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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累的复仇

承应二年的八月十一日这天傍晚,与右卫门夫妇干完当天的活后,便收拾好东西往回家的路上走。夫妻俩各背着一个大竹篓,竹篓里装着当天在地里收割的豆子。
走着走着,妻子阿累突然停了下来,对走在后面的与右卫门说:“我竹篓里的豆子比你的多太多了,太沉了,我们换一下吧。”
与右卫门回答她的话道:“这才走多远啊,待会儿过了绢川,我就跟你换,行了吧?”
阿累想了想,说道:“行吧。”
但她竹篓里的大豆实在太多了——与右卫门在给妻子的竹篓里装豆子的时候塞得满满的,此时的阿累被背上的豆子压着喘不过气来,她就像一头筋疲力尽的老牛那样,每走一步都如同千斤重。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绢川附近的土堤时,夕阳已经把西边的天色染成一幅红褐色的画,颜色越来越深,竟有些像血的颜色了。绢川的水面上浮着一层薄雾,傍晚独自归家的鸟儿不时地发出孤寂的啼声。
夫妻俩走到了绢川的岸边上,过了河面上的这座土桥,就到绢川对面了。阿累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和丈夫换竹篓了。
阿累仍然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全然没有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杀气。
正当阿累快要走到对岸时,突然,后边的与右卫门一把抓住阿累的竹篓,用力把阿累推进了河里。惊惶失措的阿累一边在河里挣扎着一边大呼救命,背上的豆子产生的巨大浮力也正好托着她。与右卫门见状不妙,忙把自己背上的竹篓放下,接着跳到河里,把阿累往河里按,活生生地把她淹死了。
等到阿累已经没气了以后,与右卫门又把她弄上了岸,把她的尸体背回了家,并假装痛失爱妻的样子跟村里人哭诉,说阿累失足落河,等到他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村人一边安慰与右卫门,一边协助他处理阿累的后事。
他们把阿累葬在了法藏寺,这是阿累家祖坟所在之地。
其实,与右卫门出身贫寒,是阿累家的上门女婿。阿累不仅长相丑陋,脾气还相当暴躁,经常对与右卫门指手画脚,长期如此之后,与右卫门便起了杀心。阿累死后,与右卫门就得到了阿累家的地产,于是,他就开始想着讨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婆。
没过多久,与右卫门就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娶回了家。
然而,新妇还没过门多久,竟然暴病身亡了。
第二任妻子死后不久,与右卫门就马上又讨了一个新夫人。结果,这三任妻子居然也在进门不久之后身染重病,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这时候,与右卫门才发觉到了不对劲儿,但他毕竟是能够残忍杀害糟糠之妻的人,怎会就此作罢?于是,他又继续娶了第四任、第五任。结果,这些妻子入门后,都和前几任一样,婚后没多久就突发疾病去世了。直到第六任妻子的时候,这种怪相才好像缓解了下来,第六任妻子还为与右卫门产下一女,取名阿菊。
但是,与右卫门还是很担心妻子会突然病故。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与右卫门的担心也与日俱增。果然,到了女儿十三岁这一年,妻子还是走上了前任的老路,病逝了。
妻子死后,与右卫门也没再想续弦的事,因为他也已经上了年纪。眼看着女儿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他便把亡妻的侄子金五郎招来做了上门女婿,也算后继有人了。
哪知,第二年的正月初,阿菊突然就得了怪病,大夫都束手无策。过了十来天之后,阿菊开始口吐白沫,一幅痛苦不堪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大叫着:“好痛……好痛啊……救命啊……救命啊……好难受……”
喊了一会儿之后,阿菊又晕了过去。闻声而来的与右卫门和金五郎赶紧冲上去,一个给阿菊掐人中,一个给阿菊扇风喂水。终于,阿菊再次睁开眼睛,然而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怒容,冲着与右卫门大骂道:“与右卫门你这衣冠禽兽!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将仇报,对我惨下毒手,将我害死!”
与右卫门大惊失色,这说话的口吻和语气,跟二十年前死去的阿累一模一样!
只见阿菊骂完了以后又开始大笑,接着说:“你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是吧?你就接着娶啊,你娶一个过门我就害死一个,现在该轮到和你算账了!”说着她就要扑上来。
与右卫门大叫一声,连滚带爬跑出家门,逃到了法藏寺,金五郎则跑回了老家。
这天正好是每月全村人一起赏月的日子,到了晚上,大家就一齐到了与右卫门家隔壁。有人看到阿菊一人在家对着空气说话,回去跟大伙一说这事,大家都觉得奇怪,便纷纷前往与右卫门家问个究竟。正在对着空气大骂的阿菊看到村人都拥到自己家来,便大声喊道:“你们听好了,我不是阿菊,我是二十年前被与右卫门害死的阿累!那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因为我长相不佳就心生杀意,在我过河的时候,趁我分心,把我推到河里淹死!我对他不薄,他竟下得了如此毒手!此等大仇,我岂可不报!”
村人们一听便开始议论纷纷,阿菊便接着说道:“与右卫门已经躲去法藏寺了,你们若是不信,尽管把他捉来和我当面对质!”
村里年长的人看出阿菊身上有着阿累当年的样子,赶忙安排人去法藏寺找与右卫门,免得怨灵的怨气更深。村人们在法藏寺找到了与右卫门,要求他回家平息怨灵的怒气,但与右卫门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害死了阿累,辩解道:“阿菊是让狐妖上了身啊,你们别听她胡说!”
但村民们还是一再要求他先回家,与右卫门只好无奈地跟着村人们回了家。与右卫门脚刚迈入家门,阿菊便大骂道:“卑鄙小人!你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竟还有脸编瞎话称我是狐妖?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可知道,有人亲眼看到你把我推下河的!”
与右卫门顿时语塞。
一个村人便问道:“那人是谁呀?”
阿菊怒吼道:“那人便是法恩寺村的清右卫门,你们叫他来问问就知道了!”
与右卫门一句话也不敢说,耷拉着脑袋。村人一看他这样子,心中也有了答案,但是他们也不忍心把与右卫门押送官府,便纷纷劝说他出家为僧,也好给阿累的灵魂超度,但与右卫门始终一言不发。
这时,村长走上前来,对阿菊说:“既然杀害你的人是与右卫门,你又何必占据阿菊的身体折磨她呢?”
阿菊一听这话,更加火冒三丈,大骂道:“那无耻之徒!我怎么会上他的身?我要折磨他的女儿,这才让他更加痛苦!”说完就开始仰天大笑,笑声十分瘆人。 
村人这才知道,阿累的怨气极深,不是与右卫门出家就能解决的事情,于是便找来了僧人诵经,想给阿累超度。还没等高僧念完一本《仁王法华心经》,阿菊又大骂道:“什么破经书,根本没用!你们要想给我超度,就去找高僧来给我诵佛祈福才行!”
村人们不敢懈怠,连忙找来了法藏寺的住持,然而住持的诵佛祈福也没起作用,阿累之后附到阿菊身上两次。后来,弘经寺的祐天上人听说了这事,前来此地给阿累超度,才终于把阿累的亡灵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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