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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约翰

“他怎么样了?”约翰在安全监控上看着他祖父的影像,问道。加文躺在床上,因为咳嗽而弯着腰,胸膛和胳膊的烧伤上面仍然缠着绷带。
“比昨天的情况要好,明天还会更好。”玛吉回答道。
玛吉将近九十岁了,有着灰白的长发,身姿依旧挺拔,现在加文的性命就握在她手里。在约翰动身前往庄园的那天,他将她带回了“旅行者号”。她立刻就开始给加文服用允许范围内最大剂量的解毒剂,但是花了很长时间加文的身体才对解毒剂有所反应。他已经老了,而且还落了几个星期没有服用解毒剂,这令他离死亡很近了。
祖父卧床不起,约翰现在完全掌控了“旅行者号”。加文的亲属正在法庭打官司,争夺家族财富的所有权,这确实不假,但是先前加文夸大了这些亲戚所造成的紧迫危险。毒药让他在每一个转弯处都看到潜伏的敌人。仿佛我们真正的敌人还不够多似的,约翰想道。
“我能为您拿些喝的东西吗,金凯德夫人?”玛吉问道。
菲欧娜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她的一只手上铐着一根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墙上。这给了她很多四处活动的空间,但是毫无疑问,她是这艘飞艇上的一个囚犯。
“不必了,谢谢。”菲欧娜面对着窗户,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她正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伦敦风光。
她手腕上的镣铐令约翰感到非常难过。我需要在不伤到她和奎因的情况下实现我的计划。在过去的两天里,同样的话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百遍,但是在她们两个都不肯帮助他的情况下,他担心自己无法保证她们的安全。
约翰在监控的各个频道里来回检查,看了几眼“旅行者号”外部的监控录像,检查着舰艇下方伦敦街道上的影像。他已经命令手下跟着“旅行者号”的路线在城市里巡逻,等待奎因的到来。她会来救她的母亲,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我能通过哪些其他方式,让你觉得舒服一点儿吗?”在玛吉离开屋子之后,约翰问菲欧娜。
“你可以把手铐打开,放了我,”菲欧娜提议道,“那会让我舒服很多。”
“那是唯一我现在还不能做的事情。”约翰轻声地对她说。他将监控画面关掉,在她旁边坐下。“我们现在只是在等待。我不想让你感到害怕或者不安。你饿吗?”
“作为一个绑匪来说,你还真够有礼貌的。”
“我在努力不忘掉我的礼仪和风度。”他说道,希望她能够微笑一下,然而她没有那么做。
“不像那天晚上在庄园的时候一样?”她问道,声音很冰冷。
“是的,不像那天晚上一样。”他轻声回答,感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害怕,每当想起那天晚上,他都会体会到那种害怕的感觉。
“我不饿,谢谢你,约翰。”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在菲欧娜的眼睛周围有一种类似饥饿的神情。约翰从他还是一名学徒时的记忆中认出了这种神情。当时她是一位绝妙的老师,负责教授多种语言和数学,但是到了下午晚些时候,她的头脑总是有些糊涂。
他从房间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水晶酒瓶,往他祖父的一个杯子中倒出了很大一份白兰地。他一言不发地坐下来,将杯子从桌子上推了过去。菲欧娜举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大口,并不和他对视。
“虽然当时只有十二岁,我还是为你感到难过,菲欧娜——你有布里亚克那样一个丈夫。”他对她说道,希望她能够明白他的真诚。约翰记得她在他最早成为学徒时的样子——美丽的脸庞和毫无生气的眼睛。记得每当布里亚克出现在附近时她那退缩的样子,记得她在要哭时声音里的柔软。奎因和忍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但是约翰理解她。他知道生活在一片乌云下面是什么感觉,知道在自己身边有一个不在乎你的死活,甚至还希望你不幸的人是什么感觉。“布里亚克对待你的方式就像他对待我的一样——我们比你以为的要更加相像。”
“约翰,我们一点儿都不像。”菲欧娜低声说道。
“别那么说。我只是需要一点儿帮助。我仍然相信奎因会理解我,帮助我。”
“她为什么要帮你?她现在的状态帮不了任何人。”
“她已经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菲欧娜。我见过她了。你就不能帮我说服她吗?”
“你觉得绑架我是争取我们支持的最好方式?”她反问道,声音里满是嘲讽。
“我得把你带到这里来,这样她才会把属于我的东西给我,教我如何使用它。她很爱你,为了救你她会把东西带来的。然后,你就可以自由地离开了。”
“你认为仪式剑是你的,”菲欧娜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又从杯子里喝了一口酒,这么做的时候,手铐和铁链重重地坠在她的手腕上。“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宣称的人。”
“拜托,不要像布里亚克一样讲话。你知道仪式剑是我的。”
“那取决于你愿意往前追溯多久。”
“几个世纪以来,那把仪式剑都属于我的家族,可能时间还要更久。你一定知道这一点的,菲欧娜。”
“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一个家族的族谱可以变得相当庞大、复杂和扭曲,约翰。有些支脉远到无法辨认。你怎么能够确定,应该得到它的人是你?”她将杯子放下来。杯子空了。
出于某种原因,“扭曲”一词令约翰想起了他的母亲,当时她躺在公寓的地板上,流着血,四肢以奇怪的角度在身体周围伸展着。突然之间,他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难道就不能有哪个时刻,简单的正义能够获胜?”他问她,为他声音里的绝望而痛恨自己,“难道就不能有哪个时刻,做出某件事只是因为它是对的?”他止住了自己。对这个嫁给了布里亚克·金凯德的女人抱怨正义,毫无意义。她就像约翰一样,已经知道人生并不是公平的——你得让它变得公平。
约翰需要片刻时间冷静下来,他穿过屋子,又给她倒了一份白兰地。然后他改变了话题:“你们为什么选择了香港?”
他将重新倒上酒的杯子递给菲欧娜,而她则再一次将杯子举到了唇边。
“在奎因养伤的时候我们就在香港。她的枪伤,也许你还记得那个伤口?”她和他对视片刻。她的一只手放在喉咙上,在那儿,可以看到伤疤的细微痕迹。那是必要的,约翰提醒着他自己,菲欧娜脖子上的伤是必要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做得太过火了。我现在做得太过火了吗?奎因先前说的是真的吗——我正在变得和布里亚克一样?
“我以为我们只是途经香港,”菲欧娜继续说道,“但是很长时间里奎因都非常虚弱,而等她好了一些之后,她想要留下来。”
约翰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了。
“我想你们应该很高兴离开布里亚克,无论在哪里——无论你们发现自己在做些什么。”在那个庄园的可怕夜晚之后,这一点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安慰——菲欧娜终于离开了布里亚克。但是帮助他在桥区找到奎因的那个人看到菲欧娜的脖子上戴着表明交际花身份的黄色丝巾,那在他看来是尤其残酷的命运。
菲欧娜凝视的目光又回到窗户上。现在可以看到泰晤士河,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地平线上,令河水反射出红色和金色的光芒。
“约翰,我明白你以前为什么恨他,”她说,“曾几何时,我自己也常常恨他。他把我们作为学徒时所学到的东西狠狠地扭曲了,但是他是我的丈夫,我过去一直试图对他保持忠诚。”
“你为什么用了过去时?”他问道,想到布里亚克,他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我现在仍然恨着他,比过去的时候还要恨他,如果这可能的话。他强迫奎因做的那些事情……”然后他意识到:菲欧娜最后一次见到她的丈夫就是那天晚上在庄园的时候,那时布里亚克正躺在公共牧场上,受了伤。“你以为他死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以为我杀了他。”
菲欧娜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他是对的:“我并不确定,但是我以为也许……”
“很抱歉,菲欧娜。”约翰没法儿用任何语言来缓和这个噩耗,“布里亚克——他没有死。几天前我还在庄园见到了他。”
菲欧娜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差点儿把酒洒出来。她仔细地打量着约翰,脸部的线条因为一种微妙而深刻的恐惧扭曲了。
“你是——你是打算……”
“我是打算把你交给他吗?这是你在想的东西吗?为了交换仪式剑?”
菲欧娜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会的。这招我已经试过一次了,记得吗?布里亚克不会用任何东西来交换仪式剑,哪怕是他美丽的妻子。”他尽可能温柔地说出这一点,“但是仪式剑不在布里亚克手上,它在奎因手上。”
“反正他现在也不会再想要我了,”她喃喃地说道,对约翰说的其他东西全没有听进去,“我知道他不会再要我了。”
于是约翰明白了。菲欧娜是一位智慧与美貌兼具的女性。在离开庄园之后,她本来可以成为各种身份的人,然而她却选择成为一名交际花。她选择了一种在布里亚克眼中十分卑贱的职业。当时她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但是她仍然觉得有必要保护她自己免于他的伤害,哪怕他只存在于她的回忆之中。她希望通过让自己堕落来逃脱他的掌控,就像他们所有人做的一样。
“没错,”约翰赞同道,“你摆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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