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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竟赛的规则

令人惊奇的是这件事没有成新闻。只发射了一小串没有消声的枪弹,而在美国西部,枪声并不是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一个对新墨西哥州警而发的询问得到答复说对门德斯警官枪击事件的调查仍在进行,期待着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突破口,但直升飞机活动仅仅是州警察和空军人员共同举行的一次惯例的搜寻及救援演习的一部分。这倒不是什么一个很好的幌子,不过好得足够能使记者们一两天内不去打扰任何人。

  证据小组筛遍了整个拖车,毫不令人吃惊,并没有发现多少值得注意的东西。一个警察摄影师拍摄了必不可少所有牺牲者的照片——他把自己叫成职业盗尸者——然后把胶卷交给在场的高级联邦调查局专员。尸体被装进袋子然后运到柯特兰,从那儿被空运到多维尔空军基地,在那儿有一个由法医病理学家组成的特别收容中心。冲印好的死亡克格勃军官的照片用电子方式输送到华盛顿。当地警察同联邦调查局开始协商怎么处理那个活下来的克格勃间谍的案子。己确定他至少违反了十二条法令,在州和联邦司法权之间均匀分配,不同的律师必须清理出这杂乱的案子,纵然他们知道真正的决定要由华盛顿来作。但是,他们的这一估价是错误的。这案子的一部分会在其他地方决定。

  当瑞安感觉他肩上有只手时,已是凌晨四时。他翻转身来,正看见坎迪拉打开床头灯。

  “什么事?”瑞安尽量使头脑清醒地问道。

  “调查局搞成了这事。他们救出了格雷戈里,他现在很好,”坎迪笑说。他递过一些照片。瑞安的眼眨了几下,忽然瞪得极大。

  “一醒来就见这东西真他妈糟透了,”杰克说道,甚至还没有看到塔妮娅·彼霞里娜那一摊,“哎呀!”他把照片扔到床上,走进了洗澡间。坎迪拉听到水龙头流水的声音,然后瑞安钻出来,走到冰箱前。他抽出一罐苏打饮料,“叭”地一声打开。

  “对不起。你要一罐?”他对冰箱做个手势。

  “对我有点太早了。你昨天给葛洛甫科传了信?”

  “对。会议今天下午开始。我要在八点左右见我们的朋友。我本来计划大约五点三十起床。”

  “我以为你想马上看这些东西,”坎迪拉说。这引来哼的一声。

  “当然。比晨报还强……我抓住了他的小辫,”瑞安评论着,两眼盯着地毯,“除非……”

  “除非他极想去死,”情报局官员同意道。

  “他的妻子和女儿怎么办?”杰克问,“你若有什么看法,我真是极想听到。”

  “是在我建议的地方会见?”

  “尽你所能地逼他。”坎迪拉从床上拾起照片,把它们放进一个信封,“别忘了给他看这些。我认为这不会怎么折磨他的良知,不过这他妈应该向他显示我们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要一点看法,我以前以为你疯头疯脑。现在……”他咧嘴笑道——“我认为你大概疯得正好。你完全醒来后我再来。”

  瑞安点着头,看着他离去,然后走进淋浴间。水很热,杰克不慌不忙,在这过程中,蒸汽充满了这间小屋,他不得不擦清镜面。他刮脸时,努力有意盯着他的胡子,而不是他的眼睛。不是自我怀疑的时候。

  他的窗外还是黑的。莫斯科的照明跟一个美国城市不一样。也许是在这时刻几乎毫无车辆。华盛顿总有人来回移动。总有那种潜意识的确定性,即某个地方,人们没有睡觉而在从事他们的事务,不管是什么样的事。这个概念在这儿不能翻译过来。就象一种语言的文字从来不能精确地翻译过来,从来不能恰恰与另一语言的文字一一对应,因此莫斯科对瑞安来说勉勉强强同他去过的其他重要城市差不多,而它的差别益发显出异邦陌生的意味。在这儿人们不去从事他们的工作。多数的情况是他们从事着别人分配的工作。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发布命令的人,向一个已经忘记怎样接受命令的人发命令。

  早晨缓慢地来到莫斯科。有轨电车的交通声响和卡车柴油机更深沉的轰随声被积雪减弱些,瑞安的窗子不朝适当的方向,收不住黎明的第一道光。曾是灰色的天空开始获取颜色,正象一个小孩在玩彩色电视上的控制钮。杰克喝完他的第三杯咖啡,在七点三十分时放下他在读的那本书。在这样的场合下,把握时机就是一切,坎迪拉告诉他。他最后一次使用了洗手间,才穿衣准备他的早晨散步。

  街旁人行道上的周日晚降下的暴风雪已经清扫干净,虽然在路坎上还有一堆一堆的雪。瑞安对保卫人员点着头,澳大利亚人,美国人,以及俄国人,这才上契可夫街往北走。刺人的北风使他的眼湿润起来,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围着脖子的围巾,向沃斯塔尼亚广场走去。这是莫斯科的使馆区。前一天早晨他在广场远端往右拐弯,看到五六个随机混合着的使团,但这天早晨他在库德林斯基胡同上往左转——俄国人至少有九种说“街”的办法,不过这项细微差别杰克体会不到——然后往右,然后再往左上巴里卡德纳亚。

  把一条街和一家电影院都叫“巴里卡德”〔原文BARRICADE意即街垒、路障。——译者〕似乎很奇怪。用西里尔字母〔西里尔字母是现代俄语等语言字母的本源。——译者〕拼写看起来更奇怪。能认出B来,虽然西里尔“B”实际上是个V,而这个宁中的R看起来是罗马字母的P〔罗马字母是英语及其他西方语言所用的字母。——译者〕。杰克改变了一点他的路线,随着他接近目的,他尽可能地靠着建筑物走着。正如所料,一道门打开,他转了进去。他再一次被人全身拍遍。保安人员在他大衣口袋里发现了那个密封的信封,但没有把它启开,使瑞安松了口气。

  “来。”跟他头一次说的一模一样,杰克注意到。也许他词汇量有限。

  格拉西莫夫坐在一个靠走道的座位上,在杰克走下斜坡去见这人时,他自信地背朝着瑞安。

  “早上好,”他冲着那人的后脑勺说。

  “你觉得我们的天气怎样?”格拉西莫夫问道,招手示意那个保安人员离去。他站起来,领着杰克向下朝银幕走去。

  “我长大的地方没这么冷。”

  “你应当戴顶帽子。大多数美国人宁愿不戴,不过在这儿它是必须品。”

  “新墨西哥州也冷了。”瑞安说道。

  “有人告诉我。你认为我将无所事事?”克格勃主席问道。他问得毫无感情色彩,象一个教师对着一个顽真不化的学生。瑞安决定让他享受一阵儿这种感觉。

  “我应当同你谈判格雷戈里少校的自由吗?”杰克中立地问道——或者说企图那样。超量的早咖啡使他的感情色彩变得浓郁。

  “如你愿意。”格拉西莫夫答复道。

  “我想你会对这个很感兴趣。”杰克递过那个信封。

  克格勃主席把它启开,取出照片。他翻看那三幅照片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但当他转过来看着瑞安时,他的眼使得晨风变得象春天的呼吸一般。

  “一个活着,”杰克报道说:“他负伤了,但他会康复。我没有他的照片。有人在那头搞糟了。我们救回了格雷戈里,安然无羌。”

  “我明白了。”

  “你也应该明白你的选择现在就是我们打算的那些。我需要知道你做哪一个选择。”

  “这很明显,不是吗?”

  “研究你们的国家时我学到的事情之一就是没有任何事情是我们所喜欢的那样显然。”那引出了几乎是笑的一种什么表情来。

  “我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相当好。”比你应受的要他妈好得多。

  “我的家庭?”

  “他们也一样。”

  “你建议怎样把我们三人弄出去?”

  “我相信你妻子是拉脱维亚人,并且她常常回家探亲。让他们星期五晚在那儿,”瑞安说道,接着讲了一些细节。

  “究竟是什么……”

  “你不需要那个信息,格拉西莫夫先生。”

  “瑞安,你不能……”

  “不,长官,我能,”杰克截断他的话,不知为什么他叫了声“长官”。

  “那我呢?”主席问道。瑞安告诉他所必须他的事情。格拉西莫夫表示同意,“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怎么骗了普拉托诺夫?他是一个很精明的人。”

  “实际上跟证券交易委员会有点小纠纷,不过那不是重要的部分。”瑞安准备离去,“没有你我们也不能干成这事。我们不得不推出一台好戏,一种你不能假装的真戏。特伦特众议员六个月前在这儿,他遇到了一个叫瓦列里的伙计。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他后来发现你以‘反社会活动’的罪名判了他五年。不管怎样,他要复仇。我们请求他的帮助,而他却抢着这个机会。所以我想你可以说我们用了你自己的偏见来反击你。”

  “你要我们拿这些人怎么办,瑞安?”主席追问道:“你……”

  “我不制定法律,格拉西莫夫先生。”瑞安走了出去。真是妙极了,他在返回使馆大院的路上想到,风向变得吹着他的背。

  “早上好,总书记同志。”

  “你不必这么正式,伊里亚·阿尔卡季也维奇。有比你还高的政治局成员也没有表决权,并且我们同事太……长了。有什么为难的事?”纳尔莫诺夫谨慎地问道。他同事眼中的悲痛是很明显的。他们的日程是谈论冬小麦情况,但是

  “安德烈·伊里奇,我不知道怎么开头。”说这些话时他几乎噎住了,眼泪开始从他的眼睛淌下,“是我的女儿……”他抽抽泣泣继续讲了十分钟。

  “然后呢?”纳尔莫诺夫问道,这时他好象完全停下不讲了——不过显而易见,一定有更多的话。确实有。

  “那么是阿列克山镕罗夫和格拉西莫夫。”纳尔莫诺夫在椅子里向后仰,注视着墙上,“你来跟我讲这情况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我的朋友。”

  “我不能让他们——即使这意味我的前途,安德烈,我不能让他们现在阻止你。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们——你有太多的事情要去改变。我必须离去,我知道这点。但你必须留下,安德烈。如果我们要完成什么事业,人民需要你在这儿。”

  值得注意的是他说的是人民而不是党,纳尔莫诺夫想到。时代真是在变。不。他摇摇头。不是这么回事,现在还不是。所有他完成的是创造出一种气氛,在这种气氛中时代才也许有了变迁的可能性。瓦涅也夫是一个清楚问题更多的是过程而不是目标的人。每一个政治局成员都知道——知道多年了——事情需要变化。正是变化的方式没人能达成一致。这就象把船转向产个新的航线,他想,但是知道如果你转向,舵可能会破碎。在同样的航程上继续航行会让船破浪直闯……什么?苏维埃联盟正走向何处去?他们连那也不知道。但是改变航向意味着风险,如果舵一旦破裂——如果党失去它的支配地位——那么就只会是混乱。那是一种理智的人绝不会希望面对的选择,但也是一种理智的人不能否认其必要性的选择。

  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国家在做什么,纳尔莫诺夫自己心中想到。在过去至少八年中,关于经济工作的所有数字都这样那样地掺了假,每个数字本身影响着下一个数字,直到国家计委官僚机构编制的经济预测数字跟一份列着斯大林美德的单子一样是凭空杜撰的。他指挥的船进入四面笼罩的谎言之雾越来越深,这雾是由那些会被真理毁灭生涯的机关工作人员制造的。他是这样在政治局每周一次的会议上谈论这个问题的。四十年玫瑰色的目标和预测仅仅在毫无意义的航海图上标绘出一条航线来。就连政治局本身也不了解苏维埃联盟的国情——这是西方几乎不能想象的事傀

  另一种选择?那是一个痛处,不是吗?在他思绪灰暗时,纳尔莫诺夫不知道他或其他任何人能否真正改变事物。他一生政治生涯的目标曾是获取他现已拥有的权力。而只有现在他才完全明白那种权力是多么地受约束。在他向上攀登的事业阶梯的每一级,他都注意到必须改变的事情,从来没有完全理会那将是多么困难。他所施用的权力跟斯大林的不同。他较近的前辈们保证了这一点。现在苏联已不大是一艘需要导引的船,而是一个巨大的官僚弹簧,吸收并消耗能量,只随它本身低效率的频率振动。除非这点有所改变……西方正急速飞驰,驶进一个新的工业时代,而苏联显然不能喂饱自己。中国正在吸收日本经济的经验,在两代人之内可能成为世界第三号经济强国:十亿人,具有强大有力的经济,紧靠我们的边境,渴望土地,并又带着对所有俄国人的种族憎恨,能使得希特勒的法西斯军团看起来象一群足球痞子。那是一种对他的国家的战略威胁,使美国和北约的核武器相比之下毫无意义一。而党的官僚机构还不明白必须改变,不然就要冒险成为自己的掘墓人!

  什么人必须试图去改造,而这个人就是我。

  但是为了去试,他首先必须生存,生存足够长的时间来传播他对国家目标的设想,先对党,然后对人民——也许应该倒过来?两者都不易。党是自行其道,抵抗变化,而人民,老百姓,再也不对党和它的领导人对他们所说的东西给予片刻的思索。那是有趣的部分。西方——他的国家的敌人——比他的同胞们把他看得还高。

  那这意味着什么?他自问道,如果他们是敌人,他们的好感意味着我是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吗——对谁正确?纳尔莫诺夫极想知道美国总统是否跟他一样孤独。但在面对那不可能的任务前,他还有自我生存的日常策略问题。甚至现在,甚至在一个可信赖的同事旁。纳尔莫诺夫叹了口气。这是很俄国式的声音。

  “那么,伊里亚,你怎么办?”他问一个不可能犯比他女儿犯下的更严重的叛国罪行的人。

  “我将支持你,即使这意味着我的耻辱。我的斯维也特拉娜必须面对她行动的后果。”瓦涅也夫坐直身来擦着他的眼。他看起来象一个即将面对枪毙队的人,搜集着他的男子气概准备最后的顽抗。

  “我也许不得不亲自指责你,”纳尔莫诺夫说道。

  “我会理解的,安德鲁什卡,〔安德烈·纳尔莫诺夫的爱称。——译者〕”瓦涅也夫答复道,他的嗓音充满尊严。

  “我宁愿不这样做。我需要你,伊里亚。我需要你的忠告。如果我能保住你的位子,我会尽力的。”

  “我不能比这要求更多了。”

  是说好话笼络他的时候了。纳尔莫诺夫站起来,绕过他的办公桌来握着他朋友的手,“不管他们告诉你什么,毫不保留地表示赞同。时机到来时,你将跟他们显示你是什么样的人。”

  “就跟你一样,安德烈。”

  纳尔莫诺夫送他走到门口。他还有五分钟才到他的下一次约见。他的工作日充满了经济事务,因为部级的干部不作决定而到了他这儿,为了得到他的恩准而找到他,就象从一个乡村神父那儿获得祈福一样……就象我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苏维埃联盟共产党总书记心中告诉自己。他用他的五分钟来数票数。这对他应该比对他的美国对手容易些——在苏联只有政治局正式成员才有权表决,并且只有十三名正式成员——但是每个人代表着一种利益的总成,而纳尔莫诺夫要请求他们之中每个人去做以前从未仔细推敲的事情。说到底,权力比其他一切都管用,他对自己说,而且他还能够信赖国防部长雅住夫。

  “我想你会喜欢这儿的,”波克鲁什金将军说,这时他们走过外围栅栏。他们通过时,克格勃卫兵举手敬礼,他们两人都还了个无心的手势。狗现在不见了,根纳第想那是一个错误,不管是不是狗食的问题。

  “我妻子不会喜欢这儿,”邦达连科答复道:“她跟随我从一座军营走到另一座快二十年了,现在终于到了莫斯科。她喜欢那儿。”他转身看着栅栏外面,笑了。一个人真能厌倦这一景色吗?但我告诉我妻子这事时她会说什么呢?不过一个苏联军人并不常有机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她会理解这点,不是吗?

  “也许将军的星会改变她的想法——并且我们正努力使这个地方更加受用。你能设想我是怎样辛苦地争取这件事?最后我告诉他们我的工程师就跟舞蹈演员一样,他们必须幸福满意才能工作。我想那个中央委员是个大芭蕾舜团的崇拜者,那种说法终于使他明白过来。那时剧场才批准下来,那时我们才开始得到用车运来的好食品。到夏天时学校就会完工,所有的孩子都会在这儿。当然”——他放声笑道——“我们还得加建一片公寓大楼,下一个‘明星’司令员也必须是一位校长。”

  “五年之后我们有可能没地方建激光了。哦,你把最高点留给激光了,我明白。”

  “是的,那场争论持续了九个月。仅仅为了说服他们我们最终可能想要建立比我们现在已经拥有的这台更加强大的东西。”

  “真正的‘明星’。”邦达连科评论道。

  “你将来建立它,根纳第·约瑟福维奇。”

  “是的,将军同志,我将去建立它。如果你还要我的话,我将接受这项任命。”他再次转身环视地形。有一天这都将是我的……

  “安拉的旨意,”少校一耸肩说道。

  他开始厌烦听到这句话。神箭手的耐心以至信仰都被这个被迫改变的计划考验着。在过去三十六小时里,苏联人一直间断不停地沿着山谷道路调动部队。这事开始时,他已经把一半力量移过了这条公路,接着度日如年地煎熬着,而他的队员们被一分为二,两边都观察着隆隆开进的卡车和运兵车,一边思量着俄国人是否会停车跳出来,登上山来寻找他们的来访者。如果他们企图那样做,将发生一场血战,很多俄国人会死去——但他不仅仅是到这儿来杀死俄国人的。他在这儿是为了以一种简单的兵员损失永远也办不到的方式来损伤他们。

  但是还要攀登一座山,而他现在严重地落后于时间表,任何人所能提供的安慰仅仅是安拉的旨意。当炸弹落到我妻子女儿时,安拉在哪里?当他们抢走我的儿子时,安拉在哪里?当俄国人轰炸我们的难民营时,安拉在哪里……?为什么人生一定是这么残酷?

  “很难等待,对吧?”少校说道:“等待是最难的事情。没有任何事情占据头脑,问题就来了。”

  “你的问题是?”

  “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有谈判……不过多年来一直有谈判,我厌倦这场战争。”

  “你大都花在另一……”

  少校的头猛地转过来,“别说这个。多年来我一直给你的这一队提供情报?难道你的首领没有告诉你这情况?”

  “没有。我们知道他曾获得过一些东西,但是……”

  “是的,他是一个好人,他知道他必须保护我。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把我的部队遣送上无用的巡逻以使他们错过你们,有多少次我被我自己的人民开枪射击——知道他们想要打死我,知道他们是怎样咒骂我的名字?”这股突发的感情洪流把两人都惊呆了,“最后,我终于不能忍受。我的部队中那些愿意为俄国人干事的——嗯,不难把他们送进你们的埋伏围,但我不能只派遣他们,不是吗?你知道吗,我的朋友,有多少我的部下——我的好战士——我送到你们的手下而死去?那些和我永别的战士是忠于我的,是忠于安拉的,是彻底加入自由战士的行列中的时候了。为了那些没能活到这个时刻的人,但愿上帝宽恕我。”每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故事,神箭手沉思道,而唯一贯穿一切的主线只不过是一句话:

  “生活是艰难的。”

  “对那些在山顶的人来说,生活将会更加艰难。”少校环顾四周,“天气在变。风现在是从南面刮来。云带来了潮湿空气,也许安拉毕竟没有抛弃我们。也许他将让我们继续这次使命。也许我们是他的工具,而且他将通过我们向他们显示他们应当离开我们的国家,免得我们来造访他们。”

  神箭手咕哝着往山上看。他不再能够看到攻击目标,不过那没关系,因为,不象少校,他同样看不到战争的结束。

  “我们将于今晚把其余的都带过来。”

  “对。他们都会休息得很好,我的朋友。”

  “克拉克先生?”他在跑步机上几乎练了一个钟头。他关掉开关时。曼寇索能从他满身的汗水看出来。

  “是的,艇长?”克拉克取下耳机。

  “什么样的音乐?”

  “那个声纳小伙,琼斯,把他的机器借我了。他有的都是巴赫,不过它确能保持大脑忙碌。”

  “给你的电讯。”曼寇索把它递过去。这张小纸条只有六个字。它们是密码字,必然是这样,因为实际上一点意思也没有。

  “是行动的信号。”

  “什么时候?”

  “它没指明。那是下一道电讯了。

  “我想是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怎样进行的时候了。”艇长评论道。

  “不能在这儿。”

  “我的卧舱在这面。”曼寇索挥手指道。他们往前走过潜艇汽轮机然后通过反应堆舱,其舱门极其吵人,最后他们通过攻击中心,走进曼寇索的舱位。这大概是在潜艇上能走的最长距离。艇长扔给克拉克一条毛巾,让他擦脸上的汗水。

  “我希望你没有把自己累垮了,”他说道。

  “是无事烦的。你的人都有事可做。我呢,只是坐这儿坐那儿,等着。等待真他妈不痛快。拉米乌斯艇长在哪儿?”

  “在睡觉。他不必这么早就参与这事,对不对?”

  “不必,”克拉克赞同道。

  “这活究竟是什么?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我要带两个人出来,”克拉克简略地答复道。

  “两个俄国人?你不是要搭一件东西?两个人?”

  “对。”

  “并且你要说你老干这样的事?”曼寇索问道。

  “倒不完全是老干这事,”克拉克承认道:“我三年前干过一次,在那前一年干了另一次。另外两次根本没执行,我没发现为什么不行。‘需用者知’,知道吧。”

  “我以前听到过这个说法。”

  “很有意思,”克拉克若有所思地说:“我敢打赌那些做决定的人从来没有让他们的屁股蛋露在外头……”

  “你要搭上艇的人——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知道要在一定的时刻到一定的地点。我担心的是他们会被特殊武器及战术队的克格勃包围住。”克拉克拿起一个无线电,“你这头很容易。我不按正确时间,不以正确的方式说恰当的话,你就和你的潜艇赶快溜出这儿。”

  “留下你不管。”这不是一句问话。

  “除非你宁愿同我在列福尔托沃监狱会合。当然是同其他船员一起。在报上看起来可能很糟糕,艇长。”

  “我看你也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克拉克笑了,“那真是说来话长。”

  “艾希上校?”

  “冯·艾希,”驾驶员纠正杰克,“我的祖先是普鲁士人。你是瑞安博士,对吧?我能帮你做什么吗?”杰克坐了下来。他们正坐在武官的办公室里,武官,一位空军将军,让他们使用它。

  “你知道我为谁工作吗?”

  “我隐约记得你是搞情报那伙中的一个,但我只是你的驾驶员,记得吗?我把重要的东西留给穿着柔软服装的人们。”上校说道。

  “再不是这样了。我有一件工作给你。”

  “你是什么意思,一件工作?”

  “你会喜欢的。”杰克错了,他不喜欢。

  他很难专心致力于他的正式工作。部分的原因是谈判过程的令人头脑发僵的枯躁无味,但最大的原因是在他非正式工作中后劲十足的葡萄酒,而在他玩弄着他的耳机来收听所有苏联谈判者第二遍发表的目前这篇演说的同声翻译时,他的头脑还在那非正式工作上转来转去。前一天的暗示,即现场检查将比先前同意的还要有限些,现在已删去。而他们现在请求更广的权限来检查美国场所。这会使五角大楼感到满意,杰克偷偷地笑着想到。俄国情报官爬遍工厂,钻下发射井来观看美国导弹,随时都处在美国反间谍报官员和战略空军司令部卫兵警惕的眼睛注视下——而这些卫兵始终都手握他们崭新的“贝雷塔”牌手枪。潜艇那些小伙子常常把他们自己的海军的其他部分当成潜在的敌人,对俄国人上他们的艇会怎么想?听起来他们好象不能比站在甲板上更进一步,而在里面的技术员在潜艇全体人员及守卫导弹潜艇基地的海军陆战队员警惕的目光注视下打开发射管口。同样的事情也会在苏联方面发生。每一个送到核查小组的军官都会是个间谍,也许掺进几个指挥军官来注意只有一个使用操纵者才会注意到的事情。真是妙不可言。在美国三十年坚决要求之后,苏联人终于接受了双方都应该允许官方承认的窥探的这个主意。在前一轮关于中程武器的谈判过程中,当苏方表示同意时,美国的反应曾是惊异而怀疑——为什么俄国人在应允我们的条件?他们为什么不说“是”?他们究竟企图干什么?

  但这是进步,一且你变得习惯于这主意。双方都有了一种知道另一方在干或者干过的事情的方法。没有一方会信任另一方。双方的情报组织会保证这一点。间谍仍然会四处游弋,寻找另一方的种种迹象,表明另一方是否在欺瞒,在一个秘密地点装配导弹,把它们掩藏在奇怪的地方以便突然袭击。他们会发现这种迹象,拟出临时警告报告书,并且试图彻底搞清这项情况。制度化的偏执狂将比武器本身更耐久。条约不会改变这点,尽管报上有形形色色的欣快异常的评论报导。杰克把眼光转向那位滔滔不绝的苏联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家伙改了主意?你们知道我在“国家情报评估报告”中所讲的东西吗?它还没有上报刊,担你们可能巳经见过它了。我说你们终于意识到:①那些该死的东西要花多少钱,②一万个弹头足够八次烧焦整个美国,而烧焦三四次大概就够了,③通过消除你们所有的老式导弹,那些你们再也不能很好地维护的导弹,你们将省不少钱。这只是生意经,我告诉他们,而不是你们看法的改变。哦,对了:④这是一项很好的公共关系,而你们仍然爱玩公关游戏,即使你们每次都给搞拧了。

  当然,我们倒不在乎。

  一且协议通过——杰克认为它将通过——双方将省下他们的国防预算的百分之三左右;对俄国人来说也许能达百分之五,因为他们有更加多样化的导弹系统,不过很难确定。全部国防预算的一小部分,它足够让俄国人筹资兴建几家新工厂,或者修筑几条道路,这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他们将怎样重新分配他们省下来的钱?至于这个,美国将怎样做?杰克也应当作出关于这点的估价,另外一份“特别国家情报评估报告”。标题听起来是颇高的,而内容毕竟只不过是一个正式猜测而已,在这一时刻,瑞安没有一点线索。

  这个俄国演讲结束了,是咖啡小休的时间。瑞安关上他的皮革面文件夹,同每人一起成群结队,走出谈判室。他选了一杯茶,只是为了换个花样,用小吃点心装点他的茶盘。

  “那么,瑞安,你以为怎样?”是葛洛甫科。

  “这是正事还是社交活动?”杰克问道。

  “后者,如你愿意的话。”

  杰克走到最近的那个窗子前向外看。这些日子里总有一天,他向自己许诺道,我将看一看莫斯科。他们这儿一定有些东西值得照点相片。也许和平总有一天会到来,我就能把全家都带来……他转过身来。但不合是今天,不会是今年,也不合是明年。太糟了?

  “谢尔盖·尼古拉也维奇,如果世事通情达理,你我这样的人会坐下来,两三天内就把这些傻事统统干完了。真见鬼,你我都知道双方都想削减一半库存。我们争执一周的问题是意外核查小组到达前应提前几个小时通知对方,但是没有一方能统一步调达成一致意见,我们正在谈论我们已经达成协议的东西,而不是继续进行谈判。如果仅在你我之间,我会说一小时,而你会说八小时,我们会最终讲下来到三四个……”

  “四五个小时。”葛洛甫科笑道。

  “四个小时,定了。”杰克也笑了,“你瞧?我们能解决这狗杂种,不是吗?”

  “但我们不是外交家,”葛洛甫科指出,“我们知道怎样讨价还价,但不是用已被接受的方式。我们太直接,我和你,我们太实际了。啊,伊万·埃米也托维奇,我们还可以将你变成一个俄国人呢。”他刚把杰克的名字俄国化了。伊万·埃米也托维奇·约翰〔杰克是约翰·瑞安的昵称。——译者〕,埃米特的儿子。

  又是谈正事的时候了,瑞安想到。他改换了思维方式,决定轮到他来牵另外那人的鼻子走,“不,我不认为如此。这儿变得有点儿太凉了。告诉你说,你去找你的谈判负责人,我就去找欧尼大叔,我们将告诉他们我们所谈定的核查预警时间——四个小时。现在就去,怎么样?”

  这一下把他搞蒙了,杰克看得出来。在短短的一瞬间,葛洛甫科以为他是说真格的。这位格鲁乌-克格勃军官马上恢复了镇静,甚至连杰克也差点没有注意这一失误。笑容几乎没有中断,但在这表情固定在嘴角周围时,它从眼中短暂地消退,然后又返回来了。杰克不明白他刚犯下的这一错误的严重性。

  你应该是十分紧张,伊万·埃米也托维奇,但你不是。为什么?你曾是这样。那天晚上在招待会上你绷得那么紧,我以为你会爆炸。并且昨天你递给我那张条子时,我能感觉出你手心上的汗。但是今天,你在开玩笑。你试图用你的戏谑之言来引我失常。为什么截然不同,瑞安?你不是一个外勤情报官。你早先神精紧张征明了这一点,但现在你的行动象一个外勤官。为什么?他自问道,一边随着其它人鱼贯走回会议室。每个人都坐下来准备听取下一轮长篇独白,而葛洛甫科用眼观察着他的美国对手。

  瑞安现在不是烦躁不安,他有些吃惊地注意到。星期一和星期二他都曾坐立不安。他看起来只是毫不感兴趣,不比这更不舒服。你应该是不很舒服,瑞安,葛洛甫科想到。

  你为什么需要会见格拉西莫夫?为什么要两次?为什么第一次会见前后都很紧张……而第二次只是会见前紧张而之后却不是?

  这不怎么对劲。葛洛甫科听着他耳机里声音单调的话——现在是轮到美国人对已经决定的事情信口开河——但他的头脑在别处。他的头脑在瑞安的克格勃档案中。瑞安,约翰·帕特里克。埃米特·威廉·瑞安和凯瑟琳·伯克·瑞安的儿子,双亲已故。已婚,两个孩子。经济学和历史学学位。富有。美国海军陆战队中短期服役。前股票经纪人和历史教师。四年前以兼职的形式加入了中央情报局。在那之后很快便成为全职情报官——分析专家。从未在中央情报局的弗吉尼亚州皮尔里营外勤学校中受训。瑞安曾牵涉到两次暴力事件中,两次都表现得非常好——海军陆战队员的训练,葛洛甫科料想到,再加上他作为男子汉的天性,这是俄国人所敬佩的。他很聪明,不得已时又很勇敢:一个危险的敌人。瑞安直接为分管情报的副局长工作,并且已知他曾拟定了多种特别情报评估报告……但是一次特别情报任务……?他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的性格恐怕是错误的类型。太开放,葛洛甫科想到;这人几乎没有什么欺诈之术。当他心藏有事时,你决不会知道是什么,但你会知道他在隐藏着某件事……

  你以前隐藏着什么事,但是现在没有,不对吗?

  而这意味着什么,伊万·埃米也托维奇?埃米特究竟是种什么该死的名字?葛洛甫科文不对题地想到。

  杰克看到那人看着他,并且看到了他眼中的疑问。那人绝不是傻瓜,杰克告诉自己,而欧尼斯待·艾伦一边谈论着某种技术问题或什么别的东西。我们以为他是格鲁乌,结果他其实是克格勃——或看起来是这样,杰克纠正自己。他有别的什么东西我们还不知道吗?

  在谢列米季也沃机场第九号停机位,冯·艾希上校正站在他的飞机的后乘客舱门口。在他前面,一个中士正在拨弄着舱门密封装置,他面前摆了一排很精致的工具。跟大多数客机舱门一样,它只有向内开了之后才能向外开,允许气密的密封装置自身脱离,然后滑开离位使其不会受到损坏。有缺陷的舱门密封装置以前毁灭过飞机,最惊人的一次是十年前巴黎郊外的DC-10型飞机坠毁事件。在他们下面,一个身着制服的克格勃卫兵荷枪实弹站在飞机外面。他自己的空勤小组必须通过保安检查点。所有的俄国人都把安全看得极重,而在这件事上,克格勃是彻头彻尾的狂热者。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看到警报灯,上校,”二十分钟后那个中士说道:“密封装置完好无损,通向警报灯的开关好象也处于良好状态——不管怎么说,舱门状态良好,长官。我接下来要去前面检查仪表板。”

  你听到了吗?保罗·冯·艾希想问一下十五呎下的克格勃卫兵,但是他不能够。

  他的机组已经在为回程准备这架飞机。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来观光。这次是城外约四十英里处的一座古修道院——最后的十英里路程是一条夏天时可能是土面的道路,但现在是泥泞和积雪的混合物。他们作了一次有导游,有卫士的莫斯科风光游,现在这些空军官兵就准备回家了。他还没有给他们简介关于瑞安告诉过他的事情。干这事的时间是明天傍晚。他不知他们会怎样做出反应。

  会谈如期休会,从苏方的暗示表明他们愿意明天商量核查时间的问题。他们将不得不快速地谈,瑞安想到,因为代表团将于明天晚上启程离去,并且他们必须从这轮会谈带回点什么东西。毕竟,最高级会晤已经非正式地订好日程。这次将在莫斯科。春天的莫斯科,杰克想到。不知他们是否在签字仪式时把我也带来?我不知道是否会有一份条约来签署?最好是有一份,瑞安作出结论。

  葛洛甫科看着美国人离去,然后挥手招来他自己的车,这车把他载到克格勃总部。他直接走到主席酌办公室。

  “那么,我们的外交家今天放弃了什么?”格拉西莫夫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认为明天我们将提出我们的关于核查时机的附加建议。”他在继续之前暂停一下,“我今天同瑞安谈了。他似乎变了一些,我想我应该报告这事。”

  “接着讲。”主席说道。

  “主席同志,我不知道你们两人所讨论的事情,他举止的变化如此明显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事。”葛洛甫科接着解释他所看到的事情。

  “啊,是的。我不能讨论我们的谈话,因为你没有被审批得知那部分秘密,不过我不会为此担心,上校。我在亲自处理这件事。你的观察已被记下了。瑞安将不得不学会更好地控制他的感情。也许他还不够俄国化。”格拉西莫夫不是个开玩笑的人,但这是个例外,“关于谈判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我的记录将于明天早晨写好,放到你的办公桌上。”

  “很好,可以走了。”格拉西莫夫看着那人离去。他的脸色直到门咔地一声关上时才变了。输就够糟了,他想到,输给一个非职业家……但是他输了,并且,他提醒自己,他也不是一个职业情报官,仅仅是个给他们下命令的党务人员。那项决定他已一作不能收。对他们真是太遗憾了,那些在——不管是个什么地方——的军官们,但他们已经失败,并且挣得了他们的命运。他举起他的电话,命令他的私人秘书去安排他的妻子和女儿第二天早上飞往塔林,爱沙尼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首都。是的,他们将需要一辆车和一个司机。不,就要一个。司机也将作为他们的警卫员。没有多少人认得他的妻子,并且这次旅行没作计划,只是去见老朋友。很好。格拉西莫夫挂上他的电话,四下环顾他的办公室。他会想它的。倒不是办公室本身:权力。但是他知道他会更多地想念他的生活。

  “还有这个邦达连科上校?”瓦吐丁问道。

  “一个很好的年轻军官。很聪明。时间成熟时,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将军。”

  瓦吐丁不知在他的最终报告中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对那人没有任何怀疑,除了他同费利托夫的联系。但是尽管他同奥列格·彭可夫斯基的瓜葛,对费利托夫曾经也没有任何怀疑。瓦吐丁惊诧之余摇摇头。这个事实将在一代保安课程中加以讨论。他们为什么没有洞察?年轻的学生军官将会追问。人怎么可能这么傻?因为只有最受信任的人才能是间谍——你不能把保密情报给你不能信任的人。教训就跟以前一直那样:不信任任何人。回到邦达连科来,他想知道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他跟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一个忠实、出色的军官,那么他不应该让这一事件所站污。但是——总是有一个但是,不是吗?——也还有更多要问的疑点,瓦吐丁查看到他单子的最底一行。他的初步审讯报告预定第二天交到格拉西莫夫的办公桌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登山用了一整夜。从南方席卷过来的云层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唯一的照明来自于他们的攻击目标的外围灯从云层上反射下来的光。现在他们已很容易看到它。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行军,但他们已经够近了,单个的小队可以进行有关他们任务的简介了,可以得知他们必须做的事件。神箭手为自己选择了一片高地,把他的望远镜放到一块岩石上,在他观察那工事时,稳住镜头。看起来好象有三个营地。它们中只有两个是装有围栏的。虽然在第三处,他能看出一堆堆桩子和围栏材料,摆在一盏安在一种拄子顶上的浅橙色灯附近,那种柱子是在城里用来照亮树木的。建筑的程度使他很惊奇。要干所有这些——在一个山顶上!这样的地方会有多重要才应得到所有这些气力,这些本钱?一种输送激光束到天空的东西……到那一头?美国人曾问到他是否见到那光束击中了什么东西?那么,他们知道它击中了某种东西?天上的某种东西。不管是什么,这吓坏了美国人,吓坏了这些制造他用来打死那么多俄国飞行员的那些导弹的人……什么东西才能吓唬那么聪明的人?神箭手能看见那地方,但没有看到任何比装有机枪的警卫岗楼更吓人的东西。那些建筑物中有一个藏着配有重武器的武装士兵。那就是要害怕的什么东西。哪一座呢?他必须知道这点,因为必须首先攻击那座建筑。首先,他的迫击炮要把它们的炮弹倾泻到那上面,但哪一座才是呢?

  在那之后……?他将把他的游击队员部署成两部分,每部分都有几乎一百人左右。少校将率一部往左进发。他将带另一部向右。一旦他看见山顶。神箭手就选好了他的攻击目标。那座建筑物,他告诉自己,是人所在的地方。那是俄国人生活的地方。不是军人,而是军人保卫的那些人。有些窗子还点灯亮着。建在山顶的一栋住宅公寓楼,他想,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使得俄国人愿意建起一栋只能在城市里才能看见的那种楼房?需要舒适环境的儿必须保卫起来的人、正在作某种美国人害怕的东西的人、他将毫不留情地杀掉的人,神箭手告诉自己。

  少校到他身旁卧下来。

  “所有的队员都藏好了,”那人说道。他把他自己的望远镜对准目的地。天气极暗,神箭手刚能看见那人的轮廓,这只是他脸的侧影和他那浓密的胡须形成的隐约的黑影,“我们从另一座山头错误地判断了地形。要花三个小时才能迫进。”

  “更靠近四小时,我想。”

  “我不喜欢那些岗楼,”少校说道,两人都因寒冷而战栗。风更劲了,并且他们再也不被群山遮蔽而躲过寒冷。这对所有的队员都将是艰难的一夜,“每座里面有一两挺机枪。当我们发起最后攻势时,它们能把我们扫下山腰。”

  “没有探照灯。”神箭手注意到。

  “那他们会用夜视装置。我本人就用过它们。”

  “有多好使?”

  “因为它们的工作原理,它们的观察距离有限。它们能看见大东西,象卡车类的,远到这个距离。一个处于象这样的凌乱背景的人……也许三千米。依他们的用途是够远的了,我的朋友。岗楼必须先干掉。把迫击炮对准它们。”

  “不。”神箭手摇着他的头,“我们只有不到一百发炮弹;它们必须用到卫队兵营上。如果我们能打死所有睡觉的士兵,我们进去时,对我们就容易多了。”

  “如果在那些岗楼里的机枪手看见我们冲来,在卫兵醒过来之前我们一半人将会死去。”少校指出。

  神箭手嘟哝了一声。他的同志是对的。岗楼中有两座是如此布置使它们顶上的卫兵能扫射那道陡坡,而他们必须登上这道坡才能抵达这座山的平顶。他可以用他自己的机枪来对抗这点……但是那种决斗一般是防守者胜。一阵阵劲风向他们刮来,两人都知道他们必须赶快找一个蔽风处,不然要冒冻伤的危险。

  “真是冷得该死!”少校骂道。

  “你认为那些岗楼也很冷吗?”过了一会儿,神箭手问道。

  “更糟。他们比我们更加暴露。”

  “俄国军人会是什么样的穿着?”

  少校咯咯地笑了,“跟我们一样——毕竟,我们都穿着他们的服装,对不对?”

  神箭手点点头,搜寻着那徘徊在他的意识边缘的想法。这想法通过他冷得发木的大脑显现出来,他离开他的卧身处,告诉少校留在那儿。回来时,他拿着一个“毒刺”导弹发射器。他装配的时候,金属管模起来很冷。目标截获单元都在他的队员的衣物中携带着,以保护电池不受寒冷。他极熟练装配并启动了这件武器,然后把他的颊骨贴在金属传导键上,将它对准最近的那座岗楼……

  “听,”他说道,并把武器通过去。那个军官接过来,按指点操纵着它。

  “啊。”在黑夜里他的牙齿成了一种柴郡猫式的傻笑〔正如《爱丽丝漫游仙境》中描写的那样。——译者〕。

  克拉克也很忙。他显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曼寇索注意到,一边看着他摆开他所有的设备来检查。那人的衣着看起来平平常常,然而裁制得很蹩脚。

  “在基辅买的,”克拉克解释道:“你不能穿着‘哈特’、‘沙夫纳’及‘马尔克斯’〔都是指一些名贵的服装牌子。——译者〕,而且指望看起来象个当地人。”他也有一套带着伪装条纹的连体服来罩在外面。有一整套身份证明文件——印着俄语,曼寇索对此一字不识——和一支手枪。这是支小枪,刚比放在它旁边的消声器大一点儿。

  “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艇长说道。

  “噢,这是一个不带摩擦装置的‘夸尔-A-特克’牌隔音式消声器,罐内自带一个滑锁。”克拉克说道。

  “什么……”

  克拉克咯咯地笑了,“自从我上艇以来,你们这些家伙就一个劲给我灌输潜艇行话,艇长。现在轮到我啦。”

  曼寇索拿起那支手枪,“这只是二十二号〔二十二号指口径是0.22英寸,约5.6毫米。——译者〕。”

  “要消掉一颗大枪弹的声响他妈的简直近乎不可能,除非你要一个象你的前臂那样长的消声器,就象联邦调查局的家伙安在他们的玩意儿上那种。我必须要能装进一个衣服兜的东西。这是米基能做得最好的,而他是最棒的。”

  “谁?”

  “米基·芬恩。那是他的真名。他搞‘夸尔-A-特克’的设计工作,我不会用其他任何人的消声器。这可不象电视,艇长。消声器要工作正常,必须是小口径的,你必须用亚音速的枪弹,你必须有一个密封的枪膛。如果你在外面开阔地更好。在这里面,你会听见它,因为这是钢墙。在外面你能在三十呎左右之外听到某种声音,但你不会知道究竟是什么。消声器象这样上到手枪上,然而你转它一下”——他示范着——“并且枪现在就成为单发。消声器锁住枪机动作。要放出另一枪,你必须把它转回来,用手动循环击发动作。”

  “你是说你将进入那儿,只带一支二十二号单发枪?”

  “这事正是这样干的,艇长。”

  “你真的曾……”

  “说真格的,你不想知道这些。再说,我不能谈论此事。”克拉克咧嘴笑道:“我本人都没有被甄别知道这事。如果能使你感觉好些,是的,我也很害怕,但这是他们花钱雇我作的事情。”

  “但如果……”

  “你们象见了鬼一样赶紧离开这儿。我有权给你这项命令,艇长,记得吗?这还没有发生。别为它担心。我的担心足够我们两人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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