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忍
忍一直等到深夜，在这个时间段跨海大桥似乎最为人迹稀少。他在扭曲的走廊和黑暗的楼梯井之间找到了路。最终他出现在跨海大桥外侧的木椽之间，走在木椽的最边缘，如同一个走在平衡木上的体操运动员。
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港口，看到跨海大桥两侧的万千灯火，这比他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灯火都要多。岸边的海水非常明亮，反射着建筑物的灯光，那些建筑物又细又高，仿佛是巨大的草叶，在夜色中轻轻地摇曳。但是在这里，在桥下，水是黑色的。
他父亲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阿利斯泰尔咬着牙，面孔由于疼痛而扭曲着，沾满了血的脸上到处都是将自己的脑袋撞在地上而形成的伤口。他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到阿利斯泰尔将刀柄塞入他张开的手里，以他最后的一点儿神志努力地试图帮助忍。而忍却没有为他做任何事。
这都是约翰的错，这场袭击全都是约翰的错。但是他能够因为约翰痛恨布里亚克而责怪约翰吗？他能够因为约翰攻击了他们而责怪他吗？他不能。如果他处于和约翰同样的情况，他可能也会这么做。他也梦到过追杀布里亚克。
而他，忍，是阿利斯泰尔的儿子。他本可以在他父亲最需要仁慈对待的时候给他一个仁慈的结果，但是他拒绝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将一只手搭在上方一根钢铁横梁上，支撑着自己将身体探到桥下那随着潮汐流动的深水上方。他拉出藏在他衣服下方的闪电权杖，并将它尽其所能远远地扔了出去，扔进深深的水里。然后他跃到了另一个木椽之上，又跃向下一根，沿着跨海大桥的外部结构移动着。等到他似乎移动到了跨海大桥的正中央时，他拿出仪式剑。他将它高高地抛出，仪式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看着它弧线下坠，看着它击中水面，消失不见。
让海洋带走它们，让它吞没那些火花的记忆，让它吞没所有这一切……
他往跨海大桥中间的道路走去，向着谭医师的家前进。他爬上一道外楼梯，透过二层楼的一扇窗户看进去。在一间点着蜡烛的屋子里，奎因躺在桌子上，胸膛被一种复杂的绷带裹着，身上插满了末端烧着草药的针灸针。他可以看到菲欧娜躺在另外一间房间里的沙发上，正在睡觉，脖子上也缠着绷带。
先前他很确定地以为奎因已经死了。当他们抬着她走到桥上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也开始冷掉了。现在，她的眼睛仍旧闭着，但是在她的两颊上有了一抹红晕。就在他看着的同时，她甚至开始说话了。
谭医师俯身在奎因头部上方，正在悄悄地说着什么。约翰将两只手压在窗户上，将玻璃向上滑动几英寸，以便可以听到他在说什么。
“孩子，孩子，”谭医师这样说着，嗓音仿佛是人发烧时做的一场热梦中的呓语，“没有必要这样。”他一只手抚平了奎因额头上因为焦虑而出现的皱纹。“你可以忘掉它，如果你想要这样做的话……你可以将一切全都忘掉。”
奎因的头不安地转动着。
“忘记……这和做决定一样简单，和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一样舒服。”谭医师呢喃道，“孩子，你死而复生，而彻底地从头开始是我所能给你的礼物。”
在奎因紧闭的双眼上方，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做出这个选择可以像心跳一样快，也可能像一生那么长。你可以将一切都抛在脑后，”谭医师低语道，“你要如何选择？”
一种备受困扰的表情掠过奎因的脸孔，在忍的注视下，奎因对谭医师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她的五官放松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她看上去似乎陷入了自然的睡眠。
这可能吗？你可以像从黑板上擦去粉笔的笔迹然后开始画上新的线条一样抹去过去的记忆吗？忍将手掌根部按在眼睛上，努力试图将他父亲那脑袋沾满血，躺在林地上的景象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躺在那儿的是奎因，他的表妹（亲缘关系很远的表妹！他一直总是想要指出这一点）。他应该待在她的身边。也许，等到她最终康复的时候，她会以他一向看待她的方式来看待他。在他们一起完成宣誓的那个晚上之后，他曾一度想要带她走，但是他没有那么做。等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太多令人不快的事情，令他每一次看到她时就要想起它们。事实的真相是，他再也无法用他希望奎因看待他的感觉来看待他自己了。他之前参加了布里亚克所有的任务，他抛下了他的父亲，他并不是自己应该成为的那种人。
他会离开这里。而奎因会留下，和谭医师一起休养身体，然后她和菲欧娜会自由地消失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那儿，没有人找得到她们，包括忍在内。
“再见，奎因。”忍低声说出这几个字，转身跑下了楼梯。他迅速地走下大桥，在这座新奇而陌生的城市中融入夜色，在这座城市里，他的母亲在等着他，他希望能够在这里重新开始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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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港口，看到跨海大桥两侧的万千灯火，这比他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灯火都要多。岸边的海水非常明亮，反射着建筑物的灯光，那些建筑物又细又高，仿佛是巨大的草叶，在夜色中轻轻地摇曳。但是在这里，在桥下，水是黑色的。
他父亲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阿利斯泰尔咬着牙，面孔由于疼痛而扭曲着，沾满了血的脸上到处都是将自己的脑袋撞在地上而形成的伤口。他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到阿利斯泰尔将刀柄塞入他张开的手里，以他最后的一点儿神志努力地试图帮助忍。而忍却没有为他做任何事。
这都是约翰的错，这场袭击全都是约翰的错。但是他能够因为约翰痛恨布里亚克而责怪约翰吗？他能够因为约翰攻击了他们而责怪他吗？他不能。如果他处于和约翰同样的情况，他可能也会这么做。他也梦到过追杀布里亚克。
而他，忍，是阿利斯泰尔的儿子。他本可以在他父亲最需要仁慈对待的时候给他一个仁慈的结果，但是他拒绝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将一只手搭在上方一根钢铁横梁上，支撑着自己将身体探到桥下那随着潮汐流动的深水上方。他拉出藏在他衣服下方的闪电权杖，并将它尽其所能远远地扔了出去，扔进深深的水里。然后他跃到了另一个木椽之上，又跃向下一根，沿着跨海大桥的外部结构移动着。等到他似乎移动到了跨海大桥的正中央时，他拿出仪式剑。他将它高高地抛出，仪式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看着它弧线下坠，看着它击中水面，消失不见。
让海洋带走它们，让它吞没那些火花的记忆，让它吞没所有这一切……
他往跨海大桥中间的道路走去，向着谭医师的家前进。他爬上一道外楼梯，透过二层楼的一扇窗户看进去。在一间点着蜡烛的屋子里，奎因躺在桌子上，胸膛被一种复杂的绷带裹着，身上插满了末端烧着草药的针灸针。他可以看到菲欧娜躺在另外一间房间里的沙发上，正在睡觉，脖子上也缠着绷带。
先前他很确定地以为奎因已经死了。当他们抬着她走到桥上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也开始冷掉了。现在，她的眼睛仍旧闭着，但是在她的两颊上有了一抹红晕。就在他看着的同时，她甚至开始说话了。
谭医师俯身在奎因头部上方，正在悄悄地说着什么。约翰将两只手压在窗户上，将玻璃向上滑动几英寸，以便可以听到他在说什么。
“孩子，孩子，”谭医师这样说着，嗓音仿佛是人发烧时做的一场热梦中的呓语，“没有必要这样。”他一只手抚平了奎因额头上因为焦虑而出现的皱纹。“你可以忘掉它，如果你想要这样做的话……你可以将一切全都忘掉。”
奎因的头不安地转动着。
“忘记……这和做决定一样简单，和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一样舒服。”谭医师呢喃道，“孩子，你死而复生，而彻底地从头开始是我所能给你的礼物。”
在奎因紧闭的双眼上方，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做出这个选择可以像心跳一样快，也可能像一生那么长。你可以将一切都抛在脑后，”谭医师低语道，“你要如何选择？”
一种备受困扰的表情掠过奎因的脸孔，在忍的注视下，奎因对谭医师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她的五官放松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她看上去似乎陷入了自然的睡眠。
这可能吗？你可以像从黑板上擦去粉笔的笔迹然后开始画上新的线条一样抹去过去的记忆吗？忍将手掌根部按在眼睛上，努力试图将他父亲那脑袋沾满血，躺在林地上的景象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躺在那儿的是奎因，他的表妹（亲缘关系很远的表妹！他一直总是想要指出这一点）。他应该待在她的身边。也许，等到她最终康复的时候，她会以他一向看待她的方式来看待他。在他们一起完成宣誓的那个晚上之后，他曾一度想要带她走，但是他没有那么做。等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太多令人不快的事情，令他每一次看到她时就要想起它们。事实的真相是，他再也无法用他希望奎因看待他的感觉来看待他自己了。他之前参加了布里亚克所有的任务，他抛下了他的父亲，他并不是自己应该成为的那种人。
他会离开这里。而奎因会留下，和谭医师一起休养身体，然后她和菲欧娜会自由地消失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那儿，没有人找得到她们，包括忍在内。
“再见，奎因。”忍低声说出这几个字，转身跑下了楼梯。他迅速地走下大桥，在这座新奇而陌生的城市中融入夜色，在这座城市里，他的母亲在等着他，他希望能够在这里重新开始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