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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火焰带着绿色的光芒从被炸毁的军火工厂中窜出,但瓦莱里安说不清这种颜色到底是点燃了泄露的化学品所致还是影视浏览器的故障。消防员在跟烈焰进行着一场徒劳的战斗,而医疗兵正将尖叫的男人和女人从残破的建筑内部拖出来。
瓦莱里安对这些人毫无同情——他们是古老家族们的员工,因此也是维护着联邦的傲慢与腐败的体制的一部分,而正是联邦六年前毁灭了克哈。
影像从燃烧着的工厂转到了一个站在由联邦陆战队员——他们全身覆盖着战斗装甲,看起来正渴望着使用他们那沉重的高斯武器——强制圈出的边界旁的棕色头发的年轻人身上。
“又一次阿克图拉斯·孟斯克和‘克哈之子’肆无忌惮的暴行迫使我们遭受了数以千计的伤亡,”这个记者说道,瓦莱里安认为他的声音有些适当的义愤填膺,但又混杂着津津有味。“数量不明的炸弹被使用可怕的技术遍置在了整个阿瑞斯军火工厂,导致了工厂完全被毁。还没有官方的消息显示已经有多少人死于这次最新的恐怖行动,但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很多。现在将镜头交还给迈克尔。”
瓦莱里安在影像从燃烧的工厂切换成UNN在塔索尼斯上霓虹灯装饰的铬黄工作室内部时将声音调弱并摇了摇头。这个频道已经有些时日了,而他也没对记者所言会基本属实抱什么幻想,但这几天的报道的确实属罕见。
克哈之子…
一个恰当的名字,瓦莱里安思索到,一个显然是他的父亲紧随克哈的核袭击后,在他开始重整那些遵从他的命令去颠覆联邦的革命队伍时铸造的名字。这支用乌合之众塑造成的军队继续存在下去已经被证实——如果他从他的外公那儿听到的消息是真的——是当局的重大威胁。
在UNN的报道中,阿克图拉斯·孟斯克是一个疯子,一个通过频道信口宣扬着他虚构的神学与外星生物正对塔索尼斯理事会使用心灵控制毒药的神经病。
在一些极其稀有的时候,UNN会播放他父亲频道中的片段,不过这些摘要都被剪辑的即使是一个小孩会说它们已经面目全非。
自瓦莱里安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以来已经八年了,这也是被迫在行星间辗转以领先联邦的暗杀者与追杀小队不被追上的八年。而这样的杀手是否仍跟在他们后面已经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了——他们在自己的生命安危未定时没有去冒险。
这次的隐匿处是一个非常乏味的庇护所,瓦莱里安思索到,但至少有利于从临近的乌莫加偷偷送来物资与稳定的信息流,而不是那过时数星期,要不就是数月的。
瓦莱里安起床并舒展着身体,想着或许自己该在回归关于肿瘤研究的医学电子书之前,沿着轨道站的外沿跑上几圈。轨道站235被束缚在一颗叫做凡·奥斯坦之月——尽管事实上它并不是一颗月亮,没有绕任何轨道旋转——的,极其荒凉的大石头的轨道上,这里甚至不需要一个名字,这足以说明它对其他人来说有多么偏僻和无谓。
他想轨道站沉闷生活只能怪他自己,是他在发现这儿的名字在两年前自己读过的一篇由杰格布·拉姆齐博士记录的考古学报告中出现过之后从候选单中选取的目的地。凡·奥斯坦之月上发现过古代废墟,而轨道站235也从过去飞船过往之处转变成了一座考古学挖掘的基地。
探险队最终因为缺乏资金而放弃了,废墟没有被完全的勘探,从报告失意的语调中,可以读出拉姆齐博士的懊恼。
但拉姆齐之失成为了瓦莱里安之得,他扑向了这个发现真正外星废墟的机会,丢弃了长久以来他在各式的花园和河堤中挖掘出的“化石”。
迄今为止他已经去过一次这颗贫瘠的大石头了——那是一块崎岖而只有一圈微不足道的大气的,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并和护卫队的士兵一起查看了废墟。
凡·奥斯坦之月的表面走起来感觉就像在某个巨大东西的一部分上一样,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瓦莱里安不得而知。大气中多沙而寒冷,呼吸起来就像在冰封的冬日一般。尽管呼吸装置不是必须的,但稀薄的空气很容易使人晕头转向。
为了避免引起联邦探勘队的注意,勘探设备的装运是一点一点进行,所以在瓦莱里安集齐全套设备来开始对废墟的完全勘测还有一段时间。
但他目前见到的废墟的庞大规模着实令人敬畏——“令人敬畏(awesome)”取的这个词的原意,即“使人产生敬畏、惊奇或是钦佩的能力”,而不是其演变成的通俗意义——一双新鞋被说成是“棒极了(awesome)”(这个是作者的注释,似乎对中文阅读者来说毫无意义,请忽略把。)
高居于这个世界的边缘,俯瞰着可能在远古一度是海底的地方,废墟高耸出周围的台地,倒下的塔楼与坍塌的洞穴显得太过巧夺天工的庞大与完美了。
瓦莱里安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天然与人工的古怪糅合——已经风化的墙壁是用奇怪的合金装饰进自然形成的岩石中构成的,而峡谷、山峦和洞穴都被巧妙的设计成设计者需要的样子。他发现宽阔通风的洞穴上覆盖的是肋骨状的拱顶,而蜿蜒的隧道深深的伸进了凡·奥斯坦之月的地表。
瓦莱里安很高兴这个大部分未勘测的现场被抛弃了,并对拒绝为这样一个惊人发现不予提供资金的官员之愚蠢感到惊讶。
这个现场的规模和表面上看来历经的岁月令人震惊,劣化的岩石所表明的时间跨度近乎的地质时代不是任何人类可以想象的。
谁建造了这些建筑还是一个迷,一个瓦莱里安感觉到自己能够揭开的谜题,倘若他有时间和财力的话。尽管他的父亲确保了他和他的母亲从不缺钱——他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前发现的矿物结果似乎成了一个无尽的资金来源,一个现在被一支由士兵、坦克和哥利亚构成的军队小心翼翼的看守着的资金来源——但瓦莱里安知道时间在步步紧逼。
随着他的父亲成为银河中的头号通缉犯,猎犬们再次咬住他们的脚跟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们将被迫离开。他母亲的病已经迫使他停止了对外星废墟的勘探,而他父亲的行动又迫使他将它抛在身后。
不管怎样,最终的结果是相同的。
瓦莱里安继续舒展着身体,他知道一次艰苦的奔跑会消除一些自己的压力和对父亲的愤怒。对一个很久不见的人生气是很难的,但瓦莱里安只要想到他母亲的状况,熟悉的怨恨就会再次死灰复燃。
一串紧张的敲击声从他的房门处传来,他说道。“进来,查尔斯。”
门开了,一个年轻人——只比瓦莱里安大几岁——进入了房间。他身着一套剪裁完美的制服,顶着一头与他温和的面孔大相径庭的蓬乱而鲜红的头发。
查尔斯·惠蒂尔在一年前成为了他们流亡队伍中的一份子,是一位应他父亲的指示而来的助手、侍从与仆人。瓦莱里安很确定他一直在向自己的父亲通风报信,但不是十分清楚是为了什么。
瓦莱里安故作不知,尽管如此,但他并不信任惠蒂尔。与此同时,这个男人是个能干的贴身仆人,他能迅速而得心应手的照料好瓦莱里安的所需。
“早上好,先生,”惠蒂尔说道。“但愿我没有打搅你。”
“一点也没有,”瓦莱里安说。“我正要去跑步。”
“呀,那我恐怕我带来的传唤会妨碍到你。”
“什么事?”
“你的母亲叫你去一趟,”惠蒂尔说道。
瓦莱里安沿着轨道站的钢铁走廊步进着,装置在墙壁和天花板中的日光灯管将一切生命与色彩漂白了。这曾是一个挖掘基地,在这样的设施中能见度比美感重要,尽管他不赞成这么做,但这个理念瓦莱里安可以理解。
轨道站235上的一切都简单而实用,就像预见到会有大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在这儿长住下去,空间也会非常珍贵一样。
这儿的空气循环质地十分干燥,瓦莱里安发觉自己已经上百次因那芳香的空气和红褐色的天空而想要回乌莫加了。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前进着,而他的身体正致力于青春期的发育,每一天都在改变。
瓦莱里安依旧英俊到美丽的程度——由于那完美无瑕的皮肤与金色的头发。他的面容正由孩子转变成男人,但他已经能想象出它将来的外观了,他知道那将会很完美。
惠蒂尔走在他旁边,双腿好像要以瓦莱里安的两倍步率运动才跟得上。他纤瘦而显然健康,但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活力——这是一种瓦莱里安非常充足的特质。
“你跟她说话时她情况怎么样?”瓦莱里安问道。
“没什么两样,先生。但是毫无疑问今天要活泼些。”
“真的?太好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先生,”惠蒂尔回复道。“但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她父亲的信息。”
“你怎么知道那是从哪儿发来的,查尔斯,”瓦莱里安问道。“你事先看过了?”
“我绝对没有,”惠蒂尔回复道。“那个想法!你的外公总是在月初发来信息。现在是月初,因此,那是你外公发来的。”
“哪个月的月初?我们在宇宙中,查尔斯。”
“我记录了乌莫加和塔索尼斯的自转周期以掌握我们与它们之间的相对时间,在这种混沌的环境中,我发现紧握住一个固定的参考点能帮助一个人安定下来。”
“你常在太空中旅行吗?”
“比我愿意的要多,”则是惠蒂尔不明确的答案。
瓦莱里安想再问下去,但他觉得自己在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中什么也得不到,因此,他让惠蒂尔的往事随风而去,专注于母亲的传唤。
朱莉安娜·帕斯特是一个体弱多病女人,她的健康状况在此前的六年中也只会更加恶化而已。在十五岁的生日过后,瓦莱里安询问到她,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最终,她告诉了他真相,而有时他甚至希望她没有这么做过。
他的母亲被诊断为类癌瘤——一种稀有的神经内分泌系统恶性肿瘤。肿瘤在她的肠中随着岁月缓慢的增大着——这就是为什么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问题比她认识到的要严重。
在她开始向医师咨询时,肿瘤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肺部,开始无情的攻击她身体的其他部分。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稳步发展着,夺去了她的活力并从骨质中剥离着她的肉体。即使是最先进的外科技术也无法在不杀死她的情况下消灭肿瘤。
瓦莱里安在她诉说并温柔了引领着他走过那些自己曾经经历的反应——否定、震惊、愤怒、悲伤、愧疚与恐惧之时同她一起哭泣着。
她快要死去了,而这,让她坦然面对。
比瓦莱里安能做到的要多。
他马上终止了到这颗他们围绕的小行星表面的旅行,投身入对母亲的状况的研究当中,丝毫不顾这努力似乎没有带来任何希望。或许是因为她被告知自己在最终被死神宣判前还能活上几年,他的母亲曾极力劝阻过他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寻找奇迹。
“有时候拼命紧握住你所爱的东西,可能会毁了它,”一夜,她对他说道,并在他哭泣时抱着他。“让我们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把,瓦尔。让我看着你成长,看着你实践自己的生命。不要把它浪费在徒劳的事情上。”
但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撼动他对做些什么的需要,即使是与这个敌人战斗毫无意义,他也必须这样做。他发现无论是最先进的内腔激光——其产生设备有能力以身体的特殊部位为目标产生精确的高热——还是最新的药物,甚至是纳米短距离放射治疗都无法击倒这名对手而不杀掉其受害者。
然而,瓦莱里安是孟斯克家之人,绝不轻易言败,他向乌莫加和塔索尼斯(当然,为了避免威胁到他们的安全而选择了保险的线路。)最尖端的医学院索取了最新的电子书和研究报告。
“先生?”惠蒂尔说道,瓦莱里安被吓了一跳。他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到达了母亲的房间,并想知道自己这么站了多久了。
“你不进去吗?”惠蒂尔问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当然要进去。”
瓦莱里安坐在了他母亲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无助的希望能将自己的一些生命力传递给她。他还有大量的剩余,因此宇宙会最终将伤害抵消?但他知道宇宙不会这么做的,它不关心厄运降临到好人身上,完全漠视那些爬行在星辰的碎片中的凡人的命运,不管那些信仰神明者的祈求。
他的母亲坐立在床上,她的皮肤苍白而半透明,好像在她的颅骨上绷得太紧了一样。她的头发垂在双肩上,金色的光泽现在变成了长期熏烟的工人那种病态、虚弱的黄色。她仍旧美丽,但这是一种因接纳了死亡而得到的平静之美。
瓦莱里安发现看着她很困难,他害怕如果自己看的太久也许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在这样的时候他会诅咒父亲那感情控制的课程。
“你今天去你的废墟了吗,瓦尔?”她问道。
“不,妈妈,”他说道。“我没有。我不会再去了,你还记得吗?”
“噢,是的,我忘了,”她说着,挥了挥瘦骨嶙峋的手臂。“我现在记起事情来很困难,你知道的。”
瓦莱里安环视着房间,这儿简朴的让他想到殡葬业者的工作室。他讨厌充满房间的挫败之气。
“你口渴吗?”他抛开了某些意味深长的东西问道。
她微笑了。“是的,宝贝儿。给我点水好吗?”
瓦莱里安装满两个塑料杯的温水,并将其中一个递给她,在确定她拿稳前双手握着。她将杯子端向了她那憔悴的面孔,啜着水,并在还回杯子时微笑了。
“查尔斯告诉我你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息。”
“的确,”她微笑的回答着,但那只是让她原本苍白的脸看上去更苍白而已。“你外公发来的。”
“他这个月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的父亲正赶来看我们。”
水杯从瓦莱里安的手中滑落。
岩石的尖端屹立于瓦莱里安上方就像潜伏着的独角鲸的角,其表面上的坑洼已经被无数个世纪磨得十分光滑。他用一只手抚过表面,感觉到与周围寒冷的空气极不相称的温暖刺痛从岩石沟壑堆叠的表面传来。
陡峭而弯曲的岩石在高处向上拱起,瓦莱里安怀疑这个天然的峡谷一度是被肋骨状的石梁覆盖着,但那现在已经散落破败在了他的脚下。
寒冷并夹杂着沙粒的风在呈漏斗形穿过峡谷时呼啸着,为如此浩大的建筑的崩塌而惋惜,而瓦莱里安想知道是一场什么样的大灾难发生在了这儿导致了它的倒下。天空在稀薄的大气中有了一丝泛动,星辰在远方忽隐忽现,那些光已经是千年前的了。
他在下到通向巨型洞口前方的松散碎石坡上时拉紧了自己的厚夹克,并调整了护目镜。他曾冒险进入过这个洞穴,并在那微微发亮的混合式墙壁中深深感觉到了与过去的联系。
了解到那些长久被遗忘的手用古代的智谋巧妙的建造了这座宫殿给人一种兴奋的感觉——这证明了远在人类以前,生命就已经存在于银河之中了。被埋葬在这里的秘密或许无法估量,而瓦莱里安已渴望探索这些谜题的机会多时了,既为了知识,也是为了与之同在的酬劳。
瓦莱里安停了下来,花了片刻来品味这孤寂,当他发现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孤单的时刻时他微笑了。他是这颗石头上唯一的人类,这种自由感令人陶醉。
他的父亲正在赶来轨道站235的消息让瓦莱里安变得乖戾而易怒。他发觉自己无法专注于他的研究,而他的母亲甚至斥责了他——她过去从未这么做过。
只有在凡·奥斯坦之月的表面上,单独与他的思绪同被遗忘的外星物种建筑的废墟一起他才找到了平静。是什么将他们带到了这里?他们又遭遇了什么事?瓦莱里安很确定的觉得如果给他时间他就能解开这些秘密。
时间。一切又回到了时间。
他,特别是她的母亲,都没有的时间。
他努力说服了查尔斯·惠蒂尔他不需要护送也能去凡·奥斯坦之月的表面,并将轨道站两艘飞行器中的一艘降落在了最大的峡谷建筑群的谷口。
他穿着宽松的工作裤和保温夹克,背后挂着一个装满了通讯装置、测量设备和食物与水的帆布背包。他佩戴着装着爆燃手枪的腋下枪套,而他最喜欢的剑就系在腰上。他想要独处,但不会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就进入外星废墟。
下入岩谷中的旅程至今都很轻松,但他的呼吸仍旧压迫着他的胸膛,因此,他将一个小型潜水瓶的口罩戴在了嘴巴和鼻子上。
一阵尘土的风暴刮过了地面,瓦莱里安抬头看见了轨道站的第二架着陆器浮现在头顶上,正盘旋着,并在谷口降落了。他诅咒着这打扰,有些想继续向前,让新来的家伙见鬼去吧,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放下了这个想法。
着陆器不慌不忙的在片刻内降落了,侧面的舱门打开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凡·奥斯坦之月的黄昏中。
瓦莱里安立刻认了出来,他的心脏开始锤击着肋骨制成的囚笼。
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这个人强有力的外貌也一清二楚。
他的父亲。
阿克图拉斯·孟斯克走下了阶梯并开始向他的儿子跋涉着。瓦莱里安看见这个男人跟自己穿着一致——重型工作服与坚韧的靴子。像瓦莱里安一样,他的父亲背上也背着一个包,并自然的带着一个男人受控时表现出的沉着行动着。
在他父亲靠近时,瓦莱里安仔细打量详着他。阿克图拉斯的头发依旧是暗色的,但灰白的先兆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太阳穴和胡须上。他还只有三十五岁出头,与联邦不断的交战显然让他过早的变老了——尽管如此,但他的身姿仍旧威风凛凛。
虽然大气很稀薄,但阿克图拉斯似乎在他的努力下保持着平静,并保持着稳定的步调穿过恶劣的地形向他而来。
他向他的儿子挥了挥手,尽管不太愿意,但瓦莱里安也招了招手。
他的母亲曾告诉过他,人们常常会违背自己的行为方式毫无原由的来取悦他的父亲。瓦莱里安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那种扭曲着现实的效应的影响。
阿克图拉斯落在了一块石板上并深吸了一口稀薄的空气。
“令人振奋,不是吗?”他的父亲说道。
瓦莱里安摘掉了潜水瓶的口罩,“这算什么?你八年之后的问好吗?”
“哈,你在生气,”阿克图拉斯说着,停了下来,并坐在了一块光滑的圆石上。“我想这是个自然的反应。你需要在我们作为男人交谈前先斥责我一会儿吗?这一无是处,但如果你觉得你必须这么做,那么继续吧。”
瓦莱里安感到他本计划埋入胸中让其枯萎的愤怒爆发了,但舌尖上激愤的反驳却变得无法出口。
“是的,”他说道。“我还不如对这些石头发火,说不定会起作用。”
“在愤怒时说出的只会是不切实际的,瓦莱里安。这些话无关痛痒,有什么意义?没有话语能像那些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样一针见血。”
“你应该知道,”瓦莱里安说道。“UNN将你说得像某种疯子。”
阿克图拉斯摇了摇手。“无论如何,没有人会相信UNN的,他们越诽谤我,越多的人就会意识到我在让联邦忧虑。”
“是这样吗?他们因你而忧虑吗?”
他的父亲站了起来,走向了他,并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好像在检查一个一流的家禽标本一样。“噢,我得说我做到了。联邦就要坍塌了。我能看见那些裂缝每一天都在扩大。我的父亲和你的外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他们想得不够远大。”
“那你呢?”
“无疑如此,”阿克图拉斯说着,朝瓦莱里安曾前往的洞口方向点了点头。“现在,告诉我你在这些破石头里干什么?”
瓦莱里安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动身了,走下了斜坡向着张开的洞口而去。洞穴的规模巨大,他们花了超过一个小时才到达峡谷的底部,两旁高耸的峭壁将他们覆盖在了阴影与寒冷中。
岩石的表面光滑而如玻璃般透明,好像被高温玻璃化了,并有着看起来像闪光的金属的条纹。完美的圆宝石就埋藏在岩石的中心。
“令人陶醉,”他的父亲说道。“表面看上去是火成岩,但好像变质了。你了解这种物质的原岩吗?”
“不,”瓦莱里安说着,突然希望自己知道多一些岩石的形成,以及有更多专业的设备在这儿。“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啊,我想你也不知道,”阿克图拉斯说。“变质岩产生于原有的岩石类型——原石转变成某种全新的东西时。”
“哪一类情况会导致这种改变?”
阿克图拉斯将他的手压在岩石上,让他的前额搁在石头光滑的表面。“通常是高温与岩层上方的压力所致,但大陆碰撞一类的地壳运动也会引起。任何足够大的地质力量产生的巨大水平压力、摩擦力和变形都能导致这种情况,但我认为我们看到的不是任何自然现象。”
“为什么不是?”
“因为无论什么引起了这次转变——如果这是一次转变的话,都没有超过一个地质时期,我认为这几乎就发生在昨晚。不过,我才刚到。我肯定你对这儿的地质构造比我了解得更深。”
瓦莱里安没有机会去做比观察更深入的研究,但他怀疑他的父亲已经知道了,并正在无意识的炫耀中嘲弄他的知识。
“当然,”瓦莱里安说着,试图重申自己的实力。“我的研究表明这里的构造混合着自然力量和人工工程。看,这是被塑造过的天然拱形岩石,其表面看起来有某种金属加固。”
阿克图拉斯仔细看了看瓦莱里安所指的岩石。“的确,就像混凝土中的合金钢筋。”
瓦莱里安挥手示意他的父亲向前。“来吧,进去,这儿非同寻常。你不会见识过任何这样的地方。”
“别那么肯定,这些年我见过不少。”
“这儿不一样,”瓦莱里安保证道。
他的父亲站在洞穴的中心,但这么叫与它那不可思议的尺寸极不相符。这是一处由光、石头与金属构成的庞大教堂,被一个古代神明的种族深深的塑造于山脉的中心。的确,只有神明才可能挖空如此魁伟的山峰而自他们想到建造的方法以来数百万,或许是数十亿年不倒。
优雅地弯曲着的石肋高耸在上空,每一页都比战列巡洋舰的船体更厚。坦克尺寸的梁托从墙壁向外突出,而空中的飞拱支撑着悬伸在外的尖顶饰和优雅坠下的石拱门。距离使得这些看起来很瘦小而精细,但瓦莱里安猜大部分至少有二十米厚。
墙壁似乎内部散发着生物微光,光正沿着嵌入石头中的金属飞速的运动着,就像忽隐忽现的电流余辉一般。宝石则好像随一阵极其缓慢而听不见的心跳一样脉动着光晕。
布满沟纹的钟乳石向下如长矛般逐渐变尖,就像突破山顶的冰构成的颠倒皇冠一样刺入了顶部。一层薄雾高悬在洞穴的上沿,这个云系保持着空气的湿润,减少着内部的潮气。
洞穴内部的建造似乎更显出了毫无疑问的深思熟虑,它的尺寸嘲笑着任何人类建筑。以瓦莱里安的见识,或许这个庞大的洞穴能装进整支舰队。
“难以置信,”阿克图拉斯说着,瓦莱里安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真诚而感到惊奇。“我前所未见。”
“我说过的,”瓦莱里安说着,对自己能使父亲惊讶感到满意。
“你认为这是外星人建造的?”
“你不这么认为吗?”瓦莱里安回复着,对这个问题感到惊奇。
“我想有可能,”他的父亲退让道,“但即使这是真的,有如何?无论是谁建造的,都已经死去并消亡很久了。”
“你不想知道谁建造了这里吗?不想了解我们或许能从他们中学到的那些伟大的秘密吗?”
“不是特别想。他们已经化为尘土了,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他们怎么会伟大?”
瓦莱里安的失望随着他的父亲顽固的拒绝把握住这样巨大新发现,随着阿克图拉斯的一字一句而愈加,他的脾气也开始变得急躁了。他意识到自己由于这个男人表面上对古代洞穴感兴趣而被骗过了。瓦莱里安抖了抖身子,将自己从这这个想法中解放出来,同时,他想要对他父亲说的一切都冲到了他心中的最前沿。
“这些年你在哪儿?”他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从未来看过我们?你毫不关心我们吗?”
他的父亲从他对这个广阔洞穴的沉思中醒悟了过来,它的宏伟在意识到这个父子融洽的愉快谎言已经终结的瞬间被忘却了。
“那太危险了,”他简单的说道。“联邦想要我死,而如果他们知道你们在哪,就会利用你们来找到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瓦莱里安。”
“母亲病了,”瓦莱里安说道。“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你关心吗?”
“我当然关心,”阿克图拉斯猛然说道。“这是那门子幼稚的问题?”
“幼稚?在你儿子的母亲快要死去的时候想知道你在哪儿是幼稚?”
“埃林告诉我你母亲的癌症无法动手术,”阿克图拉斯说道。“不是这样吗?”
“是的,”瓦莱里安确证着,挣扎着控制自己的愤怒与伤痛。“而那些在行星间的奔走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她更糟。”
“如果我匆匆的赶到你们这儿,除了让你们双双陷入危险又能怎样?”阿克图拉斯说道。“你想要我来和你一起在她躺在临终的床上时握住她的手吗?是这样吗?很好,瓦莱里安,对不起,但这将一无所获。我有比安慰你或是你的母亲更伟大的事要做。”
瓦莱里安想要冲向他的父亲,用拳头打向他脸上那毫不关心的表情,但他紧锁着自己的愤怒。虽然他讨厌去承认,但瓦莱里安发现自己正赞赏着这个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并注意着脸上能够打破这个小人的沉着的东西。
但他仍有话要对他父亲说,不管是否能够穿透他那层自负的盔甲。
“更伟大的事?就像颠覆联邦?”
“完全正确,”阿克图拉斯说。“而这样一个目标需要做出牺牲。那些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失去的人,儿子,包括我——我的双亲,多萝西和阿克顿。”
“谁?”
“他是我父亲的安全领袖,一个好人。”
“他出了什么事?”
“导弹袭击时他在克哈上。”
“啊。”
“但当联邦化为废墟时他们的死将会获得价值,而你我会填补这空缺。我们能做到,瓦莱里安。我身后的军队能与联邦可以拿出的一切匹敌。他们的残败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能统治他们留下的东西。但我们能够做好,能够建立一个为了全人类利益的帝国。”
“全人类利益?”瓦莱里安唾弃道。“你所说的是孟斯克王朝的利益。”
阿克图拉斯耸了耸肩,“我没有看出这两者的不同,”他说道。
“而你希望我在你身边?”瓦莱里安说道,抑制着声音中的希望。
“当然,”阿克图拉斯回复着,走了过来并握紧了他的双肩。“你是我的儿子,一个孟斯克家族之人。还有谁有资格站在我身旁做我的继承者?”
“你以前可不这么想,”瓦莱里安指出。“我听说了你是怎么说我的。你叫我书呆子、娘娘腔和弱者。”
“这些是很久以前的愤怒之言,”阿克图拉斯说着,挥了挥手消除着自己的话语造成的伤害。“你让我骄傲,孩子。你自从我上次见到以来做了很多。这让我印象深刻,我不能说我没有。”
“这不是为你而做的,父亲,”他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这很好。一个男人永远不该为了给他人留下印象而做任何事,必定总是为了自己所认可的理念而独当一面。”
“如果我不想成为你的继承者呢?”瓦莱里安说道。“你已经遥控着我的生命很久了,我觉得你已经习惯了我会欣然接受你的指示的这个想法。好吧,我不喜欢这样,父亲。我属于我自己,我做出自己的决断。”
他的父亲微笑了并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的肩膀,并坐在了临近的一大块落石上。“我记得很久以前对我的父亲说过类似的话。”
瓦莱里安感到愤怒渐渐消退了,并从包中拿出了塑料水壶喝了一大口。
“这起作用了吗?”
“事实上没有,”阿克图拉斯说着,接过了瓦莱里安的水壶。“我曾叫他恐怖分子和杀人凶手,而现在我所做过的远比他要糟。我猜如果有人做了什么对你来说真正可怕的事情,要为你的报复辩护是很简单的,无论它有多么卑鄙。联邦杀死了我的家人,毁灭了我的家园,而我可能会做出什么接近这种规模的暴行?”
“我不知道,”瓦莱里安说。“我也认为我不想知道。”
“那么你想怎么样,瓦莱里安?”
“我想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但我希望能开辟自己的命运。”
“我也这么对我父亲说了,”阿克图拉斯回复道。“但我后来发现时间与历史总是扫开我们,利用我们的才能,而不顾我们可能在想些什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命运有时会强迫我们走上它为我们准备好的路,而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你认为这发生在了你身上吗?”
“或许吧,但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不?”
“因为命运在伴随着我的旋律起舞,”阿克图拉斯说道。
瓦莱里安大笑着,但笑容在他意识到他的父亲并不是在开玩笑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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