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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议会

富兰克林与劳勃赤脚走过查理镇街道,希望能赶在黎明前抵达。东边海面已经隐约泛着绿光。

  「我猜后头应该只剩一个了?」劳勃盯着探测仪吁着气说:「要不要用驱魔机把他解决掉?」

  富兰克林摇摇头:「催化剂都用完了。」他一看身边,觉得周遭似曾相识,大吃一惊地问:「我们走到哪儿了?」两人所在的街道最后被运河截断,有几条小船绑在河岸,而对岸有间整洁的房子灯火闪烁,附近有只狗在叫。鼻子嗅得到空气里气味,带着盐分、香料,但又有垃圾的臭味。

  「小威尼斯。」劳勃看了说。

  「喔,可恶。」

  运河另一头一扇门打开,有个人影窜出来:「chi e?Eh?」

  「班杰明.富兰克林在这儿,」劳勃低声说:「你得帮帮他!」

  「怎么回事?」灯光忽然打在他们脸上。

  「小勃,我觉得──意大利人信的是天主教吧,要是他们站在詹姆斯那一边怎么办?」

  「Eh,真的是你!进来吧,两位signori!」

  过没多久一片木板倒在他们面前,像是城堡的开合式吊桥一样。劳勃一点儿也不迟疑地走过去,富兰克林虽然跟上了,但神情有所顾忌。

  靠近之后他才看见伸出援手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睡衣,脸形瘦瘦长长、略显阴沉。

  「你认得我吧,富兰克林先生?我是帕欧罗.佛赛逖啊,我们一起在威尼斯打过那场仗。」

  富兰克林好好端详一番:「我好像不──」

  「你不记得没关系,反正你就是大忙人。有人追杀你们吗?」

  「算是吧。劳勃,把你的高能枪拿来,神甲也是。」

  「要干啥?」

  「装在一条小船上,然后拿去撞它。」

  「干么这样?这样我们不就没有防身武器了吗?」

  「是没错,但对方追踪的也是我们身上的科学装备,人死了带再多武器也没用。」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所有科学武器都摆在船上,然后请帕欧罗帮忙切断绳索。小船缓缓漂出去,三人躲进一间虽小但整理干净的房间。

  「可以把灯先熄了吗?」他对佛赛逖说:「拜托了,先生。」

  「没问题。」

  房间暗了下来,外头的水道与街道都只有依稀光芒,一阵子他们都没看见什么可疑东西,但后来富兰克林往外一指,「你们看。」

  有个像是巨大透镜的物体沿着街道朝他们移动过来,帕欧罗看了用意大利文骂了句脏话。

  那怪物在河道附近犹豫一会儿,之后追着小船过去。

  富兰克林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屏气不敢呼吸。他松了口气,却听见身旁两人也一样。

  「Grazie,佛赛逖先生。」他以意大利文致谢。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啊,富兰克林先生?」佛赛逖的语调可不是害怕,他是生起气了:「什么妖魔、魔灵一类的吗?我还以为离开欧洲就不会碰上这种劳什子的东西了,我只是来这边对付魔人和魔女的。这八年在美洲可没见过这种东西,发生什么事了?」

  「恐怕是某个新王带过来的,而且绝对不是只有刚刚那一个。」

  帕欧罗眉头越皱越紧:「那我们打算怎么办?」

  富兰克林淡淡一笑,听见我们两个字真是令人开心,这种思考就对了,而且他也赫然发现自己为什么会介意是否有国王。随着查理镇与威尼斯进行通商,一些意大利人也迁居至此,他们开垦了市镇南边的沼地以后,建立起繁荣的小区,只要踏进这个小威尼斯就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一整天不说英语也没问题,因为这里真的跟意大利一模一样。

  然而面对重大威胁,他们却也自诩为卡罗莱纳的居民。

  至少佛赛逖是这样表现的,而富兰克林愿意赌上性命相信其他人也会这么想,不管侵略者信的是天主教、长老会、还是古代腓尼基人的巴尔神都一样。

  「目前还不会有什么行动,不过佛赛逖先生请放心,我会跟你保持联系。如果有机会的话,就请你先悄悄散播这个消息出去,告诉大家你今天晚上看到的事情,不过请你先跟自己信赖的人透露就好了。要是詹姆斯王那边知道我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你应该明白吧?」

  「明白到不行,」佛赛逖回答:「你们能来我家作客,我可很荣幸。」

  「之后也欢迎你到寒舍拜访,随时都欢迎你来。」

  「多谢啦,先生。」

  「是我们该谢你,不过恐怕我们得赶快动身离开了。」

  「真主阿拉保佑你。」

  这下子富兰克林可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帕欧罗,也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些意大利人可不是一定都信天主教,有些人甚至连基督不信。

  「Inshallah。【注:意思是「如果阿拉恩准」,但用法及语气则接近「我也希望」、「有缘的话」之类。】」富兰克林用穆斯林的语言响应,这是他当初从帕欧罗的长官,也就是土耳其禁卫军的一个挥官那儿学来的。

  两个人继续打着光脚走回家,富兰克林转头对劳勃说:「这国王跟他养的『鱼』可真是让人不高兴,小勃,非常不高兴。」

  ※※※

  他一进门发现伏尔泰还醒着,坐在灯边看书,一看见富兰克林,这法国佬便挑起眉毛。

  「早安哪,先生。」他开口说。

  富兰克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头回礼。

  「看样子新国王留你留到很晚喔。」

  富兰克林听得出伏尔泰的调侃之意,但他也懒得生气,只是疲惫地点点头而已。

  「而且你居然把鞋子、大衣都给呈上去当礼物了,这下子我是真的相信你说的,英国人和殖民地居民大家都爱自由啦。」

  富兰克林起身打开一个小柜子,回来时手上多了把高能枪。伏尔泰一开始还带着笑意,但等他发现富兰克林回到座位以后枪口还是对准自己,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别这样,」伏尔泰连忙说:「你不想听我说笑,可以明讲嘛。」

  「你爱说笑是无所谓,伏尔泰,虽然我现在也的确不想听就是了。不过真正有问题的是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我认识你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相处也没有多长时间,仔细想想我没办法相信你。」

  「这可以理解,」伏尔泰回答:「你常常所托非人,维希莉莎.卡雷娜就是个好例子──」

  「你当时不也相信她?」

  「相信她?才怪。我只是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太低估她。但我也得承认,她的确连我一起骗过去了,不过她后来下场如何?」

  「这我不清楚。」富兰克林咕哝着说:「你才是跟莫斯科人交朋友的人,不是该由你来告诉我才对吗?」

  伏尔泰叹口气说:「我也跟你说过我的际遇了,听见有船要横跨大西洋,我就赶快上去了,因为我听说这里生活正常得多。我既没有帮你们那个詹姆斯国王做事,也没有偷偷跟俄罗斯沙皇攀关系,要是你真的不相信我,我猜我是百口莫辩了。」

  「你敢保证你不知道莫斯科舰队的事情?」

  伏尔泰摊开双手:「我说过我有听说『舰队』的事情啊,我可没亲眼见到过。我一直觉得奇怪,詹姆斯为什么要冒险搭单独一条海船,支持他的人应该很容易可以弄到飞船才对。所以,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说詹姆斯背后就是沙皇。那么,真的有舰队?你已经找到了?」

  富兰克林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终于放下武器说:「要是你说谎,就自求多福吧。」他改口道,「不过,至少我可以跟你说一件事──欧洲各国就像是野兽,只要砍了头就会死,但是美洲这儿,状况可不一样。」

  「这意思是?」

  「老朋友,意思就是如果你受谁的指使想来暗杀我,那就算得手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很多事情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持续进行。」

  「哪些事情?」

  富兰克林摇摇头:「到时候你就可以亲眼看见了,我现在要先去睡觉。」

  但他走到楼梯口又迟疑一下:「伏尔泰,我也想相信你,你是个人才,有你帮忙是如虎添翼。殖民地也很需要你,无论口才、智力、加上我相信你有明辨是非的良心,可惜我现在还不能轻易松懈,信任他人,希望你能体谅。要是我真的错怪你了,也希望你不要记恨。」

  「那我现在离开你家会怎样?」

  「我也盘算过这点,」富兰克林老实告诉他:「本来是打算你一走就叫人跟踪,然后你的间谍身分就会曝光,可是最后我发现这样的风险已经太大,所以不行。」

  「我不能自由行动?」

  「由我派个人跟着,或者我亲自跟你一起出门就可以。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这点我可以保证,事后你当然可以自由来去。」

  伏尔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叹口气。

  「清白跟自由似乎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留在你身边不知道到底会换来哪一个?」

  「两者都有啊,不然就是都没了。」富兰克林说完后便上楼去。

  ※※※

  令人庆幸的是隔天没什么异状,他躲在实验室继续研究,然后也与美洲哲学会开过会,后来还又去质问尤拉,可是尤拉说他对舰队所知有限,并不会比富兰克林亲眼所见来得多。

  又过一天,早上有人敲门吵醒他,富兰克林起身先吻了兰卡一下,然后将高能枪藏在晨袍里侧口袋,才出去应门。

  是施缇带着两个士兵登门造访。

  「喔,真抱歉,」他看见富兰克林的装扮后说:「希望不是吵醒您了。」

  「我昨天比较晚上床,」富兰克林回答「你也知道,我最近比较忙。请进来跟我们一起用早餐吧?」

  「谢了,先生,我吃过啰。我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您是不是已经考虑好了。」

  「考虑什么?」富兰克林睡眼惺忪地问。

  「考虑您是不是要接下朝廷哲学家的职位啊。」

  富兰克林点点头:「我想会吧。」

  施缇微笑道:「陛下一定很高兴。既然您也答应了,不知道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情呢?我会尽力帮忙。」

  「再过三天,这儿的议会就要讨论是否接受陛下治理,您是下议院代表所以本来就会出席,但我希望您还能多帮个忙。这次投票是自治区的大事,我听说您发明了一种高水平的以太抄写机,传送的不只是文字,甚至连影像、声音都包含在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有这回事。」

  「现在有几台?」

  「还不少吧。」

  「您有没有可能指导其他殖民地的人也生产这种机器呢?」

  「您是希望其他殖民地的人也可以看到、听到查理镇这儿的会议过程?」

  「是啊,如此一来对于辩论结果就不会有太多异议,大家都能亲眼看见了嘛。」

  「是个很棒的主意,可惜计划有一点缺失。这种机器效果还不错,但是得在户外才派得上用场。」

  「喔。」

  「最近天气应该都不错,要不要将集会地点改到旧军营后面,半月湾的遮阳蓬那儿?能出大太阳是最好的,因为即使天候、环境条件都不错,影像有时候还是很暗、很模糊,相信您会希望陛下是以最光鲜亮丽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吧?」

  施缇若有所思点点头:「这提议很不错,就连本地人也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不用挤在议会厅外头。真是高明啊,先生。」

  「这样的话我得赶快筹备,毕竟剩不到三天了。」

  「非常感谢您,富兰克林先生。相信您会发现,国王的感激远比金钱更有价值。」

  「能为国王服务就很荣幸了。」富兰克林回答。

  施缇带着士兵离开后,富兰克林回头看见兰卡一脸疑惑的表情。

  「他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发明出这种东西?」

  富兰克林冷笑道:「是我自己放风声出去的。施缇跟我预期中一样,马上就听说了。」

  「到时候你生不出个水晶球,打算怎么办?」

  「唔,」富兰克林捧着她的脸又吻一下,「小事一桩而已,今天下午就能做出来。」

  ※※※

  三天之后,议会即将召开,镇上再度充满嘉年华会的气氛;换个角度也可以说,这气氛其实持续不散,因为詹姆斯带着朝廷来到美洲之后,民间就一直过着庆典般的生活直到现在。

  半月湾是附近旧碉堡的一部分,形如其名并且伸进库珀河,这时候中午太阳正大,但是半月湾上遮阳蓬之大,可以媲美鄂图曼苏丹住的帐篷,所以大家可以避开烈日曝晒。而这遮阳蓬只有上面挡住阳光,旁边没有墙,因此民众即便挤不到前面,也能清楚看见会议进行的情况。

  河流与沼泽吹来的风带着咸味,与炊火和香肠、烤面包跟抽烟斗的味道全部混在一块儿。河水反射着阳光,光线跟着水花荡漾,但是气氛却相当慵懒,因为太热了,好像连空气都在流汗一样。

  富兰克林发觉国王军人数增加了,看见其中一些是南卡罗莱纳当地人换上新制服他并不意外,因为詹姆斯和他的臣子这几天可是东奔西走,现在群众有半数都穿着象征他的衣服颜色。

  詹姆斯自己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上,露出高高在上,睥睨这场会议的气势。议员则只能坐在教堂那种有椅背的长椅子上,还真的都是从教堂先借出来的。

  他又看见施缇在检查着一个装了轮子的小木柜,柜子到成人腰部高,上头一堆管线里头装了两个锥子,有点像是倒过来的号角。

  「这台机器的运作原理是什么?」施缇看来兴奋得很。

  「跟以太抄写机差不多。」富兰克林一边说话一边拉了拉很紧的仕绅外套,衣服已经因汗湿透了:「这东西我叫做『声光锥』,这边的青铜锥可以把声音传导到羊皮膜跟石墨粉做的鼓上,藉由这两种材料的震动传过合拍器后转换为以太的波动,到了对应的另外一台机器上,就可以通过同样的器材转换回音波。然后你看这边的铜锥,应该注意到上面有透镜?很像望远镜对不对?这个装置可以把影像集中成很小的一个点,接着我研发了一种特殊材质,可以转换火原子的撞击成为以太波动,这个波动到了另一边会重现之后放大,就跟所谓的魔灯【注:魔灯(laterna maigica)是中古时代对于投影机之类机械的称呼。】一样。」

  「真是太聪明了!」

  「这个铜锥没有大到可以包括整个场地,所以我会派人在这儿调整铜锥的方向,看谁站起来发言就去对准谁。」他说完朝劳勃一指,劳勃也呼应地班鞠躬致意。

  「其他殖民地都有对应的器材吗?」

  「只要他们有按照我的指示进行,应该不会有问题。施缇先生,没问题的话我就先去就座啰?」

  「那当然,请。」

  富兰克林找到自己座位以后,便等待现场辩论展开。

  用不了多久的。

  首先发言的是查普顿先生,他是上议院的代表。

  「各位朋友,」他如此开场:「我难以形容此刻心情。我曾经是个孤儿,现在终于找到了父亲;我迷失在分不清方向的荒野上,现在终于有了地图与路标。相信大家都明白我所说的是怎样一种空虚,大家都跟我一样痛苦、担心、恐惧,所以你们也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快乐。英国是孕育我们的地方,或许不是这一代,而是好几代以前──我们的祖先希望将全世界都变得跟英国一样,现在,英国就在这里了!」

  查普顿刻意等了一下,他知道很多人会鼓掌欢呼。等到骚动平息,他才继续说:「我们现在要做出一个选择,可是对我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好选的。看看我们光是这十年就成了什么模样,我们过着怎样漫无目标的飘荡生活。你们有没有看过邻居不但学了印第安人的风俗、甚至穿上他们的衣服?又有多少拉丁人的习惯跟着威尼斯的丝绸进来,然后还有佛罗里达的西班牙人、路易西安那的法国人也一样?这样下去,再过个几十年,英国的一切都会消失,我们会变得跟以前占据这片大陆的野人一个样。英国人的天性就是拥护国王,国王与人民密不可分,虽然缺乏英国人民的意志就不会有王者存在,但我也一定要告诉各位──少了君主,人民也一样不存在。国君与国民相辅相成,少了任何一边,都好像一栋房子缺了半边的墙壁。」

  这番演讲引来更多喝采,于是他顺着这个主轴拿出更多典故、成语等等譬喻;后面两个演讲者也都是保王党徒,说了些大体上一的事情。就富兰克林的观察而言,绝大多数民众确实也很高兴。

  后来维新党的锡奥菲勒斯.史密斯终于站起来轻轻喉咙发表演说:「我也同意前面几位所说的意见,不过想要补充几句话。英国人的法律之中包含君主体制,却也赋予人民自由;可是综观古今,君王没有少过,自由却也没有多过。沙皇统治下有自由存在吗?据我所知,没有。路易西安那也有个国王,那里的法律公正吗?也不是。所以我认为──」

  才说到这里就有许多人发出嘘声,而且这么做的人议员与民众都有。史密斯一咬牙,坚持到最后:「听我说完!我并不反对立个国王,毕竟我也是个英国人,问题是,我想确定我们拥戴的是一个英国人的国王,而且在这个国王的治理之下,我们会拥有足够的自由。大家都听说过拉丁人他们过什么日子,但斯图亚特家信仰的是天主教,他们追随的是罗马教宗,还有詹姆斯.斯图亚特生长的地方分明是法国,还有意大利的乌比诺,他不是一直都跟天主教会那些家伙在一块儿吗?」

  嘘声越来越大,可是也有一点欢呼声出现,但詹姆斯亲自起立说话了,于是大家肃静下来。

  「各位朋友,」他的嗓音宏亮清澈:「请听此人一言,他说的句句属实。我了解大家想要一个国王的心愿,但他也一样希望能有国王,他所在意的,只不过是我到底能不能成为属于英国人民的英国国王,他所追求的是法律与神授君权两者可以完美结合。这种要求不仅合理,也是不可或缺的,请不要因为他提出大家都应该仔细思考的一件事情,反而逼着他下台了。」

  詹姆斯对着史密斯微微鞠躬,然后再次坐下。

  有五分钟时间群众几乎可以说是发疯了,等到各种支持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富兰克林身上,轮到他发言了。他站起来以后,双手扣在背后,对所有人淡淡一笑。

  「史密斯先生对于自由作了一番很好的阐述,」他开口:「国王又进一步讲得更仔细。我真心钦佩二位,但我也想提出──论及自由,则不能不同时考虑到责任,虽然有些人有所误会,可是自由与责任两者必定伴随彼此出现。有人说最自由的地方就是丛林里,各位住在这儿有这么多丛林,想必相当清楚这一点。我可常常听到有人说,自己谁的话都不必听?你是不是这么说过?还是你呢?各位以为自己过着自由生活于是沾沾自喜,但我必须告诉各位,这是因为你们欠缺责任感。活在树林里头要对谁负责任?对自己而已,但问题就是这样产生的。有些人不希望这里有国王,因为这样就得对国王负责任。还有些人好不容易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就是以为到这儿就可以获得自由。」

  「有些人会说只要对自己负责任就好,」他继续说,「好比说昨天有个人就告诉我:他的责任就是顾好农田、活得下去,可以多赚就多赚,然后喂饱老婆小孩。各位朋友,这根本不叫做责任,这是个人利益而已,没什么好自以为了不起。大家不要把野蛮生活当成是自由,刚刚查普顿先生才说过,有些人把印第安人的粗俗当成是种自由。」

  「我可以听到有些人已经在心里反驳我,」富兰克林还没说完:「你们说自己对邻居负了责任,彼此守望相助已经十二年甚至更久,还说只要自己保护同胞,同胞也就会保护自己。比方说当初西班牙人与阿巴拉契人【注:已灭绝的北美印第安民族。】都攻打过南边的居民,结果每一块殖民地都有人过来帮忙抵抗,这样一份责任不需要国王、不需要任何人来强迫你们承担。」

  他话锋一转:「你们全都是自欺欺人!我必须说我很失望,看见各位居然可以这样欺骗自己。大家应该看清楚一点,你们对于自己、对于家人、对于邻居以及同胞的责任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真正的责任来自于服侍一个人,也就是国王。真正的自由、完全的解放,来自于有人告诉我们到底该做什么。所以,大家应该欢迎国王!拥抱我们失去许多年的父亲,这样子我们才能重新变成小孩!看看他,然后看看码头,那就是你们想要的自由!」

  富兰克林伸手对着海面一比,原本听他演讲就已经沉默不语的群众现在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每个人都试着理解自己眼前所见是怎么一回事。

  宛如鲸鱼浮出水面,好多又长又黑的东西从海底深处冒出来。

  「这是暴君预备好的自由!」富兰克林大叫:「要是大家没有傻得自己乖乖戴上项圈,就会轮到莫斯科的战舰登场了。」

  「那些不是莫斯科的船!」詹姆斯也跳起来跟着大叫:「那是我的船!是英国的船!」

  「那陛下何必藏着呢?」富兰克林回话是对着起了骚动的群众叫嚷。

  「闭嘴,班杰明.富兰克林!」查普顿吼着说:「你对王室不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根本就只是想要用你的科学怪兽奴役大家,把美国变成你一个人的地盘!」

  「对,你们大家都很了解我!」富兰克林反驳说:「你们都知道我忠于自己的国家,真正的叛徒是这个国王和这些保王党的人,他们想破坏我们辛苦建立的所有成果!你们想成为俄罗斯沙皇的玩具吗?那就照他的话去做吧。不然就要他把这些船给打开,要他──」

  「班杰明.富兰克林!」查普顿暴跳如雷:「你滥用议员职权,我以议会名义命令你,立刻停止你的叛国行动!」他话才说完,场子里忽然到处都是红色制服的士兵,他们举起毛瑟枪,可是瞄准的不只是富兰克林一个人,还包括了一般民众以及刚刚说话声援富兰克林的议员。

  「呵,大家看清楚了吧,」富兰克林笑道:「其他殖民地也都看到了喔。」

  「老天!」施缇高声一叫,连忙拿出高能枪对着声光锥开火,劳勃连忙一闪,差点遭到波及。民众见状开始推挤,不过不是往前想看国王,而是朝着四面八方想要逃难。

  「我宣布现在进入全面戒严!」查普顿大喊:「等到查明真相,搞清楚富兰克林先生用了什么法术愚弄大家──」

  「够了!」詹姆斯抽出佩剑走到两人中间。「闹够了吧,我是你们的国王,这是上帝决定的事情!你们最好从现在开始好好尊敬国王!」

  人群中传出奚落声,但士兵将大家团团包围,也没人敢偷笑。

  詹姆斯喘着气,用力将剑朝地面一刺:「不跟你们玩这什么议会的鬼把戏了,真是叫我恶心!」接着对旁边的军官下令,「逮捕富兰克林,还有刚刚看到跟他同谋的人,快!」

  富兰克林冷笑着说:「陛下您这敕命可就不高明了。」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还可以这样说话?」詹姆斯问道。

  「凭我这边人数是你的两倍喔。」富兰克林说完将拇指插进上衣口袋。

  詹姆斯环顾四周,其他人也东张西望,发现开会的大天蓬也被包围了,人数超过一百五十,包括农人、商人,而且有意大利人、自卫队员、印第安人和解放的黑人,他们的武装相当齐全。

  「看来,」富兰克林乐得很:「我跟朋友应该可以走了。」

  「我的兵力超过你们这边二十倍!」詹姆斯还不死心:「而且我手上的强力武器多到你无法想象,还有你们的碉堡、弹药库都已经被爱国人士给占领了!」

  「说真的,我可没打算跟你在这里火并,除非是你逼我。话说回来,我这些朋友要是看见那些船想开炮,或者是有其他部队朝这儿过来,那他们大概真的会动手。一旦动手,我们或许是会输,我就算死了也知道你坐不上王位,除非你想到地狱去称王。大家何不深呼吸一下,冷静冷静,我今天来这里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所以我想我该走了。」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富兰克林知道事情发展取决在詹姆斯身上,可惜的是他并不了解这个人。詹姆斯会不会把面子看得比理智还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与多少人可以活下来息息相关。

  「你走吧。」詹姆斯最后恶狠狠地说:「给我滚出这城市,不然我一定把你吊死!」他提高音量说,「其他人──放下武器投降,我不但免你们一死,还给你们加入国王军的机会。继续跟着这人的话,我保证迟早死路一条。」

  可是没有人动摇,富兰克林不禁一阵感动骄傲哽在喉咙。美洲哲学会和自卫队干得真漂亮,远远超出他的预期,所以他脸上挂着微笑,离开座位朝着人群走去,两旁民众大声欢呼。劳勃跳过来跟他碰头。

  「都准备好了吗?」富兰克林问。

  「妇女和货车已经先上路了。」劳勃回答。

  「那等我们离开这里也赶快出发吧,要是半小时之内不能清出一条路,恐怕就要被剁成肉酱了。」

  「这计划真天才啊,小班。」

  「还好我叫你去河里洒的东西有用,逼得那些船浮上来了。」

  「可惜撑不久,它们又潜回去了。这跟你用在水行足上的东西一样?」

  「差不多,以后再解释,现在脱身要紧。」

  「不介意我同行吧?」

  富兰克林一回头看见伏尔泰来了,那笑容可真像是个贼。他迟疑一下,想要看穿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心想应该要发明一种可以看透人心的机器才对。

  但转念一想,这功能不是靠自己的心智就能办到才对?

  「伏尔泰,我的好朋友,」他伸出手:「欢迎加入『美洲哲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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