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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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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发现山上已空无一人,恐惧再一次笼罩了我的心灵。我惶惶然生怕自己中了埋伏。

我惊恐万状、躲躲藏藏地搜索了整个博物馆。

其实,只消看一看馆内井然的陈设,就可以断定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然而要想证实这些天从未有外人来过,就难于上青天了。我离开此地已有近二十天时间,想不起馆内诸多大厅、房间的原有状态(何况馆内陈设、器具颇多,根本弄不清哪些被人动过),但可以想见,那十五个人(及众多仆人)肯定没有移动椅子、台灯等有关卧室用具(即便移动过,也早已按原状放回原位了)。

我还细心检查了厨房和水池,发现自己二十天前剩下的食物和洗净的衣服(从博物馆的一个衣柜里偷的)一样没少:食物腐烂了,衣服却早已晒干。

我发疯似的在空屋中大声呼喊福斯蒂妮的名字。福斯蒂妮!福斯蒂妮!然而小岛一派死寂。

我于是乎浑浑噩噩,得出两种结论(一种是事实,另一种是记忆):

一、近来我一直在吃草根。我记得(这是记忆)墨西哥印第安人善于配制一种难以入口的植物根汤,人喝了这种东西就会长时间地处于梦幻状态;

二、我前面所说的那些事情的确发生了,也就是说福斯蒂妮和她的朋友确实来过(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尽管这事又很难使人相信。

我像是在做一场游戏:我失去了福斯蒂妮,同时又想方设法、一本正经地要以一个可能的观察者的身份把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介绍给别人。

这时我想到了自己的逃犯身份和残酷无情的法律。我模糊地感到,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闻所未闻的阴谋。我必须保持警惕,我不能丧失战斗力:骇人听闻的灾难在等待着我。

我检查了教堂和地下室,甚至整个海岛(否则我是不可能安心睡觉的)。我去了西坡,又去了草地、海滩和沼泽(以防万一)。必须承认,他们的确已经离开小岛。

我回到博物馆时,天色已晚。我惴惴不安地到处寻找电灯开关,结果发现已经断电。这使我再次证实了自己的推断:发电机需要借助潮水的力量才能发电(我想起了海滩边上的那座磨坊似的建筑和那个线圈似的庞然大物)。两次大潮之间有一段较长的间隙,那些不速之客把电都浪费掉了。其实海岛遭暴风雨袭击的那天下午就没有电了。那天下午风和潮水像是会冲毁整座小岛,我只得潜回博物馆关掉所有开关。

在地下室一层,巨大的发电机平静地躺在黑暗之中。我黯然神伤,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了。失去了福斯蒂妮,死亡也成了过时的游戏。

为了证明我确实来过地下室,我想启动发电机。发电机发出微弱的鸣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时我看到柏树枝在狂风中拍打坚固的天窗。

我想不起自己是怎样走出地下室的,出了地下室,我听到发电机运转的声音。所有电灯都骤然点亮,把我暴露在两个陌生人面前:一个穿着白褂子,另一个穿着绿褂(一个是厨师,另一个是帮手)。我不知道是哪个在问(用西班牙语):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这个荒岛吗?”

“那得去问他。”(也是西班牙语)

我焦急地听着。他们是新来的(或者是这个神秘的海岛的辘辘饥肠、有毒草根和似火骄阳使我在脑海中制造出的幻觉),操着伊比利亚口音。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出结论。福斯蒂妮没有和他们同来。

他们继续旁若无人地交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仿佛我并不存在。

“说的是。可您看莫雷尔会是怎么想的呢?……”

突然有人气愤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时候开饭啊?一小时前就该做好了!”

那人横眉竖目地瞪着他们(我真怕他会用同样的目光对付我),说完便大吼大叫地走了。厨师紧跟在那人后面,帮手则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我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继续颤抖。突然传来一响锣声……我的处境变得如此不可思议,以致最勇敢的英雄也会胆战心惊(例如现在这种情况)。只不过此时此刻恐惧在我心中不断膨胀……幸好恐惧很快消除:我想起了锣声的由来。我记得餐厅里有一面铜锣,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它。

我想逃走,但又很快改变主意,因为逃跑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黑夜茫茫,狂风大作,小艇又……即使没有风浪,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很难逃离小岛,何况眼下风高浪急,小艇用不了多久就会进水沉没。至于沼泽,现在一定已经被潮水吞没。

除了等待,我别无选择。我高度警觉地注意着他们的动静,以便见机行事。

我四处环顾,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微笑着给自己壮胆),但后来又发现那地方——螺旋形楼梯下面的那间小屋并不安全,因为一旦他们开始寻找,准会来这里找我。想到这里,我不禁坐立不安。

我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心里有解不开的疑团:

他们何时到此?怎样到此?哪位船长竟敢冒此风险,在惊涛骇浪中驾船而来?他们说晚饭早该准备就绪,而我一刻钟前才检查完岛上的最后一个地方——地下室,确认除了我岛上已空无一人。

他们提到了莫雷尔。看来是原班人马。也许我又能见到福斯蒂妮了。想到这里,我不禁也心旌摇荡,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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