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芮恩·纳茨沃西的调查
伦敦（！！！）
5月28日
我一直以为只有自以为是、自我满足的人才会写日记，但在过去的几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如果我不把它写下来，我肯定会忘记一大半的，所以我问克莱蒂·波兹讨来了这本笔记本，并向我自己保证，要把伦敦的经历写成日记。要是我们还能回到大狩猎场的话，也许我可以把它写成一本书，就像彭尼罗教授的那些书一样。（只不过内容都是真的！）
真让人很难相信，自从我们来到废墟地区，才过了两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遇到了这么多的新面孔，还找到了这么多的真相，感觉就好像我到这儿已经至少有一年了一样。
我会试着从头开始写。在我们与市长大人会面之后，加拉蒙先生与他手下的一些年轻战士把爸爸带回我们停放“鬼面鱼”号的地方，让他把它开到停放着“始祖鸟”号的同一个秘密机库里。他们说它停在那儿会比较安全，不会被绿色风暴时不时在空中巡视的间谍鸟看到。不过我觉得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可以盯着它；他们一直说我们并不是囚犯，但他们显然不想要我们偷偷溜走。他们似乎害怕我们会告诉其他城市他们在这里，这似乎有些可悲——我的意思是，他们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另一座城市穿越数百英里的绿色风暴领土来吞吃的呢？
之后，在公共食堂里吃过晚餐，我们三个就被带到了这座房子里，在我们逗留伦敦的日子里，它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刚说了房子，但它其实只是某种小屋，它是用许多旧的金属板铆焊在了一起，位于一个支撑着伏尾区的旧刹车块的底部。窗洞上用铁丝缠成栅格，但我不知道这些铁栅是为了不让我们逃走，还是仅仅因为伦敦没有玻璃。屋子里有三个房间，通过许多扭曲的通道连接在一起，脚下的地被往下挖过，所以我们在房里能够站直。这儿有那么一点儿潮湿，但还挺有家的感觉的，离伏尾区的边缘也够近，每天傍晚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阳光能照进来，这点不错。爸爸住进了最大的那间房间，沃尔夫在他隔壁，我给自己选了屋子后侧的一个小小的半圆形房间：这间房间有一面墙是用一块旧的铁皮广告板做的（快黏胶——拒绝仿冒），而且还有一扇窗户，可以照进一点阳光，有几个晚上还有月光。
我本以为沃尔夫会试图逃跑什么的，但他眼下似乎挺满意，对伦敦人给他们自个儿建造的这个小世界相当感兴趣。他是个奇怪的人，很难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当然，爸爸是一心只为回到了家而感到高兴。我还曾有那么点儿希望他能在克莱蒂·波兹那儿找到真爱，不过后来才发现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名叫鲁派克·弗林特的工程师，他帮她驾驶飞艇。所以她不光是克莱蒂·波兹和克吕维·莫查德，还是克莱蒂·弗林特——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有这么多名字的）。
5月29日
我想我喜欢伦敦。这真搞笑，我经历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回到了一个与桃花源的安克雷奇十分相似的地方。这儿既秘密，又隐蔽，还小得每个人都相互认识，这一点有好处也有坏处。有时我觉得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鸟道上去，但在另外一些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一个伦敦人。这儿很美。你想下到一大堆砸碎的垃圾里也能产生美，但这儿的确有。在每一条大地的沟壑中，每一片延伸的土地上，都有树木和蕨类在生长着，而废墟里每一个被泥土淤塞的角落里也是一样。鸟儿在这里歌唱；昆虫到处嗡嗡飞舞。安琪说，再过一个月，伏尾区上方的废品堆就会被毛地黄的粉红色花朵覆盖。
安琪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她的名字是福特·安琪丽雅的简称——她的父亲，岚·皮博迪用古代科技的地面汽车来给他的每一个孩子起名。）她很通情达理，也很有趣，这两者是一种很好的结合。她让我想起了獾或鼹鼠或类似的小动物：矮小，精悍，略显毛茸茸，还总是在忙忙碌碌。她去过废墟地区的每一处，因为她与加拉蒙的民兵们一起巡逻，警戒是否有入侵者或是绿色风暴的人。所有年轻的伦敦人都一直出去巡逻，或是打猎，或到废墟最远的角落里去搜寻值得回收的物品。我猜应急委员会一定认为这是一种消耗青少年过盛精力的方法。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消耗我的精力，可加拉蒙说我不能去，因为他还不信任我。那个人真是个吹毛求疵的家伙！他说，我和沃尔夫（沃尔夫和我？）要花时间来帮老人们挖菜地，或者听爸爸跟珀玛罗伊先生一起聊历史。
6月2日
他们的殷勤好客反倒让我开始确信伦敦人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沃尔夫一开始就说过这个，但我当时还以为他错了。现在我开始相信他了。都是些小事，诸如别人看我们的眼神，还有第一天早上柴尔德麦斯博士嘘岚·皮博迪的样子——她害怕他会告诉我们什么呢？有时，当爸爸和沃尔夫还有我走进伏尾区中央的公共食堂里，那些正在起劲儿地谈着什么的人就会突然住口，转而开始聊起天气来。而当爸爸问克莱蒂·波兹为什么她一直在收集克莱斯特线圈和其他电子帝国的科技残片时，她就会满脸通红，把话题引开。
昨天晚上，我正要去睡觉的时候，又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了，所以我跑到我的窗口，把窗帘拉开（其实就是一片旧麻袋罢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好多工程师！拉维妮娅·柴尔德麦斯和五六个其他的人！他们正离开伏尾区，走上一条通向东边的小路，翻过一条陡峭的废墟山脊。他们是去哪儿？看起来可比月下漫步要目的明确得多。他们每天晚上都这么做吗？也许这正是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我几乎没见过哪个工程师的原因——他们肯定是在补觉呢！
好吧，我一直都梦想成为一个勇敢的女学生侦探，就像我小时候常读的那些书里的米莉·脆那样。所以今天下午我独自溜上了昨晚工程师走的那条小路。从那条山脊的顶上你可以看到这段路弯弯曲曲地穿过废墟地带，大约有半英里长，一直延伸到一块相当庞大的楔形残骸那儿，它看起来应该是伦敦肠道的其中一段。
附近没有人，不过在那块巨大的旧残骸的侧面，其中一个不知是洞口还是窗户的后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突然之间，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是加拉蒙先生和他手下两个最贴身的年轻战士，一个是安琪的哥哥萨博，另一个是名叫凯特·卢帕里尼的姑娘。“你在这里干吗？”他大吼道，脸色气得都紫了，几乎都跟妈妈一样光火和难看了。我试图解释说我只是想活动活动腿脚，但他根本一句也不听。“你已经到了一个危险地带的边上！”他大吼着，凯特抓住我，开始把我扭送回伏尾区去。萨博靠过来说：“你不可以像这样乱走，芮恩。那儿是这片地带里非常危险的一个地方。我们可不希望你被某个妖精烤脆了。”
实际上，他说这话还是很好心的。我喜欢萨博。可是假如废墟的那一部分这么危险，为什么还有这样一条常有人走的小路通向它的中间呢？
后来，我跟沃尔夫谈起了这些。他根本不相信有妖精存在。当我向他提起我们来这儿的第一天那个差点儿把我们烧焦的妖精时，他只是大笑着说它“时间控制得非常精确”。他认为那些妖精是工程师们想象出来的某种把戏，好把人们挡在废墟之外。他说得有一点道理，不是吗？我是说，如果他们能造得出那些针对潜猎者的闪电枪，为什么不能也造出妖精来呢？
好吧，我不会让愚蠢的老加拉蒙阻止我的。那天晚上，他留了几个手下守在我们的小屋外面，生怕我们会尝试逃跑，把这个小小的定居地出卖给某个掠食城。不过那些守卫并不真的相信我们会那么做，他们一般只是聊天，然后就睡着了。今晚，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就要爬到外面去，瞧瞧他们到底在那个又大又旧的生锈楔子里做些什么。
（假如这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你就会明白沃尔夫关于那些妖精所说的都是错的，而我已经被烤得比米莉·脆更脆了……）
芮恩放下铅笔，把她的笔记本插进飞行夹克的内袋里，躺下来等着。她听到汤姆柔和平稳的呼吸声透过铁皮墙上的缝隙从隔壁房间传来，不禁猜想他梦见了什么。他有怀疑过这些伦敦人吗？他什么都没说过。他看上去只是很高兴能回家了。
在她右边的房间里，她能听见沃尔夫在走来走去。有轻微的金属声响；敲击和刮擦的声音。他在干什么？小屋外面，加拉蒙先生的守卫正轻声地相互交谈。
芮恩不记得自己睡下，但她肯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因为等她突然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表的夜光指针正指着三点半。
“克莱奥啊！”她呻吟着翻身下床，赶紧站了起来。
她走到房门口，朝外面的狭窄过道望去。出于某种原因，她感到不安。沃尔夫的门半开着，月光从门里洒了出来。她蹑手蹑脚走向那扇门，朝他的小房间里张望。被窝是空的。芮恩跑到窗前，发现窗口的铁丝网应手而动，赶紧把差点叫出的一声咽了回去。沃尔夫用什么方法解开了它，等他钻出去后又把它挂回原处，这样守卫就不会注意到出了什么问题。
“哦，诸神啊！”芮恩一边低声说，一边想到了“鬼面鱼”号。她没有忘记沃尔夫本性中冷漠无情的一面。要是他已经溜走了，穿过废墟地区去偷“鬼面鱼”号了呢？他已经走了多久了？是他离开的声音吵醒了她的吗？
她从松动的格栅下方钻了出去，躲在小屋的角落后面张望。守卫们坐在门口，既无聊又困倦；其中一个早已开始打鼾了，另一个的头也一点一点的。芮恩踮着脚走开，然后从静悄悄的棚子和小屋之间跑了过去，跑到了伏尾区的外头。伦敦的废墟犹如明亮月光和漆黑阴影交织成的迷宫。在东面，高低不平的天际线上有一个人影，不过片刻后就不见了。
是沃尔夫！芮恩开始追赶他，她松了口气，因为至少他不是在朝“鬼面鱼”号走。那么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大概是到处窥探吧，她猜测道，就好像她一直计划要做的探寻那样。想到他比她领先一步，就让她感到恼火。她本想要亲自解开伦敦的秘密，然后在吃早餐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的……
她动身跟在他后面，走上了之前她走过的那条小路。她对自己说没有理由要害怕，伦敦人都是些软心肠的人，即使他们抓住了她，除了把她送回她的牢房里，再把窗栅用螺钉拧紧些之外，他们就不会做出更糟的事来了。可是她情不自禁地感到紧张，而当一个身影突然间从小路边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时候，她顿时大声尖叫了起来。
一条手臂拦腰抱住了她，然后一只强壮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扭过头来，就看到沃尔夫·科波尔德的脸在月光下俯视着她。“嘘。”他轻声说道，他的手离开了她的嘴，但在她脸上逗留了一会儿，“芮恩……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了。”她说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去哪儿？”
沃尔夫咧嘴一笑，然后放开了她。他沿着月光下的小路，指向前方的庞大残骸碎块。在其上的某些开口处，有灯火晃来晃去，就像沼泽里的鬼火一样摇曳不熄。
“听！”他说。
一个低沉的隆隆声越过月光下的满地废金属传来，调子时升时降，然后戛然而止。白色的亮光在这座庞然大物的开口外闪烁不休。
“是妖精？”芮恩问。
沃尔夫摇了摇头：“某种机械。和我两年前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
“工程师们每天晚上来这里。”她低声说，希望她的这一发现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沃尔夫只是点了点头：“我也见过他们了。而且我瞧见有人把一个个木箱带到那儿去，木箱里装满了从废墟地区回收来的物品。工程师们还在仔细研究图纸。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在那儿建造什么呢，芮恩？”
芮恩对他发现得比她更多而感到有点恼火。米莉·脆可从来没遇上过这种竞争。她试图表现得好像他的调查结果并没有让她吃惊一样。
“我们去探究一下吧，好吗？”
他们肩并肩地快步前行，很快就来到了那段肠道区域。它真的极其庞大，简直就像一座海边的悬崖，上面有无数的洞穴，以前各种管道和走廊就是从那儿连接到伦敦的其余部分的。沃尔夫从其中一条爬了进去，并伸手回来，把芮恩拉到他身后。“看起来像是伦敦深肠里的某种工厂。”他低声说，“它似乎毫发无伤地幸存了下来……”
他们往更里面走去。地面略微倾斜了一个角度，走起来十分麻烦。金属噪音回荡在滴水的走廊里。他们到了一扇闩住的门前，于是沿原路折返，爬上一条倾斜的金属楼梯。然后经过了一堵墙，墙上喷绘着一个红色轮子的标志，还有几个字，伦敦工程师公会：14号实验机库。楼梯高处的走廊被一道道白色和橘黄色灯光时断时续的光束所照亮，随着芮恩和沃尔夫潜入这座建筑的核心，灯光就越来越明亮了。氩气灯稳定而令人心安的光芒从透明塑料帘子后面照了出来。
芮恩现在感觉更加兴奋而不是害怕。她让自己的手轻轻蹭着沃尔夫的手，于是他抓紧了它，捏了捏，以示安慰，同时一把推开了窗帘。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朝这座机库中央的一块巨大的开阔空间俯瞰下去。
“伟大的诸神啊！”芮恩低声说道。
“所以就是这个啊！”沃尔夫说道。
“举起你的手来，科波尔德先生。”另一个声音说，就在他们身后很近的地方，“你也是，纳茨沃西小姐。你们两个，举起你们的双手，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5月28日
我一直以为只有自以为是、自我满足的人才会写日记，但在过去的几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如果我不把它写下来，我肯定会忘记一大半的，所以我问克莱蒂·波兹讨来了这本笔记本，并向我自己保证，要把伦敦的经历写成日记。要是我们还能回到大狩猎场的话，也许我可以把它写成一本书，就像彭尼罗教授的那些书一样。（只不过内容都是真的！）
真让人很难相信，自从我们来到废墟地区，才过了两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遇到了这么多的新面孔，还找到了这么多的真相，感觉就好像我到这儿已经至少有一年了一样。
我会试着从头开始写。在我们与市长大人会面之后，加拉蒙先生与他手下的一些年轻战士把爸爸带回我们停放“鬼面鱼”号的地方，让他把它开到停放着“始祖鸟”号的同一个秘密机库里。他们说它停在那儿会比较安全，不会被绿色风暴时不时在空中巡视的间谍鸟看到。不过我觉得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可以盯着它；他们一直说我们并不是囚犯，但他们显然不想要我们偷偷溜走。他们似乎害怕我们会告诉其他城市他们在这里，这似乎有些可悲——我的意思是，他们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另一座城市穿越数百英里的绿色风暴领土来吞吃的呢？
之后，在公共食堂里吃过晚餐，我们三个就被带到了这座房子里，在我们逗留伦敦的日子里，它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刚说了房子，但它其实只是某种小屋，它是用许多旧的金属板铆焊在了一起，位于一个支撑着伏尾区的旧刹车块的底部。窗洞上用铁丝缠成栅格，但我不知道这些铁栅是为了不让我们逃走，还是仅仅因为伦敦没有玻璃。屋子里有三个房间，通过许多扭曲的通道连接在一起，脚下的地被往下挖过，所以我们在房里能够站直。这儿有那么一点儿潮湿，但还挺有家的感觉的，离伏尾区的边缘也够近，每天傍晚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阳光能照进来，这点不错。爸爸住进了最大的那间房间，沃尔夫在他隔壁，我给自己选了屋子后侧的一个小小的半圆形房间：这间房间有一面墙是用一块旧的铁皮广告板做的（快黏胶——拒绝仿冒），而且还有一扇窗户，可以照进一点阳光，有几个晚上还有月光。
我本以为沃尔夫会试图逃跑什么的，但他眼下似乎挺满意，对伦敦人给他们自个儿建造的这个小世界相当感兴趣。他是个奇怪的人，很难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当然，爸爸是一心只为回到了家而感到高兴。我还曾有那么点儿希望他能在克莱蒂·波兹那儿找到真爱，不过后来才发现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名叫鲁派克·弗林特的工程师，他帮她驾驶飞艇。所以她不光是克莱蒂·波兹和克吕维·莫查德，还是克莱蒂·弗林特——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有这么多名字的）。
5月29日
我想我喜欢伦敦。这真搞笑，我经历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回到了一个与桃花源的安克雷奇十分相似的地方。这儿既秘密，又隐蔽，还小得每个人都相互认识，这一点有好处也有坏处。有时我觉得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鸟道上去，但在另外一些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一个伦敦人。这儿很美。你想下到一大堆砸碎的垃圾里也能产生美，但这儿的确有。在每一条大地的沟壑中，每一片延伸的土地上，都有树木和蕨类在生长着，而废墟里每一个被泥土淤塞的角落里也是一样。鸟儿在这里歌唱；昆虫到处嗡嗡飞舞。安琪说，再过一个月，伏尾区上方的废品堆就会被毛地黄的粉红色花朵覆盖。
安琪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她的名字是福特·安琪丽雅的简称——她的父亲，岚·皮博迪用古代科技的地面汽车来给他的每一个孩子起名。）她很通情达理，也很有趣，这两者是一种很好的结合。她让我想起了獾或鼹鼠或类似的小动物：矮小，精悍，略显毛茸茸，还总是在忙忙碌碌。她去过废墟地区的每一处，因为她与加拉蒙的民兵们一起巡逻，警戒是否有入侵者或是绿色风暴的人。所有年轻的伦敦人都一直出去巡逻，或是打猎，或到废墟最远的角落里去搜寻值得回收的物品。我猜应急委员会一定认为这是一种消耗青少年过盛精力的方法。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消耗我的精力，可加拉蒙说我不能去，因为他还不信任我。那个人真是个吹毛求疵的家伙！他说，我和沃尔夫（沃尔夫和我？）要花时间来帮老人们挖菜地，或者听爸爸跟珀玛罗伊先生一起聊历史。
6月2日
他们的殷勤好客反倒让我开始确信伦敦人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沃尔夫一开始就说过这个，但我当时还以为他错了。现在我开始相信他了。都是些小事，诸如别人看我们的眼神，还有第一天早上柴尔德麦斯博士嘘岚·皮博迪的样子——她害怕他会告诉我们什么呢？有时，当爸爸和沃尔夫还有我走进伏尾区中央的公共食堂里，那些正在起劲儿地谈着什么的人就会突然住口，转而开始聊起天气来。而当爸爸问克莱蒂·波兹为什么她一直在收集克莱斯特线圈和其他电子帝国的科技残片时，她就会满脸通红，把话题引开。
昨天晚上，我正要去睡觉的时候，又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了，所以我跑到我的窗口，把窗帘拉开（其实就是一片旧麻袋罢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好多工程师！拉维妮娅·柴尔德麦斯和五六个其他的人！他们正离开伏尾区，走上一条通向东边的小路，翻过一条陡峭的废墟山脊。他们是去哪儿？看起来可比月下漫步要目的明确得多。他们每天晚上都这么做吗？也许这正是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我几乎没见过哪个工程师的原因——他们肯定是在补觉呢！
好吧，我一直都梦想成为一个勇敢的女学生侦探，就像我小时候常读的那些书里的米莉·脆那样。所以今天下午我独自溜上了昨晚工程师走的那条小路。从那条山脊的顶上你可以看到这段路弯弯曲曲地穿过废墟地带，大约有半英里长，一直延伸到一块相当庞大的楔形残骸那儿，它看起来应该是伦敦肠道的其中一段。
附近没有人，不过在那块巨大的旧残骸的侧面，其中一个不知是洞口还是窗户的后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突然之间，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是加拉蒙先生和他手下两个最贴身的年轻战士，一个是安琪的哥哥萨博，另一个是名叫凯特·卢帕里尼的姑娘。“你在这里干吗？”他大吼道，脸色气得都紫了，几乎都跟妈妈一样光火和难看了。我试图解释说我只是想活动活动腿脚，但他根本一句也不听。“你已经到了一个危险地带的边上！”他大吼着，凯特抓住我，开始把我扭送回伏尾区去。萨博靠过来说：“你不可以像这样乱走，芮恩。那儿是这片地带里非常危险的一个地方。我们可不希望你被某个妖精烤脆了。”
实际上，他说这话还是很好心的。我喜欢萨博。可是假如废墟的那一部分这么危险，为什么还有这样一条常有人走的小路通向它的中间呢？
后来，我跟沃尔夫谈起了这些。他根本不相信有妖精存在。当我向他提起我们来这儿的第一天那个差点儿把我们烧焦的妖精时，他只是大笑着说它“时间控制得非常精确”。他认为那些妖精是工程师们想象出来的某种把戏，好把人们挡在废墟之外。他说得有一点道理，不是吗？我是说，如果他们能造得出那些针对潜猎者的闪电枪，为什么不能也造出妖精来呢？
好吧，我不会让愚蠢的老加拉蒙阻止我的。那天晚上，他留了几个手下守在我们的小屋外面，生怕我们会尝试逃跑，把这个小小的定居地出卖给某个掠食城。不过那些守卫并不真的相信我们会那么做，他们一般只是聊天，然后就睡着了。今晚，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就要爬到外面去，瞧瞧他们到底在那个又大又旧的生锈楔子里做些什么。
（假如这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你就会明白沃尔夫关于那些妖精所说的都是错的，而我已经被烤得比米莉·脆更脆了……）
芮恩放下铅笔，把她的笔记本插进飞行夹克的内袋里，躺下来等着。她听到汤姆柔和平稳的呼吸声透过铁皮墙上的缝隙从隔壁房间传来，不禁猜想他梦见了什么。他有怀疑过这些伦敦人吗？他什么都没说过。他看上去只是很高兴能回家了。
在她右边的房间里，她能听见沃尔夫在走来走去。有轻微的金属声响；敲击和刮擦的声音。他在干什么？小屋外面，加拉蒙先生的守卫正轻声地相互交谈。
芮恩不记得自己睡下，但她肯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因为等她突然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表的夜光指针正指着三点半。
“克莱奥啊！”她呻吟着翻身下床，赶紧站了起来。
她走到房门口，朝外面的狭窄过道望去。出于某种原因，她感到不安。沃尔夫的门半开着，月光从门里洒了出来。她蹑手蹑脚走向那扇门，朝他的小房间里张望。被窝是空的。芮恩跑到窗前，发现窗口的铁丝网应手而动，赶紧把差点叫出的一声咽了回去。沃尔夫用什么方法解开了它，等他钻出去后又把它挂回原处，这样守卫就不会注意到出了什么问题。
“哦，诸神啊！”芮恩一边低声说，一边想到了“鬼面鱼”号。她没有忘记沃尔夫本性中冷漠无情的一面。要是他已经溜走了，穿过废墟地区去偷“鬼面鱼”号了呢？他已经走了多久了？是他离开的声音吵醒了她的吗？
她从松动的格栅下方钻了出去，躲在小屋的角落后面张望。守卫们坐在门口，既无聊又困倦；其中一个早已开始打鼾了，另一个的头也一点一点的。芮恩踮着脚走开，然后从静悄悄的棚子和小屋之间跑了过去，跑到了伏尾区的外头。伦敦的废墟犹如明亮月光和漆黑阴影交织成的迷宫。在东面，高低不平的天际线上有一个人影，不过片刻后就不见了。
是沃尔夫！芮恩开始追赶他，她松了口气，因为至少他不是在朝“鬼面鱼”号走。那么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大概是到处窥探吧，她猜测道，就好像她一直计划要做的探寻那样。想到他比她领先一步，就让她感到恼火。她本想要亲自解开伦敦的秘密，然后在吃早餐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的……
她动身跟在他后面，走上了之前她走过的那条小路。她对自己说没有理由要害怕，伦敦人都是些软心肠的人，即使他们抓住了她，除了把她送回她的牢房里，再把窗栅用螺钉拧紧些之外，他们就不会做出更糟的事来了。可是她情不自禁地感到紧张，而当一个身影突然间从小路边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时候，她顿时大声尖叫了起来。
一条手臂拦腰抱住了她，然后一只强壮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扭过头来，就看到沃尔夫·科波尔德的脸在月光下俯视着她。“嘘。”他轻声说道，他的手离开了她的嘴，但在她脸上逗留了一会儿，“芮恩……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了。”她说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去哪儿？”
沃尔夫咧嘴一笑，然后放开了她。他沿着月光下的小路，指向前方的庞大残骸碎块。在其上的某些开口处，有灯火晃来晃去，就像沼泽里的鬼火一样摇曳不熄。
“听！”他说。
一个低沉的隆隆声越过月光下的满地废金属传来，调子时升时降，然后戛然而止。白色的亮光在这座庞然大物的开口外闪烁不休。
“是妖精？”芮恩问。
沃尔夫摇了摇头：“某种机械。和我两年前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
“工程师们每天晚上来这里。”她低声说，希望她的这一发现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沃尔夫只是点了点头：“我也见过他们了。而且我瞧见有人把一个个木箱带到那儿去，木箱里装满了从废墟地区回收来的物品。工程师们还在仔细研究图纸。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在那儿建造什么呢，芮恩？”
芮恩对他发现得比她更多而感到有点恼火。米莉·脆可从来没遇上过这种竞争。她试图表现得好像他的调查结果并没有让她吃惊一样。
“我们去探究一下吧，好吗？”
他们肩并肩地快步前行，很快就来到了那段肠道区域。它真的极其庞大，简直就像一座海边的悬崖，上面有无数的洞穴，以前各种管道和走廊就是从那儿连接到伦敦的其余部分的。沃尔夫从其中一条爬了进去，并伸手回来，把芮恩拉到他身后。“看起来像是伦敦深肠里的某种工厂。”他低声说，“它似乎毫发无伤地幸存了下来……”
他们往更里面走去。地面略微倾斜了一个角度，走起来十分麻烦。金属噪音回荡在滴水的走廊里。他们到了一扇闩住的门前，于是沿原路折返，爬上一条倾斜的金属楼梯。然后经过了一堵墙，墙上喷绘着一个红色轮子的标志，还有几个字，伦敦工程师公会：14号实验机库。楼梯高处的走廊被一道道白色和橘黄色灯光时断时续的光束所照亮，随着芮恩和沃尔夫潜入这座建筑的核心，灯光就越来越明亮了。氩气灯稳定而令人心安的光芒从透明塑料帘子后面照了出来。
芮恩现在感觉更加兴奋而不是害怕。她让自己的手轻轻蹭着沃尔夫的手，于是他抓紧了它，捏了捏，以示安慰，同时一把推开了窗帘。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朝这座机库中央的一块巨大的开阔空间俯瞰下去。
“伟大的诸神啊！”芮恩低声说道。
“所以就是这个啊！”沃尔夫说道。
“举起你的手来，科波尔德先生。”另一个声音说，就在他们身后很近的地方，“你也是，纳茨沃西小姐。你们两个，举起你们的双手，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