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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我的工作中存在道德上的灰色地带。我们的所作所为并非模棱两可,完全不是。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也知道这些行为有多么可怕,如果地狱真的存在,我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在其中饱受煎熬。不过在你九十二岁时足以坦然直面这类问题。我随时准备着做最可怕的事,正因为如此,更多的人能够幸存而不是惨遭屠戮。但我对一切后果都将欣然接受——而且不会找任何借口。

(ONI总指挥玛格丽特.O.帕兰戈斯基上将,为UEG防务特别委员会起草证词时所述)

哈尔希站在通讯控制台前,等待着帕兰戈斯基质问她为什么来到奥星。

从第一次听到上将的声音到现在只有一分钟,但交谈的另外一端那里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她试着把这点纳入考量,琢磨着在这段时间里那位女士都在做些什么。她猜帕兰戈斯基不会张灯结彩庆祝她的归来。哈尔希曾经屡次冒犯于她,但她是如此不可取代,所以她知道自己每次都能免遭责难。这也是让她没有被丢在某个处于星盟大举进攻的星球上,或是跟其他犯禁的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唯一原因。

我这次的运气有点好过头了。但我不会空手而归,对不对?她需要我把新技术整合在舰队上。

“弗雷德,我们可能需要点时间,”哈尔希说道。她不愿意在斯巴达们面前和帕兰戈斯基发生争执。在一群围观者面前跟门德兹激烈争执已经够糟的了。不过对于任何人来说怎么可能在必须耗上二十分钟等待对方还以颜色的情况下进行争吵呢?“你要不要带着其他人——”

“没关系,夫人,”弗雷德平静地说,“我觉得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应该在你身边。”

当然,他也许是发自内心关心她。可能他觉得她会再跟门德兹爆发争吵。她把手揣进衣兜,在控制台上寻找着值得关注的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她注意到了投向她的厌倦的目光。

“上将,你可能已经发现我们身处迁跃空间泡中,所以咱们会存在些许时差——也许相差十八或二十分钟。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帕兰戈斯基的语气来了个大转折,可能是因为等哈尔希的回复等得太久了。“虫族已被消灭,光晕的更新装置也已被摧毁。”哈尔希颤抖了一下。帕兰戈斯基什么意思,更新装置?但时差意味着她无法插话。“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事实上与星盟的残存势力停火了。”

门德兹长吁一口气,但其他人都没有对这个消息做出反应。可能他们觉得难以置信。

哈尔希等待着通话结束的咔哒声,之后她才能继续发送。她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优先发送至关重要的信息上,以免通信再度中断。“我们这边也有好消息。科技。这里是一处先行者堡垒,彻底底评估此地将话费数月甚至经年之久,但一项突破性的进展咱们立即就能学以致用。我们现在获得了完全精确进入和离开迁跃空间的技术,并且发现了一群先行者遗留在此处的哈拉克人。我们现在亟需一支技术评估小组。”

在哈尔希这边二十秒的延迟,但在帕兰戈斯基那边听来却会有些微不同。

“至少那证实了一项理论。我们的飞船已准备就绪,该怎么进去?”

嗯,原来你早就知道这里有特别的东西……“咱们需要让哈拉克人相信把这个球体带回常规空间是安全的。”

咔哒。一秒,两秒……

“我们有一个可以与之交流的哈拉克人。”

“真是意外之喜。”哈尔希并不信任帕兰戈斯基,就像她不会顶风吐痰一样。她知道这种感觉是相互的。“我建议在装置启动前你们的飞船应撤离到2.5个天文单位之外。我们不知道会对剑鱼座泽塔星系造成什么影响。譬如说,奥星原有的太阳可能会出现在非常不合适的地方。”

“确切地说现在你身边都有什么人?”帕兰戈斯基问。“你确定这个球体荒无人迹?”

“看来的确如此,但请记住这片陆地区域处于球体的内表面,给了我们相当于地球表面积五亿倍的区域来进行侦查。想必你能体谅,我们去过的地方相当有限。而现在只有门德兹军士长,斯巴达战士弗雷德里克,凯莉和琳达,以及五个斯巴达III期跟我在一起,此外另有八名静滞舱里的伤员。我们损失了大量的人员。”

“我已经获得了奥星之战的战后报告。显然你已经知道这个星球自行解体了。”帕兰戈斯基停了一下,哈尔希差点就要打断她了,但是结束音并未出现。“而且我很高兴你已经全盘获知斯巴达III的存在了。”

“现在可能不是重提旧事的最佳时机,但如果被告知这个项目的存在,我也许能提供协助。”

“我相信埃克森上校完全可以掌控。”帕兰戈斯基再度提高了声调。“而且你未曾留意的计划还有许多,凯瑟琳,恰如不少你的计划也不为人知一样。”

她从来没叫过我凯瑟琳。哈尔等待着结束音,在上将没说完之前百般焦虑却又无法插嘴。

“我带来了坏消息,”帕兰戈斯基说道。“士官长和科塔娜阻止了光晕阵列的发射,但是恐怕他们已经失踪了。已经过去五个月了,凯瑟琳,我认为咱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哈尔希的五脏六腑猛然下坠。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弗雷德,凯莉和琳达。

他死了。他挺过了整场战争,最后——战死了,恰恰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这不公平。

弗雷德只是摇了摇头,琳达和凯莉呆立在当场。约翰,约翰-117,士官长——凝结了哈尔希斯巴达项目中的全部希望和雄心壮志。当在他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时他们就相遇了,那时他是如此出类拔萃,他的基因组是如此非同寻常,即便是在她所挑选的最优秀的孩子当中也是如此,她知道他将成为领袖,并将最终扭转战局。她是正确的,她清楚这点。但约翰一向看似坚不可摧。她无法相信他的好运最终还是耗尽了。

至少科塔娜陪着他。至少他并不孤独。

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替科塔娜感到更多的惋惜。但她所能做到的仅仅是担心这个AI可能已经落入了星盟的手中。

“你确定吗?”她问道。刚刚的停顿在帕兰戈斯基看来几乎就是永恒。“完完全全确定?”

“我还有其他的消息要告诉你,凯瑟琳。你的女儿战死了。我很抱歉。我知道这对你是个沉重的打击。”

这条消息过了许久才让人反应过来。帕兰戈斯基对米兰达的了解不比门德兹少,而哈尔希总是认为披露她的身世会迫使自己屈服。而且没有哪个词汇——完全没有——能像战死这样,触发她喉咙深处的压抑感,让她的眼睛溢出泪水。在思维对这个词的含义做出反应前她就感受到了个中包含的意味。

我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我上次和她交谈是什么时候?

哈尔希想不起来了,她甚至回忆不起他们最后一次都说了什么,只记得话语之中并无关爱亲昵。她正身处技术奇迹的中心地带,但所能想到的仅仅是她那不曾了解,也永远没机会再了解的女儿。

所有她在意的人都被夺走了。弗雷德,凯莉和琳达就是她剩下的全部。一个正常的家庭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抱头痛哭,但他们四个人非比寻常,而且他们也并非家人。

门德兹靠向控制台。“上将,我是门德兹军士长。在我们将这个球体带离迁跃空间之前还有什么你需要知道的?不要忘记咱们还有八个人困在迁跃静滞舱里——从临床角度来说他们既未死去也不算濒死。如果静滞舱在重回常规空间时一并失效,那他们将需要立即进行治疗。我们的确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

门德兹的身影被泪眼模糊了,但如果哈尔希在他面前崩溃才真叫万劫不复。

“明白,军士长。”帕兰戈斯基说。“我们在生成入口时需要球体表面的协助。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的哈拉克人随时就绪提供协助。”

“我们会建立进入点,然后向你汇报。通话完毕。”

哈尔希竭尽全力重新振作起来。她从来不需要工作之外的任何东西,通常她也能把工作当做庇护所。但这个打击确实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次站起来。

“博士,”门德兹有点尴尬地轻声说道。“我对你的女儿深表遗憾。来吧。我们需要你让工程师为即将发生的事做好准备。”

他对我恨之入骨,没错。但他知道什么才是我动力的源泉。

哈尔希压抑着情感。她的喉咙沙哑不堪,满是无法流出的咸咸的泪水。“好。咱们动手吧,军士长。”

她也死了。米兰达不在了,约翰也一样,就连雅各布也死了。

她手掌朝上,望着自己的双手,好长一段时间里觉得它们异常陌生。她无法认出她自己了。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变成了陌生之地,而这与迁跃空间毫无瓜葛。

但此时此刻她承受不起再度沉沦。她做了过去做过无数次的事,并且非常成功地做到了;她把情感,还有她曾说服自己属于基本人性的东西,统统摒弃在理性思维之外。

这么做是明智的。但那也是能让她不让自己窒息的唯一方式。

等她转过身时,其他的斯巴达都已经离开了,但是弗雷德还在,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好像忽然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一样。

“你还好吧,夫人?”

哈尔希点点头以示回应。她的斯巴达真正地关心着她。她权且认为那是因为自己还有些许可取之处,但或许只是因为那灭绝人性的灌输式教育使她变成了他们默认的世界中心。不管原因为何,她都会完成已经开了头的工作——保护他们所有人,不管是她的还是埃克森的斯巴达,让他们在余生中过上正常生活,无论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

“那你呢?”她问。

弗雷德的声音颇有点勉为其难。“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去。我还认为他会一直活下去。”

奥利维亚又一次出现在侧门。“博士,工程师们想跟你谈谈。”

漂游从奥利维亚身边漂过,飞到哈尔希的面前。他开始打手势,但是并没有出现翻译的语音。她意识到刚才关闭了平板电脑,在几乎看不清楚的情况下笨拙地举起它,然后语音传了出来。

“你要求我们帮助即将到来的人,”漂游说。“我们可以照办。”

哈尔希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某些亟待处理的事情上。“是的……没错,确实如此。我们还需要你们帮忙把这项科技安装在我们自己的舰队上。我们想带你们一起返回地球。”

“不可能,”长于漂游的性格倔强,哈尔希从来没想到过在一个哈拉克人身上能发现这样的品质。“我们被创造的目的就是与盾世界共存,还有维护它。”

哈尔希已经没有争执的力气了。“但我们必须转移一部分先行者科技,”她谨慎地说。“你们中肯定有人想一起来确保它的安全,不是吗?”

漂游回去跟其他的哈拉克人快速地甩动触手做了一番商谈。他最后好像和他们达成了一致,又漂了回来。

“我们将创造新的同类来完成这项使命。”他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们要建造更多的工程师?”

“这是我们的工作。”

“我们的同事马上就会到达这里,你现在相信外面没有威胁了吗?”

“是的。”

“很好。现在咱们只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世界能安全地返回常规空间,还有我的同事们在哪里降落才能进入此地。”

“我们会通知你,”漂游说罢就又飞走了,像个联盟召集者一样又向他的同伴兜售这项协议去了。门德兹还站在通讯控制台前,一只胳膊拄在上面,盯着脚下的地板。他的怨毒已经发泄殆尽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但并不是在看哈尔希。

“奥星呼叫ONI总部,我是门德兹军士长,”他说。“上将,鉴于奥星已不复存在,我们能不能不只用编号标注这个球体,而是给它命个名?”

帕兰戈斯基在等待过程中肯定听到了所有的交谈。“你有什么提议吗,军士长?”

“如果你允许的话,长官,我认为咱们应该称它为安布罗斯。如果不是安布罗斯少校的自我牺牲,我们现在已经全部阵亡了,永远不会得知这个球体的存在。”

“不,”哈尔希插话道。还有一件她能够为科尔特做到的事,虽已迟到得太久太久了。“把它命名为特里维廉吧。那是我把他从家中带走前他的姓氏。我们能够为一名英雄做到的最低限度的补偿是还给他使用真名的尊严。”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会亲自关照完成这件事,”帕兰戈斯基说。“而且以后我会确认这个名字将得以解密。”

和自己的罪孽相比,哈尔希所能弥补的不过是沧海一粟。这不会为科尔特带来任何改变。

但她必须迈出第一步。

  • 奥星星区,UNSC斯坦利港号:2553年2月

“好吧,这可不是你每天都能见到的。”

的确如此。马尔贴在全景显示器上,但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另外一艘和斯坦利港号非常相像的ONI巡游舰——UNSC格拉摩根号——她已经在这个星区耐心搜寻数月之久了,试图找到诡异的电磁读数几乎无法探寻的源头。几公里外有两艘舰队辅助船,贝尔岛号和达尼丁号。很难相信这里有一颗被人造星球重重包裹住的恒星,就像装在巨型复活节彩蛋里送给小孩子的惊喜玩具。

“咱们得离多远?”瓦兹问。“好像他们也不知道那玩意的原理。”

“是啊,而且他们最好留意那颗恒星。”箭鱼座泽塔星系的恒星还在原处自顾自地运转着,没准还在好奇平常围着它旋转的可爱的小行星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想刚好钻进的它内部,对吧?”

马尔看到了那颗行星,或者说无论他现在该称之为何物的东西的全貌,它忽然急剧膨胀,向四面八方扩张,就像他恶搞时在狭窄的空间里启动救生衣的充气装置搏人一笑一样。新兵训练营里的每个人在接受泅渡训练时都会用到它,但是像他那样纯粹是胡搞瞎搞。

“这就是为什么咱们让全宇宙最聪明的女人和那些工程师做这件事的原因,”瓦兹说。“他们能把小数点点对位置。”

“它的直径真的只有十五厘米?我在空间物理学上一向是死脑筋。”

内奥米走到他们身后。马尔从耐压玻璃上看到她的倒影,她的胳膊下夹着头盔。

“绝大多数的科学家在脑袋里也想不明白,”她说,“但他们对数字却很在行,我常常对此倍感失望。不过哈尔西博士总是说她能够进行概念性的想象。”

BB从他们身旁冒了出来。“我也可以呀,但那只是因为我是纯粹而卓越的思想。”

“还对此非常谦虚。”

“咱们会不会感觉到冲击?”马尔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想象中即将扩张到太阳系规模的球体所在的地点。“然后咱们就钻进地下室,是这样吧?”

他看了看瓦兹和德福罗,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求知欲。瓦兹只是不停地看表,就像他急着去什么地方一样。

“仅此而已,”内奥米说,看起来对这宇宙奇观一如既往地不感冒。“简单明了。”

“你能完全接受这件事吗?”

“为什么不能呢?”

“再次见到哈尔希,还知道了咱们现在已经知道的一切。”马尔指的是内奥米的家人发生的事,而不是他们给哈尔希带上手铐后强行带走。但那仍将是尴尬的时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奥斯曼不会强迫你做这件事。”

“我是个斯巴达,”内奥米用力地扣上头盔。“我会恪守职责。”

“你最好让我和瓦兹来。”

“你们觉得我无法拘捕她?”

“不,我相信你可以。但是如果你的同伴会因此迁怒于人,我觉得最好应该是我俩来承担。”

内奥米耸耸肩。“咱们静观其变吧。”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结束了交谈。马尔担心她现在将那当成了对职业忠诚的考验,而不是以更轻松的方式解决问题的选择。马尔想代她行事,这也是为了奥斯曼:她当初也被绑架了,这种事肯定在某种程度上让她心烦意乱。而现在她们都是高大魁梧的成年女性了,能够照看好自己,但马尔此时此刻所能看到的只是哭闹着要找妈妈的小女孩。

他目光呆滞地瞪着眼睛,直到他的眼睛里飞舞着并不存在的光点,而孩子的幻象消失了。奥斯曼几分钟后登上舰桥甲板,直接朝全景显示器走来。她抱着双臂,牙关紧锁地向外凝视。他忽然觉得想象她曾经是个无助的女孩真是错的离谱。

“看起来并不像宇宙探索史上里程碑式的时刻,对不对?”她说道。“BB,从球体里收到消息没有?咱们接到停泊的指令了吗?”

“耐心点,舰长,我们的时间走得比他们快上二十倍,”BB回答。“现在他们正在跟阿吉交谈,至少哈拉克人正在……呃,显然咱们无需为停泊担忧。咱们只要降落在正确的坐标上,球体的表面就会按照设计那样在飞船周围自我重构,形成一个封闭的气闸。”

德福罗对BB竖起大拇指。“现在听起来那玩意真他妈有用,我希望咱们能好好利用所有那些科技。”

“咱们会的。”奥斯曼说道。“帕兰戈斯基答应过择要通报如何利用它。阿吉马上就要忙活起来了。”

“长官,如果他们那也有工程师,那咱们能不能给他找个能做伴的朋友?”

“我想咱们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有人可以维护他。”

马尔看了看瓦兹,又看了看德福罗,他们两人都抱着膀张望着,好像急着了结一切一样。

“哎,别这样,”马尔说。“这可是值得跟你们的晚辈们夸耀的事。”

人们说这种话的时候往往没有恶意,但他刚一说完,就意识到对于一群卷宗里记录上连一个正常人都找不到的家伙们来说这句话让人痛彻心扉。船上离他们最近的拥有正常家庭生活的人就是那个该死的折页脑袋。哦,真该死。但不管怎样马尔还是下定决心享受这一刻。在斯坦利港号全速后退时其他飞船迅速从光斑缩小到针头大小,然后消失了。。

“咱们用不用倒数?”瓦兹问。

“我想哈拉克人用不着倒数。”

“时间到啦,”BB说,“准备就绪。”

马尔努力不眨眼睛,免得错过好戏,忽然群星都消失了,他感到脚下产生了奇怪的吸力,就像身底下的甲板在旋转一样。这种踩蹦床一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星星并未出现。

“老天啊,多么引人入胜,”BB说。“没错,认真地说,的确如此。在微波波谱下你能看到它的全貌,还有它的磁场。真是非比寻常。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个戴森球,它跟戴森假设的完全不同,因为固体的外壳并不会——”

“行了,别白话了。”马尔有种上当的感觉。“那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它?也看不到星星?”

片刻之后他就恍然大悟了。他所看到的正是那个球体,他眼前的正是它的本尊。他的空间视觉完全被一个巨大的暗黑色的球体所遮蔽,他之所以能分辨出他眼前的东西只是因为有个像新月一样暗淡的弧形,那是在远处奥星的太阳光映衬下的球体轮廓曲线。这个球体就像地球轨道一样大。膨胀给人强烈的虎头蛇尾的感觉,但那也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最令人惊异的事。

“你们知道吗,我觉得先行者根本就没有布景的意识,”德福罗说。“他们至少应该把它喷上吸引人的色彩,或者在上面安上导航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奥斯曼带上头盔,那是标准的步兵型号,能够在绝对真空里坚持十分钟。她显然并不认为先行者的科技万无一失。“好了,伙计们,咱们进去吧,由你来驾驶飞船,BB。”

就在他们登上登陆船的时候,马尔的肾上腺素往上冲的强烈程度和他即将空投到敌后时不相上下,一点也不像要去悠哉游哉地拘捕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他检查了紧身服的真空气密性,一反常态毫无必要地反复查看着HUD上的读数。

只不过是个小老太太。好吧,她劫持过飞船,还在小孩子身上做实验。但无所谓了。放倒她能有多难?不过退一步讲,她还绑架了一个斯巴达。

瓦兹坐在他对面,看似毫无动作,实际上她的右脚跟在不停地跺着地板:幅度并不明显,实际上膝盖连动都没动。ODST接受过参与执法行动的训练,但那都是纸上谈兵。马尔只制服过星盟中的外星人,而当时他主要的目标也不是毫发无伤地活捉他们。

“我想知道威尼西亚现在怎么样了。”德福罗的声音从广播系统里传了出来。到球体表面的飞行距离并不远,但是足够引发闲聊了。“它完全没动静了,不是吗?”

“好吧,我不会把他们忘脑后的。”奥斯曼用和帕兰戈斯基相同的让人迷惑的冷静中肯的方式说道。“他们还在我的黑名单上。”

马尔把“在我的黑名单上”理解为在真正冷静下来表述自己有多愤怒之前就出于极端成见将它烧成焦土。为一个冷酷无情的混蛋工作既感到欣慰又激动人心。他敢肯定她就是这样的人。在枪毙那个叫缪尔的家伙能更省事的情况下放他一条生路这件事并不能糊弄住马尔。

所以……我该对哈尔希说什么呢?“你被逮捕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练习了几次。这就跟扣押拉斯普钦差不多。“咱们该怎么做,长官?”他问。“在我们给她戴手铐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警告她?”他摆弄着一副足以困住鬼面兽的超细纤维手铐。“如果她连斯巴达都能绑架,那咱们最好别给她可乘之机。”

“咱们按规矩办事,”奥斯曼回答。“如果她不配合,你们就有全权使用你们认为适宜的武力。只不过要记住帕兰戈斯基想让她活着,这样才能回答问题。”

“真可惜。”瓦兹嘀咕道。

带着能把整张脸都挡住的头盔的好处就是只要你不转脑袋,就能偷偷摸摸暗中观察周遭。马尔看了一眼内奥米的方向。她头盔摄像头传来的信号表明她正在笔直地目视前方,无法得知她实际上在看哪。

“有人对舱外摄像头的画面感兴趣吗?”德福罗问。“准备五分钟后着陆。”

马尔的HUD上亮起了一个小画面,他现在能看到那个球体的表面细节了,既没有可见的接缝,也没有能显现出其制造工艺的固定船坞,只有一个现在看起来是巧克力棕色的,几乎像天鹅绒一样光滑的难以置信的平面。他还是没法判断它的大小。

“你知道,如果里面有人能引导我真能帮很大的忙,”德福罗焦躁地说。“伙计们,有几个数字就行。算了,我还是使用看坐标的老办法……嗯,这就是我说的跑道指示灯。”

马尔在HUD上和德福罗同时看到了它。在运输船下方的球体忽然有了动静。一大片彩色的灯光像高速铺开的地毯一样在他们下方展开,形成了蓝黄相间的珊瑚状条纹,然后开始不断脉动。

“我觉得我应该跟着它飞,”德福罗说。“如果我搞错了,你们就会一起被炸上天,瓦兹还欠我十块钱呢。”

从摄像机的视角判断,现在运输船正处在灯带的正上方。德福罗每次想往左或者往右飞,灯光的边缘就会闪起亮红色,直到她重新回到中间黄色的灯带上为止。然后钴蓝色的蓝色圆盘开始频率越来越高的爆闪。要说这都不算宇宙通用标志的话,那马尔真不知道什么能算了。如果他要是飞行员,肯定会猜测自己正在接近目标。最终脉动的珊瑚状条纹横亘在整个灯带之上,随即又形成同心圆。它们不停地闪烁着,直到德福罗吧运输船笔直悬停在它们上方,之后就静止不动了。

“已获得坐标,”她说。“我觉得我该在这停车。对如此草率执行RT程序(RT PROCEDURE,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吗?)表示抱歉,但我不知道还能管它叫什么。”

“你应该这么说,这叫当机立断。”BB的声音插了进来。“姑娘小伙们,为新奇的体验做好准备吧。”

着陆的灯带消失了,外面的世界变得漆黑一片。马尔还以为着陆灯熄灭了,他看到的还是黑暗的外太空,但他的五脏六腑都翻了个跟头。然后光又出现了,这次在他HUD小画面上出现的是耀眼的白光,光线还穿过驾驶室射进了乘员舱里。

“咱们已经进来了。”听起来德福罗非常一本正经。马尔总是很好奇飞行员在打开生日礼物的时候会不会兴奋的大喊大叫,还是仅仅哼上一声。“咱们穿过了球体的外壳。这里就是地下室了,差不多吧。我能看到工程师,一共四个,正朝这边走来。”

登陆船发动机的轰鸣降了下来,最后停止了。奥斯曼解除了头盔的密封,把它摘了下来,用一只手理了理头发。马尔完全说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好了,咱们行动吧,”她说。“她以为来的会是ONI的技术小组。我想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我。”

“我能,”内奥米说,“所以她也可以。”

马尔走下登陆船,站在了年代久远的乳白色水磨石上。看起来这地方从来没有被使用过。瓦兹悄悄走到他身边,启动头盔间的通信链接,触发了马尔HUD上的红色灯光。

“但愿其他的斯巴达对这件事也能像内奥米一样通情达理,”瓦兹说。在远处的走廊尽头,马尔确信自己看到了几缕阳光。“咱们要当着他们的面逮捕他们的母亲。”

“好吧,如果他们不理解,”马尔说道,“我就真要掂量自己的脑袋了。”

  • 先行者戴森球,2553年2月

哈尔希显示看看表,然后看了看平板电脑,最后又望向长于漂游。

“结束了?咱们已经——哦……”

她的胃感觉到了震颤,耳朵嗡嗡乱响,一瞬间感觉到类似感冒的晕眩感。那只持续了一秒钟。不管是科学家与否,她都在经历宇宙空间的巨大变迁,这一刻值得大书特书。她四顾着寻找斯巴达战士们,但是此时她是唯一被留在工作室里的人。

长于漂游通过平板电脑说道。“盾世界已经回到了另一个空间。你的朋友们也已进入。你对我们还有什么请求吗?”

“你们能否配合我们的科学家?”哈尔希问。她知道现在没有道理离开这里。她应该留下来工作,这样才能忘却外面的世界,还有那些不经意间从她指间流逝的,她所珍视过的人们。“他们要花上数年来探索这里。”

“我们维护这个盾世界。请让我们履行职责。”这是哈拉克人顽固坚持的结论之一。“我们必须维护这个避难所。”

哈尔希开始将它理解成措辞严谨的答复,包含了委婉的警告和真诚的恳求。这是他们的工作,也是他们被创造的原因,他们将矢志不渝直至被某人杀死或者死于其他原因。他们的生命到底枯燥乏味,还是充满意义?不管是哪种,他们和她都令人心痛地相似。

“我理解,”她说。“我也有我的动机。”这动机害的我想不起我最后一次和自己的女儿谈话说什么时候的事,而现在她已经死了。“你们为我们……创造出新的同类了吗?”

“我们建造了三个,让他们照料你们想要转移的先行者科技,”他说。“我去叫他们出来。”

长于漂游漂走了。哈尔希心无旁骛,以此阻止可怕的消息涌进思维闲置的空间。约翰死了,还有米兰达和科塔娜。这个世界已经无法回到正轨了。她找到了一个反光的平面,在它前面仔细打量着,想确保在ONI的人员到来时自己看起来衣冠整洁。她正在用手指梳理头发时漂游回来了,像帆船纵列一样带着三个新生的哈拉克人。

“这是密度适中,略显倾侧和修复泄漏,”他说。“他们愿意陪伴那些制品。”

哈尔希确信他们对帮助人类漠不关心,只在意照看那些珍视程度甚于自己生命的科技,那正是他们被创造的意义。她早就该完全了解这一点了。她好奇对于门德兹这样的人来说自己是不是也正是如此。

而且有三个,这意味着我们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自行建造自己的工程师。这种念头不能自已。我难道真是个冷酷的贱人?

“谢谢你,”她说,“你们的知识和技能是无价之宝,我深感钦佩。”

长于漂游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过了一会他才理清思路并作出回答。“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提供服务,”他追后说道。

“那你的服务非常到位。”

哈尔希回到通道里寻找其他人,从内层迁跃空间屏障中走出来,进入当前的时间——也就是UNSC的当前时间——身后跟着新生的哈拉克人。这场流亡并未持续多久,她甚至没出于无奈吃掉剩下的口粮块。在外面,门德兹站在一群斯巴达的中间。

凯丽和琳达摘下了头盔,她们的表情一目了然。就像弗雷德一样,约翰的噩耗对她们也是沉重的打击。哈尔希能从这两个女兵的站姿和凝视着地面的双眼看出这点。那肯定是因为约翰。就算他们认识米兰达,也不过是个跟他们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斯巴达III们站在人群的外圈。看起来这就像葬礼之前的可怕时刻,越来越多不相关的送葬者聚集在一起,每个人都在寻找相熟的人,说上几句应景的话语,但是都未能如愿。哈尔希犹豫着要不要加入他们,她确定现在这么做会让他们感觉更加尴尬。她还想知道其他斯巴达III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中还有多少人还杳无音讯。

他们又将发生什么?当一场从方方面面诠释我们自身的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又将何去何从?

她回过头看了看那些工程师,他们似乎正在为彼此进行调试,就像是在重要面试前互相摘掉衣服上线头的紧张兮兮的应聘者。也许她应该试着跟他们聊聊,但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场闲聊,前提还得是哈拉克人能够聊天。我们需要给ONI的技术人员配发简易的翻译装置。这又是一项她能沉溺于其中的项目,这样她就永远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必要了。她可以把自己淹没在研究中,直到她死去那一天。

一瞬间,哈尔希想到了埋葬在这里的斯巴达们。她无法确定该让他们在此安息还是该把他们的遗体带回故乡,但是他们早已无家可归。她对自己的前途也感到迷茫。

看来比起我身边的这些人,我跟死者还有外星人拥有更多的相似之处。

但是K小队的士兵……也许在他们离开静滞舱之后我们可以加以挽救。我已经无法面对更多的死亡了,即便是我不认识的人。

向来事有轻重缓急,比起沉湎于悲痛和悔恨总有更加亟待解决的问题。随后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根本就无关痛痒的事——她在致远星上的设备都怎么样了,她的日志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些根本就毫无意义的个人物品——直到门德兹抬起头望向她身后,然后开始大步向前,最后变成了小跑。斯巴达们也转过身,朝着塔楼走过来。当她最终摆脱了让她心烦意乱的琐事时,她也回过头,看到了是什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刹那间,他还以为那是约翰。

一个斯巴达穿过草地迈着大步走向她。尽管从步态上来看那是个女兵,她也知道那不可能是约翰,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做出反应。她先是快步走着,接着变成狂奔着迎向她。

哈尔希几乎没注意到跟这个斯巴达在一起的两个ODST,还有一个穿着舰长制服的女人。她带着头盔。

“内奥米?”哈尔希从门德兹身旁挤过,因为那不是约翰而倍感失望,但是因为得知又一个她的斯巴达还活着而精神振奋。她从来没意识到这两种体验可以交织在一起。“内奥米,真的是你?哦,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哈尔希意识到即便她不相信上帝,还是应该由衷地感谢他。那个斯巴达摘下头盔,弗雷德,琳达和凯莉纷纷上前拍着她的肩膀。真的是内奥米,非常好。但是她似乎对见到他们并不是非常高兴。

“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无事,”她生硬地说。哈尔希不清楚她是在对谁说话,是对她还是还是其他的斯巴达。哈尔希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那位舰长的身上。

哈尔希认识这张脸。她能认出她的双眼。很难精确说出她的年纪,但是这个女人身材极高,而且她的表情表明她也认识哈尔希。这个女人站在她面前打量着她,几乎让她有点尴尬。

老天啊,我知道她是谁。

她回来看我了。她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门德兹歪着脑袋。“呃,我真蠢,”他说道。“瑟琳,是你吗?我知道你去了ONI,但是——好吧,很高兴见到你,舰长。能看到你这么健康真是太他妈高兴了。”

“见到你也是我的荣幸,军士长。”她没有找哈尔希握手。与之相反,他似乎对斯巴达们更感兴趣。“我现在叫瑟琳.奥斯曼。如果还有人想不起我的脸的话,我过去是斯巴达-019。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弗雷德,凯丽和琳达顷刻间都摒住了呼吸,然后低声说道。

“哦……瑟琳!”

“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弗雷德说。“但是千万别以为我们会忘了你。”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道。“而且我现在回来了。”

哈尔希现在能看清楚她了。充满光泽的黑色头发中还有几缕银丝,但用不上费多大力气就能将时钟拨回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因为人工干预的爆发式发育身高暴涨,变得有点笨拙,穿着手术衣,询问哈尔希在她术后醒来时感觉起来会有什么样的不同。

哈尔希把真相告诉了她。所有她挑选出来的孩子都心智健全,成熟程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年纪,而且哈尔希没理由在强化手术的副作用有多么痛苦难熬这个问题上对他们说谎。用真相吓到他们也比让他们感到被陈词滥调欺骗或是被背叛要强得多。

老天啊,看看我在想什么。我担心背叛他们?我担心欺骗他们?军士长是正确的。如果你无视那种恶臭一段时间,下水道的问题闻起来就再正常不过了。

直到你走到外面。

哈尔希对她说过如果她能熬过手术,将会出现剧烈的疼痛,而且这种疼痛将持续数月甚至数年之久。她没有告诉她——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确定——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出现的状况,生不如死的残废,这意味着带着灾难性的残疾生存下去,或者永远无法恢复意识。

瑟琳的运气不好,就像其他活下来但是无法作为斯巴达服役的人一样,他们中有一部分去了军情局。

似乎就像这样结束了。

哈尔希决定告诉其他人瑟琳没能活下来要比说她在剧痛中被送回地球,可能再也无法行走要强一些。但是现在瑟琳奥斯曼能够走路了。哈尔希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迹象。

“我承认多年以来一直知道你就在那里却又无法联系你真的很难。”奥斯曼吧双手背在身后,两脚岔开。“但帕兰戈斯基上将肯定知道我对此耿耿于怀。所以,我猜,这才是我现在来到这里的原因。”

她直视着哈尔希的眼睛。哈尔希准备好听到一些伤人的真心话了,这是应为童年被窃走的正当发泄,但是奥斯曼似乎非常平静,就像哈尔希未曾给她带来任何恶果,他所经历的人生完全是毫无悔恨的咎由自取一样。在她的身边,两个带着头盔籍籍无名的ODST沉默着缓步上前,包住了哈尔希。

内奥米被完全隔绝在了这次交谈之外。看起来那并不是她的本意。这名斯巴达不安地往边上跨了一步,好像打算介入,但哈尔希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两个ODST摘下了头盔,挂在腰带上。她的目光并未被略微年长的黑发中士所吸引,而是看向那位下士。让他看起来令人恐惧的原因既不是剃得接近于光头的短发,也不是他瘦削的面庞,而是眼睛里的神情。他几乎就要亲自对她宣判了。

“一支ONI的科研调查小组正等待着进入这个球体,那要等到咱们先办完公事之后,”奥斯曼说。在她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紧张,只有在她背诵逮捕前的陈述时露出了一丝厌倦。“凯瑟琳.伊丽莎白.哈尔希,我奉命逮捕你,并将你移交给最近的ONI机构,你将面临诸如资敌罪等罪行的指控。你现在正处于军事法庭的监管之下,无权请律师。正式起诉或开释前的拘禁最长时限不适用于你。请跟我们走吧。”

一瞬间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大家都鸦雀无声。哈尔希本应感到震惊,但她只有奇怪而释然的轻松感。一开始她觉得由于为前往奥星所做的事,这种结果完全无可避免,但随后她品尝到了殉道的意味,也就是说她需要被惩罚,而且她想把这件事公诸于众,这样所每个人才能知道她多想悔过自新。

我很高兴军士长不会读心术。他说过在我心里所有的事都是关于自己,自己,自己。

哈尔希迈出了茫然的一步,一只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那个年轻的陆战队员伸出手要拿过它,

“我必须没收它,哈尔希博士。”他有浓重的俄国或是东欧口音,看上去更想一拳打在她的脸上而不是仅仅拿走她的电脑。他看了看她的手袋,好像能将其看穿一样。“还有武器,劳驾。”

她都忘了手袋里还有手枪。“不过你们需要用这个和哈拉克人交流。”翻译软件似乎比一把武器要重要得多。“哦,对了,给你。”

她把枪平放在自己的手掌上,让他看清楚这次她不打算做什么疯狂的举动。但当她把平板电脑交给他时,她身后的斯巴达们开始行动了。凯丽走上前,似乎要保护她。

“舰长,她是凯瑟琳.哈尔希。你认识她,知道她并非寻常的罪犯,咱们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年长的陆战队员,就是那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中士,似乎在欢快一点的环境下绝对是那种派对上的灵魂人物,她走到哈尔希的身边,抓住她的左手腕,用什么东西捆住了它。他做的漫不经心,动作迅速而轻柔,哈尔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铐住了。

凯丽转过身。“喂,没这个必要——”

“没关系,凯丽,”哈尔希说。“这是早晚的事。没人做了我做的事还能逍遥法外。”

“没错,博士。”那位中士看着凯丽,似乎为她感到惋惜,就像她是个小女孩,而必须有人尽可能巧妙地告诉她她的牙仙的犯罪记录罄竹难书一样。“还记得你上次背对着哈尔希博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还有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凯丽还是不想放弃。“我当时受伤了,被打了镇定剂。我不是被人用棍子敲倒后拽着头发拖到这来的。”

“我的观点很明确,”中士打量着哈尔希。他的名牌上写着吉芬.M.J,军衔章上标注着A+/NO V-CIN。“你的眼圈青的厉害,博士。瓦兹,把这事记在拘捕记录上,好吧?事先存在的旧伤。我不想让任何人觉得咱们殴打战俘。”

下士点了点头。吉芬用最轻的力气推了哈尔希一把,然后她就跟他们走了,因为已经没什么事可做的了。

只在一秒钟,愚蠢的一秒钟里,哈尔希不自觉地琢磨着:我可以脱罪,我曾面临过更艰险的局面,老天在上,我能劫持战舰。现实随即重新降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而且她是罪有应得。也许不是因为把斯巴达带到安全地带,也不是因为劫持一条飞船,而是整个一生中所犯下的可能永远不会被起诉的的骇人罪行,因为有太多人了解它,资助它,保护它。如果他们想让她受审,那她完全可以供出他们的名字。

不。不。那跟这件事没有关联。你感到愧疚吗?真正的愧疚容不得这种想法。她知道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因为她曾经以旁观者的身份审视过自己。有两件事,哈尔希。这是你的项目,你也曾为其背书,所以应该感到愧疚。闭好嘴巴,忘了谁都做过什么吧,你的事都是亲手做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斯巴达们会平安无事吗?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的斯巴达们会怎样?”她问。

“我不知道,但他们会平安无事。”吉芬回答。“他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

她的腿不自觉地迈着。那个迷人的中士把他领到哪她就跟到哪,同时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表情严峻的俄国青年。她发现自己正在返回塔楼里的维护区,穿过一个她之前没留意到的出口,沿着似乎没有尽头,洁净如新的完美走廊往前走。她能听到身后的交谈声,但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争执。她很欣慰;她知道斯巴达们会为了她献出自己的生命——在过去几年中一直如此——但她现在不需要这样,尤其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抛弃军纪。他们是精英部队,他们理应将个人情感和恐惧丢在一旁。

她为他们没有抗争就让她离开而感到自豪。

两个陆战队员一直沉默着,让哈尔希感觉她正在被押赴刑场。他们真会这么做?他们真的知道她的所做作为吗?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步伐稳健地从她身后跑了过来。出于某种原因她以为那会是门德兹,但却是奥斯曼。走廊的宽度足以让她跟哈尔希及陆战队员们并肩同行。

“博士,等我们确保你的安全之后,就会回来接斯巴达们和门德兹军士长,”奥斯曼说。“我会派格拉摩根号的军医给他们做全面检查。然后调查组会进入,将有一支手术小组时刻准备着为静滞舱中的病人进行治疗。还有什么我能告诉你的吗?”

“我猜我将返回B-6。”哈尔希说。

“不,你不会被押回地球。你很荣幸,这次圣山自己找上穆罕默德了。”

奥斯曼指的只可能是一个人。玛格丽特.帕兰戈斯基将前来亲自进行审讯。

“瑟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奥斯曼似乎对这样的亲切感到不适应,但是哈尔希从来不知道她现在交奥斯曼。“问吧,”她说,“但你可能不会得到答案。”

“为什么是现在呢?在我跟帕兰戈斯基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为什么她现在才决定要对付我?”

奥斯曼比她走得快一步。哈尔希从她的背影上就能看出她的表情。她没有笑容,似乎也远未得到满足。她看起来就像是最终尽可能人道地结束了一只年迈而大小便失禁的老狗的痛苦,还不愿意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

“因为不能再让你蔑视法律和人类的尊严了,哪怕多一分钟都不行,博士,”她说。“不管你是否意识到这点,你早就时日无多了。”

哈尔希在转过拐角时琢磨着这句话,之后她看到了一艘涂有隐身涂料的运输船,保护罩下支满了电子战系统的天线阵列。她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至少她成功地让它跟战争的终结一同到来,而且还有四个她的斯巴达尚存世间。

她可以坦然面对即将发生的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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