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后之梦
「王后？」爱翠安冲口说道：「这太荒唐了。」
克蕾西只是笑了笑。「也许妳已经听说过我们的克蕾西姐妹，也许妳还没听过。」凯丝翠夫人说：「她是我们的秘密之一。我第一次碰到她时是在一七〇六年，她才八岁。当时我是夫人的侍女。」她指的是公爵夫人。
「我们就在那时变得很熟，而我也加入了女神会。」公爵夫人打岔道，同时还崇敬地看了凯丝翠一眼。
「没错。那一年，夫人的丈夫，公爵大人有天回家后说了一个小女孩会未卜先知的故事，那个故事极其古怪。」
公爵夫人插话道：「我的丈夫老是被江湖术士讹诈，」她透露：「他很容易受骗，因为他对科学和那些魔法、幻术的黑暗技艺很感兴趣。他和一个从维也纳来的绅士很熟，这人宣称他可以从一杯水里窥知未来。」她冷淡地瞇起眼睛。「公爵当时正和那个婊子拉瑟莉有外遇，一起待在她的住处。这个魔法师说，要纯洁的女孩子看那杯子才有用。」她指着克蕾西。「克蕾西很不幸，当时负责服侍那个婊子。」
凯丝翠继续讲述着那个故事。「公爵想要测试那位维也纳绅士所说的方法。他驱使克蕾西小妹妹从杯子里观察南格蕾夫人在附近的住所，然后由他派个人到隔壁去确认这位小女孩所看到的结果──像是房间内有哪些人、家具的位置等所有事物。克蕾西的回答完全正确。」凯丝翠茫然地搓揉着双手，彷佛手臂很痛似的。「我听说此事后，就亲自进行调查，很快便发现，这位从维也纳来的绅士其实是个神棍，但我们亲爱的克蕾西则否。这么多年来，事实证明她的预知能力不失毫厘。在国王用波斯长生不老药死里逃生的九年前，克蕾西便看到了整个事件。」
爱翠安在听这个奇特故事的整个过程中，都一直盯着克蕾西，但那年轻女人在听到这番对她能力的描述时，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当她长得够大时，」凯丝翠接着道，「就被引介到我们的秘密组织。」
爱翠安索性面对克蕾西说：「然后妳就预示到我会嫁给国王？」
克蕾西颔首。「是的，小姐，我看到了那个仪式，看到妳和国王一起站在大主教面前。毫无疑问。」
「我倒觉得一定有疑问，」爱翠安忿然回嘴道，「我可能会拒绝。」
凯丝翠瞪着她，接着阴沉地摇了摇头。「妳绝对不能拒绝，蒙谢弗雷小姐，妳一定要嫁给国王。」
「为甚么？」
公爵夫人回答：「正如妳所知的，曼婷侬从未加入过我们。」她说道，「其实，她甚至根本不认识我们。但是我的母亲雅典妮夫人，是国王和曼婷侬在一起的前任情妇，她就认识了。当我母亲是国王情妇时，女神会透过她而上达天听──当然国王从来都不明白此事。现在这条路线已经断了。」
「就这么简单？」爱翠安问：「妳们就只看重这件事？上达天听？我整整两年没听说过女神会的任何事，然后妳们现在绑了我，要我毁掉自己的人生、放弃钟爱的一切，就为了帮妳们攀龙附凤？」
「妳之前没有听说过我们，」凯丝翠反驳道，「是因为这桩婚事在两年前就已经被预示到了。倘若有人了解女神会，我们也不想让他们把我们和未来的王后联想在一起。这也是『绑架』妳的理由。」
「亲爱的，我本来可以再耍点心机，如果我有空的话。」奥尔良公爵夫人突然打岔道。「我已经计划好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会面方式。但在王太子被杀、国王险些被谋害后，要接近妳而不令人起疑，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尤其是托尔西的疑心更重了，不是吗？」
「托尔西知道我对科学的兴趣，」爱翠安说：「还有妳丈夫把我安置在皇家科学院的事。」
「他又能如何？」凯丝翠质疑道。「这又不犯法，只是不大得体。不用管这些事，」她说：「爱翠安，妳得知道，虽然我们过去几年没有和妳接触过，但我们已经完成了我们要做的事。是公爵夫人透过她丈夫将国王图书馆里的栖身之所提供给妳，也是她让妳引起法提欧．迪．杜利叶的注意。」
「妳说了就算，」爱翠安的反击显得很薄弱，「还有，妳似乎是在暗示，与其说那是为了我，还不如说是因为要安排我来监视他？」
「妳太小心眼了。」克蕾西轻柔说话的样子，让其他女人都为之噤声。爱翠安再度转头端详着她那对明眸。「如棺罩般的黑暗正降临全世界，而妳和它息息相关。妳还记得妳刚成为女神会一员时的事吗？那时妳才九岁。」
「我还记得，」爱翠安回嘴。「难不成妳连这个都看到了？」
克蕾西不理会她的讽刺，接着说道。「妳还记得我们的誓言？那句誓言不只是要我们追寻心中所冀望的知识，这只是一部分内容。对其他的女神会成员来说，这句誓言还有更深的意义，就是要帮助，并爱我们的阿西娜姊妹。还有第三个部分，我亲爱的姐妹，妳还记得是甚么？」
爱翠安看着自己的膝盖。「传承。」她低语道。
「对，」克蕾西认同道，「然而妳似乎只记得誓词的第一部分。」
「我以为我已经被抛弃了！」爱翠安厉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被片面逐出女神会！妳怎么能指望我一直去遵守这样的誓言」她及时控制自己。不想让她们看到她媪酿了如此久的愤怒。
「现在妳已经知道妳没有被逐出。」
「现在我只知道妳们需要我。妳们口口声声说着巨大的黑暗，但那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妳们口口声声说着『传承』，但我要传承甚么？」
「博爱，」凯丝翠夫人静静地说道。「还有，生命。」
爱翠安发现自己好一段时间怏怏不语。「只要嫁给国王，我就能传承博爱？」
「我还无法看到事情全貌，」克蕾西坦承，「只有片片断断的事。但黑暗已如欲来的山雨，就某种程度而言，是妳为它开启了门。妳必须帮忙再把门给关上。」
「真是胡说八道！」爱翠安冲口说道。「失礼了，公爵夫人、侯爵夫人，但我是数学的信徒，妳们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无知的迷信，是用来吓小孩子的。甚么时候阿西娜的女儿们对科学，及其所展现出来的全能之主丧失信仰，反而相信起黑暗技艺了？」她听到自己的话语，每个字部活似毒蛇尖牙所滴下的剧毒。她已经找到了阿西娜的姊妹，但看起来，她的话也会很快将她们驱走。奥尔良公爵夫人脸上的愉快神情已经不复存在，凯丝翠的脸则宛如石雕。
凯丝翠严厉地回答。「我知道妳热爱方程式，妳信赖方程式，非常好。但在这世上有许多方符式复杂到只有上帝才能理解，而当我们面对这种方程式时，我们唯一的工具便是洞察力。我的洞察力是穿过这片黑暗，我们需要妳待在国王身边。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她不急不徐地继续说：「嫁给全世界最伟大的国王，对一个人来说并不是多么痛苦的牺牲。」
爱翠安犹记得曼婷侬在当上王后后，日子变得多么抑郁。嫁给太阳王代表曼婷侬已经被判刑，无法企盼和任何人共处，虽然她确确实实深爱着路易。而爱翠安并不爱路易。
不过凯丝翠说对了。
她看着这群等着她回答的女人。「我不晓得法提欧在忙甚么，但我会详细告诉妳们我所知道的，也许比我更博学的人能推敲出个究竟。我相信那是某种武器，我还有时间把方程式写下来吗？」
「我想还有。」公爵夫人答复道。
「至于国王，」爱翠安回答，「如果他向我求婚，我看不出来我能如何拒绝。但是老实说，小姐们，我每天都会祈祷他不要向我求婚。」
「那妳必须祈祷得快一点，」克蕾西道，悦耳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丝的惋惜，「因为据我所知，他今晚就会向妳求婚。」
爱翠安合上了眼。
「如果妳能看到此事，」爱翠安问克蕾西：「为何妳就看不到法提欧在做甚么？为甚么妳没办法看出在妳口中所说，这些黑暗时代里所会发生的事？」
克蕾西的双唇扭曲成充满恨意的笑容。「当我年轻时，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观看事物。但一年又一年后，我的控制能力逐渐不如以往般确实。这是我所受的诅咒，现在我再也无法随意观看，只能看到上帝要我看到的事物。」
「也有可能是恶魔要妳看的事物？」爱翠安回应道。
「上帝或恶魔都有可能，」克蕾西嘟哝着，「总之都是事实，而且很少是赏心悦目之事。」
马赫利庄园派来的马车大约在两小时后抵达，随行的有三十位瑞士百人队、四位手枪兵、还有十位骑马的警察。爱翠安尽可能保持冷静，看着他们进门驻扎。她一直仔细计算着随行人员的人数，这样子她的眼神便不会游移到庄园前横躺着的两具尸体。他们就是所谓绑架她的人。其中一个当然也被装扮成用高能枪威胁她的男子，但她知道这具尸体不是那个人。
骑在瑞士百人队最前端的是尼可拉斯，脸色憔悴不堪，愁眉不展。他的手臂挂在吊带上，摇摇晃晃地骑着马。
「小姐，」他一下马便说道：「我无法向妳表达我心中的歉意，害妳受辱了。」他鞠躬致意。「真的很对不起。」他呢喃的语调使她心头一阵绞痛。她很想知道，若他发现他所受的屈辱和伤害是精心设计布局下的意外插曲，他是否会恨她？
「先生，你不需要自责。」她大声响应，让所有人都听到。「看到你这样英勇的人蒙羞，我宁可让那群土匪把我给杀了。」
「早知道他们会对妳下手，我还不如死去。」他回应道。
爱翠安露出快活的微笑。「先生，这样的话，以后谁来守护我？」
他再度鞠了个躬，护送她登上马车，并且将他的马交给了其中一位手枪兵。
当他们两人都上车后，车队便启程了。尼可拉斯缄口不言地坐着。
「你伤得有多重？」爱翠安一会儿后问到。
「要是我伤得更重，还会觉得舒坦点。」他露出悔恨的笑容。「事情发生时，一颗子弹擦过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就不晓得了，我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被整道光给罩住，接着就不省人事，直到清醒。」
「擦过？那你为甚么挂着吊带？」爱翠安问。
「那子弹擦过我的肩骨，」尼可拉斯说道，他停顿了一会儿。「我听说国王暴跳如雷。」
「不要担心，尼可拉斯，我会为你说话。」
「小姐，我的意思是国王非常为妳担心。」他望出窗外，温柔说道。「许多人很怕妳已经被谋害了，甚至有更惨的遭遇。」
「喔，我没事。」爱翠安回应。
马车一路颠簸了好一阵子，尼可拉斯转过头来面对她，眼中闪着难解而明亮的光芒，兼具恐惧和欢愉的东西。
「小姐，我必须这样说，」他作声道，「除非我死了、升了天而且被上帝扣留，否则要是有别人胆敢染指妳，我一定会从天堂杀下来。我宁可放弃任何救赎，也要防止妳再被欺负。」
「别说了，」爱翠安嘟哝道，「别说了，尼可拉斯。」他们四目相对了良久，让她觉得自己宛如从高处坠入他的眼神中。
「你不了解。」他最后说道。
「不，尼可拉斯，」她回答：「我想我了解。」
他们抵达马赫利时，天色已经相当漆黑了。爱翠安被告知，她在就寝前将到国王的床边接受召见。尽管尼可拉斯努力撑着，但他还是在马车里睡着了。另一个卫兵告诉她，打从她被掳走之后，他便不睡也不吃。
在前往国王寝室的路上，她和随从通过了马赫利的几座壮丽廊厅。她发现马赫利满满的都是朝臣，他们在地板上或坐或卧玩着牌。路易是为了享乐和隐私而建造了马赫利，但是，路易无论上哪都会簇拥着一群朝臣。好似他没有朝臣就不存在似的。
当朝臣们看到她时，此起彼落恭贺她「险中逃生」。许多人脸上充斥着虚情假意，她不寒而栗地了解到，他们全都在看她，揣度着她，算计着她。
「谢谢你们，」她屈膝说道。「但我得特别谢谢土鲁斯伯爵和他的猎人们，否则我现在无法站在各位面前。」
她再度屈膝，随着扈从前去进行就寝前的觐见礼。
路易身着华贵的睡袍躺在床上，被单拉到了他的腰部。「我亲爱的蒙谢弗雷小姐，」他声如洪钟般说道。「真的很高兴见到妳安然无恙。上帝会惩罚我害妳遇险，我请求妳务必要原谅我。」
「我──您不必原谅我，陛下，您对我很公正。上帝和您的儿子土鲁斯伯爵，以及您那瑞士百人队的卫兵们都尽力让我的身体和心灵不至于受到创伤。」
「妳没有受伤吗？他们完全没有伤到妳？」
「他们只延迟了我抵达马赫利的时间，陛下。」她回应。
「啊，我亲爱的爱翠安啊，」路易说：「亏我还是个男人以及法国的国王，而妳却表现得比我还要英勇。这真是太不相称了。请坐。」他指着床边的一张小凳子说：「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我有些话要对妳说，几个小时前我本来很害怕再也没机会对妳说这些话了。」
「我生命中很多东西都逝去了，爱翠安，光辉而美好的日子已是多年前的事。我想要回到那个时代，就某方面来看我们务必得如此。法国必须把我当成原来的我，如此法国才可以成为原来的法国。妳了解吗？」
「我了解，陛下。」她回应道。
「然而，我却已不是原来的我。爱翠安，我比原来的我还要更好了，曼婷侬教导我要上进。虽然她一开始是我的情妇，但她告诉我情妇们的愚行。」他蹙着眉。「你看，就在不久前，我以为我快要纳一个新的情妇了。我本来想向妳求婚的，爱翠安。」
「我？陛下？」
「对，爱翠安。你很像我的曼婷侬。」他在床上坐起身来。「妳看到我在他们杀了我的王太子之后的转变吗？那团本来要杀死我的火焰，只唤醒了波斯长生不老药的完整效力。现在我的视力已经回复，妳看得出我又变年轻了吗？」
爱翠安感到额头冒汗。国王的样子和她上次见到时并无二致，只是他现下两眼无神。他指的是甚么？
她并未回答，他扶起她的手并轻抚着。「这很惊人，我也承认。虽然我觉得年轻了很多岁，但我从来未曾想过，我能再见到我二十岁时的身体和脸庞，现在这一切可都回来了！这是个奇迹的时代。爱翠安，藉由这对新的眼睛，我不再把妳视为曼婷侬的化身了。妳有如出水芙蓉，而且妳总是保持着笑颜。倘若妳愿意嫁给我，并当我的王后，这个微笑便可以取悦我、取悦朝廷、也可以取悦法国。而且既然身为王后，妳也可以赐予法国一个新的王太子。」
爱翠安明白自己已是潸然泪下，但她无计可施。她已经设法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在房间的另一端，邦唐把脸别到一旁去，他因怜悯而面如槁木，但她无法确定他同情的是她或是国王。
路易没有表示他是否注意到爱翠安的泪水，他一直瞪视着她身后，脸上浮现出期盼的表情。她一直等到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绝对坚定，而没有任何破音时才出声。「当然了，我的国王。」她说：「我怎能拒绝？」
至少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暴风眼里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克蕾西只是笑了笑。「也许妳已经听说过我们的克蕾西姐妹，也许妳还没听过。」凯丝翠夫人说：「她是我们的秘密之一。我第一次碰到她时是在一七〇六年，她才八岁。当时我是夫人的侍女。」她指的是公爵夫人。
「我们就在那时变得很熟，而我也加入了女神会。」公爵夫人打岔道，同时还崇敬地看了凯丝翠一眼。
「没错。那一年，夫人的丈夫，公爵大人有天回家后说了一个小女孩会未卜先知的故事，那个故事极其古怪。」
公爵夫人插话道：「我的丈夫老是被江湖术士讹诈，」她透露：「他很容易受骗，因为他对科学和那些魔法、幻术的黑暗技艺很感兴趣。他和一个从维也纳来的绅士很熟，这人宣称他可以从一杯水里窥知未来。」她冷淡地瞇起眼睛。「公爵当时正和那个婊子拉瑟莉有外遇，一起待在她的住处。这个魔法师说，要纯洁的女孩子看那杯子才有用。」她指着克蕾西。「克蕾西很不幸，当时负责服侍那个婊子。」
凯丝翠继续讲述着那个故事。「公爵想要测试那位维也纳绅士所说的方法。他驱使克蕾西小妹妹从杯子里观察南格蕾夫人在附近的住所，然后由他派个人到隔壁去确认这位小女孩所看到的结果──像是房间内有哪些人、家具的位置等所有事物。克蕾西的回答完全正确。」凯丝翠茫然地搓揉着双手，彷佛手臂很痛似的。「我听说此事后，就亲自进行调查，很快便发现，这位从维也纳来的绅士其实是个神棍，但我们亲爱的克蕾西则否。这么多年来，事实证明她的预知能力不失毫厘。在国王用波斯长生不老药死里逃生的九年前，克蕾西便看到了整个事件。」
爱翠安在听这个奇特故事的整个过程中，都一直盯着克蕾西，但那年轻女人在听到这番对她能力的描述时，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当她长得够大时，」凯丝翠接着道，「就被引介到我们的秘密组织。」
爱翠安索性面对克蕾西说：「然后妳就预示到我会嫁给国王？」
克蕾西颔首。「是的，小姐，我看到了那个仪式，看到妳和国王一起站在大主教面前。毫无疑问。」
「我倒觉得一定有疑问，」爱翠安忿然回嘴道，「我可能会拒绝。」
凯丝翠瞪着她，接着阴沉地摇了摇头。「妳绝对不能拒绝，蒙谢弗雷小姐，妳一定要嫁给国王。」
「为甚么？」
公爵夫人回答：「正如妳所知的，曼婷侬从未加入过我们。」她说道，「其实，她甚至根本不认识我们。但是我的母亲雅典妮夫人，是国王和曼婷侬在一起的前任情妇，她就认识了。当我母亲是国王情妇时，女神会透过她而上达天听──当然国王从来都不明白此事。现在这条路线已经断了。」
「就这么简单？」爱翠安问：「妳们就只看重这件事？上达天听？我整整两年没听说过女神会的任何事，然后妳们现在绑了我，要我毁掉自己的人生、放弃钟爱的一切，就为了帮妳们攀龙附凤？」
「妳之前没有听说过我们，」凯丝翠反驳道，「是因为这桩婚事在两年前就已经被预示到了。倘若有人了解女神会，我们也不想让他们把我们和未来的王后联想在一起。这也是『绑架』妳的理由。」
「亲爱的，我本来可以再耍点心机，如果我有空的话。」奥尔良公爵夫人突然打岔道。「我已经计划好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会面方式。但在王太子被杀、国王险些被谋害后，要接近妳而不令人起疑，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尤其是托尔西的疑心更重了，不是吗？」
「托尔西知道我对科学的兴趣，」爱翠安说：「还有妳丈夫把我安置在皇家科学院的事。」
「他又能如何？」凯丝翠质疑道。「这又不犯法，只是不大得体。不用管这些事，」她说：「爱翠安，妳得知道，虽然我们过去几年没有和妳接触过，但我们已经完成了我们要做的事。是公爵夫人透过她丈夫将国王图书馆里的栖身之所提供给妳，也是她让妳引起法提欧．迪．杜利叶的注意。」
「妳说了就算，」爱翠安的反击显得很薄弱，「还有，妳似乎是在暗示，与其说那是为了我，还不如说是因为要安排我来监视他？」
「妳太小心眼了。」克蕾西轻柔说话的样子，让其他女人都为之噤声。爱翠安再度转头端详着她那对明眸。「如棺罩般的黑暗正降临全世界，而妳和它息息相关。妳还记得妳刚成为女神会一员时的事吗？那时妳才九岁。」
「我还记得，」爱翠安回嘴。「难不成妳连这个都看到了？」
克蕾西不理会她的讽刺，接着说道。「妳还记得我们的誓言？那句誓言不只是要我们追寻心中所冀望的知识，这只是一部分内容。对其他的女神会成员来说，这句誓言还有更深的意义，就是要帮助，并爱我们的阿西娜姊妹。还有第三个部分，我亲爱的姐妹，妳还记得是甚么？」
爱翠安看着自己的膝盖。「传承。」她低语道。
「对，」克蕾西认同道，「然而妳似乎只记得誓词的第一部分。」
「我以为我已经被抛弃了！」爱翠安厉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被片面逐出女神会！妳怎么能指望我一直去遵守这样的誓言」她及时控制自己。不想让她们看到她媪酿了如此久的愤怒。
「现在妳已经知道妳没有被逐出。」
「现在我只知道妳们需要我。妳们口口声声说着巨大的黑暗，但那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妳们口口声声说着『传承』，但我要传承甚么？」
「博爱，」凯丝翠夫人静静地说道。「还有，生命。」
爱翠安发现自己好一段时间怏怏不语。「只要嫁给国王，我就能传承博爱？」
「我还无法看到事情全貌，」克蕾西坦承，「只有片片断断的事。但黑暗已如欲来的山雨，就某种程度而言，是妳为它开启了门。妳必须帮忙再把门给关上。」
「真是胡说八道！」爱翠安冲口说道。「失礼了，公爵夫人、侯爵夫人，但我是数学的信徒，妳们现在说的这些都是无知的迷信，是用来吓小孩子的。甚么时候阿西娜的女儿们对科学，及其所展现出来的全能之主丧失信仰，反而相信起黑暗技艺了？」她听到自己的话语，每个字部活似毒蛇尖牙所滴下的剧毒。她已经找到了阿西娜的姊妹，但看起来，她的话也会很快将她们驱走。奥尔良公爵夫人脸上的愉快神情已经不复存在，凯丝翠的脸则宛如石雕。
凯丝翠严厉地回答。「我知道妳热爱方程式，妳信赖方程式，非常好。但在这世上有许多方符式复杂到只有上帝才能理解，而当我们面对这种方程式时，我们唯一的工具便是洞察力。我的洞察力是穿过这片黑暗，我们需要妳待在国王身边。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她不急不徐地继续说：「嫁给全世界最伟大的国王，对一个人来说并不是多么痛苦的牺牲。」
爱翠安犹记得曼婷侬在当上王后后，日子变得多么抑郁。嫁给太阳王代表曼婷侬已经被判刑，无法企盼和任何人共处，虽然她确确实实深爱着路易。而爱翠安并不爱路易。
不过凯丝翠说对了。
她看着这群等着她回答的女人。「我不晓得法提欧在忙甚么，但我会详细告诉妳们我所知道的，也许比我更博学的人能推敲出个究竟。我相信那是某种武器，我还有时间把方程式写下来吗？」
「我想还有。」公爵夫人答复道。
「至于国王，」爱翠安回答，「如果他向我求婚，我看不出来我能如何拒绝。但是老实说，小姐们，我每天都会祈祷他不要向我求婚。」
「那妳必须祈祷得快一点，」克蕾西道，悦耳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丝的惋惜，「因为据我所知，他今晚就会向妳求婚。」
爱翠安合上了眼。
「如果妳能看到此事，」爱翠安问克蕾西：「为何妳就看不到法提欧在做甚么？为甚么妳没办法看出在妳口中所说，这些黑暗时代里所会发生的事？」
克蕾西的双唇扭曲成充满恨意的笑容。「当我年轻时，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观看事物。但一年又一年后，我的控制能力逐渐不如以往般确实。这是我所受的诅咒，现在我再也无法随意观看，只能看到上帝要我看到的事物。」
「也有可能是恶魔要妳看的事物？」爱翠安回应道。
「上帝或恶魔都有可能，」克蕾西嘟哝着，「总之都是事实，而且很少是赏心悦目之事。」
马赫利庄园派来的马车大约在两小时后抵达，随行的有三十位瑞士百人队、四位手枪兵、还有十位骑马的警察。爱翠安尽可能保持冷静，看着他们进门驻扎。她一直仔细计算着随行人员的人数，这样子她的眼神便不会游移到庄园前横躺着的两具尸体。他们就是所谓绑架她的人。其中一个当然也被装扮成用高能枪威胁她的男子，但她知道这具尸体不是那个人。
骑在瑞士百人队最前端的是尼可拉斯，脸色憔悴不堪，愁眉不展。他的手臂挂在吊带上，摇摇晃晃地骑着马。
「小姐，」他一下马便说道：「我无法向妳表达我心中的歉意，害妳受辱了。」他鞠躬致意。「真的很对不起。」他呢喃的语调使她心头一阵绞痛。她很想知道，若他发现他所受的屈辱和伤害是精心设计布局下的意外插曲，他是否会恨她？
「先生，你不需要自责。」她大声响应，让所有人都听到。「看到你这样英勇的人蒙羞，我宁可让那群土匪把我给杀了。」
「早知道他们会对妳下手，我还不如死去。」他回应道。
爱翠安露出快活的微笑。「先生，这样的话，以后谁来守护我？」
他再度鞠了个躬，护送她登上马车，并且将他的马交给了其中一位手枪兵。
当他们两人都上车后，车队便启程了。尼可拉斯缄口不言地坐着。
「你伤得有多重？」爱翠安一会儿后问到。
「要是我伤得更重，还会觉得舒坦点。」他露出悔恨的笑容。「事情发生时，一颗子弹擦过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就不晓得了，我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被整道光给罩住，接着就不省人事，直到清醒。」
「擦过？那你为甚么挂着吊带？」爱翠安问。
「那子弹擦过我的肩骨，」尼可拉斯说道，他停顿了一会儿。「我听说国王暴跳如雷。」
「不要担心，尼可拉斯，我会为你说话。」
「小姐，我的意思是国王非常为妳担心。」他望出窗外，温柔说道。「许多人很怕妳已经被谋害了，甚至有更惨的遭遇。」
「喔，我没事。」爱翠安回应。
马车一路颠簸了好一阵子，尼可拉斯转过头来面对她，眼中闪着难解而明亮的光芒，兼具恐惧和欢愉的东西。
「小姐，我必须这样说，」他作声道，「除非我死了、升了天而且被上帝扣留，否则要是有别人胆敢染指妳，我一定会从天堂杀下来。我宁可放弃任何救赎，也要防止妳再被欺负。」
「别说了，」爱翠安嘟哝道，「别说了，尼可拉斯。」他们四目相对了良久，让她觉得自己宛如从高处坠入他的眼神中。
「你不了解。」他最后说道。
「不，尼可拉斯，」她回答：「我想我了解。」
他们抵达马赫利时，天色已经相当漆黑了。爱翠安被告知，她在就寝前将到国王的床边接受召见。尽管尼可拉斯努力撑着，但他还是在马车里睡着了。另一个卫兵告诉她，打从她被掳走之后，他便不睡也不吃。
在前往国王寝室的路上，她和随从通过了马赫利的几座壮丽廊厅。她发现马赫利满满的都是朝臣，他们在地板上或坐或卧玩着牌。路易是为了享乐和隐私而建造了马赫利，但是，路易无论上哪都会簇拥着一群朝臣。好似他没有朝臣就不存在似的。
当朝臣们看到她时，此起彼落恭贺她「险中逃生」。许多人脸上充斥着虚情假意，她不寒而栗地了解到，他们全都在看她，揣度着她，算计着她。
「谢谢你们，」她屈膝说道。「但我得特别谢谢土鲁斯伯爵和他的猎人们，否则我现在无法站在各位面前。」
她再度屈膝，随着扈从前去进行就寝前的觐见礼。
路易身着华贵的睡袍躺在床上，被单拉到了他的腰部。「我亲爱的蒙谢弗雷小姐，」他声如洪钟般说道。「真的很高兴见到妳安然无恙。上帝会惩罚我害妳遇险，我请求妳务必要原谅我。」
「我──您不必原谅我，陛下，您对我很公正。上帝和您的儿子土鲁斯伯爵，以及您那瑞士百人队的卫兵们都尽力让我的身体和心灵不至于受到创伤。」
「妳没有受伤吗？他们完全没有伤到妳？」
「他们只延迟了我抵达马赫利的时间，陛下。」她回应。
「啊，我亲爱的爱翠安啊，」路易说：「亏我还是个男人以及法国的国王，而妳却表现得比我还要英勇。这真是太不相称了。请坐。」他指着床边的一张小凳子说：「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我有些话要对妳说，几个小时前我本来很害怕再也没机会对妳说这些话了。」
「我生命中很多东西都逝去了，爱翠安，光辉而美好的日子已是多年前的事。我想要回到那个时代，就某方面来看我们务必得如此。法国必须把我当成原来的我，如此法国才可以成为原来的法国。妳了解吗？」
「我了解，陛下。」她回应道。
「然而，我却已不是原来的我。爱翠安，我比原来的我还要更好了，曼婷侬教导我要上进。虽然她一开始是我的情妇，但她告诉我情妇们的愚行。」他蹙着眉。「你看，就在不久前，我以为我快要纳一个新的情妇了。我本来想向妳求婚的，爱翠安。」
「我？陛下？」
「对，爱翠安。你很像我的曼婷侬。」他在床上坐起身来。「妳看到我在他们杀了我的王太子之后的转变吗？那团本来要杀死我的火焰，只唤醒了波斯长生不老药的完整效力。现在我的视力已经回复，妳看得出我又变年轻了吗？」
爱翠安感到额头冒汗。国王的样子和她上次见到时并无二致，只是他现下两眼无神。他指的是甚么？
她并未回答，他扶起她的手并轻抚着。「这很惊人，我也承认。虽然我觉得年轻了很多岁，但我从来未曾想过，我能再见到我二十岁时的身体和脸庞，现在这一切可都回来了！这是个奇迹的时代。爱翠安，藉由这对新的眼睛，我不再把妳视为曼婷侬的化身了。妳有如出水芙蓉，而且妳总是保持着笑颜。倘若妳愿意嫁给我，并当我的王后，这个微笑便可以取悦我、取悦朝廷、也可以取悦法国。而且既然身为王后，妳也可以赐予法国一个新的王太子。」
爱翠安明白自己已是潸然泪下，但她无计可施。她已经设法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在房间的另一端，邦唐把脸别到一旁去，他因怜悯而面如槁木，但她无法确定他同情的是她或是国王。
路易没有表示他是否注意到爱翠安的泪水，他一直瞪视着她身后，脸上浮现出期盼的表情。她一直等到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绝对坚定，而没有任何破音时才出声。「当然了，我的国王。」她说：「我怎能拒绝？」
至少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暴风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