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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玛琳菲森躺在河堤边,任由黑暗蚕食着她的内心,就在前一夜,这里还是那样的美好。她躺了好几个小时,有时仍会有种翅膀在身后扑腾的幻觉。她想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对这残酷的世界再无留恋。所以她闭上双眼,等待着生命走向终点。
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终点。夜幕再次降临,玛琳菲森渐渐醒来,大自然的声音再次将她包围。她闭着双眼,听到头上树木的沙沙声和嘎吱声。不过树木像是想要唤醒她一样,沙沙声越来越大。树枝开始剧烈地摇晃,整个树林都在咯吱作响。
玛琳菲森睁开眼睛,看见大树在颤动。她知道它们想要帮她,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她从长袍下拿出一根折断的、弯曲的龙湾树枝条,她常常将其作为家的一部分而随身携带。一声长叹之后,她松手任其落到了地上。
让她惊讶的是,枝条渐渐变得平直起来。紧接着,枝条开始变粗变长直至变成魔杖般大小。玛琳菲森将它捡起,五指紧握在上面。她感受到一股涌动的力量,开始试着让自己站立起来,尽管这很痛苦。她站起来后,便倚着魔杖。魔杖很稳当,能支撑起她的全部重量。
真有趣 ,她一边蹒跚前行,一边这样想。每走一步,她的决心就多了一分。的确,斯戴芬夺走了她的翅膀。的确,他让她心碎。不过,她的魔力尚存。而且现在她拥有了比魔力更强大的东西。她有了新的使命。她要让斯戴芬和人类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玛琳菲森漫步在乡间,所经之处,都留下一片狼藉。她路过一个牧羊人的围场,围场的门奇迹般地打开了,羊群蜂拥而出,四处逃窜,它们跑进了附近的丛林,咩咩声也渐行渐远。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云层堆积。她又穿过了一片农田,稻草人腐烂了,一旁马车的轮子也滚落了下来。她高举着魔杖,继续一路向前。地面颤动着分裂开来,岩石和碎片被抛向高空。她指着远处的一垛干草,不怀好意地笑了,草垛立即着火燃烧起来,火焰 舔舐着天空。
她越走越有力量,摧毁的动作越来越猛烈,眼神也越来越凶狠。她对魔杖的依赖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她完全不需要依赖它了。不过,她还是拄着魔杖,不想丢弃最后一件和过去相关的东西。
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几周之后,玛琳菲森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早已废弃的城堡前。众多空空的窗格上,玻璃已经被一个个鸟巢所取代。整个巨大的主建筑都坍塌了,只有少数附属建筑的屋顶还健在。石阶和墙壁上都铺满了青苔,营造出一种绿色静谧的氛围。曾经有马儿吃草的马厩,现在除了几个破烂的空水桶,什么也没有了。不过玛琳菲森走在这一片断壁残垣之间,内心却一片宁静。这地方和她多像呀,任其堕落腐朽。也和她一样,即便已经千疮百孔,却仍然坚持。躺在废墟中间的一片草地上,玛琳菲森看着栖息在屋顶上的滴水兽,它们也在瞪着她。玛琳菲森看着它们鬼脸上那石化的大嘴,觉得莫名地欣慰。
随着一阵翅膀的沙沙声,玛琳菲森看到一只大乌鸦飞入城堡。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玉米。落地后,乌鸦将玉米扔在地上,开始梳理羽毛,显然是对自己的收获十分满意。玛琳菲森悲伤地看着这个正在啄玉米的小东西。这只黑色鸟儿的翅膀让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对,她也不止一次地希望过,自己从未失去它们。
鸟儿飞走后,玛琳菲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想着不切实际的愿望毫无益处。她之前已经傻傻地希望了一次,然而却以深受伤害而告终。她要专注于实实在在又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把这个遗弃的城堡变成她的新家。
之后的几天,玛琳菲森都在城堡里忙碌着。她所能重建的东西不多,不过她至少得让这里有一块地方适合居住。而且她似乎也不需要多大的空间。只要一个能躲避人类侵扰的、干燥点的藏身之所就好了。她忙累了,就来到附近的小溪边。正当她弯下腰想要喝水的时候,她听见附近传来了一声受惊的鸟叫。她悄悄地向溪边高耸的芦苇丛走去,蹲下身子隐藏起来,从缝隙中向外看去。
在小溪另一边,她看见那只昨天来过废墟的乌鸦被困在一张大网下。两名手持棍棒的农民带着狗慢慢走近。在狗的狂吠下,鸟儿的翅膀扑腾得更厉害了。不过他已经无处可逃。
玛琳菲森的内心再次燃起对残忍人类的愤恨,她挥着手说道:“变成人。”
一道魔力的微光闪现,农民震惊地发现乌鸦变成了一个人。刚获人形的乌鸦掀开了网,他还有些站不稳。
“魔鬼啊!”一位农民尖叫道。两人转身跑开了,他们的狗也紧随其后。
确认他们都离开了以后,玛琳菲森站了出来。她扫了一眼被她变身的鸟儿。变成人形的他长得很高,有着乌黑柔滑的头发,一双深色的眼睛正不安地四下张望。尽管她并不太想把他变成人,但她至少还是救了他。
感受到这位精灵的注视,乌鸦先生立起了脑袋:“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身体问,显然对现在的身形并不满意。对于一个还不习惯拥有语言能力的人而言,他的声音竟出奇地浑厚且富有旋律。
玛琳菲森问道:“难道你宁愿我任由他们把你打死?”。
乌鸦先生举起他那没有羽翼的手臂回答说:“也说不定。”
“别抱怨了。”玛琳菲森边说边慢慢地绕着他走,上下打量着他。她得承认哪怕是作为一个人来看,他看起来也还不算太差劲。她本来可以把他变得更丑的。“我救了你的命。”
在她洞察一切的目光下,乌鸦先生感到很不自在,他来回踮着脚说:“对不起。”
玛琳菲森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说:“迪艾瓦。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愿做你的仆人,无论你需要什么。”
无论我需要什么? 玛琳菲森陷入了沉思。好吧,这可真是个有趣的转变。她需要的太多了,而她可以利用的也很多。她的脸上慢慢漾出了一丝笑意。她最需要的只有一件东西。“翅膀,”她边说边点了点头,“做我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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