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剑圣宫本武藏.第二辑> 风信

风信


 

 晚住在了龙野,万兵卫的热情一如从前,路上也没什么变故。今天抵达佐用的三日月村时,已经日薄西山,接近黄昏。
“万兵卫先生,”大概是走累了,阿通喊起默默地走在前头的同伴来,“这儿不就是三日月村吗?翻过那座山马上就是赞甘的宫本村了。”阿通独自在后面发着牢骚。
万兵卫也止下步来,说道:“啊,宫本村和七宝寺都在山那边。你一定很怀念吧。”
阿通并没有点头,只是默默地望着渐浓的暮色中那黑黢黢连成一线的山的轮廓。没有那该有之人的山河太过落寞了。
“再走一点就到了。阿通姑娘,你累了吗?”万兵卫又走了起来。
阿通也跟着走起来。“哪能呢,倒是把您给累坏了吧。”
“没什么,我做生意一直走这条路。”
“阿吟小姐所在的乡士家在哪里?”
“就在那边。”万兵卫指指前面,说道,“阿吟小姐也一定在苦苦等待。再加把劲吧。”于是他又加快了脚步。
不久便来到山边,到处都是人家。由于这儿是龙野大道的一处驿站,虽然没有市镇那样多的户数,不过路两边也能看到几处小饭馆、赶马人的揽客处和便宜的客栈。
万兵卫到这儿后仍没有停下,径直穿了过去,说道:“前面是段坡路,小心点。”说着,便登上石阶往山的方向走了起来。
这不是杉林中的村社里面吗?凄冷的小鸟叫声不禁让阿通忽然产生了掉进险境的感觉。“万兵卫先生,您是不是搞错路了?这一带连户人家也看不到啊。”
“在我去告诉阿吟小姐之前,你就先在佛堂的走廊休息一下吧,就是有点凄凉。”
“您要把阿吟小姐叫来?”
“我忘了告诉你了,阿吟小姐说,你拜访的时候,万一家里正巧来了不方便的客人就不好了,所以……她就住在这片树林子后面。我马上就把她给你叫来,你先稍等一下。”
杉林中已十分昏暗。只见万兵卫穿过林间小道,急匆匆离去。生性就不会怀疑别人的阿通,此时仍未对万兵卫的举动起疑。她乖乖地坐在佛堂的走廊上,凝望着傍晚的天空。夜色越来越浓。当她无意间将视线落下,才注意到一缕昏暗的秋风拂过,飘落在佛堂走廊的叶子忽然飞舞起来,有两三片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捏起其中一片,一面在手里把玩,一面耐心地等待。
这少女般的样子究竟是愚蠢还是单纯呢?此时,有人在佛堂的后面望着她的身影嘿嘿窃笑。

 二
 

 通吓了一跳,猛地从佛堂的走廊里躲开。正因为她从无防人之心,一旦遇到意外,她更容易受到惊吓,反应也比一般人更强烈。
“阿通,别动!”笑声在佛堂后消失的一瞬,另一个尖利的、透着种无名恐怖的老太婆的沙哑声音也从同样的地方传来。
“啊!”阿通不由得用两手捂住耳朵。既然如此害怕,那就该立即逃跑才是,可她没有这样做,只是惊呆在原地,仿佛被雷鸣给吓傻了,浑身哆嗦个不停。
这时,小佛堂后面又现出数个人影,往佛堂前走去。即使闭上眼睛捂上耳朵,阿通也能辨认出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物——是她做梦都会梦见的那个白头发阿杉。
“万兵卫,辛苦了。待会儿再谢你。好,各位,趁着她还没有喊出声来,赶紧把她的嘴堵住,给我抬到下庄的宅子去。”阿杉手指着阿通,像断狱的阎王似的在下着命令。
其他四五人全都是乡士模样的男子,看来是阿杉的族人。阿杉一声令下,众人顿时答应一声,如狼似虎地扑向阿通,将她五花大绑起来。“抄近道。快!”他们抬着阿通便跑了起来。
阿杉微笑着目送几个人离去后,暂时留了下来。大概是为了付给万兵卫约定的好处费吧。只见她从衣带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交给万兵卫。“干得不错,成功地把她骗了出来。我刚才还一直担心能不能成功呢。”阿杉一面夸奖,一面又叮嘱道:“千万不要让人知道。”
万兵卫清点了一下钱数,一脸满足地说道:“这哪是我的功劳,还不全是老婆婆您的锦囊妙计。还有,阿通那丑女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您老人家竟回到了故乡……”
“真让人解气。看到没有,阿通刚才吓成了什么样。”
“都吓傻了,连逃跑都不会了。哈哈哈……不过,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种罪恶感。”
“有什么罪恶感,我一点都没有。”
“是啊,您的深仇大恨早就听过了。”
“对了。我也不能在此久留。以后有空到我下庄的宅子来玩。”
“老婆婆,那我告辞了。那边的小道不好走,小心脚下。”
“你也把嘴捂严实点,不要跟人乱说。”
“是是。我万兵卫的嘴巴紧着呢,放心吧。这些您只管放心……”
说着,万兵卫便与阿杉分别,可他的脚刚试探着踏上昏暗的石阶,立刻便“啊”地喊了一声,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阿杉回头一看,“怎么了?那不是万兵卫吗?万兵卫……”她连忙朝着地上大喊。

 三
 

 可能回答她了,万兵卫已经断气了。
“啊?”阿杉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在万兵卫横躺的一侧发现了一个人影。刀,沾满血迹的太刀,正明晃晃地被那人提在手里。
“谁、谁?是谁?吐、吐出名来?”阿杉虚张声势,勉强挤出干涩的声音。
这阿杉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却仍不改那虚张声势和恫吓的老毛病。不过,对方似乎早就熟悉了她这一套,在黑暗中晃了晃身子,微微耸耸肩膀。“是我。老太婆。”
“哎?”
“认不出来吗?”
“不认识。声音也没有听过。是打劫的吧?”
“哼。若是打劫,我也不会盯上你这样的穷老太婆啊。”
“那你是干什么的?这么说,你早就盯上我了?”
“没错。”
“找我?”
“少啰唆。若只是为了杀万兵卫之辈,我干吗吃饱了撑的要追到这三日月村来。我就是为了找你。”
“啊!”阿杉婆顿时高喊一声,身子一个踉跄,“你弄错人了吧?你到底是谁?我可是本位田家的遗孀,名叫阿杉。”
“噢,好熟悉的名字啊。我今天终于可以报仇了。老太婆,你以为我是谁?难道你忘了我城太郎不成?”
“城……城太郎?”
“岁月无情。你已经老了,而我正是盛年。真可怜,我已经不是那个任凭你摆布的鼻涕鬼了。”
“你……你真的是城太郎?”
“你折磨了我师父武藏多少年?师父可怜你是个老人,才不跟你计较,四处躲藏。你却不知好歹,四处诽谤,还跑到江户去散布谣言,不仅口口声声说要报仇,还妨碍师父的出仕。还有,你鬼迷心窍,连阿通姐都不放过,一有机会就追逼阿通姐。我还以为你是痛改前非,回乡隐居呢——没想到,你竟唆使万兵卫做你的同伙,妄图再次加害阿通姐。真恨不得杀了你,老太婆。一刀杀了你倒容易,不过,我城太郎如今已不再是流浪汉青木丹左之子。父亲丹左终于回到姬路城,自今春起,他已恢复以前的池田家藩士身份。为了不伤害父亲的名誉,我就留你一条老命。”说着,城太郎逼上前来。虽说要给阿杉留一条老命,不过,他右手所提的白刃仍未收回鞘中。
阿杉一面一步步往后退,一面寻找着逃走的机会。

 四
 

 有隙可乘,阿杉顿时朝杉林小道上跑去,紧追不舍的城太郎纵身一跃,“哪里逃?”一下按住阿杉的脖子。
“你干什么?”虽然上了年纪,可倔强的性格如往昔,阿杉猛一回头,冷不丁地拔出短刀,猛地朝城太郎的侧腹捅去。
城太郎已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他身子一闪,顺势把阿杉往前一推。
“啊,臭小子,算你狠!”阿杉婆顿时一头栽进草丛里,叫嚷起来。尽管头已经撞在地上,可她心目中那个鼻涕虫城太郎的印象仍没有改变。
“哈!”城太郎怒喝一声,一脚踩住阿杉那用力一踩便可踩折的后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胡乱挣扎的手反扭起来。城太郎也够心狠的,丝毫不觉得阿杉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可怜。虽然已过了儿童时代,个子也长高了,却仅仅是个子长高了而已,仍没有人把他当成大人来看。他大概已有十八九岁,虽然是个好青年,可思想仍很幼稚。心中充满了常年累积的憎恶。“该怎么处置呢?”
他把阿杉拖到佛堂前,丢在地上,然后脚踩在阿杉那仍不失斗志的瘦弱身体上,迷惑起来。杀也不是,饶她一命又不甘心,该怎么办呢?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刚才在阿杉的指挥下,被五花大绑地押往什么下庄宅子的阿通姐才最令人担心呢。
那么,城太郎究竟是如何到这儿来的呢?说来话长。他无意间得知阿通在饰磨染坊一事,完全是与父亲丹左卫门一起居住在附近的姬路城的缘故。今年秋天,他经常到海滨奉行处出使,在数度往返之间,有一次竟无意间从篱笆墙的缝隙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这么像——由于他一直对阿通比较留意,没想到竟在阿通危急之际与她邂逅。
这一定是神的指引,城太郎不禁感谢这意外的机缘,同时对无休止地迫害阿通的阿杉恨之入骨,已开始淡忘的仇恨又被重新唤醒。若不除掉这老太婆,阿通姐一辈子都无法安生。
想到这些,他一度产生了杀意。不过,父亲丹左好不容易才重返姬路城,而且,一旦跟那些原本就喜欢惹是生非的乡士们结下矛盾就不好了。在这些事情上城太郎还是能像大人一样思考的,于是他便决定,只要惩罚一下阿杉,然后再把阿通平安救出来就行了。
“唔。那边有个好隐蔽处。老太婆,过来。”
城太郎抓住阿杉的衣领想让她站起来,可阿杉死死抱住大地,不肯起身。“麻烦。”于是他一下夹起阿杉,朝佛堂后面奔去。那儿有一处建佛堂时削平的断崖面,下面有一个小洞穴,勉强能容一个人爬进爬出。

 五
 

 处有隐约的灯火,大概是佐用的村落吧。山峦、桑田、河滩,全都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刚才所翻越的三日月山也沉浸在黑暗中。
几个人正脚踩碎石,沐着佐用川的水声前行。这时,“喂,等等”,后面的人忽然喊住前行的二人,“怎么回事,说好过一会儿就来的老婆婆怎么还没来?”
“唔,这么说来,应该早就追上来了啊。”
“就算不服老,可依着老婆婆的腿脚,爬坡总是很费力的。一定是耽误了时间。”
“那就在这儿歇一歇?还是赶到佐用之后,在二轩茶屋等她?”
“反正都是等,那就干脆在二轩茶屋喝一杯。拽着这么个累赘也够累的。”
于是,三人便沿着明晃晃的水影,正要蹚过浅水,这时,“喂——”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喊声。三人回过头来,当他们竖起耳朵听时,“喂——”,第二次喊声已很近。
“是老婆婆吗?”
“不,不是。”
“谁呢?”
“是个男人。”
“不可能是喊我们的。”
“对。没人会喊我们。老婆婆也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秋水像刀子一样冰冷。扑通,扑通,被赶进水中的阿通,更是觉得脚底冰冷彻骨。
这时,嗒嗒嗒,后面传来飞快奔跑的脚步声。当三人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追来的身影已经忽地来到三人的身旁。
“阿通姐!”来人一面喊着,哗哗哗地溅起一片片水花,一口气跑到了对岸。
“啊?”三名乡士边抖落溅在身上的水花,边围住阿通,呆立在浅水中。
先过河的城太郎站在他们正要上岸的河滩上,挡住去路。“站住。”他张开双手。
“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无所谓。你们要把阿通姐带到哪儿?”
“这么说,你是来救阿通的?”
“没错。”
“少管闲事,不然要你的命。”
“你们跟那老太婆都是一伙的吧?老太婆吩咐过了,把阿通姐交给我。”
“什么,老婆婆的吩咐?你说谎!”乡士们嘲笑起城太郎来。

 六
 
“我
 没有说谎。不信你们看看这个。”城太郎挡在前面,塞给他们一张有阿杉婆笔迹的擦鼻涕纸。只见上面写道:
我落他手,现已无计可施,阿通之身暂且交还城太郎,然后回来带我走。
“这是什么?”三名乡士读完皱起眉头,从头到脚打量着城太郎,狐疑间,濡湿的脚已经站到了河岸上。
“看看就知道了。怎么,不认字吗?”
“住口!这上面所写的城太郎,看来就是你喽?”
“正是。在下青木城太郎。”
话音未落,“啊……城太郎!”阿通突然尖叫一声,往前一个趔趄。从刚才起,她就凝视着城太郎的身影,惊疑不已,听到城太郎自报家门,她顿时忘我地尖叫起来。
“塞嘴布松了,再重新塞塞。”应对城太郎的乡士朝后面吩咐一句,接着又道:“不错,这的确是老婆婆的笔迹,不过,老婆婆所写的‘回来带我走’是怎么回事?”
听他如此逼问,城太郎说道:“她被我抓了当人质。”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你们交出阿通姐,我就告诉你们老太婆待在哪里。怎么,答不答应?”
看来,再怎么等阿杉也不会来了。三人相互使着眼色,分明没有把乳臭未干的城太郎放在眼里,说道:“别开玩笑了。我们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的黄毛小子,不过,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下庄的本位田家,我想姬路城的藩士也该有所耳闻吧。”
“少啰唆!我只问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如不答应,不过是将老太婆抛弃而已,让她在山上饿死就是。”
“好小子!”其中一人顿时跳了上来,扭住城太郎的手腕,另一人则握住刀柄,做出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砍掉你的脑袋!你到底把老婆婆藏到哪儿了?”
“你们交出阿通姐吗?”
“不交。”
“那我也不说。”
“死活不说?”
“所以我才要你们交出阿通姐,如此双方都可相安无事。”
“呸,黄毛小子。”
扭住城太郎手腕的男子出脚就要绊倒城太郎。“哈!”城太郎却反借他的力量,隔着肩膀将他摔了出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城太郎也摔倒了,顿时捂住右大腿。“啊……”
原来,被摔出去的男子拔刀砍中了他的大腿。

 七
 

 太郎知道摔人的方法,却不懂得摔人的道理。既然被摔的对手也是活人,那就不能只考虑将其摔出去。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里,对方可能会拔刀,并且,对方即使是赤手空拳也可能会抱住你的腿。既然要把敌人摔出去,那就必须要在摔出他之前先考虑到这些,可城太郎却像摔青蛙似的,只是将那人摔倒在自己的脚下,身子也没有闪开,所以才会中敌人的招。
摔死你——就在他得意的瞬间,大腿附近已经被对方砍了一刀,结果他也同时捂着伤口倒在地上。所幸伤口很浅,城太郎顿时跳了起来,对方也站了起来。
“别杀他。捉活的!”顿时,另外两个乡士大喝一声,与正面的同伙合力,从三面朝城太郎包围过来。他们有所顾忌或许也是因为,一旦杀了城太郎,他们便无法知道阿杉藏在何处,以及是如何被抓为人质的了吧。
同样,城太郎也不想与这些纠缠的乡士们拼命。考虑到藩里的影响,他不想连累父亲。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时并非是由一厢情愿的自己所能控制的。尤其是这种三打一的格斗,只身一人的一方容易冲破愤怒的堤口,城太郎自然也被血冲昏了头脑。
“让你狗咬耗子。”“可恨的家伙。”“看你还敢不敢。”三个人顿时一顿拳打脚踢。
眼看就要被对方摁住时,“哈!”城太郎从自己刚才的疏忽大意中受到启发,也来了个出其不意,猛地拔出短刀朝正扑上来的一个男子腹部扎去。
“嗤!”仿佛把手伸进了腌梅桶里一样,城太郎的刀柄到半个肩膀顿时全变成了红色,此时,他的大脑已经空了。“浑蛋,你也吃我一刀。”他一站起来便朝另一人迎面砍了下去,刀刃碰到骨头后斜着削了出去,生鱼片般的肉顿时从刀尖上飞出。
“你……你砍我!”虽然对手大喊起来,可连拔刀都来不及了。正由于过度相信三人的力量,才招致了如此的狼狈。
“来吧。来吧。”城太郎像念咒语似的,每砍一刀便狂喊一声,把剩下的二人当成敌人拼命杀了上去。
他没有刀法,因为他从未像伊织那样接受武藏传授的刀法基本功。可是,他的见血不惊,以及与年龄不符的持刀时的从容和残暴,恐怕便是跟他在黑暗中共同行动了两三年的奈良井大藏所训练的结果吧。
乡士一伙,虽说是两个人,可其中一人已经负伤,不由得血性大发。而城太郎的大腿上也洒落着鲜血,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惨烈对决。
若是放任不管,他们不是两败俱伤就是城太郎被对方剁成肉酱。阿通完全忘记了自己,没命地在河滩上狂奔,一面试图解脱被绑起来的不听使唤的双手,一面朝黑暗中狂喊,祈祷着神的救援。“快来人啊。快救救他吧,救救那个正在跟人厮杀的年轻武士吧!”

 八
 

 是,无论她如何呼号,如何奔跑,眼前除了那无尽的暗夜、呜咽的河流和吹过虚空的风声,没有一个人回答她。这时,懦弱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她忽然想到,在呼救之前,为什么不拿出自己的力量来试试看呢?
“嗤!”她在河滩上坐下来,在石头的棱角上磨起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那只是乡士们在路边随意捡来的草绳,眨眼间便磨断了。
阿通顿时抓起两把小石头,径直朝城太郎与两名乡士厮杀的地方奔去。“城太郎!”阿通一面喊,一面把石头朝城太郎对手的脸上扔去。“我也在这儿呢!不用怕!”说着又扔了一块。“城太郎,挺住!”嗖,又丢了一块。
可是,三块石头都没有打中对手,全打空了。她急忙又捡起石头。
这时,一名乡士大喊一声:“啊,你这臭娘们。”说着便从城太郎那边跳开,抡起刀背就要朝她的后背砸下去。
“住手!”城太郎随即追了上来。就在那名乡士就要抡刀的一瞬间,“去死吧!”城太郎的拳头已直接顶在乡土的背上。原来,他直刺而入的短刀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后背,只剩刀护手和拳头留在外面。
实在是骇人的一刀,可同时城太郎的短刀却拔不出来了。倘若另一名乡士趁他慌乱之际,突然扑过来,结果将可想而知。可是,那一名乡士刚才已经负伤在身,看到自己所依靠的这位同伴一命呜呼,顿时变得狼狈。
再抬头一看,这名男子已经像瘸腿的螳螂一样,踉踉跄跄地朝远处逃去。城太郎见状,也从狼狈中摆脱出来。他立刻用脚踩住尸体,使劲把刀拔了出来。
“站住!”他当然想去追,此刻的他已经破罐子破摔,想追上再给对手一刀。可这时,阿通紧紧抱住了他,呼喊起来:“住手……住手!放过那个逃跑者。他已经都伤成那样了,你就放他一马吧。”
她的声音犹如庇护自己的骨肉一样真诚,城太郎不禁愣住了。为什么要庇护折磨自己的人呢?他甚至怀疑起阿通的心理来。
“先别管他了,我想先听听你后来的种种经历,我也想跟你说说。城太郎,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对。”城太郎也没有异议。这里与赞甘只隔着一重山,一旦让下庄那边得知此事,本位田家的亲戚们必定会招集村子里的所有人,一齐袭来。
“你能跑吗,阿通姐?”
“嗯,我没事!”
于是,二人一面回忆着以前青涩时代的往事,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无尽的黑暗中跑去。

 九
 

 日月村的驿站处,还闪烁着灯火的只剩下一两家,而其中的一个灯影便是驿站中唯一的一家客栈。来往矿山的五金商、但马的卖线商还有行脚僧等等,刚才还在主屋里喧闹不已,而今却已各自睡去,只有远离主屋的一间耳房里还亮着一抹微弱的灯火。
这二人或许是被错当成私奔的情侣了吧。为了阿通和城太郎,客栈的老人还特意把放着煮茧的锅和纺车的自己独居的小屋给二人腾了出来。
“城太郎,这么说,你在江户也没能见到武藏先生?”从城太郎那里逐一听了后来的经过后,阿通不禁有点黯然神伤。
而城太郎听到阿通自木曾路失散以来,至今也仍未见到师父武藏的伤感述怀后,也心情沉重,说不出话来。
“不过,阿通姐,你也用不着唉声叹气。最近,我在姬路城听到这样一个传闻,当然,这也只是个风传。”
“哎?什么传闻?”以她现在的心情,哪怕只是些风言风语,她都想去抓住。
“师父近期或许会来姬路。”
“姬路?这是真的?”
“因为是传闻,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不过,藩里似乎都当成了真事。说是为了践行与细川家教头佐佐木小次郎的比武约定,师父他最近会来小仓。”
“这种传闻我也曾听说过。也不知究竟是谁传起来的,我一打听,竟连一个知道武藏先生消息,甚至是下落的人都没有。”
“不,在藩里流传的传言多少会有一点真凭实据。我听说,与细川家颇有渊源的京都花园妙心寺查到了师父的下落,在细川家家老长冈佐渡的斡旋下,小次郎的挑战书已经送到了师父手里。”
“那,比武就在近日举行吗?”
“至于这些,究竟是在何时比武,又是在哪里比武,我就一点都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是在京都附近,要去丰前小仓,一定会路过姬路城下。”
“可是,不是还有海路吗?”
“不,恐怕——”城太郎摇摇头说道,“师父不大可能坐船去。因为无论是姬路还是冈山,山阳的各藩都想趁师父路过之时留他住一宿,他们都想见识一下这个人物,并打探师父是否有出仕的意愿。总之,他们早就带着各种想法翘首以待了。最近我就听说,姬路的池田藩已经给泽庵大师写信,还打听妙心寺那边,并且还给城下的各驿传下命令,一旦发现有貌似师父的人通过,立刻通知藩里。”
听城太郎这么一说,阿通反而叹起气来,绝望地说道:“那恐怕就更不可能了。武藏先生是不可能走陆路的。他最讨厌这种大张旗鼓的阵势了,倘若他们真在城下等着。”

 十
 

 怕只是些传言也会让阿通高兴吧,于是城太郎才说了出来,可听阿通这么一说,师父途经姬路的期待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那,城太郎,如果去京都的花园妙心寺,就能知道确切消息了吧?”
“这个,或许能知道,不过,这也只是传言啊。”
“可毕竟无风不起浪啊。”
“那你想去?”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恨不得明天就起程。”
“喂,你别这么急嘛。”城太郎已经与从前不一样,对阿通也有了一定的认识,“阿通姐,你之所以总见不着师父,便是因为你总是捕风捉影,一听到传言便一路追着跑。人,若想看到布谷鸟的样子,必须把视线投向声音的前方才能看到。阿通姐若总是跟在后面,只会一次次地迷失……”
“或许你说得对。丧失理智,这或许就是恋爱吧。”
对着城太郎,阿通总是什么能说出来。可是现在,当她无意间说出恋爱两个字,再看城太郎时,她不禁一怔,城太郎的脸色不禁变红了。城太郎已不再像一个小孩一样将恋爱一事当球耍了。比起他人的恋情来,他自己也到了为此而烦恼的年龄。
阿通连忙岔开话题:“谢谢你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
“最好是这样。总之,先去姬路一趟吧。请一定去一趟我家,去父亲和我的家。父亲丹左也是,一谈起阿通姐的事情,他竟连你在七宝寺时的事情都很熟悉。不知为何,他一直说想见你一面,也想跟你说说话呢。”
阿通并未回答,而是无意间回头望望那即将熄灭的灯芯,又从破旧的房檐下仰望着夜空。“啊,下雨了。”
“下雨?明天要回姬路,可偏偏天公不作美。”
“没事,只要有蓑衣斗笠,这点秋雨算什么。”
“可别下大了。”
“起风了。”
“关起窗子吧。”
城太郎于是站起来,关上防雨窗。屋子里顿时闷热起来,城太郎只觉得阿通身上那女人香气一阵阵袭来。“阿通姐,你好好睡吧。我就这样将就着睡了——”说着,城太郎取过木枕放在窗下,面朝墙壁躺下。
阿通仍没有躺下,一个人听着雨声。
“不睡怎么行?阿通姐,你还没睡着吗?”看来城太郎也没睡着,只见他背朝阿通,一面说着,一面往上拉拉薄被子,连脸都捂了起来。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