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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葛德

  神巫领着八人一队的祭司离开了坎宁坡。他们骑着葛德能给他们最快、最好的骏马,背上缚着古怪的黑绿剑鞘。葛德跟着他们到城门口,黑色的石子街道在他们前面净空,帝国的居民像老鼠在火前逃窜一样四散。随着他们经过的每一条街道,葛德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在他腹中升起。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希望有什么事能阻止这样的情况成真。他们可以找出卡尔特菲的叛教者,用不着神巫亲自监督追捕,这么一来,高大的祭司就可以留下,危机会像孩子的噩梦遇到黎明一样消逝。但随着城门在他们上方耸立,那一丝希望随之枯萎死去。

  神巫要离开了。他就要离开了,而葛德却要留下来。当然还有其他祭司。神巫还是会尽他的责任,却是由不熟悉的某个人完成。新的面孔和声音会取代神巫,想到那样,葛德心中不安,恐惧滋长。如果新祭司不喜欢他呢?如果他们觉得他是冒牌货,冒名顶替怎么办?觉得他不够格当摄政王?神巫一开始就认识他了。他们了解彼此,信任彼此。葛德的朋友不多。

  城门比三个人迭起来还高。葛德勒住自己的坐骑,停了下来。他从瓦奈回来之后,曾经抵住这道门,不让城门关起,直到他的军队能进城,把艾斯特洛邦悄悄送进城里的格斗士和佣兵打回去。那时日子过得比现在好,打斗虽然猛烈,却令人愉快。

  那天,一个魁梧的耶姆人几乎要把一根长矛插进乔瑞身旁,而他救了乔瑞的性命。或许是把剑。葛德心想,那是过去的美好日子。即使不是,至少在他记忆中是这样。

  「葛德殿下,一切都会顺利的。」神巫说。

  「我想跟你走。」葛德说。「我要把你说的叛教者抓起来,烧了他,把他的灰烬撒到卡尔特菲每间酒馆的尿壶底。」

  「我们不逮到他,绝不干休。」神巫说。「他的恶行绝不会散布出去。」

  神巫准备离开的日子中,卡尔特菲又传来了更多报告。叛教祭司名叫厄伏,是喀西特东方山里神殿最早的第一批祭司。葛德记得他年纪较长,头发和胡子泛白。他们在艾斯特洛邦献出神殿,也就是葛德发誓在每座他征服的城市里建立的前几座新神殿,那时厄伏就去了那里。帝国向东扩张,因此前一个漫长的冬天里,没有其他祭司去厄伏的神殿,等到他们去的时候,才发现骇人的变化。厄伏在传道时说,蜘蛛女神不只能待在坎宁坡,还能同时出现在献给她的所有神殿。神巫没有比较强,和包括他在内的其他祭司一样为她的发声者。他的教诲中出现了「虽然有一百张口,却只有一个真理」这样的话。一队刚入教的祭司到达那里,帮助他管理神殿,其中一人试图纠正他。厄伏勃然大怒,打了那人一顿。在那之后,卡尔特菲就陷入了骚动,于是这九个祭司背着他们的剑,前往恢复和平,阻止厄伏的谎言感染其他城市和神殿。

  葛德希望那人干脆死于天花。或是那座城被瘟疫侵袭就好。如果有瘟疫,神巫就不用去了。女神什么都办得到,想必可以处理小小的瘟疫。

  神巫伸出大手,和葛德握了手。葛德感觉自己像个和成人握手的小孩,一不小心就忘记神巫有多么高大。

  「事情结束之后就回来。」葛德努力让这番话听起来像安提亚的摄政王在命令他忠心的仆人,而不是勒尔‧帕里亚柯的小儿子哀求着要找保姆。「帝国需要你在这里。」

  「您的帝国有她看顾。」神巫说。「葛德殿下,听我的声音。您是她和平的使者。她知道您能创造怎样的荣耀,而您绝对不会失败。」

  说实在,这一季比过去的几年更温和平静,或许只是因为人变少了。不过还是有宴会、舞会和午餐会。人们仍然为了荣誉而决斗,而他们的母亲、妻子和姊妹仍然会在事后修补两方的关系。一切看起来都和从前没有两样,即使感觉不同,很可能也只是因为需要思考太多新的事。前一年,治理努斯、伊南泰和苏达帕并不是问题。更早之前,卡尔特菲和亚辛港都是其他国家的大城。坎宁坡虽然成了更安宁的地方,皇城却恰恰相反。他大部分的日子都待在私人书房,处理帝国新市镇的总督寄来的报告和信件。仍然需要举行盛大的谒见会,而他已经延迟过一次了。

  有时他一整天都不会想到席丝琳,有时候,却像旧伤突然发疼一样想起。一时间他会记起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人,愚蠢地跑过苏达帕的街道,期待爱人的怀抱等待着他。蠢到觉得席丝琳爱他。或是任何人爱他。他彷佛看到自己露出开心灿烂的白痴笑容,滑稽的胖手臂凭空虚搂着,手臂间空无一物。

  银行建筑和法隆‧布鲁特眼中也是一片空虚。葛德特别指示布鲁特给席丝琳和她的人特权。怎样的报复、凯旋或胜利都无法冲走那天强烈的痛苦。就因为他曾经相信,使得他的生命留下永远的污点。

  这是最糟的。背叛之外,更糟的是超凡全然地相信任何人会像席丝琳一样,对他这种外表的人产生什么感觉。对他的权力和地位,当然没问题。她利用了他的这些优势。但他曾经说服自己──诚心地说服自己──她接纳了他的爱。他们肉体的接触对她和他一样真实。席丝琳美丽又聪明,而他是瑞分菡莫这种三流领地的继承人,误打误撞得到权力,然后以为自己属于这里。而且他很胖。比胖还糟,他是臃肿。那一晚,她向他敞开自己──接着回忆改变,变成某种深沉庞大足以充塞海洋的渴望。这一切都被羞辱污染了。

  「你没事吧?」埃斯特问。

  葛德咳了一下,环顾书房,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地方。他手里还拿着埃森从黎昂尼亚传来的最新报告,不知道自己看着报告却视若无睹已经过了多久。当地南陆人表示大约一年多前有两人去了那里,有份档案叫席拉斯地图。他放下纸页。

  「我没事。」他说。

  「你在嘟哝。」

  「是吗?我没注意。或许只是在这张不舒服的该死椅子上坐太久。」

  「那你该动一动。」埃斯特说。「父亲以前总是把东西带去他在塔底的房间。他喜欢下面那里。」

  「这主意或许不错。」葛德说着伸展身子。「非常、非常棒。你真聪明。」

  「你的标准太低了。」埃斯特淡淡笑着说。「用不着多聪明就知道你不舒服的话,应该改变一些事。」

  「简单的事反而重要。」葛德站起身。书房里一片混乱。一堆堆纸张、报告和信件。南方领土的税务账目和农场报告。治理世界时没有荣耀的工作。他不喜欢,不过事情总得完成。

  埃斯特正在自己的桌前做教师给的诗词练习。葛德发现男孩外表成熟多了,心里又是一惊。他长大了多少?在埃斯特继承裂土王座、统治安提亚之前,还有多少工作得完成?不只是安提亚,而是全世界。在嘴里吐出话之前,葛德并未察觉自己打算开口。

  「你会做得更好,知道吗?我是说,当这一切都属于你的时候?你会做得比我好。我没为任何这类的事受过训练。年轻的时候,我几乎没在宫里待过。但你看过这一切。不只是我做的事,还有你父亲在世时做的事。不会不顺利的。」

  埃斯特没抬头,只点点头,抿紧了嘴。葛德等待着,不确定该直接离开,还是有耐心一点,让男孩按自己的步调开口。

  「你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埃斯特说。

  「要做的事很多。」葛德说。「发生了很多变化,需要下一些决定。目前只有我能做这些决定。」

  「为什么?」埃斯特依然没抬头。「有人替你做事,服侍你的人大概比世上任何人的手下更多。」

  「可是我是女神选中的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中了我,但这是她的决定。所以这是我必须担负的。如果我现在做得够多,等时候到来,你肩上要扛的就会少一点。」

  埃斯特终于转头了,脸上带着微笑,却是怯怯的笑容。他点点头。他下巴的轮廓比葛德印象中更宽一点了。

  「你要出来对打对打吗?」葛德问。「我们有一阵子没打了。可以舒缓我背上的抽痛。」

  「我得把这个做完。」埃斯特说。

  「好。当然该做完。没关系,我只要去那座喷水池一下。把这个也带着。」

  葛德来到走廊上,私人护卫鱼贯跟到他身后,他走下壮丽的螺旋梯,下到地面层,来到花园和喷水池。他们周围的皇城忙碌喧闹,不只他自己的仆人,还有把高塔当作自己家的褐袍祭司。穿过走廊的人肩负着支持帝国、王室和神殿的任务,葛德觉得自己好像是仆人的头头。其实他很期待可以放下职务,回到自己在某处的领地,让一切不用他关照也可以继续进行。

  葛德瞥见唯一的那个贾苏鲁祭司。那人曾经是一心想置葛德于死地的刺客,现在却成了女神纯真的仆人。每次他们相遇,他都刻意朝葛德鞠躬,好像他的身体能扭曲成活生生的道歉。葛德忍不住希望神巫还在这里。希望卡尔特菲的事情进展顺利。

  他走出室外,午后的微风凉爽。花园在他左边延展,右边是决斗场和大裂谷的庞大峡谷,现在是他的土地了。他视线所及的一切,甚至所有地平线之外的土地,都是他的责任。

  他在阴暗的喷水池边坐了一会儿,但在这里没办法比在书房更专心看文件和报告。老国王的房间环绕着他,他感觉到西密昂就在身边。一只青铜的龙几乎完全被铜锈吞没,池水从龙身上淋下。葛德听着水花声,彷佛水声中有人说话,水里的精灵能告诉他一些智慧,一些他需要知道的事。但什么也没有。过了一阵子──分不清是长是短──他走回花园和阳光下。遥远的上方,女神的旗帜挂在塔边,只剩黑红的轮廓。他躺在修整过的草坪上,先是望着旗帜,然后望向更远处的天边云朵。如果他坐着,肯诺‧达斯可林和席颚‧艾明这两位最亲近的参谋或许会早点发现他,说话不会那么毫无顾忌。

  「──离开一星期,去当助产士的学徒。」艾明怒声说。「拜托。你能想象西密昂做出这种事吗?」

  「我不反对你的逻辑。」达斯可林说。「不过我觉得你夸大了问题。四个国家里,没有人敢忤逆他,至少道森‧凯廉的事件之后没有。特尼根的事之后更不可能了。他死去敌人的亲生儿子对他唯命是从,而宫中的仕女在他不幸的恋爱之后,对他只有好话。」

  「说到那个。嗯,仁慈和同情只有一线之隔,我呢──」

  「摄政王阁下!」达斯可林的语气显得夸张又真诚。「我们正在找您。埃斯特王子说,您在他父亲的旧城区欣赏喷水池。」

  「我的确去了那里,」葛德说着坐起身。「然后就来这里了。」肯诺‧达斯可林站在小径的边缘,笑容礼貌而懊悔。他知道葛德听到了他的话。艾明则紧皱着眉头,点点头,尽量不和葛德四目相交,一脸苍白。葛德很意外,涌过心里的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古怪的同情。艾明是安提亚的大人物,却因为举止失礼而被逮到,因此看上去好像内疚的狗儿,如果他有尾巴,一定会夹在两膝之间。

  葛德认不出大臣脸上浓缩的尴尬,但他随即感觉到了。除了尴尬,还有恐惧。他恐惧葛德给予巨大的原谅。

  「大人,我们听到消息。」达斯可林说。「我认为我们最好立刻找您谈谈。」

  葛德撑起身,拍掉膝盖上的草叶。他的脑中飞快跑过可能出错的几百件事:莎碧荷又病了吗?乔瑞传来坏消息吗?奥丽华港的敌人杀了史基斯丁宁,还是卡尔特菲的叛教者伏击了神巫?或是奇亚里亚的围城?那里可能出什么错吗?士兵之间染上瘟疫?军队主力往西去了,他们后方受到攻击吗?葛德还没发现他脑里几乎一直想着那么多灾难,而一切可能的灾难滚滚而出,随时准备实现。

  「梅希利来了信。」艾明的目光固定在葛德的锁骨上。「他还在伊南泰。」

  「那座城饱受打劫催残。」达斯可林说。「强盗起先只攻击偏远的市镇和农场,但愈来愈大胆了,他说他们开始进侵犯城里。」

  「好吧,我们不能让事情继续下去。」葛德说。「得追捕他们,阻止他们。」

  「留在伊南泰的军力不多。」达斯可林点点头说。「军队在奇亚里亚的时候,他们还可能回到东边增援,但大军主力现在在拜兰库尔……」

  「我们军力分散了,他妈的太分散了。」艾明说。

  达斯可林说:「也可能是古老家族的一些成员或是他们在勃尔嘉的亲戚资助了劫掠。」

  「我们可以征更多兵吗?」葛德问。

  达斯可林的眼神抢在他之前给了答案。「再次征兵成军很困难。」

  「用佣兵,大人。」艾明说。「我们只能走那条路了。喀西特有不少佣兵,都受过驻守要塞的训练。找几百个佣兵,雇用一季,直到西方的问题解决就好,我们有钱可以处理。」

  「是啊,有道理。」葛德说。

  「佣兵团当然是个选择。」达斯可林说。「梅希利认为我们可能得做到那一步,但他……不大放心。东方曾经有佣兵团得到比较好的价码就换边站的先例。如果我们指望职业士兵不收敌人的贿赂,却会为我们而死,事情可能不像我们期望的那么美好。」

  「我们可以查出他们是否忠心。」葛德说。「伊南泰有神殿,问问他们就行了。」

  「是啊。」达斯可林说。「而且知道有一支对王室效力的军队守卫伊南泰,至少好过点。不过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其实,」达斯可林说,「佣兵最好用在不需要他们的地方。我建议我们雇用佣兵团守卫没有动乱的地方,像是亚辛港、努斯,甚至苏达帕。那么安提亚的士兵就能去伊南泰,攻打强盗。」

  「很好。」葛德说。「很好。就这样吧。」

  「大人,我们这次也许可以成功,」达斯可林说。「但如果又发生别的事呢?努斯发生叛乱或是农场的奴隶暴动?如果赫瑞兹、卡布尔或纳林岛和拜兰库尔一同参战呢?我们得做出抉择,否则一切陷入混乱的危机真的可能发生。」

  「不。」葛德说。「没问题的。这和其他的战争不同,这是女神重新掌管世界的过程。从前的道理不适用,一切都会没问题。」

  「真他妈的没错。」艾明猛点头。「他妈的对极了。」

  达斯可林的笑容淡了点,低头的角度也没那么低了。「葛德大人,希望您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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