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莫拉格的荫翳
布 朗文看着他的伴侣莫拉格腿脚僵硬地走出他们和三只一岁的幼狼共用的大山洞，这个山洞位于麦戈部落的最西边。他们属于舞巨人狼群，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的洞穴旁边的高原上竖立着十几根大石柱。莫拉格出去追他们家老二布里克了，他把一只流血的野兔带回了山洞，这是违反规定的。布里克成为一个成熟的猎人很好，但他简直太没礼貌了，他难道想把一只凶猛的大动物也邀进洞穴里来？
布朗文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去追布里克，在他耳朵上狠打一下。不过莫拉格马上跳起来说：“不用，我去。”他知道自己必须让她去，虽然她自从在猎麝香牛的队形中摔倒以来，就一直心情不好。她肯定是害怕摔倒，所以小心地慢慢走动，像一只上了岁数的狼。这一窝可能是她生的最后一窝了，但很多母狼，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侧翼队员，还是很能追逐狩猎的。
布朗文看见莫拉格撞上了其中一块竖起的巨石，他不禁吓得一缩。布里克回头望着妈妈，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只一岁幼狼眼中震惊的表情刺痛了布朗文的骨髓。
我不该跑出去，我得让她自己处理。他看着布里克靠近母亲。布里克耳朵向后放平，尾巴紧紧夹在两腿间。布朗文觉得他看起来像麦肯部落河畔狼群里的那只讨厌的啃骨狼。莫拉格吼了一声，开始教训幼狼。她打了他，但布朗文知道她骨髓里不愿意。布里克站了几秒钟，仿佛要求她再狠打他一下，但莫拉格转身走回洞穴里去了。
她进洞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转了两圈，然后坐在了驯鹿皮上。她眼睛半闭着，布朗文只能看见一条窄窄的绿色，他发现绿色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仿佛上面盖了层薄膜。他在她身旁的一块皮垫子上坐下。
每年这个时节，太阳都会直接照射进洞里，直到日落时分。随着傍晚浅紫色的阴影渗进洞里，布朗文以为他的伴侣睡着了，但其实她没有，她正想着该怎么处理自己日益变得衰落的晚年，她该告诉布朗文什么。
早在队形摔跤之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小狼们还在产崽洞里，她出去给他们寻找新的洞穴。她走得比预想的要远，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麦戈部落领地，穿过了大河。在与吵闹的小狼崽困在一起那么久之后，随意漫步的感觉太好了。
过河没多远，她就发现了一只灰熊的骨架，几秒之后，她又闻到了一种气味，虽然微弱，但她马上就认出那是脚上有螺旋纹的那只漂亮银色小狼的气味。
黑暗就在那时降临了，按理说记忆不太可能会削弱她的视力。但更为麻烦的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布朗文她以前在麦肯部落的事情。她不想说谎，但遗忘真的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她遇到新伴侣的时候真的不记得那只小狼和他的同胞了。
但遗忘已经失效了。话在她脑中转了又转，她想了好多种该怎么告诉伴侣的方式，但现在她决定直接挑明。
“布朗文。”她平静地说，布朗文以为她睡着了，所以吃了一惊，“遗忘已经停止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遗忘什么？”
她应该明白公狼就算是成为了马尔卡达哈的父亲，其实也不能真正懂得母狼经历了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却觉得此时闭上眼睛，反而看得更清楚了：“布朗文，你必须相信我不是会骗人的狼，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谎。”
“当然啦，你怎么会想这些事呢，莫拉格？”
然后她就把他们相遇之前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她生了一只银色皮毛的马尔卡达哈。
“马尔卡达哈。”他怀疑地低声说，“但我们的小狼都很健康。”
“因为我们，你和我一起才生了健康的小狼。”她柔声说。
“我们当然一起。”他走过来，舔着伴侣的脸，尝到了从她眼中渗出的滑腻的眼泪。
“我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你知道，遗忘起了作用。一直都很有效，直到，直到……”
“直到你发现了你儿子的气味，银色的那只。”
莫拉格用蒙眬的双眼看着布朗文，他没有管那只小狼叫马尔卡达哈或是“它”，而用了“儿子”这个词。
“哦，布朗文，你叫他我的儿子。”
“当然。我不是雌性，也不会生小狼，还让欧贝把其中一只带去了特木法，但我有感觉。”他顿了顿说，“我知道那只还没起名的银色小狼像一颗明亮的星星在你体内燃烧。”
“你怎么能感觉到这个？”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我们牵爪了，对吧？”
“当然了！”莫拉格用力回答。
“我们发过牵爪誓——是在两年前的驯鹿月吧？”
“不对，是红叶月，我记得。”然后她低声说，“我记得很清楚。”
“咱们现在得谈谈。”布朗文把头靠近他刚刚舔的耳朵边上说，“你得告诉我你眼睛的事，究竟怎么啦？”
“小银狼生长时在我体内的黑暗回来了，蔓延到了我的眼睛。”
“你只能看见一片黑，一直像晚上那样吗？”
“不是，更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但我陷得很快。”她顿了顿说，“我已经好好考虑过了，布朗文，我得去找沼泽巫狼。”
她感觉到他的鬃毛都竖起来了，雄性总是比雌性更怕沼泽巫狼，她的力量让他们不安。莫拉格失去小狼之后没有去找过巫狼，她现在想想，或许她当初应该去。据说巫狼有药，能帮她们忘记，还有能帮助子宫恢复的补品，可以让她们准备好，并渴望怀上下一胎。但现在，她必须去找巫狼帮忙脱离迷雾。
“我要跟你一起去。”布朗文坚定地说。
“你不怕巫狼？”莫拉格问。
“我更怕你摔倒或是迷路。”
“但现在我闻味更快，比以前敏锐得多。”
“你又闻不出地上的洞，也不能靠闻找到去巫狼那里的路。”布朗文说。
“是啊，我想你说得对，但孩子们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
“当然是他们的达莱格姑姑。”布朗文回答。
“她很严的。”
他想说，没有你以前严，但他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他们要在黎明时出发去沼泽巫狼的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