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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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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二位茶一杯》和《巴伦西亚》一直演奏到第二天晨曦初露。我尽管有重要计划,却没吃下多少东西。看到那些人沉浸在轻歌曼舞之中,而自己却品尝着黏乎乎的树叶、泥土似的草根和线团似的鳞茎,使我有足够的理由溜进博物馆去寻找面包和其他真正的食物。

半夜,我从锅炉房潜入博物馆。餐具室和食品贮藏室里都有仆人。我决定暂时躲藏起来,待那些仆人离去后再见机行事。但转而又想不如先听听莫雷尔究竟要对福斯蒂妮、浓眉小伙子、胖子及绿眼睛的阿莱克透露什么秘密,然后再偷些食品,溜出博物馆去。

其实,莫雷尔要做什么我并不在乎,我关心的是那艘倒霉的轮船以及福斯蒂妮的何去何从。

当我试图穿过大厅时,看到了贝利多的那本书幻影——和我十五天前遇到的一模一样:依然在那块绿色大理石上,而且是那块绿色大理石上的同一位置。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然后取出书来比较,结果两本书一模一样,不差分毫。别以为它们是两本书,它们其实是同一本书:封面上方,确切地说是在“波斯”二字上方,有一片蓝色墨水迹,封面下角又都有一道明显的折皱……当然这只是外表上的吻合,或许是个巧合……重要的是我既一书在手,另一书就难以触及……

突然,我看到几位女士和莫雷尔进了大厅,便匆忙躲避,以免被他们发现。我穿过圆厅,跑到绿厅的屏风后面(屏风像一间没有顶棚的小屋),从那里窥视圆厅。

莫雷尔在发号施令:

“拿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来。就放在这里。”

于是人们搬来了更多的椅子,把圆厅布置成一个临时报告厅。

夜深人静,人们汇聚在临时报告厅里,除了偶尔有人咋呼一声、格格一笑或好奇地问一句什么,疲惫的静谧笼罩了一切。

“谁也不许缺席,”莫雷尔打破沉寂说,“到齐了我再说话。”

“简还没来。”

“简·格雷未到。”

“只缺她了。”

“得派人去找。”

“怕是睡着了。”

“谁也不许缺席!”

“要是她睡着了呢?”

“她不来我不会说的。”

“我去叫她。”这是多拉的声音。

“我陪你去。”这是那个浓眉小伙子。

我只想真实地记录这一切。假如有什么出入或不合情理的地方,那就是文字或记忆的过错了。

我相信我的记录准确无误。

至此,谁也无法想象后来所发生的会是什么魔幻、超自然的事情(尽管一切都在这水晶地面上发生、发展。地下是灯光、长尾鱼和青苔,周围是一排排的黑色立柱)。

莫雷尔在同几个背向我站立的人说话:

“好好找找,得找到他。我明明看到他进了圆厅。”

“他”是谁?

我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疑惑多时的问题有了答案——他们果然是在找我!

“我们找遍了整个大楼。”一个粗嗓门儿说。

“继续找,一定得把他找来。”莫雷尔坚持说。

我感到自己已经被人包围,想撒腿逃跑。然而,我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和鲁莽。

我想暂时躲到镜子房去,以便见机行事,可是一想到它们就毛骨悚然,浑身发抖,仿佛那儿就是可怕的地狱。

不久,多拉和浓眉小伙子带着一位酩酊大醉的老太婆到了圆厅。我见过这位老妇人(在她游泳和那天下午“说鬼道魂”的时候)。和他们同来的还有两个仆人模样的男子,他们正帮着把醉鬼搀扶到莫雷尔面前。

其中一位说:

“简直够呛!”

我听出来了,是那个粗嗓门儿。

多拉扯着嗓门对莫雷尔说:

“海恩斯睡在福斯蒂妮的房间里,谁也无法让他出来。”

难道刚才他们四处寻找的是海恩斯?

我居然不敢相信多拉的话和莫雷尔的命令有某种必然的联系。他们在寻找一个人,仅仅这一点就足以使我神经过敏,如坐针毡。

也许我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也许他们要找的不是我而是海恩斯。这后一种想法使我如释重负。

但是我心有余悸:一个正常人会怎么想?难道这一切真的与我无关?难道我应该忘掉这些草木皆兵、遭人暗算的噩梦?

假如这是一个阴谋,又为什么要搞得如此复杂而周密?要逮捕我,大可不必兴师动众、煞费周折。莫非他们是一群疯子?

我们习惯于用固有的思维定式阐释事物。如今现实发生了变异,这种思维方式已经难以为继;一如你若突然从梦中惊醒抑或死去,必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全摆脱梦魇的困扰或者生活的纠缠。而今我历尽艰险,一时难于消除对同类的恐惧。

莫雷尔从一个木罐里取出几张黄色绢纸,纸上的文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木罐里还装着许多附有快艇和汽艇广告的信件。这些广告登载着收购旧船旧艇的价目、种类、质量以及联系办法等等。我只能看到其中的少数几个。

“让海恩斯睡他的去吧,”莫雷尔说,“太遗憾了,但我不能因为他而无止境地等下去。”

莫雷尔伸出双臂,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我向大家宣布……”

他紧张地咧嘴一笑:

“大家别紧张。为准确起见,我照写好的念吧。”

他开始念文件夹里的那些黄色绢纸(今天早上我离开博物馆时,见文件留在桌上,就顺手牵羊,把它们偷了出来):

首先请大家原谅这种令人讨厌、甚至是令人惶恐不安的做法。不过你们很快会忘掉它的。同这一周我们所过的美妙生活相比,这点小小的烦恼又算得了什么。

本来我是什么都不想对你们说的。那样你们就用不着担惊受怕,我也用不着多费口舌。但是,既然我们是朋友,我想你们有权知道这一切。

他微笑着,颤抖着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听众,然后一字一板地念道:

我的秘密在于我自作主张地把你们拍摄下来。当然这不是普通的照片,而是我的最新发明。我们将借助它而获得永生。想像一下一个能忠实再现我们这七天的生活的舞台吧。也就是说,我们的一切活动都已被悄悄摄录,并已经存入一种能使之不断重复的存储盘里。

“太不知羞耻了!”一个暴牙的黑胡子男人大叫起来。

“我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多拉接着说。

福斯蒂妮眉宇紧锁,似乎非常生气。

其实我早该告诉你们:我们获得了永生。然而我没有这样做……今天之所以把秘密公开,是因为让大家继续蒙在鼓里我于心不忍。一个星期来,我们朝夕相处,不是过得很愉快吗?这就是说,只要没有时间的限制,摆脱了工作的压力,快乐将永远陪伴我们。难道不是这样吗?

因此,我赋予你们永生的快乐!

当然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些朋友没有同来。克洛德另有打算:他喜欢假设,一心要通过幻想或者神学假设上帝同人类的矛盾,认为这是达到永恒的有效途径,因此不愿中断他的思路。马德琳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足不出户都快两年了,也没能来。勒克莱尔和戴维夫妇有约在先,去了佛罗里达。

他继而又说:

“可怜的查利,自然更……”

鉴于他的这种语气,他的这个“可怜的”以及场内的肃穆氛围和此后的轻微骚动,我推测查利已经去世,而且是刚去世不久。

为缓和场内气氛,莫雷尔补充说: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消失。如果哪位想见他一面,我可以马上请他出来。他是我的发明取得成功的最初见证。”

而后是短暂的停顿。我想这是由于场内的气氛使然(由厌烦到哀悼到惊愕,玩笑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莫雷尔重新回到黄色绢纸上来,并且猝然加快了朗读速度:

很久以来,我一直致力于两件大事:我的发明和……

他很快镇定下来,放慢速度,从容地念道:

譬如,我拿过书来,撕下几页;我散步;我把烟丝装进烟斗;我想象一种幸福的生活和……

人们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为了改进和完善这一发明,我开始了一项新的计划。起先我只当是在幻想,后来竟完全陷了进去:我要让我的情感成为永恒的现实……

出于我的智力优势,也因为曾确信爱上一个女人大大易于复制一个天空,决定放弃固有的情感流露方式而采取自然而然的(也许是操之过急的)表白方法。没想到这样一来,我失去了她的信任。她的爱情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希冀。我真怕我会因此而丧失精神支柱,无颜面对生活。

于是我想到了新的策略、新的计划。

莫雷尔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消沉,因此换一种语气说:

最初我想以情动人,教她乖乖地跟我走(结果很糟:她对我的激情产生了误会,从此不愿理我了),后来我幻想把她劫持到我家去(幸亏没有这么做,否则我们俩会打得不可开交,永远不得安宁)。请注意这个毫不夸张的“永远”。

这一节出入较大。我记得他说劫持要比感化来得干脆、痛快,他还说为此(以玩笑的形式)作了大量试探性排演。

现在请允许我对我的发明作进一步说明。

  1. ✑ 参见第12页。​
  2. ✑ 以下为文件内容。——原著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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