你的孩子。我不会见到我父亲,也不会 知道我是个编织者。你懂吗?」我举起双手,捧住他的脸。「因為救你的命,我救了我自己。」

「她要妳做什麼?」马修的声音激动得沙哑。

「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能确定:女神要我活著去完成它。」

马修的手放在我小腹上,我们的孩子熟睡的地方。

我觉得一阵轻微的颤动。又一阵。我紧张地看著他。

他把手贴在我皮肤上,轻压一下,我肚子裡传来一阵更强的震动。

「出了什麼事吗?」我问。

「没事。是宝宝。胎动开始了。」马修的表情充满敬畏,也鬆了一 口气。

我们一块儿等待来自我体内的下一阵抖动。它出现时,马修和我都笑了起来,突如其来地满怀快乐。 我仰头望去。星星彷彿更明亮,弥补了黯淡的新月。

十字路口鸦雀无声,我赶赴黑月下的衝动已经消失了。把我带领到这儿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命。马修 和我挽著手走回屋子。我打开厨房裡的灯,却看见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等著我们。

「谁要送我生日礼物,似乎嫌早了一点。」我看著那个包装得奇形怪状的包裹说。马修走上前,想把 它看个清楚,我拦住他道:「别碰它。」

他困惑地看著我。

「上面的魔法防御足够打败一支军队。」我解释道。

包裹是个扁扁的长方形。外包装是用各种莫名其妙的包装纸拼凑的:鸛鸟图案的粉红纸、满纸红黄蓝 原色的小虫把身体扭曲成阿拉伯数字4、有耶诞树的包装纸、压印婚礼鐘的银色箔纸。上面还堆满鲜艳的 蝴蝶结。

「这是哪儿来的?」马修问。

「我猜是房子给的。」我用手指戳戳它。「我记得以前过生日时,看过其中某几张包装纸。」

「妳确定这是给妳的?」他满脸怀疑。

我点头。这包裹绝对是我的。我小心翼翼将它拿起。那些蝴蝶结都已用过,没有黏性,纷纷如雨落在 厨房中岛桌上。

「要我去叫莎拉吗?」马修问。

「不用,我来就好。」我手指刺痛,拆包装时,每根彩色丝线都明显可见。

裡面是本作文簿——穿线装订,黑白二色封面。有人在用来写名字的方框裡黏了一朵红色的雏菊,又 在「横行」前面加上「女巫」二字。

「《芮碧嘉?毕夏普的阴影之书》。」我大声读出用黑色粗笔写在雏菊上方的字跡。「这就是我妈那 本一直找不到的咒语书她用来记录高等魔法的。」

我翻开封面。经过艾许摩尔七八二号带来的种种困扰后,我对各种神祕插图和密码式的文字,都有破 解的决心。但我看到的却是我母亲圆滚滚、孩子气的笔跡。

〈召唤新死者的鬼魂,问它问题。〉是她记录的第一个咒语。

「我妈显然认為一开始就要有震撼力。」我拿这一页给马修看,说道。咒语下方的笔记,登记了她和 艾米莉试用这个法术的日期和效果。她们的头三次尝试都宣告失败,直到第四次才成功。

当时她们都是十三岁。

「天啊。」马修道:「她们都还是小孩,找死人打交道做什麼?」

「显然她们想知道鲍比?伍德洛夫喜不喜欢玛莉?巴赛特。」我努力分辨歪七扭八的字跡道。

「她们為什麼不直接去问鲍比?伍德洛夫?」马修觉得不解。.

我一页页翻阅。束缚咒、驱鬼咒、保护咒、召唤元素力量的咒语——都在这儿,还有爱情咒和其他改 变别人心意的魔法。我的手指停止移动。马修对空嗅闻。

后面的书页裡夹了 一张纸,纸上贴著一张极薄、近乎透明的东西。纸上也有我母亲圆滚滚的字跡,但

却成熟了许多。

戴安娜:

生日快乐!

我把这个留给妳。这是我们知道妳会成為杰出女巫的第一个徵兆。

也许有朝一日妳用得著它。

好爱妳的妈妈

「这是我的羊膜。」我抬头看著马修:「你想我在胎动的第一天拿回这本笔记,会不会有特殊意义?」

「不会。」马修道:「房子在今晚把它交给妳,更有可能是因為妳终於不再逃避妳父母从一开始就知 道的事。」

「什麼事?」我皱起眉头。

「妳会拥有妳父母各走极端的魔法能力,形成不寻常的组合。」他答道。

第十个结在我手腕上发烫。我翻转手,看著它扭曲的形状。

「所以我会打第十个结。」我第一次理解那种力量来自何处。「我能创造,因為我父亲是编织者?,我 能毁灭,因為我母亲有高等黑暗魔法的天赋。」

「两种极端的结合。」马修道:「妳父母就像鍊金术的婚礼。他们的婚姻製造出奇妙的小孩。」 我小心閤上咒语书。我可能得花好几个月——说不定好几年——从我母亲的错误中学习,创造我自己 的、能达成相同目标的咒语。我一手把母亲的咒语书抱在胸前,另一手按著自己的小腹,向后靠在马修怀裡,听他缓慢的心跳声。

「不要因我黧黑且有阴影而拒绝我。」我想起在马修书房裡读到的一本鍊金术书中的段落,低声念 道。「《曙光乍现》裡的这句话曾经让我联想到你,但现在它却让我联想到我父母,还有我自己的魔法, 以及过去我多麼努力抗拒它。」

马修用大拇指轻抚我手腕,使我的第十个结发出明亮的七彩光芒。

「这让我想到《曙光乍现》裡的另一段话。」他低语道:「『我是结束,而我的爱人是开始。我含括 万物之创造,所有知识都障>藏在我裡面。』」

「你觉得那是什麼意思?」我扭过头,想看他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伸手揽住我的腰,一隻手放在宝宝身上。他们动来动去,好像认得父亲的触摸。

「意思是说,我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马修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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