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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邻

罗斯是华尔街最著名的投机专家之一,他曾经身价千万,不过却在两年前的金融危机中破产了,就连他的豪宅都没能够保住。
罗斯擅长各种金融投机手段,在过往的岁月中,虽然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跌倒过,但每次他都能够凭借智慧和手段重新站起来,并且猎获更多的财富。
客观来说,罗斯不能算是一个好人,在他大半辈子的商场搏杀中,他曾运用各种狠毒的手段攫取过巨额利益,甚至将许多人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不过,罗斯从不会对此愧疚,他一直将追求利益作为自己行事的最终目的。他经常告诫手下的员工们,商场中没有心慈手软,想要成为成功的商人,就要抛弃那些多余的善心,要记住:只有金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正是这些原因,让罗斯变得不相信爱情。
罗斯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非常短暂的爱情,不过在见识到了他的本性后,那女人就吓得很快离开了他。之后,罗斯就一直是单身一人。虽然在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物,但罗斯知道他们不过是想从他手里得到金钱上的回报而已。
所以当罗斯真的变成穷光蛋的时候,他周围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人也就烟消云散了。
还好罗斯身上还有一些钱,不至于露宿街头。
从此他变得颓废起来,一整天都泡在酒吧里,他喜欢喝很多的酒,每一天都醉醺醺的。
他觉得这样死去是最好的,因为没有一个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的。但即便是这样糟糕的生活,上帝也不想给他。
某一天的清晨,从宿醉中醒来的罗斯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跌跌撞撞地到了医院,医生冷冰冰地向他宣布,他的眼睛因为饮酒过量而失明,而且根本无法立即治愈,所以他只能靠长期的休养才有可能恢复,并告诫他不能再喝酒了。
一直想要寻死的罗斯反而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根本不想死,当他失去了视力的时候才发现能看见东西是多么的美好。于是他决定离开市区,找一个人烟稀少的村庄去休养身体。
随后,他立刻打电话给房屋中介,表示自己希望找到一处风景优美且让人感觉宁静的住处。他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一个答复,说是斯德尔镇附近有一处房屋正在出租,不仅风景秀丽,宁静恬淡,而且房租也相对低廉。随后房屋中介向他提供了房主的电话。
听声音,房主一定是个女人,而且她的声音非常尖细,在电话里她不断地向他描述那儿附近的美丽风光。但罗斯却冷冷地打断了她,并告诉对方自己是个瞎子,无论多么美丽的风景对他来说都没有一点用处。
谁知,那女人听到罗斯是个瞎子后竟然满含喜悦地欢呼了一声。不过随后立刻道歉,并支支吾吾地解释刚刚的欢呼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罗斯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不能多说什么。询问了地点之后,便告诉对方自己会在下午过去看看,如果满意的话下个月就搬过去。
女人十分高兴地答应了他,并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去接他。
罗斯放下电话,想着还要等一个月才能搬过去,心里突然变得迫切起来。此刻,他只想离开这个城市,而且离开得越久越好。
迅速收拾了一下行李,他就踏上了前往斯德尔镇的火车。经过几个小时的旅程,罗斯到达了这个偏僻的小镇子。他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这里真的很宁静,而且也几乎听不到喧扰的人声。
女房主果然按照约定在车站等候他,而且还拉着他的手热情地把他带到车上。车子开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停下来。
“我们到了。”
女人打开车门,引着他走进院子,然后向他介绍周围的环境和房子的结构。
罗斯光是听着周围清脆的鸟鸣,嗅着芬芳的花香,就已经觉得非常满意了。于是他决定立刻租下来,并痛快地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付房租的时候他告诉女房主,如果这个月住得满意,他以后就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了。
女人高兴地寒暄了几句,就开车离开了。
这是一个非常幽静的院子,而且这里的房客也少,因此非常适合疗养休闲。罗斯躺在床上,呼吸着带有青草芬芳的空气,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非常聒噪的音乐吵醒了。那声音疯狂至极,就仿若无数个人拿着铁器在敲打。这让罗斯简直无法忍受,每一个鼓点都像锤子一样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上。那几乎算不上音乐,完全就是一帮毫无乐感的人在肆无忌惮地乱敲。
他觉得很生气,就好像受到了欺骗。于是他决定明天就找那个骗子房主去退房。
但是他想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将今晚顺利地度过。于是,他想要找一些棉球把耳朵塞住,但皮箱里却没有。于是,他只能捂着耳朵倒在床上,但是这样做不仅没有减轻,反而使他觉得那些声音就贴在耳边响起。
他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疯掉的。他决定开门去找那些没有公德心的家伙理论一下。
他把门打开了,然后站在院子中间。对面房间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中。他听到院子中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聚会,而那些音乐声中还夹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
罗斯完全不记得下午过来的时候,房主是否和他提起过对面房间里住着什么人的事情。而他也没有问,但如果住的邻居都像对面这家一样如此吵闹,那简直太可怕了。
“喂,”罗斯用最大的声音朝对面喊了一声,“你们难道就不能安静点吗?”而对面的音乐声依然在响着,但是其中的说话声却变得微弱了很多,那些人似乎听到了他的抗议。
“这么晚了还这么大声地吵闹,你们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罗斯继续说着。
这时,对面的音乐声停止了,然后是打开门的声音,接着有脚步声传过来。似乎有很多人走到他面前。罗斯突然有些害怕了,因为对方的人数很多,而自己只是一个年老体弱还瞎了眼睛的老头子。
脚步声停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
“你好,我是约翰·迪科。今天是我女儿艾琳的生日宴会,我对我们的冒昧打扰感到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这屋子里已经住人了。既然你已经醒了,不如过来喝一杯吧。”
罗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休想就这么轻松地取得自己的原谅,罗斯这样想着,决定不予理睬,于是,他说:
“对不起,老头子不能喝酒。”
“不喝酒也行,那就来吃一块蛋糕吧。”一个柔美的声音说道,估计是女主人。
顽固的罗斯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
这个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就是新搬来的老爷爷吧?对不起吵到你啦,今天是我的生日,请你来我家做客吧。”
在听了小女孩甜美的声音后,罗斯的心不禁变得温暖起来,便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对面的屋子。
聚会上的宾客很多,大家都很热情,不断地和他说着话。罗斯终于消了气,甚至开始为大家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他的口才非常好,即使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在他的讲述下也会变得越发生动有趣。大家都称赞他的故事讲得很棒。
音乐声依旧很大,大家的笑声也没有停止。但罗斯身处其中,却突然觉得那些声音似乎一点都不吵了。
聚会到很晚才散。罗斯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很怀念刚刚那种欢乐温馨的家庭气氛。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开始质疑自己一味奉行的价值观到底是否正确。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梦中被一群面目凶狠的人追赶着。罗斯猛地惊醒,却听到隔壁传来鸡的惨叫声,还有两个人的说话声,是一男一女。
罗斯闻声爬下床,他走到窗子边上,然后尝试着打开窗子。
“你好啊!”
罗斯在听到突如其来的响声后,被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回道:“你好。”
“你是新搬来的吧?”那是一个洪亮的男声。
罗斯笑着回答:“对,没错,就是我。”
“哦,那你在这里恐怕住不长了。下个月有一个老朋友也要搬过来,就住你这间房子。”男人的语气很冷。
罗斯怔了一下,心说房主也没说下个月会有另一个人搬来啊!不过转念一想,这里这么多间房子,可能是别的房间也说不定。
但是当那个男人发现罗斯是个瞎子时,他惊讶地叫了一声,问道:“你的眼睛?”
罗斯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嗯,如你所见,我是个瞎子。”
“哦,那真不幸。”
罗斯故作洒脱地说:“这都没事儿,又死不了人。”
对方踌躇了一下,说:“难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谁愿意跟一个瞎子过呢?”罗斯笑着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晚上过来跟我们一起用餐吧,家里刚刚杀了只鸡。”男人热情地邀请罗斯。
“那怎么好意思,我出去找个餐馆就可以了。”罗斯推辞道。
“你的眼睛不方便,这附近又没有一家像样的餐馆,如果出去吃饭得走很远呢。”
罗斯听到这儿,便犹豫了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家里就我和太太两个人,两个人也吃不完,多个人就多副碗筷的事,正好缺个人跟我分享葡萄酒。”
罗斯觉得自己如果再推辞就不太好了,于是便答应了。
晚餐做得很丰盛,尽管罗斯看不见,但他的味觉可是一流的。女主人也很热情好客,不断地为罗斯添菜。女主人说他们原本住在纽约,曾经有一家挺大的公司,只不过后来公司破产了,他们一家就搬到了这里。女主人还告诉罗斯对面的迪科一家也是从纽约搬过来的。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非常融洽。罗斯第二次感觉到了家庭的温暖。
他们又聊到很晚,待罗斯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突然开始感慨起来,有这样的邻居简直太棒了。这一夜睡得很安稳,他没有做任何噩梦。起床后,罗斯正想出去走走,却突然听到自己隔壁传来打牌的声音。
罗斯侧耳倾听,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桥牌。”
罗斯突然兴奋起来,他非常喜欢桥牌,年轻的时候就经常玩。
他摸索着穿好衣服,开门走出去。
这边的邻居是四个男人,他们都非常欢迎罗斯的加入,玩了几把之后他们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邀请了。没办法,罗斯的牌技实在是太高了。
最后,罗斯被强制性地留下来吃饭,并且喝了不少酒。酒桌上,大家畅所欲言。不过罗斯发现,对方却有事相瞒。因为他们都说下个月会有一个朋友要搬到罗斯住的房间。但是他们却对那个将要来的朋友都讳莫如深。
想起昨天那对夫妻也曾说过下个月要来一个朋友,罗斯突然对那个将要来的人很好奇。他认定那个人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朋友。
一眨眼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罗斯跟他的邻居们已经很熟了;但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解的是他们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只是称呼他为老先生。
院子里一共住了四户人家。对门是一家四口,两人都是一家公司的职员,大女儿念小学,小女儿还没上学;他左边的邻居是个单身汉,供职于邮局。右邻是一对新婚夫妇,男的做新闻记者女的做编辑。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罗斯的生活圈子都仅限于这个院子内,他甚至连院门都没出过。基本上吃饭都在邻居家里解决了,邻居们的热情让罗斯不好意思拒绝,他想干脆添点钱给邻居,这样以后在吃饭的时候互相凑合一下也是很好的选择。
随着月末的临近,邻居们开始越来越多地谈论起那个将要搬来的朋友。在他们的谈话中,罗斯了解到了一些细节。
他们的朋友似乎是从纽约来的大人物。不过,那个大人物来这儿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做客,而是还债。
就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夜里,邻居们欢送罗斯。罗斯想告诉他们自己不想搬走,但听着他们对那个朋友那么期盼的心情,便觉得自己不应让这群善良的人们为难。
罗斯打算搬走,为了那些善良的邻居,他打算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他们的朋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罗斯有些惊讶,因为从前的他是根本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感受的。
第二天是房租到期的日子,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等着房主到来。一直等到黄昏,才有人敲门。罗斯打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真是对不起,老先生,我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我要向您道歉。”
男人很可能是女房主的丈夫,罗斯猜测到。听到对方的话,罗斯摆了摆手,说:“不用道歉了,我知道有人将要搬进来。我已经决定要搬走了,请你把我送到车站吧。我可以付给你车费。”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半天没发出声音。
“您就是罗斯先生吧,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男人说,“我妻子此前说您这个月才会搬进来。我刚从芝加哥回来,就听说您已经提前一个月搬进来了。如果当时我在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您搬进来的。因为这个房子还有些地方需要修缮,所以特意来向您道歉。”
罗斯怔住了:“你的意思是没有人要租这间房子?”
“除了您自己外,没有任何人。”
“不对啊,那我的邻居都说这个月有一个新的朋友要搬进我的屋子。”罗斯疑惑不解地说。
男人却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语气惊慌地问:
“您的邻居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他们都说有一个朋友要搬来。我觉得这些房客都是非常好的人,他们对我这个瞎子十分热心,我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是在他们家吃的饭。我想继续租下去,你看怎样?”
男人干笑了几声,继续问:“您是说,您觉得这里的邻居还可以……啊?”
“嗯嗯,但是就是太热情了。”
“哦,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先走了,房租我不急着要,等我下次来再说吧。”男人说完,就急忙走了。
罗斯这才放下心来,一想到自己不用和那些善良的邻居分开,他就觉得非常高兴。
他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约翰·迪科,于是他拄着拐杖走了出去,但是刚走了几步他就听到墙角有人打电话的声音,是刚刚离开的男房主,似乎在和谁争吵:
“不是告诉你,等那些坟迁走再出租吗?瞎子也不行啊!你知道那老头说什么吗?他说有很多邻居很热情,一个月没生火做饭都在邻居家混饭吃。邻居?真是见鬼,哪来的邻居?这房子离镇子这么远,周围除了几座坟墓和荒地还有什么……”
罗斯听到这里,仿佛被电击了一般。难道这一个月来自己都是和鬼生活在一起?罗斯不相信,他要回去一探究竟。
他转身走回院子,向对门的屋子走去,结果他竟然摸到了一片草地还有一堵破烂的围墙。
罗斯呆住了,他终于发现,院子里原来只有他一户人家,应该这么说——院子里只有一间小房子,那间房子竟然是属于他的,而这间小房子之外就是一大片草地和几堵破烂的围墙。
罗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在他待了许久之后,突然回过神来。难道自己就是那些鬼邻居所期盼的朋友吗?可是自己为什么对他们没有印象。
“哦,天哪,原来是约翰·迪科。”罗斯突然跳起来,难怪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这么耳熟,二十年前,他记得曾经有一个中年人因为被他辞退,在极度的沮丧之下,放火烧掉了自己的房子,一家四口人全都葬身火海。另外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因为听信了自己的话,生意失败最后跳楼自杀了,这对夫妻很可能便是右边的邻居。
想到这儿,罗斯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
可是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这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男人的声音:
“请问是罗斯先生吗?我们等了您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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