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风暴帝国 卷一 : 红眼与希望> 29

29

这一切似梦非梦。在无尽的黑暗中,隐隐透出一丝光明,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直到再也无法直视这片光芒时,红眼睁开了双眼。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希望,在他旁边的吊床上睡着了。希望睡着的时候,身上有一股纯真,这是她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显露出来的。阳光透过船舱窗户照射进过来,落在她那柔滑、略有雀斑的脸颊上。她的嘴唇微张着,又软又淡,像粉色的丝绸一样。
红眼也在吊床里面,可他不知道。所以当他靠向希望的时候,吊床立即翻转过来,红眼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希望马上站了起来。“红眼?你没事吧?”她四处张望,好像不知道他就躺在地上似的。“哎哟。”他慢慢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相继在吊床里坐了起来。红眼显然没准备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挚爱的脸。“内蒂?菲勒?还有莎蒂?”接着他皱了皱眉。“等等。难道我死了? ”“你还活着。”希望说。“真是出乎意料。”内特尔斯说。“那是什么意思?”红眼问。“竟然单枪匹马去追生物法师?”莎蒂说,“教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笨。 ”“噢,那个。”与泰尔多·肯对峙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他本来就要杀掉我了。 ”“但他没有。”希望说。“就在最后一秒他停手了。他看到我的脸之后,就说什么我是一个救世者,还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接着我就失去知觉了。 ”“可能他看到了你眼睛的颜色?”希望问。“可能吧。”红眼说,“我妈妈生前珊瑚香上瘾,所以我的眼睛天生就是红色的。他一个生物法师干吗要在意这个? ”“我不知道。”希望说,“杀他之前我会帮你问他的。 ”“不管怎样,你现在没有哪里不对劲吧?”菲勒问。“我好得很。”红眼说,“倒是你们,大中午的干吗睡觉啊?”他看了看四周,“我们在船上? ”“现在是午夜啊,红眼。”希望的语气很谨慎。“这么亮?不可能。 ”“你自己看吧。”希望指了指通往甲板的楼梯。“看就看。”红眼说,不喜欢希望这种中立的神情。他一蹦三级地跑上楼梯。他感觉身体棒极了,被迫休息了这么久,反倒是个好事。他来到甲板上,看了看周围,失踪芬恩把女士诡计号照料得真不错。当然了,红眼说现在是中午也是对的。“看到了吗?”他对刚刚走上来的希望说,“亮晃晃的。 ”希望什么都没说,只是指了指天空。红眼抬起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天空是浅蓝色的,星星跟月亮一样明亮,而月亮则像太阳一样刺眼。“这天空到底出什么鬼毛病了?”他严正地问道。“什么毛病也没有。”希望说。内特尔斯站在他的旁边,表情异常忧虑。红眼指着刺眼的天空问道:“内蒂,你也看到了,对吧? ”她不安地和希望对看了一阵,说:“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啊,红眼。 ”莎蒂也上来了,菲勒拄着拐跟在后面。“他看到什么了?”莎蒂问。“红眼,过来灯这边。”希望的声音里虽然透出不安,但依然很镇定。她带着红眼来到舵轮的地方,那里挂着一盏灯。可是灯光太亮了,红眼不得不眯起眼睛。在灯的另一边,他看到了失踪芬恩站在舵轮旁,身边还有一个人。“阿拉斯?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看这世界啊,表弟!”阿拉斯说,“寻找属于我的路!寻找我的人生目标! ”“看来你和失踪芬恩聊过了。”红眼说。“红眼,”希望说,“往灯这边靠一点。 ”“太他妈刺眼了,希望。还不够近吗? ”“再近一点。 ”他不情愿地走近了一些,用手遮住灯光。“这样够近了吗? ”所有人都盯着红眼,从表情看来不是什么好事。“你的眼睛,”内特尔斯说,“好像变成红色的猫眼睛了。 ”红眼的心都凉了。“这怎么可能? ”
“泰尔多·肯的生物魔法。”希望说,“但问题是,为什么? ”
虽然很奇怪,但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当他走到阳光下的时候,红眼才知道不妙了。
“哎哟见鬼!”他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回昏暗的客舱里。阳光就像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眼里。其他人刚刚起床,由于昨晚的事,大家才睡了几个小时。“外面太刺眼了!我的眼睛适应不了! ”
“我昨晚就在想会不会有问题。”希望说。
“难道我以后都不能在白天出去了?”红眼的心情非常焦急。
“我想我可以帮到你。”阿拉斯说。
希望点点头。“那就赶紧动手吧。我需要芬恩。其他人,吃完早餐后各就各位。 ”大家纷纷走上甲板后,红眼说:“什么,你们就这样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当然不是了。”菲勒重新坐下来,把拐杖横放到膝盖上。“谢谢,好哥儿们。”红眼说,看着伙伴们全都走到甲板上面。等客舱里只剩下他们俩,他说:“我们的希望做船长挺上手的嘛。 ”“不是她的本意。”菲勒说,声音里几乎有种防备。“当然不是了,是我的主意。”红眼咧开嘴笑,“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 ”“圆环确实不是她的菜。但说到航海,她可拿手了。起码比我厉害。 ”“是啊,不过你也来了,而且干得也不错嘛,总的来说。”红眼说。“是吧。 ”“你为什么要来呢,菲勒?我不是抱怨啊。 ”
菲勒耸耸肩。“没了你、内蒂和莎蒂,感觉圆环都不像圆环了。 ”
“你走的时候圆环怎样了? ”
“还是那样。圆环里什么都不会变。 ”
“你想它变吗? ”
“才不呢,”菲勒说,“是我们变了。 ”
等阿拉斯回到客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手里拿着一副眼镜,镜片是黑色的。
“镜片用烟熏黑了。”他一边把眼镜递给红眼一边解释,“很抱歉没把它弄得更好看,而且它很重、很厚,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我手头的材料有限,没法改进了。不管怎么说,它应该能让你适应阳光了。你就先戴着,等我弄一副更好的再给你。 ”
“或者等我们强迫那个生物法师治好我。 ”
“对。”阿拉斯赞同。
红眼把眼镜戴上,然后问菲勒:“怎样?帅吗? ”“还不错。”菲勒说,“还真有点帅。 ”“你该去阳光下试试效果。”阿拉斯说,“看看镜片够不够黑,还是说太黑了看不见。 ”红眼小心翼翼地挪向舱口。“目前还不错。”接着,他深呼吸一口,一口气爬到甲板上。“怎样?”阿拉斯焦急地问。红眼低头看向客舱,咧嘴笑了。“我的好表哥啊,我没偷外公一分钱,却把帕斯汀纳斯庄园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 ”
多亏这副墨镜,红眼才能在当天剩下的时间里在室外晃悠,让自己熟悉熟悉女士诡计号。虽然他之前也花了好长时间帮忙修理,但他对于 船帆和索具却一无所知。
他也很享受看着希望干着船长的角色。看到她的表现,红眼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温暖。自豪,可能是?由于他再也不用掩饰对希望的爱了,一切都变得很轻松。不是说他会向希望表现出来,这样毫无意义。但当他望向莎蒂,时不时就会看见她抛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就跟老亚米的眼神一模一样。要说世界上哪个老太婆最爱管闲事,就是她们俩。
虽然墨镜帮了大忙,但等到太阳下山,红眼脱下眼镜后,明显感到松了一口气。他一开始不明白阿拉斯为什么想把眼镜做得更轻,但戴了一天之后,他完全明白了。他的耳朵和鼻梁都被压痛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大伙儿都聚到厨房里吃饭,还有朗姆酒喝。这是失踪芬恩带来的,真贴心。
菲勒和阿拉斯正在弄一个金属支架给菲勒的脚用。有了阿拉斯的机械知识和菲勒的铁匠经验,他们进展飞快。现在,他们正在铸补支架的铰状关节,这是代替菲勒的膝盖用的。在他走路的时候,关节会自动锁上,当他想坐下来的时候,关节也可以弯曲,这样菲勒坐着的时候就不用一直把他的大粗腿撇出去了。
桌子的另一边,莎蒂和芬恩在小声交谈。毫无疑问,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十分来电。红眼真搞不懂他们在磨蹭什么,竟然花了这么多年才在一起。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替他们高兴。
在厨房的角落里,希望和内特尔斯在聊天。她们之前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了,红眼觉得十分欣慰,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紧张感。
他靠在椅背上,身体因朗姆酒逐渐温暖起来。他从舱口里望出去,还不习惯夜空这么明亮。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夜空有种怪异的、超尘脱俗的美。他突然想到,他现在已经不在新列文了,而且离得很远。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别的地方。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想家。可能是因为他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跟着来了吧。也许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他才有家 的感觉。
“你知道吗,”阿拉斯放下铰状关节,和红眼一起望向窗外。“像这样驰骋在大海上,我想起了家父在我小时候跟我说的每一个海盗故事呢。 ”
“富翁也有海盗故事?”菲勒意外地问。
“当然!大海盗铅心肝、稻草胡子船长。所有的海盗都有。 ”
“当然还有戴尔·贝恩。”内特尔斯说。
“谁?”阿拉斯问。
“没听过戴尔·贝恩?”莎蒂问,“历史上最伟大、最可怕的海盗哦? ”
“恐怕是没听过。”阿拉斯说,怀疑大家是不是戏弄他的。或许作为船上唯一一个有钱人,他也不容易吧。
“没听过也不奇怪,”红眼说,“毕竟大多数海盗都是些想出名、想寻求刺激的有钱人罢了。可是戴尔·贝恩是人中之王。大家说他摧毁的皇家战舰比帝国历史上任何人都要多;还说皇兵军官光是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大小便失禁;还说他比帝国历史上所有人都要高,拳头像一个人的胸围那么厚,声音足以让一群杀人海豹惊慌逃亡;还说他从来没有输过一场海战,还有,他是杀不死的,因为他对帝国的仇恨是如此之深,只要他一受伤,伤口就会马上愈合。 ”
“又开始了。”内特尔斯说,“他又打算吹牛了。 ”
“啊,但是戴尔·贝恩故事的魅力是无法抵挡的!”红眼说,“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艘皇家战舰追上了他的海盗船,海怪猎人号,准备登船。海军的人数是戴尔·贝恩的三倍之多,形势急速恶化。那贝恩怎么办?他把自己船上的主桅连根拔起,当成狼牙棒一样挥打起来,把所有皇兵都扫到海里了。然后,他把主桅插回原位,拿走战舰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开船走了。 ”
“根本就不合常理。”阿拉斯说。
红眼耸耸肩。“人们就是这么说的。 ”
“那雪茄那个故事呢?”菲勒的眼神中充满渴望。
“那又别有一番魅力了。”红眼同意。“一天晚上,他刚登陆了天堂圆环。不用说,那是他最喜欢的海港。后来,他听说有一整支皇家舰队正从钥匙镇南下,火药足以把圆环夷为平地。因为只要能抓住戴尔·贝恩,帝国已经不惜任何代价了。 ”
“仅仅为了杀一个人,皇家士兵就可以把社区里所有无辜的人杀光?”阿拉斯将信将疑。
“说句老实话,”红眼说,“天堂圆环里没有谁是无辜的。不过你放心,因为皇兵们没有这个机会。戴尔·贝恩走到舰队将要登陆的码头,拿出一根雪茄。那可不是一般的雪茄,人们说,那根雪茄有成年男人的手臂那么长!他长长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层巨大的烟雾,把整支皇家舰队都笼罩住了。皇家舰队迷失在烟雾里,还被戴尔·贝恩吐出来的气吹回了远海。他们的船被吹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就把钥匙镇给炸了。到最后,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偏离航线了,可是那时候戴尔·贝恩已经逃之夭夭了。 ”
“这些故事简直就是荒谬。”阿拉斯不屑地说。然后过了一会儿,他问,语气有点愧疚:“那么……他们最后有没有抓住他? ”
“皇兵没有。”红眼说,“最后,是皇帝亲自去求当时最伟大的文成武士去将戴尔·贝恩绳之以法的。那个人叫作狡猾者河洛。”他突然皱了皱眉,然后对希望说:“那不就是……”
“是我的导师最后把戴尔·贝恩抓住的。 ”
“那么,你来告诉大家故事的结局吧。”红眼提议。
“我讲故事没有你那么精彩。 ”
红眼耸耸肩。“我只是很好奇故事的真相是什么。 ”
她看了看大家,眼睛里充满悲伤。“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杰出的、有激情的、绝对忠于自己原则的人。他认为帝国已经变得腐败不堪,而且不再关注民生。所以他决定要摧毁它。 ”
“摧毁整个帝国?”内特尔斯问,“真是疯狂。 ”
“戴尔·贝恩的勇气无法估量。”希望说,“任何出于荣誉而敢于挑战整个世界的人都值得最真挚的尊敬。不过你说得对,那确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他也不是什么巨人或不死之身。实际上,他更老了,更慢了。尽管他深知自己的时日将近,但是他还没有放弃。我的导师,在那时只是一个年轻人,在“乞丐的祷告岛”上的七彩洞穴里把戴尔·贝恩逼到了绝境。他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荣誉的战斗,最后我的导师打败了他。当时的皇帝要求把戴尔·贝恩的尸体绑在他船上的桅杆上,在整个帝国游行来警告世人,向皇帝挑战的人都有什么下场。但导师说那毫无荣誉,断然拒绝了。 ”
“他可以这么做吗?”阿拉斯很意外。
“自从真知玛纳伊的时代起,文成武僧团就宣誓侍奉帝国,为大局着想,不受任何人的制约。 ”
“那你的导师是怎样处理戴尔·贝恩的尸体的?”内特尔斯问。
“他把尸体放到海怪猎人号上,把整艘船都倒满沥青,然后一把火烧掉。据说人们从几百里以外都能看到那浓浓的黑烟和熊熊的烈火。到最后,不管是人是船,都一点不剩,灰烬和烧焦的钢铁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
“你说的没错。”红眼说,“我的结局精彩多了。 ”
第二天早上,红眼走到女士诡计号的甲板上时,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座岛。“斯通匹克。”失踪芬恩站在船舵上说。希望站在芬恩的旁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着脸。
红眼不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样子。那是风暴帝国最宏伟的首都,是帝国最大、最北的岛屿,在它之上便再无大陆,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据说那里有帝国最高的山,而皇宫则建在山的最顶端,这样皇帝就可以俯视所有的臣民了。除此以外,红眼就别无所知了。如果要他来想象,他就只会把它想成新列文的样子,只是在岛屿中部多了一座高耸的巨峰。可能很少有天堂圆环那样的社区,更多的是像堕落谷那样的吧。
至少,他没有想错那座山。那是一座极其巨大的岩石山,不偏不倚地坐落在岛屿上半部的中心,山的底盘几乎占据了岛屿的四分之一。其余一点都不像新列文。哦不,可能像新列文其中一个社区:钥匙镇。斯通匹克就像一个放大版的钥匙镇,干净整洁,只是规模大得超乎红眼想象。中午的阳光照射着米色的建筑墙壁,把窗户照得亮晃晃的,就算戴着墨镜,红眼也不得不眯起眼睛。
“去他的,要建起这么大的城市,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啊。”红眼说。
“是啊。”失踪芬恩说。
希望依然没有说话,但红眼注意到她的指关节由于紧握宝剑都变白了。
“我们快要抓住他了。”红眼想让希望放心,“快要结束了。 ”
“是吗?”希望问,“可是在我看来,我们是快要让他跑了。斯通匹克有一个地方可以让生物法师逃命。 ”
“生物法师委员会? ”
“而且它就坐落在皇宫高墙的后面。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抓到他……”
红眼明白她的意思。在这些高墙后面,几乎整个帝国的生物法师都在里面了。当然还有皇帝的锦衣卫。一旦让泰尔多·肯逃到那里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再伤他一根头发了。
“我早就应该想到他会来这里的。”希望平静地说。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
她没有回答,但红眼了解她,她现在肯定是在怪责自己“掉以轻心”,或者其他类似的原因。他们一靠港,希望就喊道:“莎蒂,船暂时归你管!”说完,她便优雅地向前跳了三大步,落到岸上后拔腿就跑。“希望!等一下!”红眼喊道,也跟着跳了下去。
显然,希望并不打算等他,也没有慢下脚步的意思。她在大街上快速穿梭,像跳舞一样轻松地避开了来来往往的货车、马匹还有人群。红眼也没有被她拉开距离。老实说,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跟上她。他感觉自己可以一下子看到所有事物,眼前的境况全部映入脑海,分毫之间便算出了最佳路线。虽然红眼一直都很灵活,但现在简直就是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他跑在拥堵的大街上,不禁在想,一座城市怎么可以这么繁忙。不过他现在没机会去深究。他必须去阻止希望做傻事。最后,他终于在皇宫的大门前赶上了希望。只见她跪在大街中间,低垂着头,入鞘的剑指着前面的白色高墙,不停颤动。“我辜负了他们。”希望平静地说,眼睛盯着手中的剑。“我发誓要向谋杀我整个家乡的凶手报仇,可是现在,我连靠近他都做不到了! ”
红眼在她身旁蹲下来,同时敏锐地发现高墙上有一个守卫在盯着他们,手里还有步枪。“或者我们可以……想办法溜进去?”他低声说,“乔装一下,然后混进厨房里,就像海景画廊那时候一样。 ”
“这不是画廊,这是皇宫。 ”
“好吧。那我们就等到他出来。 ”
“如果他会出来的话。 ”
“他当然会了。他不可能永远待在那里。”红眼抬头看了看雄伟的皇宫。那里最外面是一圈高墙,接着是宽敞的花园和庭院,最后就是宫殿,倚着山体逐渐攀升,比红眼见过的所有建筑都要高,比他所能想象的建筑都要高。“呃,他可以吗? ”“你没读过帝国史吗?这座皇宫可以挺住十年围城。 ”“别这样,希望。肯定有别的方法的。”红眼绝望地说。希望现在的眼神他只见过一次,就在上次劝她别用剑捅死自己的时候。“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 ”“会吗?”她反问道,眼睛依然盯着宝剑。“当然了!我和你!红眼和希望!我们是无敌的! ”“可我们刚刚才被打败了。 ”“不,别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这是事实。你又可以拿它来吹牛了。 ”
红眼脑海里闪过一个绝望的念头。那是他想过的最疯狂、却又最合理的主意。“如果……我们抛下这一切呢?然后开始一个全新的旅程? ”“什么?”希望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红眼认为这是个好兆头。“我们不要管什么誓言和复仇还有这一切鬼东西了!我们重新开始吧!”红眼越说越喜欢这个主意。“斯通匹克看起来很不错,而且又干净。我们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生活呀。没有杀戮、没有偷窃、没有一切鬼东西的美好生活! ”
“美好生活?”希望感到很困惑。
“又或者,嘿,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啊。任何地方都可以!我们有自己的船呢!我们喜欢什么就做什么。”现在他十分清楚了。他们不必是小偷或勇士,只要喜欢,他们可以成为任何人。“唯一阻碍我们的,是我们的过去。如果我们把所有的事都一口咽下呢?没有复仇,没有生物法师,只有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
红眼向她伸出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那就是你。 ”
“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希望的蓝眼睛布满了血丝。“放下一切?抛弃我的誓言?我的目标?那是我十年来的唯一精神支柱啊。我不能就这么丢掉它。 ”
“可是它正在侵蚀你。这种对复仇的执迷,它在渐渐把你变得……我不知道,可是现在还不算迟。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那个被关在复仇牢笼里的人挣扎着要获得自由。 ”
“那就是你所画的。”她终于接过了红眼的手,“另一个我。 ”“你远远不止是一个生物法师猎人。你远远不止是一个杀手。”他把希望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求你了,希望。让我帮你。 ”“你想帮她?”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女性的声音,但一点都不温柔。“那就别拦着她。 ”
他们转过身,一个女人正站在他们后面。她是红眼见过最高的女人,留着一头长黑发,褐色的眼睛十分敏锐。她穿着白色丝裙,上身是白色紧身衣,袖子长得像翻滚的波涛,把她的手包在里面,另外还有一顶放下的兜帽。虽然很奇怪,但也不失优雅。
“你想干什么?”红眼十分警惕。女人抬头指了指墙上的士兵。现在那里有两个人了,而且在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个人还举枪对着他们。“如果你想进去,”女人说,“就跟我来。”说完,她转身向附近的一间酒馆走去,白色裙子在身后飞舞。希望立马站了起来,跟着女人走去。红眼正想要喊她,但他瞟了一眼高墙,发现已经有三个士兵了,只好快步跟上她们。
女人带他们走进了酒馆。那里比新列文任何一家酒馆都更干净、更明亮。每张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中间都摆着一个盆栽。女人指了指角落里一张桌子。“放松点。我去叫点小吃。 ”
希望在桌子上坐下来。 “我真的感到这样很不妙。”红眼在希望身边坐下来。“如果这个女人有可能带我们进入皇宫,哪怕只是一线希望,我都要听她说说。”希望说。“可能是个陷阱。 ”“谁还会设陷阱?我们已经对泰尔多·肯造不成任何威胁了,而且在这里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正是!”红眼说,“我们不认识这个女人。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我的名字叫布力加·林。”女人把三杯装满红酒的高脚杯放到桌子上,“只要是发誓向生物法师报仇的人,都是我的朋友。 ”“为什么?”希望问。“因为,”女人一边说一边坐下来,“我发誓要向整个生物法师团复仇。 ”“你?”红眼问。
布力加·林对他笑了,丰满的红唇内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看起来不怎样,对吧?”她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可是作为生物魔法的大师,我的外貌想怎么变都可以。 ”
“等等,你是说你是 ——”“一个生物法师,没错。”她翻了翻白眼,“或者说我曾经是,直到最近。 ”希望皱着眉说:“我以为他们不会接受女生物法师。 ”“我也以为他们不会接受女文成,可你的打扮无疑就是一个文成武士。 ”“我们怎么知道你真的是 ——或曾经是—一个生物法师?”红眼问。她没说什么,只是碰了一下桌子中间的盆栽。那株植物本来只是一朵苍白的、快要枯萎的菊花。可是当她向后靠在椅子上,又抿了一口红酒的时候,盆栽里突然开出了茂盛的花朵。
“好吧。如果你是个生物法师,”希望说,“你为什么要摧毁法师团? ”
“曾是。”布力加·林说,“不要忘了重要的时态啊。 ”
“他们为什么要驱逐你?”红眼问。
她扬起一边淡淡的棕色眉毛,优雅地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胸部,仿佛在隆重地展示它们一样。“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可是如果他们的戒律是禁止女人加入的,”希望说,“你当初是怎么——”“怎么成为一个生物法师?”布力加·林问,“很简单。我以前是个男人。 ”
“不好意思,”红眼说,“什么? ”
“虽然没有什么男子气概,但男人该有的我都有。为了成为一名生物法师,我努力学习,艰苦训练,好多好多年。不过坦白说,我的能力最多只在中等水平。可是我不满足。远远不能满足。然后几年前,在探索莫拉克·托尔寺庙遗迹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本最原始的圣神秘本。它阐述了生物魔法的分支,男人是无法掌握的,只有女人才能驾驭。我认为这是个震惊世界的发现,它一定会为法师团带来巨大的改革。可是我得先证明那是行得通的。 ”
“所以你就用生物魔法将自己变成了女人?”希望问。
布力加·林耸了耸肩。“不这样做的话,就得花上好多年去教一个真正的女孩学习生物魔法了。谁会有这样的时间和耐心呢?还有一点,我只向你们坦白,我之前也不相信女人有足够的智力去学习生物魔法。”她淡淡地对希望笑了笑,“希望你会原谅我这一点。跟大多数男人一样,我曾是个傻瓜。 ”
“所以秘本上写的都是真的?”红眼问,“你能做到其他生物法师做不到的事? ”
“噢,是的。比如说刚才这个。”她指了指开满鲜花的盆栽,“他们永远都办不到。男人的生物魔法只能改变生命物质,却不能创造生命。如果这都不足以说明他们是大错特错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才可以了。 ”“而你觉得你可以说服他们?”希望的眼神里充满同情。“我就是个笨蛋。”布力加·林的脸沉了下来,“他们说我是异教徒,向我吐口水,还割伤我。我差点就死在地牢里了。 ”
“我的导师秘密地训练我长达八年,”希望平静地说,“可是当他的兄弟发现的时候,他们却攻击我们。可是他还是让我发誓不要和他们对峙,他说这是他的因果报应,他愿意接受。”她握住布力加·林的手臂,“我为你的遭遇感到抱歉,但在这件事上面是你错了,就跟我一样,违反了他们的戒律。而这也是你的因果报应。 ”
“违反了他们的戒律?”布力加·林眼露金光,“是他们违反了生命规律。当我告诉他们,女人可以成为一个比男人更强大的生物法师的时候,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委员会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们宁愿放弃这份力量,也不愿让女人加入法师团。生物法师委员会是软弱的、愚蠢的、不知廉耻的。这你肯定知道。你肯定看过他们对无辜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否则你也不会发誓向他们复仇了。他们是整个帝国的毒瘤。 ”
“所以说你要杀掉他们所有人?”红眼问,“一个不剩? ”“如果那就是改变的代价的话。”布力加·林说,“不适应,则消亡。
这就是生命的规则。 ”“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现在全都在皇宫里参加委员会年会。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展示我的成果。”她转头对希望说,“年会明天就结束,之后他们就会分散在帝国各地了。如果我们今晚行动,就有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统统灭掉。 ”“希望,你不会真的考虑吧?”红眼严肃地问道。可是他看出来了,她正在考虑。
“几百年前,伯恩尼斯·维和勇者萧克就曾经合作过,生物法师和文成武士。”布力加·林俯身靠近希望,“是他们建立了这个帝国。在一起,他们战无不胜。只要我们合作,我们就有机会攻下皇宫,修正帝国的道路,让它更好。就在今晚! ”
“这是自杀,希望。”红眼说。
“不,”布力加·林说,“最好的情况下,这是光荣和正义的机会。最坏的情况,也只是一次正义而荣誉的牺牲。那你有什么好建议?我听到你在劝她抛弃誓言。难道你要默许他们的腐败统治吗?还是要像个懦夫一样撤退?这都只不过是生命的阴影,卑微、毫无意义。 ”
“希望……”红眼在输掉这场争论。抛开一切理由和逻辑,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争论,可他却正在输掉。“不要……我求你了。跟我走吧。跟我回到船上,和莎蒂、内特尔斯还有大家一起。我们都爱你。这样还不够吗? ”
希望看着红眼,深邃的蓝眼睛十分清澈。这是红眼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双眸到底有多深。
“红眼,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因为这跟圆环不一样。你说得好像我的生活是属于我自己的,但它在很久以前就不再属于我了。我已经立誓维护帝国和文成武僧团的荣誉,这个誓言必须高于我的生命,高于一切。 ”她伸出手抚摸着红眼的脸,“高于任何人。”她任由她的手滑落下来,“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
就在这一刻,红眼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也许他也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她。“我一直都,以后也会,尊重你。”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不管它有多正义多高尚。我不能。 ”他慢慢地站起来,等着希望拉住他,叫他留下,或者跟他走。但她没有。
而且说真的,他也不觉得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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