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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鬼的故事

通往难波的小道上,一辆华丽的牛车正慢慢地前行,温暖的夕阳斜斜洒在华盖上。牛车前方是车夫,后面是三名随从。车上坐的是轻大臣的正妻夕雾夫人以及长子鹤若麻吕,他们从住吉出发,此时正在回难波的路上。轻大臣在上个月被派往中国担任遣唐使,带领使节团坐船由九州的港口出发,往中国的宁波港去,所以夕雾夫人才专门去了一趟住吉乞求平安。
今日的天气十分宜人,坐在牛车上可以看见茅渟海的海面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远处的海面被雾气笼罩,往日里能清楚看见的淡路岛也在雾气下变得若隐若现,路边的草地上,鸟雀被牛车惊起,呼啦啦地飞向天空消失不见,近处还有溪流叮咚叮咚地欢快流淌,蜿蜒着流向远方。这一路是如此的安静祥和,风景如画。
牛拉着车子爬上了小山坡,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树林,再前面就是难波了,远远地可以看见人家的屋顶。此时正是黄昏,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落日一点点消失,赶路的步伐不由地加快了,众人都急切地想要回到难波去。
下了山坡,牛有些走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在这个时候,路边的林子里忽然窜出来大队人马,一下子就把牛车给包围了。
“什么人?竟敢拦住我家主子的去路!”随从立刻拔出佩刀护在车旁。
“把车上的女人留下!其他人都快滚!”
“想得美!”
一个强盗刚想上前,立刻被砍翻在地,随从安盛先下手为强制服了强盗,另两名随从也立刻形成护卫的圈子,不让强盗接近。
牛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安盛的叱喝声传入夕雾夫人的耳中,夫人顿时花容失色,一把将儿子搂在怀中。
“鹤若,你可别怕,娘在你身边。”
“娘,儿子不怕!”
怀中的少年轻轻推开母亲,将自己的弓箭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鹤若!太危险了!我们快下车逃跑吧!”夕雾夫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指尖拉住了儿子的衣襟。
鹤若却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安慰道:“娘,你别害怕,要是有坏人敢靠近,我就用弓箭射死他。”
牛车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也没有呻吟的声音,也没有听见惨叫,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吼叫声,如同野兽般,刀剑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个不停。
“夫人!大少爷!快下车吧!太危险了,我们被包围了!”
随从小黑用力地拍着车门,夕雾夫人立刻打开了门,拉着鹤若说道:“鹤若快下来!小黑在喊我们!快些!”
小黑浑身浴血地伸出手扶住夫人,又是两个强盗冲了上来,小黑左右开弓一人一刀砍翻在地,夕雾夫人赶紧抓住了小黑的手,颤抖着下了车。
“鹤若!快下车啊!”
夕雾夫人站在车边,六神无主地张望着,鹤若拿着自己的弓箭,沉着冷静地扶着母亲的手跳下了车。
强盗们一眼就看见了夕雾夫人一身淡红的衣裳,立刻疯了一般冲过来,小黑赶紧举刀应对。鹤若抬眼望去,小黑正在自己的身前抵挡强盗,安盛则在更前面一些的地方与一大群强盗作战,另一名随从踪影全无,想来是已经遇害了。
“娘!你快拿着儿子的箭筒!”
鹤若把手中的箭筒塞进母亲的怀里,举起弓箭瞄准小黑身边的一个强盗。嗖——射出的箭直中强盗胸口,他应声倒下,虽然这箭的威力并不足以杀人,但是也把强盗击倒在地。小黑见到鹤若放箭,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大少爷!你带着夫人赶紧跑!难波已经不远了!只要一直往西就可以平安回到宅邸了!快跑啊!”
小黑冲进了树林,安盛还在小黑的前方杀敌,但是强盗越来越多,昏暗的林子里杀声一片。
强盗很快追了上来,小黑回身与强盗作战,鹤若与夕雾夫人趁机往西边跑去。小黑将追击的强盗砍翻,然后赶上来与鹤若会合,敌人再次追上来,小黑便立刻回身奋战,鹤若与夕雾夫人边跑边回头看。小黑十分英勇地拖住了一波又一波追击的强盗,让鹤若与夕雾夫人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一会儿,鹤若回头张望,却看见小黑被强盗给包围了。
“不好!小黑危险了!娘!儿子要去帮他!”
鹤若刚要回身,夕雾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鹤若啊!你父亲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你的父亲交代啊!”
鹤若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心撇过头,与母亲一起继续逃命,没过多久,惨叫声不断地在身后响起。
跑了许久,两个人终于冲出了林子,面前是一片低洼地,荆棘丛中洁白的花朵沐浴在夕阳之下。夕雾夫人带着鹤若在荆棘中狂奔,小黑慢慢赶上,等到了林子边的时候,强盗们又赶了上来。小黑一个人对付着三五个强盗,把强盗们打得无力追击,他又往鹤若和夕雾夫人的方向追赶。鹤若都看在眼里,手里抓紧了自己的弓箭,生怕小黑遇到什么不测。
等到小黑且战且退,与鹤若他们的距离只有一町的样子之时,小黑终于体力不支被击倒在地,强盗们没了阻拦,一下子涌上前来。
“哎呀!小黑……”
“啊!小黑他……”
夕雾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只顾着拉着鹤若,嘴里不停地说着:“鹤若快跑啊!快跑啊!”
两个人飞快地往山坡上跑,强盗们在后面追着。鹤若想要阻一阻强盗的势头,便朝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强盗射了一箭,可是箭飞偏了,没有射中。鹤若转身想再取一根箭羽,可是抱着箭筒的夕雾夫人早就慌不择路地往右边跑了。
鹤若正想去追母亲,却被几个强盗包围了,一下子被按倒在地。远远地听见母亲的叫喊声,另外的几个强盗已经把夕雾夫人围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远处的安盛终于击退了层层敌人赶了上来。此时的安盛正看见两个强盗把夕雾夫人扛了起来,他正准备追上去,又看见鹤若被强盗扛在了肩上,强盗正准备离开。
安盛顿时红了眼,立刻冲上前去和那几个强盗打斗起来,口中大喊道:“大胆匪徒!放开我家少爷!”强盗看见安盛如此凶猛,扔下鹤若撒腿就跑。安盛赶紧把倒在草丛里的鹤若扶了起来,安盛还没伸手去扶,鹤若已经自己站起身来。
“少爷你别怕,我现在就去救夫人!对了,小黑哪里去了?”
“他……已经死了……”鹤若望了望林子的出口,小黑就是在那里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此时的夕阳已经彻底落到了山后,黑夜一点点降临了,林子出处似乎确实有一个黑影。
“别怕,没有小黑也不要紧,有我安盛在,多少歹徒都不怕!我这就去救夫人,少爷你自己当心!”

 

夕雾夫人被扛着,吓得不敢乱动,强盗们生怕夕雾夫人被救走,除了两个扛着她的人,另外还有五六个人围在夕雾夫人身旁,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群强盗飞快地前行着,过了小山坡,又过了一座木桥,默默在黑夜中走了很久,才停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子前。
夕雾夫人没有听到任何说话声,除了脚步声,她什么都听不到。没过多久,一行人到了一个密林中的木屋前。屋子里走出来几个人,把夕雾夫人带到了大厅里去。
“好了!睁开眼睛看看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一路闭着双眼的夕雾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自己的前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的脸在灯火下显得十分苍白,手边还有一把大大的弯刀,发出冰冷的光来。
“夕雾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啊?”
夕雾夫人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顿时吃了一大惊,面前的人就是轻大臣的哥哥秀康!秀康和轻大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初她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两兄弟都对她很是爱慕。哥哥秀康粗犷豪迈,喜欢打猎骑马,性子鲁莽总是和人争吵,弟弟和哥哥完全不同,总是虚心求学,向学识渊博的僧人请教学问,在夕雾的面前也总是整整齐齐,斯斯文文。那时的夕雾还在两兄弟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该选谁做夫婿。就这样,歌会的时候到了。每逢歌会的时候,城中的男女都在街上举起酒杯欢乐地跳舞,美丽的夕雾成了年轻男子们追求的目标,为了躲避喧闹,夕雾趁着月光躲进了小树林。就在她四下张望的时候,他发现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好奇的夕雾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发现那两个人正是秀康和他的贴身随从。
“要不是我弟弟碍手碍脚,夕雾早就嫁给我了!今天晚上你就去把他宰了吧!”
夕雾听见他们的话语,吓得花容失色,秀康交代完命令便走了,夕雾躲在一边,等到他们全部离开,才飞快地跑回街上,在热闹的人群中找到了弟弟。就在那一天夜里,秀康的贴身随从死在了街边,也正是从这一夜开始,夕雾将自己的一片心都交给了弟弟。鲁莽的秀康则不断地走在歪门邪路上,最后被官府通缉,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你现在都是大臣夫人了,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吧?”秀康狰狞地笑着,慢慢凑近夕雾,“好好看看我的脸,你还记不记得?”
夕雾垂下头不去看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眼前只有无尽的深渊。
“看来你是认出来我是谁了,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我什么要把你抓过来。”
夕雾低着头,看也不看秀康。
“怕什么?都不敢看我吗?我这几年一直四处漂泊,有什么是我没干过的?杀人对我来说跟砍柴差不多。不过啊,我也不想杀了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就这么苦等,还不如跟了我呢。你现在听好了,我可告诉你,就算是河水能够倒流,你的丈夫也不会再回来了!”
夕雾心里有些疑惑,但是秀康却大笑了起来。
“你可别觉得我骗你,你丈夫不会再回来了,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夕雾见他的模样不像在骗人,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哎,就算我想再把他弄死也没办法啊,谁叫他得罪了大贵人呢!死在大唐也算是活该了!”
“我夫君他怎么了?”夕雾听见丈夫死了,立刻把自己的安危都忘记了。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大概就是得罪了谁吧,才被弄到大唐去了。”
“那个大贵人究竟是谁?”
“这个么,我的确是知道的,不过啊,我不想告诉你。反正早晚你也会知道的。但是知道了有什么用呢?你丈夫已经死了。我可不一样,我马上就要升官了,当上左右大臣了!怎么样,我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你还是从了我吧,这样你的儿子都能当上宰相了啊!”
夕雾完全没有听出事情的始末,但是她隐隐觉得自己的丈夫是跌进了别人的圈套之中。
“看你这样子是不想跟我啊!”
“我已经有丈夫了!”
“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你的丈夫已经死啦!而且死在大唐了!就算是尸体都不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你胡说!他是天皇的使者!怎么可能死!”
秀康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又不是天皇要弄死他!是他自己得罪了大贵人,大贵人下的手啊!你现在难过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从了我,你儿子也要死了!我说你啊,好好跟我吧,要知道这十多年以来,我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
夕雾心想,要是丈夫真的死了,而秀康又把这杀人的阴谋告诉了自己,自己是绝对没机会再活下去了,她心中的恐惧感一下子被愤怒占领了。
“过去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早就已经忘光了!”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再说给你听!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贴身随从被他杀了,我心爱的女人也被他抢走了,除了恨还是恨!就是因为他,我才被赶出家门,到处流浪只能盗匪为伍!”
“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那一天分明是你想要除掉我夫君,和你的贴身随从秘密商议把他杀害,难道不对吗?要不是我夫君先杀死你的贴身随从,那死的就是我夫君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啊!原来那天是你偷听了我们的计划啊!”秀康死死地盯着夕雾。
“没错,就是我告诉我夫君的!不然你就得逞了!你想要混淆黑白?不可能!”
“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那我也就大方承认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能娶到你!”
“那晚之前,我是不知道该在你们兄弟之间选择谁,但是我听到了你的计划之后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选谁!你的花言巧语骗不了我的!”
“那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选择吗?既然把你抓来了,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夕雾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心里知道想要活着出去应该是十分渺茫了,唯一的生机就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夕雾一咬牙,起身往右边角落跑去,原本没有关严的门板一下子被撞开了。
“快抓住她!”秀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连忙喊人。门外的强盗一下子就把夕雾抓住了,又一次送到了秀康的面前,两个强盗于左右押住她,她根本没有办法再动。
“你逃不了的,这四周都是我的人。你就想想你的儿子吧,你要是不想他死,就乖乖从了我!”
“我听不懂牲口说话!要杀就杀!”夕雾倔强地抬起了头。
“我都说了,我早就杀人如麻了,但是我没想杀你,你就真的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你这是在说梦话吗?我不想听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废话!”
“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有什么好怕的!随便你怎么杀!绞死我还是砍死我?快动手吧!”
秀康听了夕雾的骂声越来越不耐烦了,拿起了自己的弯刀走到夕雾的面前。
“你是真不怕死啊!是不是就想着奔赴黄泉和你的丈夫团聚啊?真是够大胆的啊!”
“别废话了!杀了我吧!”夕雾直视着秀康说道。
“看来你是死意已决啊!”
“别废话!”
秀康愤怒地拔出了自己的刀。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夕雾扬起下巴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刀落下。
“你可记着了!我杀了你,再去把你的儿子千刀万剐!”
秀康见夕雾冥顽不灵,顿时起了杀意。
“大哥,在这里杀了这个贱人怕是会弄脏俺们的地盘,让我把她扔到河里去吧!”押着夕雾的一个强盗开口说道。
“好!”秀康收起了弯刀,想了想直接杀了夕雾实在太便宜她了,“你去办吧!”
夕雾就这样被拖了出去,秀康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

 

这天夜里,车夫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轻大臣的宅邸,告诉家中仆役夫人和少爷都被害了的事,全府上下一片震惊,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应报官处理。官府一接到报案顿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刻加派人手前往事发地点。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满地都是强盗的尸体,另外还有小黑和黑绳的尸首,夕雾夫人和鹤若少爷则全然没有见到,连随从安盛也不知所踪。
天很快亮了,安盛回到了宅邸中,他浑身都是血,失魂落魄地告诉大家,夕雾夫人和少爷都被强盗抓走了,他一路追赶还是没有追回。
此事一出,全国震惊,轻大臣代表国家出使大唐,结果自己的妻子儿子却遭遇不测,天皇闻讯立刻派人表示慰问,还不断地敦促官府继续追查夕雾夫人和鹤若少爷的下落。时间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连歹徒是谁都查不出来。
夕雾夫人被秀康抓走了,而鹤若已经被安盛送到了长柄的村庄中,那里有安盛的叔父。明明安盛告诉大家鹤若被抓走了,怎么又到长柄去了呢?其实那天晚上,安盛与鹤若追踪着强盗的行迹想要把夕雾夫人救回来。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线索,走投无路的时候,安盛打算把鹤若少爷先送回宅邸。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这群强盗分明是为了抓住少爷和夫人而行动的,而且强盗的数量如此之多,完全不像是以往为了劫掠财物而行动的强盗。
“也许是什么阴谋!”安盛的脑子里忽然想到这样的结果,“如果真的是阴谋诡计,那么少爷就算平安回到宅邸也会遭遇不测,必须把少爷安顿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于是走到半路的安盛立刻折返,带着鹤若去了长柄的村庄中,将鹤若交付给了自己值得信任的叔父,并要求他保守这个机密,不向任何人说起鹤若的真正去处。
这之后的安盛在难波和长柄之间奔波往返,继续追查着夕雾夫人的下落。五天后,安盛离开难波前往长柄,刚到土堤,摆渡的船就已经开走了,没办法,只好在岸边等待下一艘渡船。这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河水静静拍打着堤岸,岸边已经有三五个人在等着渡船。安盛走过去,看见人群簇拥着在围观什么,他好奇地过去一看,原来是河面上漂来了一具尸体。
尸体似乎从上游漂过来,用草席裹着,上半身露在了草席外面,美丽的面容,一头又黑又长的秀发挂在了水边的芦苇上。
“哎呀,好像是被人卷在草席里扔进水里了啊……”
“真是惨啊……到底是多大仇啊,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女人给杀了……”
“穿得这么华丽,应该是京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或者妇人吧……哎……八成是被强盗什么的杀了吧……搞不好家里的父母兄长都不知道她死了,还在四处找她呢……真是可怜……”
围观的人一言一语地同情着死去的女人。安盛听说是有一具女尸,心里顿时涌起不祥的感觉,赶紧凑近一看,果然是夕雾夫人。
安盛顿时悲从中来,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迫自己掩藏好心绪,想要表现得寻常些,便开口道:“这女人该不会是京城大官家里的妇人吧,估计是被恶贼抓了扔进河里的吧……”
原本只是寻常的搭话,可惜安盛此时心中悲痛,话语无比沉重,让周围的人全都觉察出异样,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京城来的男人。
“哎,是听说近来京城都不太平啊,大兄弟知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走失了人的?”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大爷问道。
“有啊,最近到处是强盗土匪,有时候是打劫大户人家的轿子,有时候甚至还冲进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面。也就是四五天以前吧,听说轻大臣的夫人就在半路上被埋伏的强盗给抓走了,连随行的家仆都被强盗杀死了。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位夫人是生是死呢!总之就是乱得很啊!”
安盛顺着老大爷的话聊了几句,但他的心里只想着快些把夕雾夫人的尸体打捞上来,这样浸泡在河水中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这女子也不知道是谁,泡在水中实在是太可怜了,不如把她打捞上岸吧!”
围观的人们也都点头同意,但毕竟是死尸,没有敢主动上去打捞,大家也就都不出声。这会儿安盛开了口,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却也没有人主动上前。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呢,还是由年轻力壮的人来吧。”面黄肌瘦的老大爷说道。
“能遇上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就让我来把她捞上来吧。”
安盛挽起了袖子,一点点走到水岸边,把夕雾夫人的尸体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沙土上。安盛想用自己的衣裳为夕雾夫人遮挡一下,然后把紧裹的草席解开,但是又怕这样做惹人怀疑,只好就地将尸体放下。
见尸体被打捞上来了,面黄肌瘦的老人对着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说道:“权作啊,你去看看那个摆渡人的木屋里有没有干净一点的草席啊?拿来挡一挡吧,要是被什么野兽咬坏了就太可怜了啊。”
那个叫权作的年轻了应了一声,飞快地往摆渡人的小木屋跑去,安盛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想着,应该先去通知宅邸的人夫人的遗体找到了呢,还是去告诉少爷,让少爷把夫人接回家去?细细想了一番,安盛决定先回宅邸去通知一下,夫人已经遭遇不测,可是敌人的阴谋还没揭晓,无乱如何也要好好保护少爷。夕雾夫人的下落还是晚点再告诉少爷吧。
权作果然找来了一块干净的草席,把夕雾夫人的上半身全都盖了起来。
不一会儿,摆渡船就来了,众人在码头排着队准备渡河。安盛一个人站在原地,在旁边的草丛中摘了一朵野花,放在夫人的旁边。渡船载满了人去了对岸,安盛独留在岸这边,转身往京城方向去了。

 

那一年鹤若才十三岁,安盛告诉他母亲的死讯,他没有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宅邸中的仆役们为夕雾夫人料理了后事,安盛悄悄带着鹤若去城郊的墓地中吊唁自己的母亲,鹤若在坟前失声痛哭。
很快新年就过了,官府一直在追查是谁杀害了夕雾夫人,但是却毫无头绪,很快,秋天来了,轻大臣的使节团回国了。早就听说使节团的船只已经达到了九州港口,鹤若一天天地掐着手指算着父亲回家的日子。
使节团的行程是经陆路从山阳回到京城之中,使节团刚刚到播磨的时候,安盛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印南野去迎接主人。
使节团一行有几百人,还有许多运送信件书籍的马匹,他们都在大唐见识了大唐帝国的灿烂文化,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国内的人们。此刻的田野间清风白云,唯有鸟儿在空中上下翻飞,阳光慵懒而温暖,令人心旷神怡,田间的稻谷都泛着金黄的光芒,沉甸甸地低着头。安盛独自待在这风景如画的田野上,焦急地等待着使节团。
远远地,马儿的响鼻声传来,还有马儿脖间的铃铛叮叮作响,使节团缓缓出现,安盛早已望穿秋水。安盛看着人马一点点过去,队伍里有多治比真人,还有石上朝臣麻吕等等,可是怎么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主人。安盛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了,就在这时,使臣身后的家仆随从也慢慢走过来了。
“你是轻大臣的家仆吧?”多治比真人的一个家仆认出了安盛。
“是啊,小的是轻大臣的家仆呢,请问我家主人呢?”安盛一边询问,一边不断搜寻着自家主人的身影。
“哎?你不知道吗?轻大臣他在大唐的时候就失踪不见了!”
“什么?主人他失踪了?”安盛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对啊,在大唐的时候,轻大臣被大唐皇帝的臣子约走,结果半路不见了。我家主人还有其他出使的大人们都很着急,想了许多办法去找,可是都没有找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轻大臣的家人交代呢!”
“竟然有这样的事……”安盛惊呆了。
“既然你是轻大臣的家仆,那就劳烦您转告吧,轻大臣在大唐失踪了,估计……哎……请节哀啊……”
正在安盛震惊的时候,多治比真人骑着马停在了安盛的面前,安盛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都是与他一起出使的使臣,他在大唐发生了意外我们也有责任,他的妇人和年幼的儿子还不知道他的遭遇,我们也很难交代。等到了京城我再把事情的细节全都告知你,现在骑着马前行也不方便说话。你跟在我们的队伍里走吧。”
多治比真人说完便催促马儿前行,其他的使臣也跟在后面。
“安盛!安盛!”跟随轻大臣一起出使的家仆泪流满面地冲了过来,他与安盛都跟随在轻大臣身边许多年了。
“泰远啊……”两个人双手紧握,顿时涕下沾襟。
“都怪我啊!主子那天接到某位大人的邀请,过去拜访,正巧有一顶轿子来接主子,我以为那就是某位大人派来的,就送主子上了轿。结果主子就这么不见了!去问了某位大人,他们根本没有派过轿子来。主子就这么被人送走下落不明了!我赶紧在城里四处寻找,可是完全没有主子的踪影。要是让夕雾夫人和大少爷知道了,肯定会难过得要命的!都是我的错啊!我都没有脸面再见夫人和少爷了!”
“泰远啊……去年出了许多事啊,夕雾夫人被歹人害死了,少爷也下落不明。”
“什么?夫人她……少爷……”
“就在去年春天的时候,主子刚去大唐没多久,夫人就带着少爷去住吉祈求平安,回来的路上被一大群强盗袭击了!连小黑和黑绳都战死了,只剩了我一个……没过几天,夫人的遗体就顺着河水冲到下游被人发现了……她是被人裹在草席里扔进河中的啊……少爷至今都下落不明……”
“这……”
“至今我们都没有找出杀人的凶手……”
两个人绝望地站在原野上,许久之后才发现使节团的队伍已经走远,赶紧抹干眼泪追去了。

 

轻大臣失踪了,宅邸没有了俸禄,原有的仆役也都另谋出路去了,连安盛也不再出现在宅邸中,而是常住在长柄村庄中的叔父家。安盛与鹤若每天去山上以打猎为生,时刻关注着京城的事态,用各种方法寻找轻大臣的下落,同时寻找着杀害夫人的罪魁祸首。
一晃五年过去了。局势越发动荡不安起来,四处都流传着长安王意欲谋反的传闻,有人说长安王已经召集了一帮强盗土匪,不仅有朝鲜来的僧人,还有轻大臣同父异母的哥哥秀康。许多人都声称自己看见秀康在长安王的府上进进出出。
天皇也谨慎起来,在京城地区征召护卫来加强对皇宫的保护。安盛经常前往京城寻找新的线索,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来到京城,本想打探一些新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正在街头瞎逛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这天下着雨,路面上全是各种车痕,此时正有一辆牛车路过,一个佩刀男子路过。安盛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安盛啊!好巧!”带刀路过的男子正是安盛旧日的好友。
“忠信?”
“安盛!自从轻大臣家出了事之后我一直和挂念你啊!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也就那样,在老家打打猎混口饭吃!”
“那也不错啊,现在政局不稳,天皇都在征召勇士护卫呢,我现在就在近卫府里当差,你要不要过来?”
这时候,几个普通百姓从这边经过,抬眼看见是两个佩刀的男人在说着话,上下看了好几眼才离开。一会儿又走来两个贩售小物件的女人,一个患有眼疾的老太太和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她们把货物顶在头上的篮子里,看见这两个佩刀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忠信转头目送着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说道:“这几天一直在征召护卫和勇士,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鬼才知道呢,流言蜚语到处都是,可谁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你知不知道轻大臣的哥哥?同父异母的那个,叫秀康的。”
“知道啊,就是那个成天和强盗为伍的坏秀康啊。听说他又跑回京城来了!到处都在说,官府的人每天都在搜查他的下落。也有很多人说见过他,不过问讯起来又说不清楚是不是他。忠信你看见过秀康没?”
“我也只听过他的名字,没见过他!”
“哎呀,要是能逮住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恶棍,那我们就扬名立万了!不说他了,安盛你要不要来做护卫?没准真的打起仗来了,要是有战功以后也能混个小官当当。”
“说得也有道理,我家里还有一个表弟,今天满十八岁了,我早就想着与其在乡下打猎倒不如想办法进宫当当差,一直没找到门路。这样吧,我改天带他一起去找你!”
就这样,安盛辞别了好友,回到长柄之后立刻收拾了东西,然后带上自己的“表弟”回到京城,找忠信加入了近卫府,成了皇宫内左近卫的一员。左近卫的在皇宫的日华门,右近卫在皇宫的月华门,就在紫宸殿的两边,每天负责护卫紫宸殿。
左近卫的值班时间是午夜的丑时到子时,右近卫值班的时间是丑时到寅时。时值五月,梅雨绵绵,从早到晚雨下个不停,这天一早,雨大得惊人。刚值完班的护卫们坐在日华门旁的值班房间里,靠在炉火边边喝酒边闲聊。突然有一个护卫讲起了自己知道的一个大新闻:
“我弟弟在式部卿府上当差,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的事呢!就在前天夜里,原本养在泉殿附近的狗大半夜忽然狂叫!一直叫一直叫,把家里的仆役都吵醒了,只好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奇怪的是刚走到院子里面,那狗的叫声忽然就变了!原先是凶狠地叫,突然变成惨叫了!连式部卿都被吓醒了,披了衣服起来看是怎么回事。这狗啊,式部卿都养了好几年了,平时只要他稍微叫它一声,那狗就跟撒娇的小孩子一样跑过去缠着他。可那晚式部卿喊了它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声响都没有了。家里有都觉得奇怪,明明刚刚还在叫唤。可是天太黑,根本看不清,等到大家举着火把灯笼过来找,却都没看见狗!找了好大一圈,竟然发现泉殿门口啊,有一个血淋淋的狗头,狗身子却不见了!所有人都吓坏了,赶紧到处找,结果发现狗身子在小桥下面躺着!地上还有许多可疑的痕迹呢!肯定是有强盗毛贼进来了,然后打狗发现了就使劲儿叫唤,他们见行踪暴露就把狗给砍了。全府上下都吓坏了,赶紧四处搜查,最后啊,在西北角的墙上找到了脚印,肯定是翻墙进来的!不过哪有毛贼敢到式部卿府上去偷东西啊,肯定不会是一般人!我一听我弟弟说的,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搞不好就是那个秀康干的吧!”另一个躺倒在地的护卫插嘴道。
“可不是嘛!我就觉得这事肯定是秀康干的!他八成是想除掉这个式部卿呢!你们怎么说?”
叽叽喳喳说了没多久,大家又转移了话题,丑时将近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坠入了梦乡,炉火一点点熄灭了,只留了一些小火星还在闪耀。
外面的雨一点点变小了,安盛的表弟也躺在护卫堆里打起了盹儿。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裳,远远地向他招手,他往前走几步,那女子便退几步,不管怎么追都追不到眼前的女子,只有一抹淡红色在眼前萦绕着。没错,这个“表弟”就是一直藏身在长柄的鹤若。
梦中的鹤若只觉得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般不着力,奋力地想要去追母亲却追不到。
“快来人!有刺客!”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把睡梦中的鹤若喊醒了。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歇,鹤若飞快地抓起自己的弓箭,快步跑到紫宸殿附近。屋外一片昏暗,看不清周遭情形,鹤若索性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忽然,一阵踏入水洼的脚步声响起,鹤若睁开眼睛一看,三两个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
正在这时,原本遮月的云朵就在此刻透露出一道缝隙,星光顿时洒落,鹤若借着星光开弓射箭,“不许动!”,人影听见鹤若的声音顿了一顿,立刻往紫宸殿飞奔,鹤若嗖嗖地射出两箭,人影顿时扑倒。巡逻的护卫们在听见动静后也赶了过来。
整个皇宫都惊动了,所有的护卫将皇宫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宫内宫外全都被严密包围起来,以防刺客还有别的同党。一番搜查下来,没有见到其他的可疑分子,唯有两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被射死在了紫宸殿前的台阶上。
天皇派人检查了这两具尸体,没想到死的两名刺客是长安王的贴身侍从!一个叫作野宿奈麻吕,一个叫作秀,射死他们的弓箭上刻着“轻鹤若麻吕”的名字。
天皇震怒,连夜就派兵将长安王的宅邸团团围住。穷途末路的长安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人,然后纵火烧毁了宅邸,自己也葬身火海。包围在外的士兵把四散逃亡的仆役全部捉拿。没过几天,长安王的其他几个党羽也全部都被流放到偏远的地区。
就这样,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安王的势力全部被连根拔起,所有的余党都被送往弹正台接受审问。此时的鹤若已经成了长官,在弹正台听审。审到秀康的一名部下,他交代说当年轻大臣出使大唐,其实是因为他得罪了长安王,长安王为了除掉他才策划了阴谋。连夕雾夫人都是被秀康残忍杀害的。
鹤若终于知道了自己父母受害的始末,不禁伤感起来。

 

长安王的叛乱被迅速平息之后,政局稳定了许多。夏天来临的时候,决定派出遣唐使出使大唐。这一次的出使队伍极其庞大,各种大小官员齐备。
鹤若早就因为护驾有功,当上了参议,于是大家都称呼他为“弼宰相”,安盛始终陪伴在他的左右。鹤若也在出使的队伍之中。这一次的出使是鹤若主动要求出使的,他原本就想着去大唐寻找一下父亲的下落,正巧朝廷有使节团出使,于是主动要求参与,通过了层层筛选。当年父亲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送往大唐,而长安王又通过贿赂勾结大唐的官员,联手将父亲除去。虽然鹤若心知父亲活着的机会应该十分渺茫了,但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自己被安盛保护在长柄平安地活了这么多年,万一父亲有得到好心人的庇护,平安地活着的话……想到这里,鹤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大唐寻找父亲。
一路过海十分顺利,达到大唐的额宁波港后,使节团便换车马前往大唐的都城,抵达都城后,大唐的官员将使节团安排在了鸿胪馆休息。休息整顿了几天,使节团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进皇宫将天皇的国书交给了大唐的皇帝陛下,并把带来的诸多贡品一一奉上。
大唐的皇帝新登基不久,先皇因为遭遇内乱而被害,皇子快速地平叛并登基成为新帝,使节团的到来让新帝十分高兴,在华清宫亲切地召见了鹤若一行人。
使节团在大唐停留期间,使节团的人都潜心研究大唐的制度,鹤若在闲暇的时候四处探访轻大臣的下落。轻大臣当初是被大唐的官员邀请去府上拜访,但这个官员却收了长安王的贿赂,派一顶轿子把轻大臣接走。这个官员与前代的叛军一起都被新帝平叛后满门处斩了,现在鹤若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鹤若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在大唐的权贵中找一个来帮自己探查,在新帝尚未登基的时候,总督唐尧明就是他的得力干将,而且此人一向心地善良,鹤若心想,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一定能尽早探明自己父亲的下落。于是鹤若决定登门拜访。
其实也算是缘分,新帝在召见使节团的时候唐尧明也在旁边,对这个年轻的副使有不错的印象,仆役汇报说是鹤若前来拜访,他便立刻换好衣服接待他。鹤若带了翻译来,由翻译向唐尧明大人表达了谢意并献上了一些见面礼。唐尧明对日本的风物十分感兴趣,询问了许多日本的风俗,鹤若细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让唐尧明十分开心。
闲话一番之后,鹤若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把自己的父亲如何被人设计出使大唐,又如何失踪的事告诉了唐尧明大人,说到伤心处不由泪流满面。唐尧明同情地望着鹤若,在翻译完完整整将话语转述给唐尧明大人之后,唐大人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并将鹤若没有说清的细节确认了几遍。
“使者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圣上,帮您寻找令尊!”
唐尧明十分赞赏鹤若的一片孝心,鹤若听到唐尧明愿意给予帮助也是十分感激,原本鹤若想跪拜唐尧明以谢他的大恩,但是唐尧明却把他扶住不愿接受。
鹤若欣喜地离开了唐府,盼望着唐尧明能早些帮他找到父亲,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有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好。但是就算有人帮助,鹤若还是不愿坐等消息,有时候他总想着在大街上刚好能遇上自己失踪的父亲,空闲的时候,鹤若便和安盛一起在京城中四处探访。
刚入冬的某一天,鹤若带着安盛一起走到了京城郊外的一个镇子上,此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两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走下去又要走上前不着村的乡野去了。正在二人想着要找个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小酒馆,门口插着酒器,鹤若与安盛迫不及待地走进了酒馆。
这酒馆看起来并不大,里面却摆了四张大桌子,另外还有三四个人坐成一桌在吃饭。鹤若在大唐待了有段时间了,在这种小酒馆吃饭并不陌生,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招呼店里的一个女子过来。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见他们进来,便已经跟在他们身侧,鹤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钱,然后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女子笑着点了点头,收下了钱往厨房走去。
厨房就在店门的左边,那里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举着菜刀剁肉,见女子过来和他说了几句,便打开了一边的橱柜取了一些东西出来摆在菜碟中,身穿蓝衣的女子把这碟菜端到了鹤若与安盛的面前。鹤若看了看盘中的东西,似乎是肉丸,两人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闻着香味立刻大快朵颐起来。没多久,店里的另一桌客人就结账离开了。
就在两人快吃完的时候,穿着蓝色衣裳的女人和切肉的男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话。鹤若吃完了便起身打算走,刚走到门口,穿蓝衣的女人忽然走到了他们身边,轻轻地招呼着他们。鹤若与安盛都不懂汉语,只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事。
“她要做什么啊?”
“是让我们过去吗?”
“过去干吗?”
“不知道啊,过去看一看吧。”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先跟过去看看情况。
女人一直看着鹤若和安盛两个人,见他们走了过来,便继续招手,然后推开了另一扇房门。鹤若和安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只好跟着走进了房间中。
这间房并不大,不过显得更干净整洁一些,放里面也是一张大桌子。女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两人便也顺从地坐了下来,结果二人一坐下,女人就自顾自地出了房间。
“叫我们到这里干吗?”
“不知道啊,难道还有什么饭菜?”
“不会吧,我们的都吃过了。”
“是卖其他东西吗?”
“也许吧……”
女人出去没多久就再一次推门进来了,这一次她带了一壶酒来。女人把酒壶放在大桌子上,取了两个碗,倒满了酒,然后笑着做了一个请喝的手势。
鹤若和安盛心里纳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女人立刻又做了一次喝酒的动作。鹤若心想一个女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于是端起碗喝了起来,安盛见鹤若喝了起来,便也端起酒碗。
“真是美酒啊!”安盛一口饮尽,刚打算放下酒碗,却觉得双手不听使唤,酒碗哐当一声摔碎在地。安盛正奇怪,自己的手是怎么回事?抬头打算问一问鹤若,却发现自己连口都开不了了。
“中毒了吗?”
安盛刚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当安盛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头痛万分,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是一个昏暗的房间,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地仰面躺在草堆上。
“这是什么地方?”安盛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只记得自己和鹤若被穿着蓝色衣裳的女人招呼去屋里喝酒,那可是不错的美酒啊。只是喝完之后便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之后的事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
“主人呢?”安盛连忙四处张望。鹤若此时也已经被扒得精光,正趴在安盛附近的草堆上。在草堆上还有另外一个没穿衣服的男子仰面躺着,知觉全无。
“到底发生了什么?”安盛正准备坐起来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躺下,眼睛眯成一道缝看着房中的情形。进来的正是酒馆中剁肉的男人。
男人似乎十分谨慎,他先是认真地观察了一番三个人的脸,然后挑选了那个不认识的裸男,抓住那个裸男的一只脚把他就这么拖了出去。
安盛顿时吓出了一身汗,原来这是一家黑店,他们被喝的酒里被下了迷药。那个被拖出去的裸男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安盛回想起刚走进酒馆时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恶狠狠剁着肉的情形。
“必须快点逃命啊!”
安盛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不妨碍自己的行动。他快速地环顾四周,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和鹤若出门时穿的衣服,佩刀还在边上。
“有刀就好多了!”
他扶起鹤若使劲儿拍打着鹤若的背部,但是鹤若就跟烂醉的人一般根本没有反应,安盛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把衣裳盖在鹤若身上,将两把佩刀都插在腰间,之后拔出了其中的一把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扛起了鹤若。
安盛小心翼翼地推动着门,大概是觉得屋里的人都在昏迷不醒,所以门并没有上锁,安盛反复推了几下就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长满杂草的院子,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夕阳一点点下落,安盛扛着鹤若往院子的侧门走,穿过了一片小树林走到了一条乡间小路上,确认周围的环境之后安盛放下了鹤若,按摩着他的背部和四肢,鹤若终于清醒了过来。此时皎洁的月光已经洒落下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鹤若再也不敢在外就餐了。他每日都在翘首盼望着唐尧明的消息传来,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没有一点音讯。起初,鹤若不好意思直接登门询问事情的进展,但是这样等待的日子实在让鹤若坐不住了,他亲自跑到了唐府。正巧唐大人准备出门去,见到鹤若便宽慰他说现在确实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但是他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皇上了,皇上一直很关心这个事情,总是问起,相信再过段时间一定会有进展的。
鹤若的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

 

冬天很快就结束了,春天也一点点消逝,夏天来临的时候,使节团的回国日程也渐渐被提了上来,然而鹤若还是没有父亲的线索。鹤若有点失望,但是他始终觉得父亲的遗体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证据表示父亲已经死去,那么他一定还活着。鹤若开始思考起来,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留在大唐,好接着寻找父亲。但是如果自己想要留下来,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起来,让使节团的人找不到自己,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方法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临行的前一天。这一天,皇帝在宫殿中大摆筵席招待即将回国的使节团,众多的大唐官员与使节团的人们一起举杯畅饮,无数美貌的宫女端菜倒酒,各种乐官演奏着精彩的音乐歌舞。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唯有鹤若兴致全无。热闹的宴会反而使他觉得悲伤,于是他起身离开,在回廊处徘徊着。
日薄西山,宫殿变得灰暗起来,鹤若这才发觉自己离席已经太久,赶忙回到宴会之中。此时宫殿中已经燃起了灯火,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往皇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被他背后的灯台所吸引。这些灯台左右各一排,约摸五十多个,好像是身穿黑衣的人所排成,每个人的头上都是灯盏。
“好特别的灯啊!”和鹤若一起出使大唐的藤原押使转头对鹤若说道。
“是啊,我也看见了,这到底是什么呢?”
使节团的人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灯,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宴会变得更加热闹起来了。
此时一位侍从走到鹤若的身旁,屈身道:“皇帝陛下召见您。”
鹤若不敢耽搁,立刻起身。随着侍从往皇帝的身边走,只见唐尧明等权贵官员随侍在皇帝的身侧。鹤若行了跪拜大礼。
只听翻译在自己的身边说道:“皇帝陛下非常同情您的遭遇,只要轻大臣还在世,陛下一定会派人打探出他的下落,再把他送回日本去。您就安安心心地回去吧!”
鹤若将自己的满腔感激说给翻译听,翻译再次将话转述给皇帝陛下,此时的鹤若已经是泪流满面,他退开一步跪下行礼。就在这个时候,皇帝身后的一座人形灯台忽然发出悲鸣的声音,颤抖着将头顶的灯盏都打翻了。
皇帝陛下身边的侍从立刻走到灯台前,阻止灯台的行动。皇帝陛下与周围的大臣都惊讶地望向那个人形灯台,只见灯台伸出右手在口中咬破,任鲜血流淌下来。热闹的宴席登时安静下来,如此有失国体的事情在此时发生让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灯台人跪在地上,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原本呵斥灯台人的侍从看见血字后惊惶失措地跑到唐尧明等诸位大官的跟前汇报。唐尧明神色突变,立刻往灯台人的方向走去,鹤若也忍不住往那边看去。而那个灯台人分明是在望着鹤若,他举起手来向鹤若招手。鹤若一时不知道何如是好。
唐尧明立刻冲到了鹤若的身边,把他拉到了灯台人的身边,低头一看,地上的血字清晰地写道:“原是使臣越海来,偏受苦无归处。流落他乡历劫难,每逢佳节倍思亲。此身沦为灯台鬼,只求他日归故里。”
鹤若恍然大悟,立刻抱住了眼前的灯台人,眼前的灯台人正是自己失踪多年的父亲。那时候的轻大臣被人下了迷药,嗓子被毒哑,历经磨难变成了灯台鬼,而此时终于和鹤若团聚了。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声音在宫殿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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