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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绝处逢生

 “上尉,”一个声音响起,听上去有点熟悉,但又虚无缥缈,好像是在梦中。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很悦耳,可是从那短短两个字里,却听得出她的焦虑不安。“上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佐藤一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自己上方一团浅色的影子,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变成一张脸:是娜塔莉亚·博格达诺娃。佐藤脑海里闪过最后几秒钟里舰桥上发生的事情:当时克利兰人的炮弹来袭,而莫里森已经解除佐藤的职务,让博格达诺娃取而代之。
然后,飞船就中弹了。佐藤头脑中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船被炸翻,自己从舰桥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有种说法佐藤记得很清楚:人在临死那一刻,自己的一生会一幕幕在眼前闪现。然而佐藤感到自己受骗了,他还没来得及重温自己的生平,就重重撞上了舱壁。
舰桥里光线很暗,只有几排应急照明灯还亮着,透过船舱中缓缓盘旋的烟雾投来一种令人不快的暗淡红光。佐藤抬头看着博格达诺娃,她的脸还是看不太清楚,但显然情况很不乐观:博格达诺娃脸上又是血污,又是被浓重刺鼻的烟雾熏出的黑道,左脸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她的脸上挂着眼泪,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为飞船的遭遇而难过,佐藤不太清楚。
“上尉,”博格达诺娃又开口了。现在佐藤能够感觉到她的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后脑勺,那儿好像有点湿漉漉的——是血。“求求你说点什么,”博格达诺娃着急地低声说。
“博格达诺娃,”佐藤好不容易才开个头,就一阵猛咳,头也开始一阵阵地抽痛。不过,除了这点毛病和身上的一些瘀青,他没感觉到别的问题。佐藤试着动动手和脚,发现四肢都还完好。
听到佐藤喊出自己的名字,年轻的女少尉一下子激动起来。“感谢上帝,”她低声说道,把头俯在佐藤的胸口上,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
“登船者来了?”佐藤赶紧问,一年多前的噩梦瞬间席卷而来。
“没有,”博格达诺娃安慰他说,“没有登船者或者任何入侵者的迹象。我们的飞船中弹后,舰队继续向行星前进,丢下我们漂浮在高轨道上。我想克利兰人肯定以为我们都死了。”
佐藤用手肘支撑起身体,眼睛被浓烟熏得阵阵刺痛。他问博格达诺娃:“大家都到哪儿去了?”四周一片模糊,只有微弱的红光,他看不了多远,但舰桥此刻本应该是一片繁忙景象,舰长会帮助副舰长指挥损控工作,就算不能让飞船重新投入战斗,至少也要能够继续在太空中航行。
“只有我们四个人活下来了,”博格达诺娃回答,一边扶佐藤坐起身来。“你、比尔、阿基莫夫,还有我。舰桥上其他人都死了。”
这个消息让佐藤一下子头都要炸了,像掉在了冰窖里一样心里直发凉。舰桥上这支由十几名男女船员组成的作战小组,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都死了 ?“舰长呢?”佐藤问。莫里森再招人恨,毕竟还是一个称职的舰长,能有办法让麦克拉伦号恢复运转。不知怎么的,听不到他没完没了的唠叨还真让人有些沮丧。
“死了,”德鲁·比尔少尉和一等水兵尼古拉·阿基莫夫从雾蒙蒙的暗处走过来跟他们会合。“那该死的杂碎。”比尔啐口唾沫又说道。
“副舰长和轮机长呢?”佐藤问道,他的思维迅速从撞上舱壁后造成的恍惚中恢复过来,“还有,飞船怎么样了?”
“我们不知道是否还有人活着,”博格达诺娃告诉他,“船内通信中断了,和外面也完全联系不上。舰桥的气密性保持得还算好,但飞船被击中后,我曾听到前头有漏气的声音。所有的控制装置和控制台都失灵了。”她透过暗淡的红色雾霾往仪表板的方向看去,那儿本来应该有各种发着光的按钮和显示信息。“人工重力还在,所以主机舱肯定还没完全断线。可是我们没法打开舱门去别的地方。”
“我们没有听到外面通道上有任何动静,长官,”阿基莫夫迟疑地说,“没有人来找过我们。”
佐藤沉思片刻,然后在大家的搀扶下站起来。虽然他还站不稳,但现在时间很紧迫。佐藤突然想到,就算不穿真空服的话,他们几个起码也应该戴上呼吸罩:空气中的烟雾至少也是有轻微毒性的。另外,如果舰桥突然失压,即使是在全真空的环境下,呼吸罩也能让他们继续呼吸,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氮气会在血液里形成气泡,让他们患上减压病。怎么选择都是死。“戴上呼吸罩,”他命令道。还有一点莫里森以及副舰长——都怪莫里森没带好头——也没做好:他们欠缺基本的生存和损控程序训练。但这艘船居然幸存了下来,佐藤感到很意外。
其他人迅速赶到位于舰桥四周战略点的应急箱旁,拉出呼吸罩戴在头上。博格达诺娃递给佐藤一个呼吸罩,等他戴好后又递给他一个手电筒。这让佐藤想起外星飞船让奥罗拉号陷入瘫痪之初的情景:船员们四周漆黑一片,然后突然亮起奇异的蓝光。他感到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背后一阵冰凉,似乎感觉到奥罗拉号船员的鬼魂就在周围。
佐藤极力不去理会舰桥四处散落的尸体,他告诉大家:“首先,我们需要从这儿出去,找到其他的幸存者,看看飞船现在状况如何。”
“但是我们没法打开舱门。”博格达诺娃小声说。
“没问题,我们能。”佐藤告诉她,说着跪倒在小型检修口盖板旁边,就像克利兰人攻击奥罗拉号之后姚铭所做的一样。自从登上麦克拉伦号后,佐藤花了许多时间研究这艘飞船的图纸,他已经把姚铭在奥罗拉号上使用的技巧弄明白了。两艘船的机械结构一模一样,所以佐藤也完全照搬姚铭的方法。“我先把舱门打开一丝缝,万一外面已经失压,也不会影响到我们。”
佐藤有些笨拙地转动起手动把手,舱门开始滑开,但除了平衡气压所发出的非常轻微的“嘶嘶”声之外,并无其他异常,通道似乎依然有空气。佐藤继续转动把手,把舱门完全打开。
不同于昏暗的舰桥,通往飞船其他部分的通道被应急照明灯带照得通亮。佐藤暂时收起手电筒,领着其他人向船尾奔去。第一个目标是主损控舱,他要去看看副舰长是否还活着。然后他要去机舱找佩尔戈莱西少校。
他们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主损控舱的舱门前。一路上还发现了十多名幸存船员,佐藤首先确定这些船员都学会了手动开舱门的方法,然后将其中一半人手派去寻找可能还困在其他船舱里的船员。
佐藤把损控舱的舱门打开一条缝,空气立刻呼啸着从通道中喷涌而出,泄入舱门另外一侧的船舱。
“它已经破裂了!”佐藤大喊道,一边手忙脚乱地摇动手柄把舱门重新关上。他知道里面不会有幸存者:破裂船舱里的船员不可能有机会跳入应急空气球。就算他们进去了,到现在球里空气也已经耗光了。佐藤心情沉重地率领其他人继续朝船尾的机舱奔去。
没走多远,他们就拐进了另外一条通道。
“站住!”
走在最前面的佐藤立刻应声站定。可是他没看到还有谁在通道里。
“报上身份!”那声音叫道。
“上尉佐藤,战术官。你是海军陆战队的,对吗?”
突然间,一个穿着特殊设计的铠甲式真空服的身影进入佐藤的视野。通体灰白的衣服,与飞船内饰浑然一体。当然,这人说不上是隐身,只是很好地融入了飞船背景之中,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或是正处于快速移动当中,很难被发现。
“枪炮军士鲁伊斯,长官,”对方通过他的外置扬声器回答道,并放下步枪,把面罩调成透明状态,好让佐藤看清他的脸。“见着你真好,长官,”他说道。在这名士兵身后,像大变活人一样又出现了好几个海军陆战队队员,个个穿着战斗铠甲,看上去体格魁梧、气势逼人。
“同感,兄弟,”佐藤情真意切地说,“真心的。你们有多少人挺过来了?”
“全部,长官,”鲁伊斯回答道,言下之意似乎是说:这点小问题哪能难倒我们?“算上我,这儿有八个人,其他人都在飞船各个作战岗位上。坦纳差一点中了克利兰人的炮弹,不过他和他的小队都有惊无险。”
“你跟他们仍有联系?”佐藤问道,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长官,”鲁伊斯告诉他,“用的都是感应式的语音和视频通信,不是数据链接之类的东西。无线信号啥用都没有。但我们用不着那玩意儿就能把外星人搞定,”他继续说道,一边挥舞着手里那硕大的无后坐力步枪,那可是专门为太空战斗而设计的。
自遭遇这场意外以来,佐藤的脸上第一次挤出一丝笑容。海军陆战队的战斗服不仅有无线电(虽然目前派不上用场),其金属护手和鞋底上还装有感应式传感器,能够穿过船体金属材料发送信号,甚至可以用简单的磁夹将拾取传感器固定在船体上。真空服的研制是在仓促之间完成的,在测试期间,海军陆战队员发现无线电信号在透过船体传输时常常不稳定,因此这些向来创意无限的战士们拿出了感应式传感器这一替代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低头看着这位年轻的海军上尉,枪炮军士巴勃罗·鲁伊斯不禁感到一丝敬佩。十六年的海军陆战队生涯下来,这位大块头枪炮军士也碰到过不少海军军官,其中能够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可不多。
***
鲁伊斯之前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现在已经成为近来组建的地球海军陆战队的第一批成员。美国海军陆战队是最后一支曾经隶属于独立国家,而地球行星政府成立后依然原样保留下来的军队。要不是实现了星际旅行,人类估计已经在最后那一连串战争中灭亡了。在那以后,人类放弃战争,地球上再没有燃起过战火,于是海军陆战队也就成了摆设。这支战队最终沦落到堪比“老古董”的地步,与时代格格不入,成为往昔岁月的一个苍白倒影。实际上,之所以在大流散之后的世界还给这支部队保留一席之地,并不是为了让它发挥军事功能(这项职能由地球行星地面部队执掌),而是因为很多依然生活在前美国境内的人把它看作一个传统,坚决不同意将其取消。美国海军陆战队渐渐日薄西山,在那段日子里,它甚至一度依靠民众的捐款勉强为继。
海军陆战队就这么顽强地苟延残喘着,只是,作为一支有着军人传统的部队,实际上他们已无仗可打。
然而,受奥罗拉号事件影响,麦克纳总统又有了新想法。对佐藤提供的信息进行分析后,她认为正在组建的这支舰队显然需要配备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以挫败克利兰人登船攻击的企图。这些士兵还应该有能力主动向敌人发起回击,同时必须习惯船上的服役环境,而不仅仅是当个乘客而已。假设克利兰人的威胁成为现实,这支队伍还将肩负更为长期的作战任务,比如组建几支分队与舰队共同进行行星突击。
地球地面部队指挥官加斯旺多·辛格上将自然认为自己的部队是总统的最佳选择。海军参谋长特尔南上将则不以为然。虽然他和辛格关系融洽,通常意见一致,但他很难相信地面部队的士兵能够很快适应这个新角色。
碰巧的是,特尔南的弟弟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名上校,他参加了一次讨论舰队计划的通风会,其中就有所谓“舰队步兵团”议题。两周后,他给他的上将哥哥打了个电话,邀请——虽然多少有点丢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乞求”——他来匡蒂科海军陆战队基地看一次演习。特尔南憎恶任何有裙带关系之嫌的事情,不过弟弟的据理力争最终还是使他让步了。
到达匡蒂科后,特尔南被带到一个之前用来停放海军陆战队飞机的大型机库——陆战队保有空军力量的日子早已成为历史。在里面,他发现队员们居然不辞辛劳地根据一个驱逐舰候选方案搭建了其中的主体实物模型,而且几乎完全是用各种四处搜罗来的材料拼凑成的。特尔南小心翼翼地跟随几名急切的海军陆战队员进到里面去看了个大概。模型有四层楼高,两百英尺长,一艘飞船应该具有的细节它一样都没有,也不需要有。曲折回环的通道、楼梯、电梯,以及舱门才是关键,因为正是这些构成了他们的“战斗阵地”。摄像机被安置在飞船模型的各个关键部位,用以监控演习期间的活动。参观完内部空间后,特尔南又被带进模型旁边一辆破旧挂车充当的临时控制室里。
特尔南的弟弟解释了演习项目:一个排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将根据佐藤的信息,尽量模拟克利兰人。在模型里,还有由若干名士兵扮演的“无助的”水兵,而另一个排的士兵将身着铠甲,在枪炮军士巴勃罗·鲁伊斯的带领下守卫飞船。防御人员穿的是真空作战服的简单模型,这是海军陆战队在几次高强度的头脑风暴会议后设计出来的。虽然模型很粗陋,但特尔南不得不暗自承认,这种作战服如果被实际制作出来,将会相当有杀伤力。
陆战队员们给特尔南看了用来记录比分的计算机。特尔南的弟弟发誓说,这套计分标准已经尽可能做到精确和公平。事实上,程序的设计对海军陆战队防御方还有一定程度的不利。
特尔南在军队中摸爬滚打四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暴力场面,根本没指望这么一群士兵能带来什么惊喜——在他眼里,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想象力丰富的军事爱好者而已。但是,模拟攻击结束时,特尔南不得不重新定义自己所理解的“暴力”,至少在近距离格斗方面,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暴力”。海军陆战队防御方遭受严重伤亡,但尽管模拟的克利兰人攻势凶猛,他们还是及时击溃了他们的进攻。更重要的是,他们保住了船员和重要的船舱。在真枪实战中,这就能使飞船跟上舰队,继续作战。
第一次演习能够成功,鲁伊斯帮助设计的战斗铠甲功不可没。在第二次演习中,特尔南的弟弟派上仅穿着标准铠甲的海军陆战队防御方,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能够守住飞船。伤亡确实要严重得多,一些模拟船员也阵亡了,但不惜代价要占领飞船的克利兰攻击方再次失败。
检阅过两场“战斗”后,队员们又带特尔南乘船前去参观他们的一艘战船,那是地球海军为海军陆战队所保留的少数船只当中的一艘。他们希望以此证明,海军陆战队远不只是搭船的士兵而已。他们真正适应船上的生活,习惯与海军共处,并没有抛弃绵延几个世纪之久、可追溯至高桅帆船时代的海军陆战队传统。
特尔南上将被打动了。但要顶住辛格上将的咆哮,把这个想法兜售给国防部长也不是件易事。事实上,海军陆战队不得不为部长本人再次进行演习。部长不顾辛格上将的强烈反对,把这个想法上报给总统。总统与部长和所有部队长官进行了单刀直入的简短讨论,批准了特尔南和海军陆战队司令官所制定的提案。她签署了一道行政命令,把美国海军陆战队编入地球联邦政府,并且正式更名为地球海军陆战队。像它的前身一样,这支“新”海军陆战队在名义上隶属于海军。
辛格对于重组这支“血腥军团”大为光火,但总统不为所动:陆军和太空防御部队将主要负责行星防御任务,并提供后续战斗力量,而海军陆战队将保护舰队并最终负责行星攻击。
盼望多年才等来这一天,海军陆战队终于被赋予真正的使命。当地球飞船驶向卡伦星球时,每一个身强体壮的海军陆战队战士都跟随舰队出航,只有一支训练骨干小组还留在已经挤满志愿兵的匡蒂科基地。
***
现在,站在伤痕累累的麦克拉伦号上,鲁伊斯意识到他们真该感谢佐藤一郎上尉:他在不知不觉中拯救了整个海军陆战队。难道不该给他一个荣誉海军陆战队员的头衔吗 ,鲁伊斯想。“什么命令,长官?”鲁伊斯问道。
“去机舱,”佐藤当即答道,“我们需要搞清楚飞船的受损程度,并且找到佩尔戈莱西少校。”他停顿一下,“舰长和副舰长都死了。接下来佩尔戈莱西少校级别最高。”
鲁伊斯的脸色阴沉下来。“我这儿有个坏消息,长官,”他说道,嗓音变得更低沉了,“飞船中弹时轮机长就死了。她脖子折断了。”
佐藤闭上眼睛,心里想也太他妈倒霉了吧。他本来指望佩尔戈莱西能知道如何让飞船回到正轨,有可能的话,他还希望她能担任指挥官。因为幸存的军官中……
“照我看,上尉,”鲁伊斯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这么一来你要当舰长了。”
“是啊。”佐藤很不情愿地说。他顿时感觉肩头压力重重,一时间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就像小孩子躲进衣柜里一样。他没有做好准备。但谁又准备好了呢?
突然间,佐藤感到肩膀真的变沉了,睁眼一看,原来是枪炮军士的手正搭在那儿。这位老大哥安慰地在佐藤肩上捏了捏,平静地说,“我们和你在一起,长官。有什么指令?”
“谢谢,兄弟。”佐藤说道。鲁伊斯点点头,走回到他的战友中间。“没错,”麦克拉伦号新任指挥官佐藤说道,他已经把自己的犹豫和迟疑塞进内心深处的一个小盒子里,并严严实实地盖上了盖子。船员还等着他营救,飞船还需要在他的带领下重回战场。“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其他被困人员,把他们解救出来。军士,现在你的队员分散在飞船各处,又有通讯联系,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会告诉你们手动开启舱门的方法,但是如果通道处于真空状态的话,两侧的舱门开起来可能会吃力些。”
“不要紧,”鲁伊斯说道,“每个船舱都有救生用的‘沙滩球’。我们会确保每个人都进了‘沙滩球’,然后再打开舱门,把他们带到主右舷压差隔离室,从那儿回到这里的所有通道都处于加压状态。”
佐藤点点头。“很好。接下来是机舱。能让我跟那儿的海军陆战队员联系上吗?我想和机舱现在的最高负责人讲话。”
“没问题,”鲁伊斯说。在跟机舱的小队长交谈几秒后,佐藤听到了军士长安托瓦妮特·德富斯科的声音。
“上尉,”她的声音从鲁伊斯衣服上的扬声器中传来,“你听说佩尔戈莱西少校的事了,对吗?”
“是的,军士长,”佐藤说道,“其他军官呢?”
“我们被击中时,他们跟少校一起都在前部机舱,长官,”军士长回答道。她平常总是大大咧咧,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声音却也沙哑起来,“一发炮弹正好打进来。全都死了。”
“该死,”佐藤低声骂道。军官和士兵们的死伤,已经够让人难过的了,这下连前部机舱也被毁了,真是雪上加霜——那里可是飞船的跃迁推进系统所在地。看来麦克拉伦号不在空间站里面呆上些日子,是不可能离开卡伦星系的。况且 ,佐藤想道,要是战事进展不顺的话,他们连修理厂的门儿都进不了。
“主推进系统情况怎么样?”佐藤问道,心中暗暗祈祷。
“主推进系统正常,长官,”德富斯科回答,“前机舱后半部分看上去一切正常。”
“前面一塌糊涂,”佐藤说,“我们还没进行损控调查,但我猜左舷一侧的主要船舱大概有三分之一都被击穿了,那一侧的大部分通道都处于真空状态。右舷情况好些。”
“让我猜猜看,”德富斯科说道,“你们那现在只剩下人工重力了吧?”
佐藤和鲁伊斯面面相觑,满脸惊讶。“猜得不错,军士长,”佐藤回答,“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台该死的脉冲加农炮,原谅我这么叫它,长官,”德富斯科解释道,“一般情况下,飞船的主要电路大部分都通过中央线槽来走线,但是这艘飞船的设计不同,脉冲加农炮把中央线槽给占了。而且这些电路还得绕道,好给那台用电大户让路。所以设计的时候,就把给人工重力供电的主母线放在右舷电缆槽里,其他线路都放在左舷。本来还应该有备用电路,但是为了赶工期,设计师就把它给省了。”
“脉冲加农炮还能用吗?”佐藤问道。
“它好得很,长官,”德富斯科说,“至少能发一炮吧。之后,谁知道呢?主能量缓冲器也在前部机舱里,显示正常,但照那玩意儿那么个耗法,我不知道它吃不吃得消。”
“好的,军士长,听着,”佐藤立刻告诉德富斯科,“那意味着我们有推进力,甚至还有台武器。我们必须把其他的主要系统——尤其是生命维持系统、导航系统和传感器——重新恢复起来。然后,可能的话再恢复通信和武器。”
“我们巴不得呢,长官,只要能够离开这儿,继续前进!”
佐藤抬头看着鲁伊斯。
“包在我们身上了,长官。”鲁伊斯粗声粗气地回应一声,马上开始大声对自己的队员发号施令。
***
紧张的六个小时过后,佐藤再次站在舰桥上。船员的尸体已经用尸布盖好,停放在上层厨房里,等待安葬——前提是这些幸存者自己能够活下去。在船员们的帮助下,幸存的管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飞船的系统凑合着修好了。修复的过程中,一扇舱门被隔壁船舱中的爆炸震松,发生了垮塌,导致两位船员不幸牺牲。最后,满身污迹和伤痕的德富斯科军士长终于气喘吁吁地报告佐藤: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修复主系统。
舰桥上依然很黑。尽管海军陆战队从损控舱储物柜拖来一些风扇,想要把烟给吹散,但熏人的烟味依旧难以散尽。佐藤对着陆战队员从枪械库拿上来的一台手持感应式对讲机说:“好的,军士长,给我们点光吧。”
舰桥的照明灯突然闪了闪,然后很快又熄灭了。
只听一连串的咒骂,然后军士长说了声“等一下”。又过了几分钟,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心别被吓着,上尉……”
照明灯微微闪烁,然后大放光芒,将昏暗一扫而净。舰桥上各个控制台的计算机显示屏也亮起来,开始运行例行的自我诊断程序。
尽管疲惫不堪,但大伙儿还是欢呼起来。麦克拉伦号终于又恢复了生机。
***
有朝一日能坐上舰长座椅,这种事情佐藤以前只敢想想而已。莫里森上校偶尔会让佐藤和其他下级军官指挥飞船,但他从来没让任何人坐在自己的“专属”座椅上。现在,无论是福是祸,这艘船是佐藤的了。
佐藤环视舰桥一圈,很明显飞船依然伤痕累累:几个主控制台依旧没有亮起,无人操控。只有一半船员活了下来,飞船没有被彻底摧毁简直是个奇迹。而那些亮起来并且在工作的控制台,全都闪着鲜红刺眼的报警信息灯,只是比之前已经好多了。导航显示屏现在只能依赖被动传感器显示信息。佐藤朝上面扫了一眼,可以看到麦克拉伦号在中弹后划出一条长长的弹道轨迹,飞出了卡伦星的卫星轨道。麦克拉伦号一度飘浮到距离高轨道的克利兰部队非常近的位置,处境十分危险,但好在对方将麦克拉伦号当成了一艘废弃的飞船,未加理睬。战术显示屏上有一团红色圆圈,那些都是被动传感器识别出的克利兰飞船。佐藤和其他舰桥成员看到,一支小型克利兰部队爬升出行星的重力井,飞向高轨道,同时,另外一支克利兰小队从主力部队中分出,向下朝卡伦星飞去。
至于人类舰队,只能看到它们位于行星的远端,正在试图重新夺回轨道上的有利位置,它们一定刚进行过一次很不舒服的低空飞行。从传感器的探测结果来看,现存的人类飞船比麦克拉伦号刚跃迁进来时要少得多。被动传感器的敏感度和精确度都无法与主动传感器相提并论,因此很难根据其提供的信息进行判断,但如果佐藤没猜错的话,特尔南上将和法盟上将正在调动部队,准备跟留在高轨道的克利兰部队一较高低。佐藤不确定双方各自的飞船数量,但他知道,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战斗,也许单单一艘驱逐舰就能够扭转战局。他当然不会让麦克拉伦号错过这场战斗。
佐藤把恐惧和谨慎抛在一边,收紧了舰长作战椅上的安全带(之前莫里森上校从来不屑于使用这种设备)。他打开一个频道对船员讲话:“这里是上尉……”,他停了停,想起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地球海军的一名上尉了。命运使然,佐藤现在是一艘战舰的指挥官。“这里是舰长,”佐藤说道,“大家都知道,虽然我们成功修复了飞船多处关键损伤,但还是无法进行超空间跃迁,回到会合点,当然也无法彻底维修飞船。可是,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打算这么做:我们和同盟军的舰队都遭受了严重损失。看来特尔南上将,”佐藤假设上将还活着,“正在高轨道上指挥对敌作战。我们要加入战斗。”他停顿一下,想了想这艘命运多舛的飞船在被击中之前总共没几分钟的战斗事迹,“敌人以为我们的飞船已经被摧毁,认为我们不再是个威胁。我要证明给她们看:她们错了。船员们,不要忘了死去的战友,拿出你们的干劲来。我就说这些。”
关掉全舰广播频道,佐藤对已经接替导航员位置的博格达诺娃说:“准备操控。”飞船依然在弹道轨迹上,绕其长轴缓慢旋转着。
“待命,长官,”博格达诺娃回答道。她还是害怕,但比起从前动辄被莫里森呵斥的恐惧相比要好得多了。她跟其他船员一样,想要敌人血债血偿。而且,她信任佐藤。
“操作推进器,”佐藤命令道,“让飞船水平直线飞行,舵手,平角零度仰角零度。”
“遵命,长官。”博格达诺娃触动了控制杆,一开始动作还有点犹豫,但看到飞船随着自己的指令做出反应,她很快就有了信心。
对于佐藤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紧张的时刻,因为害怕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他们在准备就绪之前不敢对飞船的任何系统进行测试。但现在主动能武器(主炮组中有两个完全能正常工作)、右舷的一对中等功率激光炮和近距离防御激光都已修复,飞船至少能够抵挡一阵。另外,如果脉冲加农炮使用得当,再加上一对鱼雷,飞船甚至能够攻上一拳两脚。只是,佐藤对操控系统和主推进器还是心里没底,尽管德富斯科军士长相信它们能发挥功用。
“参照星系,飞船位置平角零度仰角零度,”博格达诺娃报告。在她的控制下,飞船不再翻滚,现在相对于卡伦的轨道平面成水平状态,船头朝向星系中的恒星。
“非常好,舵手,”佐藤点头说道,“看看我们能不能重返战局。四分之一速度前进,航向046仰角007。”麦克拉伦号目前没有使用主动传感器,并且保持着较低的加速度,佐藤希望飞船短时间内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这样就能够靠得更近一点。而且因为担心信号发送后会被敌人提早发现,他还没有尝试联系舰队。
“四分之一速度前进,遵命。”博格达诺娃将模拟控制手柄平缓地向前推动,停在一个合适的档位上,这个手柄同几个世纪前的战斗机油门控制杆外形相似。她的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为达到“四分之一”速度,飞船需要通过不为人眼所见的基础计算,来对动力和其他标准参数进行设置,并依靠复杂的推进控制系统完成指令。不过操作界面越简单,参与操控的人工作起来效率就越高。过了一会儿,博格达诺娃报告道:“长官,机舱报告,飞船正以四分之一速度前进,航向046仰角007。”
飞船推进系统发出低沉平稳的轰鸣声,没有一丝异常的迹象,佐藤绷紧的弦很快放松下来。他看着战术显示器上代表欧文·D·麦克拉伦号的图标,这艘飞船再次踏上了凶险莫测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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