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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米娜·哈克给露西·韦斯特拉的信

布达佩斯,八月二十四日

我最最亲爱的露西:

我相信你一定急于知道我们在惠特白火车站分手之后发生了什么。哦,亲爱的,我顺利抵达赫尔,搭船去了汉堡,又乘火车到了这里。我很难回忆起路上发生的事情,只知道我正在向乔纳森奔去。因为我要护理乔纳森,所以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我发现亲爱的乔纳森那样消瘦、那样苍白、那样虚弱。他双眼中曾经闪耀的坚决、他脸上曾经散发的高贵都已不再。他只是一具躯壳,他已经记不起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至少他希望我能这样相信,那么我就永远不会询问。他曾经受过可怕的刺激,如果强迫他回忆那段经历,我担心他的神经会受不了。阿加莎修女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天生的护士,她告诉我当乔纳森神志不清的时候,就会说一些可怕的事情。我让她告诉我那些究竟是什么事,但是她只会在胸前画一个十字,告诉我她永远都不会说。因为病人的胡言乱语是上帝的秘密,即使一个护士偶然间听到了,她也应该尊重病人对她的信赖。她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第二天当她看到我深受困扰的时候,就主动地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在再次重申她不会泄漏乔纳森曾经说过的话后,她又补充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他自己本身没有做任何错事,所以你身为他的未婚妻,无需为此感到忧虑。他从来没有忘记你,也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惧怕的是一些很恐怖的事情,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我相信这个可爱的护士肯定以为我是在担心乔纳森爱上了其他的女孩,我在怀疑乔纳森!哦,亲爱的,说句心里话,当我听到这件麻烦事与其他女人无关的时候,我真的感到了一阵喜悦。我现在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熟睡的脸。他现在醒了!……他醒来之后让我把他的大衣拿过来,因为他想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我请阿加莎护士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我看到其中有他的笔记本,就想问他我是否可以看看——因为我知道我可能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肯定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意图,因为他让我到窗户那里去,说他想一个人静一下。然后他又把我叫回来,把笔记本递给我,很严肃地对我说:

“威廉米娜(我知道他要很认真地谈某些事,因为自从他向我求婚之后就从来没有叫过我这个名字),亲爱的,你知道我对于夫妻之间互相信任的想法: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隐瞒。我曾经受过很大的惊吓,当我试图回想的时候,我会感到头痛欲裂,我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个疯子的想象。你知道我曾经得过脑膜炎,很可能会变疯。秘密就在这里,但是我不想知道。我只想从我们结婚开始,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所以,亲爱的,只要手续完备,我们就会在这里举行婚礼。亲爱的威廉米娜,你愿意理解我的无知吗?本子就在这里。把它拿走,由你保管,如果你愿意的话请阅读它,但是不要让我知道。除非我必须承担某种神圣的责任,重新回到那痛苦的时光。是清醒还是沉睡、是正常还是疯狂,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这里。”他筋疲力尽地躺了下去,我则把笔记本放到他的枕头下,吻了吻他。我让阿加莎修女向院长申请在今天下午举行婚礼,正在等待她的回复……

阿加莎回来了,她告诉我她已经派人去请英国教会的一个牧师。我们一个小时之后举行婚礼,或者在乔纳森醒后就立即举行……

露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到很神圣,也非常非常的幸福。一个小时后,乔纳森醒了过来,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病床上,背靠着枕头,他坚定而大声地说:“我愿意。”我已经无法成言,心中满溢的幸福感几乎快让我窒息。这些护士们都非常热心。上帝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们,也不会忘记我要承担起的沉重却甜蜜的责任。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婚礼的情形。当牧师和护士们把我和我的丈夫单独留下来的时候——哦,露西,这是我第一次写下“我的丈夫”这个称呼——我把笔记本从他的枕头下拿出来,用白纸包起来,然后从我脖子上围的淡蓝色丝带上剪下一条把它捆上,最后还在打结的地方封上了蜡印,我是用结婚戒指作为封印的。亲吻了一下后,我把它展示给乔纳森,告诉他我会一直这样保存它,作为我们彼此信任的、同舟共济的外部证明。我永远不会打开这本笔记,除非是为了他或者是为了某种神圣的使命。然后他抓住我的手,哦,露西,这是他第一次抓住他妻子的手,他对我说这是世界上他拥有的最珍贵礼物,如果需要的话,他宁愿再次经历过去的痛苦来赢得它。我可怜的爱人试图要讲一点过去的事情,但是他记不起确切的时间,其实即使他把年份和月份都搞错,我也不会大惊小怪。

哦,亲爱的,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告诉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没有别的可以给他,除了我自己,自己的生命和信任,以及伴随着每一天的爱和责任。当他亲吻我,用他那虚弱的双臂把我搂进怀中的时候,那就像我们之间的一个庄严的宣誓……

亲爱的露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并不仅仅因为这些对我来说非常甜蜜,还因为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最珍爱的朋友。当你从学校走向社会的时候,我很幸运成为你的朋友和向导。我想要你从一个幸福妻子的眼中看到我是怎样去履行责任的,这样在你自己的婚姻生活中,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幸福。我亲爱的朋友,愿上帝赐给你幸福的生活:每日都充满阳光,没有暴风骤雨,永不放弃责任,永不猜疑。我不能祝愿你永远没有痛苦,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永远像我现在这样开心。再见,亲爱的。我要马上把这封信寄出去,可能我会很快再给你去信的。就写到这里了,乔纳森已经醒了——我必须要照顾我的丈夫了!

永远爱你的米娜·哈克

露西·韦斯特拉给米娜·哈克的信

惠特白,八月三十日

最最亲爱的米娜:

献上我无尽的爱和无数次的吻。希望你和你的丈夫早日回到家园。我真的希望你能尽快回来和我们团聚。这里清新的空气会让乔纳森复原,因为我也恢复了很多。我现在的食欲很好,充满活力,而且睡眠也很好。知道我已经克服掉梦游的毛病,你一定很高兴吧。我近一个星期都睡得很好,不再像以前那样。阿瑟说我正在长胖。另外,我忘了告诉你阿瑟也在这里。我们一起散步、兜风、骑马、划船、打网球和钓鱼,我比以前更爱他。他告诉我他也更加爱我,但是我对此还是表示怀疑,因为一开始他就说过已经爱我到最深了。但是这都无关紧要。他在那边叫我呢。所以你的好朋友要就此打住了。

露西

附注:妈妈让我向你问好。她的身体好像比以前好多了。

再附注:我们会在九月二十八日举行婚礼。

苏厄德医生的日记

八月二十日

伦菲尔德的病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他现在变得十分安静,似乎他的狂躁正处于休整的阶段。在他攻击我们后的一个星期里,他一直很暴躁。然后当一天晚上月亮升起的时候,他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现在,我可以等待,现在我可以等待了。”看护跑来告诉我,所以我立刻下去看他。他仍然穿着紧身衣,待在有垫子的房间里,但是脸上毫无血色,而且眼中还流露出乞求的神情——我甚至感到那是一种阿谀奉承的神情。我对他现在的状况很满意,让人们把他放开。看护有些犹豫,但是最终没有说什么就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了。令人惊奇的是,这个病人竟然看出了他们的不信任,在靠近我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地低声对我说:“他们认为我会伤害你!想象着我会伤害你!一群蠢人!”

我心中感到了某种安慰,因为在这个可怜疯子的想法中,我毕竟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但我还是不会顺着他的思路说。难道我与他之间有某种共通的地方吗,所以我们才会彼此认同?还是他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呢?我迟些时候一定要找出原因。今晚他不会说话。即使用一只小猫甚至是一只成年猫都引诱不了他。他只会说:“我根本不在乎猫。我现在有更多的事情要考虑,我能等,我能等。”

过了一会儿我就离开了他。看护告诉我在拂晓之前他一直很安静,后来就开始烦躁不安,最终变得暴躁,甚至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直到昏过去。

三个晚上都是如此——白天都狂躁不安,从月亮升起到日出的时间却很安静。我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看上去似乎是某种条件在影响着他。好!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和这个疯子斗智。他此前在没有我们帮助的情况下逃走了,而今天晚上我们将帮助他逃跑。我们会给他一个机会,并让人们跟着他……

八月二十三日

“事情总会出乎意料。”迪斯雷利是多么了解生活啊!我们这只被困牢笼的鸟儿却没有在笼门大开的时候飞出去,所以我们所有的精心安排都徒劳无功。无论如何我们证明了一件事:他的安静期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们以后可以每天给他几个小时的自由。我会告诉夜间的看护,晚上一旦他安静下来,只要把他锁在房间里就可以了,直到日出前一个小时。即使他心里不会感激我们,他的身体也会享受这种解放。听!又出什么意外了!有人叫我,那个病人又逃跑了。

之后

又一次夜间冒险。伦菲尔德耐心地等待着机会,直到夜间看护走进房子里探视。之后他跑过看护,冲进走廊。我让看护们跟了过去。我们再次追到那片废弃房子的空地上,发现他还站在那个地方,身子紧贴着礼拜堂的门。他看到我后变得很愤怒,如果看护们没有及时地抓住他,他可能就要杀了我。我们最终制服他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突然间力量变得很大,但是又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本能地向四周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看到。随即我顺着病人的眼神看过去,但也只是看到一只在夜空中飞舞的大蝙蝠,它正悄悄地、幽灵一般地向西飞去。蝙蝠通常会盘旋飞行,但是这只蝙蝠却似乎径直向前飞去,似乎知道它要去哪里或者有什么目的地。病人变得越来越安静,不久之后对我说:

“你不需要绑住我,我会乖乖地回去!”我们顺利地回到了医院。我感觉他的这种平静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我要记住今天晚上的一切……

露西·韦斯特拉的日记

希林汉姆,八月二十四日

我要向米娜学习,把所有的事情都记下来。那么当我们见面的时候就有很多话题可以说了。真不知道这会在什么时候。我希望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因为我很不快乐。昨晚我好像又梦游了,就像在惠特白一样。可能是天气变化的原因或者是快要到家的原因吧。我觉得很可怕、很迷茫,我无法记起任何事。模糊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感到这样的虚弱和筋疲力尽。阿瑟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我这样子很沮丧,但是我已经无力强颜欢笑了。今天晚上我想睡在妈妈的房间里。我应该找一个借口。

八月二十五日

又一个糟糕的夜晚。妈妈似乎不太同意我的请求。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毫无疑问她不想打扰我。我想要保持清醒并真的坚持了一会儿,但是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小睡了一会。窗户上传来摩擦的声音或拍打翅膀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在意,因为我不太记得了,可能那时已经睡着了。更多的噩梦,我希望能记得这些梦的内容。今天早上我感到非常虚弱。我的脸上毫无血色,喉咙很疼。我的肺肯定是出问题了,因为我总感觉喘不上气来。阿瑟来的时候,我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感到难过的。

阿瑟·霍尔姆伍德给苏厄德医生的信

阿尔贝马尔旅馆,八月三十一日

亲爱的杰克:

我想要请你帮我一个忙。露西生病了,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病,但是看起来却很糟糕,而且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我曾经问过她原因,我不敢问她的妈妈,因为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根本无法承受对女儿的担心。韦斯特拉夫人曾经向我承认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因为心脏病——虽然可怜的露西还不知道。我相信正有什么东西在蚕食着我心爱女孩的思想。一想到露西,我就心烦意乱,看到她就心痛不已。我告诉她我会让你来看她,虽然她一开始表示反对——我知道为什么,我的老朋友——但是她最终同意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是一项痛苦的任务,老朋友,但是为了露西,我只能毫不犹豫地请求你。请你明天两点钟到希林汉姆来,正是午饭的时间,以免引起韦斯特拉夫人的怀疑。午饭后,我会找机会让露西单独和你见面。我会在下午茶的时候过来,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走。我现在满心忧虑,在你见完她之后,我要单独向你咨询一下。请一定要来!

阿瑟

阿瑟·霍尔姆伍德给苏厄德的电报

九月一日

家人通知我父亲病危。正在给家里写信。将详细情况通过今晚的邮车寄给我。如需要,发电报给我。

苏厄德医生给阿瑟·霍尔姆伍德的信

九月二日

我亲爱的老朋友:

有关韦斯特拉小姐的健康状况,我必须立刻让你知道,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什么功能紊乱或疾病的症状。同时我对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满意。她与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当然你也应该清楚我没有机会对她进行仔细的检查。我们之间的友谊出了一点麻烦,甚至医学或习惯都不能解决。我最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然后由你自己来得出结论。我会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以及我的建议。

我发现韦斯特拉小姐表面上似乎兴高采烈。当时她的妈妈在场,几秒钟之后,我就意识到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她不想让妈妈为自己担心。毫无疑问,即使她不知道,她也猜得出来有一些事情要谨慎。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彼此都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可是装着装着,真的有点高兴起来。后来韦斯特拉夫人进去休息了,只剩下我和露西。我们一起去她的房间,路上她一直装做很高兴的样子,因为仆人们仍然在进进出出。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就卸下了伪装,叹息一声瘫倒在椅子中,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看到她的情绪这么低落,我立刻抓住机会观察她的第一反应以作出诊断。她很温柔地对我说:“我都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讨厌谈论我自己。”我提醒她要相信医生可以帮助她,而且你也正在为她担心。她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用一句话来回答我:“告诉阿瑟我全听你的。我不在乎我自己,但是我在乎他!”如此一来,我就感觉轻松了很多。

我能看出来她有些失血,但是却看不出贫血的常见症状。刚好有机会我能验一下她的血,因为她在开一扇不灵活的窗子时被掉下来的玻璃划破了手。这是小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保存了几滴血液并进行了分析。大量的分析结果都显示正常,而且说明了她的健康状况良好。至于身体的其他方面,结果也十分令人满意,根本无需担心。但是因为必定有某些原因,所以我只能说问题出在精神上。她有时会抱怨呼吸困难,睡觉也不安稳,还时常做噩梦,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她说她小时候曾经梦游过,在惠特白的时候这种老毛病又犯了,有一次她还在夜里走出房子去了东部断崖,后来是默里小姐找到了她,但是她向我保证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梦游过了。我实在有些怀疑,所以只能尽力地去求解:我已经给我的老朋友和导师——身在阿姆斯特丹的范海辛教授写信了,他是世界上诊治疑难杂症最在行的人之一。我请求他到这里来一趟,因为你说你会承担所有的费用,所以我向他提到了你以及你和韦斯特拉小姐的关系。我亲爱的朋友,这都是遵照你的意思,我也很荣幸、很高兴能够为她做些事情。我知道凭借我和范海辛的交情,他会尽力帮助我的。所以无论他是基于什么立场而来,我们都应该满足他的愿望。他看起来像一个专断的人,但这是因为他知道他所谈论的比其他人更有用。他是一个哲学家和精神病治疗专家,也是同辈中最具权威的科学家之一。而且我相信他的思想非常开明。开明的思想加上钢铁般的意志、冷静的性格、不屈的斗志、高度的自制力以及忍耐力都将他的美德升华至完美的程度,还有他那颗最善良、最真诚的心——这些就是他为人类做奉献的工具——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因为他的见解就像他无私的同情心一样广阔。我告诉你这些事情,这样你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他。我请求他尽快赶来。我明天会再见韦斯特拉小姐,我们会在百货商场见面,所以不用担心我频繁的拜访会引起她妈妈的警觉。

你永远的朋友,约翰·苏厄德

亚伯拉罕·范海辛(医学博士、精神病医生等)给苏厄德医生的信

九月二日

我亲爱的朋友:

收到你信的时候,我正打算动身去找你。幸好我现在可以立即出发,不会因此辜负了那些相信我的朋友。如果不能前来,那我真的是罪该万死,因为我的朋友需要我帮助他最为珍爱的人们。告诉你的朋友,当我们的另一个朋友由于紧张而令毒刀滑落刺伤我的时候,是你立即去吮吸我的伤口。而当他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你为他做得更多,是你号召大家帮助他。能帮助你的朋友是我的荣幸,我是为你而来的。请在大复活节旅馆为我订房间,那里离得很近。请提前安排好一切,希望明天可以尽快去看那个年轻的女孩,这样也许我明天晚上还能赶回到这里来。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在三天之后再去,还可能多待一段时间。到时再见,我的朋友约翰。

范海辛

苏厄德医生给阿瑟·霍尔姆伍德的信

九月三日

亲爱的阿瑟:

范海辛来了又走了。他与我一起去了希林汉姆,在露西的安排下,我们趁韦斯特拉夫人外出吃晚餐的时候与她单独在一起。范海辛对露西做了仔细的检查。他会向我说明情况,虽然我没有全程在场,但是我也会给你一些建议。看来他对露西的情况很担忧,但是却对我说他要想一想。在我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友谊以及你对我的信任之后,他说:“你必须告诉他你所有的想法。如果你猜得到的话,就告诉他我在想什么。不,我不是开玩笑。这并不是玩笑,而是生与死的问题,或者更加严重。”我问他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表情很严肃。当时我们已经回到了城里,在他返回阿姆斯特丹之前去喝杯茶。他不会再给我透露更多的信息。你不要为此感到生气,阿瑟,因为他的这种沉默寡言意味着他的整个脑子都在考虑露西的事情。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跟我们说明白的,相信我。所以我告诉他我只会对这次的拜访做一个简单的描述,就像我曾经给《每日电讯》写的专稿一样。他似乎没有注意,却说现在伦敦的烟尘没有他上学的时候那样严重了。如果顺利的话,我明天就可以拿到他的报告了。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给你写信。

至于那次拜访,露西似乎比头一天我见她的时候开心了许多,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曾经让人感到不安的苍白脸色已经改善了很多,呼吸也正常了。她对教授非常热情(就像她对待所有人那样),尽力让教授感到宾至如归,但是我可以看出来露西装得很辛苦。我相信范海辛也看出来了,因为我在他眼中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眼神。接着他开始谈论各种话题,除了我们自己和疾病。这种亲切和善渐渐让可怜的露西卸下伪装,回到现实。然后他就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他这次来访的目的上,他和蔼地说:

“亲爱的小姐,我很开心,因为看到你被这么多人爱护着。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尽管还有一些我没有见到。他们告诉我你的情绪很低落,而且脸色很苍白。我让他们别瞎说。”这时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继续道:“但是你和我需要向他们证明他们确实错了。他怎么能——”他指着我,这种神情和姿势就像当初他要我离开教室一样,而这件事他之后总会不时地提起,“对年轻女孩的心事一无所知呢?他善于应付他的那些疯病人,给他们以及他们的亲人找回快乐。虽然这些工作很繁重,但是能给别人带来幸福,这也是一种回报。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年轻人往往不愿意把心事告诉年轻人,就像我一样,都喜欢把心事告诉老人,因为老人们了解很多痛苦以及痛苦的根源。所以,亲爱的小姐,让他到花园里吸烟吧,我们两个单独谈谈心。”我明白他的暗示,站起身走出去。不一会儿教授就走到窗前叫我进去。他看起来很悲伤,说道:“我已经做了认真的检查,但是没有任何功能上的问题。我同意你的观点,她曾经大量失过血;那是曾经,不是现在。但是她的问题却不是贫血。我让她把女仆叫过来,我要问一两个问题,我不能存在侥幸心理,漏掉任何线索。我知道她会说什么。这是有原因的,任何事情都有原因。我必须回家,仔细想一想。你要每天都给我发电报,如果有什么状况我会再来。这种病——所有感觉不好的都算病——使我很感兴趣,这位可爱的女孩也让我很感兴趣。她很吸引我,即使不是为了你和这种病,仅仅是为了她,我也会来。”

就像我告诉你的,他不会多说一句话,即使是我们独处的时候。所以现在,阿瑟,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我会密切注意露西。我相信你可怜的父亲会逐渐康复的。我亲爱的老朋友,两个你最珍爱的人同时生了病,你现在的状况肯定很糟糕。我知道你对父亲的义务,你这样做是正确的,但是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给你写信让你立刻回到露西身边。所以除非你收到我的信,否则不要过于焦虑。

苏厄德医生的日记

九月四日

那位肉食病人一直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他只发作过一次,那是在昨天一个非常时刻。就快要到正午的时候,他变得越来越不安。看护们知道这个症状,立刻请求帮助。幸运的是,人们一路奔过来,赶得很及时,因为正午钟声敲响的时候,他就变得极为暴力,倾大家之力最终才把他制服。但是五分钟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安静,并最终陷入到一种忧郁之中,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现在。看护告诉我他突然发出的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我走进病房的时候,病人们都抓住了我的手,他们都被吓坏了。事实上,我能理解这种效果,因为他的叫声甚至影响到了距离很远的我。现在已经过了精神病院的晚饭时间,而我的病人正坐在角落里沉思,脸上呈现出呆滞、愠怒和愁苦的神情,与其说是在直接表现什么情绪,倒不如说是在暗示些什么。我不太理解。

之后

我的病人又发生了变化。我在五点钟的时候去看他,发现他像以前一样开心和满足。他正在抓苍蝇、吃苍蝇,并在门的边缘处用指甲划出印迹来计算捕捉的苍蝇数量。他看到我,走过来为他的行为向我道歉,以一种谦卑和恳求的方式要求我带他回自己的房间拿他的日记本。我想满足他的要求会比较好,所以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他把茶中的糖撒到窗台上,因此抓到了很多苍蝇。他现在并不急于吃它们,而是像以前一样把它们放到盒子里,然后就开始搜寻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找蜘蛛。我试图引导他谈谈过去的几天,因为他表露出的任何线索对我来说都是十分有用的,但是他根本避而不谈。有几秒钟他看起来很悲伤,用一种缥缈的声音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他抛弃了我。没有任何希望了,除非我自己亲手去做!”然后突然间很坚定地转向我,说道:“医生,请求你对我好一点,再给我一些糖好吗?我认为这对我有好处。”

“那么苍蝇呢?”我说道。

“是的!苍蝇喜欢糖!我喜欢苍蝇,所以我也喜欢糖!”对此了解很少的人们可能会认为疯子不会辩解。我给了他双倍的糖,尽量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希望能够了解他的思想世界。

午夜

他又变了。我刚刚去见了韦斯特拉小姐,她已经好多了,回来的时候我站在大门口欣赏落日,正在这时候我再次听到他的嚎叫。因为他的房间就在房子的这一面,所以比早上听得更清楚。此时伦敦的落日在雾蒙蒙的天空中显得异常美丽,红光暗影交映,云层及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线更增情趣。他的喊叫将我的思绪从这样的美景转移到冰冷建筑内的残酷现实,那里有真实的痛苦和我的一颗孤独心。我到他房间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透过窗户还可以看到些许的余晖。随着日落,他渐渐变得克制起来,余晖尽逝之后,他就从众人手中滑落下来,瘫倒在地板上。疯子的精神复原能力真是惊人,仅仅几分钟之后,他就非常平静地站起身,向四周打量。我示意看护们不要抓住他,因为我很想看看他想要做什么。他直接走向窗户,把窗台上的糖扫走,然后拿起他的苍蝇盒子,把里面倒空,把盒子扔出去。他把窗户关上,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之后,坐回到自己的床上。所有这些都令我很惊奇,所以我问他:“你不要继续留着这些苍蝇了吗?”

“不,”他说,“我对这些垃圾感到恶心!”他实在是一个非常令人感兴趣的病例。我真希望能够找到他思想的蛛丝马迹或者他这种突然转变的原因。等等,现在毕竟有一条线索,只要我们能够找出他今天为什么会在正午和日落时发作的原因。是太阳的某些周期性影响的作用吗——就像月亮对某些生物的影响一样?我们拭目以待。

苏厄德从伦敦给阿姆斯特丹的范海辛的电报

九月四日

今天病人病情继续好转。

苏厄德从伦敦给阿姆斯特丹的范海辛的电报

九月五日

病情大为好转。胃口好,睡眠好,精神好,脸上有了血色。

苏厄德从伦敦给阿姆斯特丹的范海辛的电报

九月六日

病情急剧恶化。立刻过来,不要耽误。见到你之后我会给霍尔姆伍德发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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