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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葛德

  神秘的信在葛德前往安涅林勋爵领地的途中交到他手上,共有四张纸,其中三张是以不同的笔迹写成。他们预计到达的那一晚,摄政王帕里亚柯将狩猎的事交给埃斯特王子,没留下只字片语或任何解释便带着他最亲近的参谋弗洛、艾明、达斯可林、梅希利和神巫,乘上车队中最快的几辆马车赶向南方。那是这一季最大的丑事。他没让任何人看到信的内容,也没向任何人解释,虽然分别出自不同原因。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他。

  只不过其实不是这样。在夜里他不是因为床太硬而无法入眠,不是因为缺乏在皇城享受的舒适或轻柔的音乐,让葛德不断前进的是愤怒与困窘,因为他曾信任这些位高权重的贵族。不过真相即将揭露。就快了。

  他们黎明前离开,骑行直到天黑。每次遇到中途站和酒店,他们就将精疲力竭的马匹换成新马,一系上鞍具便继续上路。艾明勋爵表示不满,但葛德指出他们带的士兵都是他的私人护卫,如果艾明勋爵不想旅行,他们大可以替他立个冢,乐得轻松。之后再也没人抱怨。

  他们像夹带瘟疫的风一样吹过自由贸易城邦的沃尔森,不顾冰雪,取道山径进入依拉萨。当地人都说太危险,但葛德号令他们继续前进。路上失去三个人、两群骡子,但经过五天痛苦缓慢地前进之后,他们到达了南向的山坡。龙道畅通无阻,他们开始最后一段的旅程。

  奇亚里亚的要塞深深凿进山峦的岩石中,第一道墙的黄铜大门有两百呎高,以龙族时代就存在于数层城门内的庞大机关开启,如今破败的城门证明安提亚花费了一整季的力量。不过那是唯一的证明,因为第二道墙仍毫发无损,后面还有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门。安提亚军—葛德的军队—驻扎在山脚下巨大城门外的两侧,周围的地面上,冰雪、泥和粪混成一气,兽皮帐篷被山上刮下的风中拍打,一年前曾有树木削弱风势,现在只剩残根,因为能烧的东西都烧了,能吃的都吃完了。按报告,军队每天需要三吨的粮食维生,而食物全从苏达帕和伊南泰循陆路送来。几个月来,每天三吨的食物在隔天早上化为三吨的粪便,安提亚的力量与荣耀陷于自己的茅坑中,提辛内人则坐在他们的山洞里讪笑。

  而该为战争负责的男人,也就是葛德先前已经被迫纠正过一次的男人,此刻却坐在他自己的帐篷里无所事事,阴谋造反。他们到达元帅营地的前一晚,葛德几乎无法入睡。

  哨兵试图挡下他们,葛德却逼他们鞠躬到鼻子贴在膝上的程度,而且得动也不动地维持这个姿势,直到他从面前骑过。特尼根勋爵的营账破烂不堪,发黑的边缘显示皮革因为日晒雨淋而开始分解,元帅穿着仪式用的盔甲站在门口,他自己的护卫则在他身边列队。这些日子对待他和他的帐篷一样不仁慈,特尼根的胡子比前一个夏天灰,脸颊消瘦。他看着马车一一驶来,直到营账前开阔的空间像宫廷季的盛宴一样挤满权贵的交通工具。葛德的仆人替他打开车门,扶他步下阶梯,踏进污秽中。

  「摄政王阁下。」特尼根说着发出带痰的咳嗽声。「您再度驾临,是预料之外的荣—」

  「闭嘴。」葛德说。「进营账去。」

  特尼根眨眨眼,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目光扫视四周,最后落在梅希利勋爵身上,葛德觉得在危难中瞥见盟友的特尼根似乎放松了一点。如果你知道共谋者的名字,一定很意外。葛德脑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坐在营账里被敌人包围的情景;护卫会拔出短剑砍死他。恐惧凌驾了愤怒。

  特尼根正要进帐篷,葛德说道:「等等,站住。神巫?」

  祭司绕路避开停住的马车,步伐沉重地走向前。他的表情沉着平静,背后跟着两名新的初阶祭司。他来到葛德身边。

  「确认我的护卫仍然对我忠诚。你办得到吗?」

  「当然可以,葛德殿下。」祭司说完转身面向他的见习祭司,示意他们上前,跟在他后面一一接近护卫问话。随着等待的时间拉长,葛德愈来愈不自在。达斯可林、弗洛、艾明和梅希利聚在一团,看起来寒冷又不安。神巫最后终于巡完一圈,回到葛德身边。

  「他们依然对您忠诚。」神巫说。

  「很好,谢谢你。」葛德低声说。接着他放声说道:「队长,让这些人缴械。」

  特尼根诧异不已,嘴巴无声地动了动。至于其他人,达斯可林和弗洛似乎大惑不解,但并未露出震惊的样子。艾明似乎在愤怒和恐惧之间徘徊。而梅希利……葛德无法解读梅希利的表情。或许是不以为然,或是某种冷酷的算计。帝国的重臣纷纷缴出剑和匕首,在特尼根带领下进了营账,然后是葛德的四名护卫,最后是葛德和神巫。

  葛德曾经想象对质的过程,却没考虑特尼根的帐篷尺寸,以及空间与现场人数的关系。营账对单独一人甚至一小群参谋而言很宽阔,然而容纳葛德和他所有的参谋、数名祭司,再加上护卫后却产生某种隐约的滑稽感,让他在帐篷内比在室外更觉得荒谬。葛德感到从安提亚启程便一直推动着他的怒火在最后的片刻开始减弱了。他痛恨这样。

  「特尼根勋爵?梅希利勋爵?请你们站到我面前好吗?」

  梅希利走向前,一次心跳后,特尼根跟着走出去。葛德点点头,从他行囊中掏出信。梅希利好奇地看着纸页,但特尼根刷白了脸。

  「这几张信函落到了我手中。」葛德说。「据称为你们两人的通信。梅希利,拿着。」

  梅希利接过信,缓缓阅读。片刻后,他挑起眉,脸色苍白如蜡。他后方靠近营账的墙边,神巫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到葛德看得到的地方。

  「梅希利勋爵?」葛德让嘴巴柔和地吐出音节,命令自己重拾先前松懈的怒意与义愤填膺的感觉。「你认得这封信吗?」

  「不认得,摄政王。我从没看过。」

  营账中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葛德惊惧地看到神巫点了点头。梅希利说的是实话。

  「你没写这封信?」

  「没有。」

  葛德感到喉咙里的异物感愈来愈明显。他把这些人拖着横跨半个国家,花了几星期的时间却徒劳无功,只是一场骗局。所有人将带着葛德‧帕里亚柯被戏弄的故事回到安提亚。

  「你写过类似的东西吗?」

  「没有。」

  「你参与了对付我的阴谋吗?」

  「没有。」

  梅希利的声音随着一次次回答而平静下来,愈加坚定确信,而神巫在营账后方的墙边肯定他的答案都是实话。女神的手悬在梅希利头上证明他的清白,而营账里拥挤的躯体和重复呼吸过的空气令人冒汗头晕,像染上了某种疾病。他上当了,他被愚弄了。他们之间的暗号和信号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产物,真正写这些信的人在某处乐不可支。

  他心怀恐惧,递出据称出自特尼根之笔的信。

  「特尼根勋爵,你写了这封信吗?」

  「没有,摄政王。」特尼根说,他的声音平静而带着微微的怜悯。

  神巫摇摇头。不对。这不是实话。葛德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涌起的怒意令人如释重负,彷佛得到了救赎。

  「再说一次。」葛德说。「告诉我,你没写那封信。」

  特尼根眨眨眼,瞥向梅希利。

  「摄政王,在下没说清楚。我的确写了那封信,但不是为了表面的原因。我的意图是揭露实际存在的阴谋。」

  神巫皱起眉,葛德明白问题所在。

  「元帅,一次回答一个问题。你写了这封信吗?」

  「对。」「你写这封信,是希望自己当上摄政王吗?」

  「不。」特尼根说。「从不是为了那样。」

  神巫的嘴角染上极其细微的笑意。他摇摇头。不,这不是实话。葛德的怒气重振旗鼓。他笑了。「特尼根勋爵?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在下不敢。」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

  「在下绝不会欺骗您。」特尼根说完试图退后一步,但达斯可林和一名护卫已经挡在后面了。特尼根转身寻找穿过人群到达门边的路径,或是可以突破的墙。

  「你说我滑稽吗,大人?」

  「没有!」特尼根喊道,但答案无庸置疑。葛德朝特尼根脚边啐了一口。堂堂特尼根勋爵,安提亚的战争英雄,却像惧怕父亲发怒的孩子一样畏缩。这人觉得葛德可笑、渺小又愚蠢,而他可以夺取王位。煽动者谎称是梅希利并不重要,葛德从特尼根的声音中听见背叛的真相就够了。

  「特尼根勋爵。」葛德说。「我在此解除你安提亚元帅的职位。」

  「是……大人。就按您的意思。」

  「是。」葛德说。「按我的意思。达斯可林勋爵?你参与了对付我的阴谋吗?」

  「没有,大人。」是实话。

  「弗洛勋爵?你呢?」

  「没有。」实话。

  「艾明勋爵?你参与了对付我的阴谋吗?」

  「我没有。」实话。

  葛德折折指节。

  「各位大人,本王在此宣布,特尼根勋爵是背叛裂土之国与我摄政王的叛国贼。」

  「不!」特尼根喊道。「帕里亚柯勋爵,您被误导了!这是针对我的阴谋!」

  「护卫,请押送叛国贼出去。」

  特尼根挣扎着,但他没有武器,也没人站在他这边。护卫粗暴地把他拖出营账,推倒在营账外的泥泞中。葛德跟着走去,确信与愤怒的暖意令他彷佛高了一倍,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其他人随着他一一走出营账,直到一群人约略围成一圈。护卫把特尼根拖着跪起来。

  「我要求审判。」特尼根满嘴泥巴地说。「我要求决斗审判。神明知道我是清白的。」

  「不。」葛德说。「神明不知道。队长,你的手下该拔剑了。」

  队长下令,于是空中充斥着十二把剑出鞘的声音。阳光在出鞘的金属上闪烁。

  「这样……」特尼根说,「这样于法不公。」

  「不。并没有。」然后葛德又说:「好啦,这下子谁才滑稽?」

  特尼根死得迅速,最后的血洒在他营账外的泥泞中。葛德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死去。这次他不会吐了。他会保有尊严,而特尼根勋爵的手下在他周围震惊地合不拢嘴。风轻柔呼气的声音,有如升起船帆的声响。

  肯诺‧达斯可林首先开口。

  「我们需要一个新元帅。事不宜迟。士兵会因为……因为特尼根有二心而影响士气。」

  「他腐败了。」神巫说。「他背离了您,葛德殿下。」

  「是提辛内人。」葛德说。「是他们在情急之下的阴谋。」

  「您说得是,葛德殿下。」神巫严肃地说。

  「您希望的话,」达斯可林说。「我可以列出能成为王国的好将军的人选,我们可以—」

  「不。」葛德转身对着他。「不。我受够了把权力交给将军、参谋和重臣了。你明白我这么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们都造反。他们全都背离了我。我再也不要将军了。」

  他的胸口像风箱一样起伏,即使在寒冬的风里脸颊依然感觉炙热。肯诺‧达斯可林点点头,彷佛完全同意他说的话,他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掌心朝上,彷佛呈上什么。

  「那您要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平静有礼,彷佛他们是坐在巨熊俱乐部的皮沙发上,而不是站在尚待征服的战场中,脚边是元帅的尸首。「如果您要的不是参谋或统御军队的将军,那您要的是什么人?」

  朋友,葛德心想,我要的是朋友。

  「您确定不和我们来吗?」达斯可林问。「如果我们在曼石菡莫和他们会合,还有机会赶上狩猎。」

  「不。」葛德说。「你们去吧。我会在狩猎结束之前去找你们。只不过不是现在。」

  夜晚让奇亚里亚的大门更加不祥。在耸立的峻岭与穹苍之下,营地里摇曳的零星营火显得渺小,半月的朦胧月光洒落山谷,龙族曾经在这里大战,建立起宏伟的要塞抵御对方,如今最后的末裔也逃向这里。假使提辛内人真的不是人类,那他们的确可能退回从前的防御装置,使用从前的策略。令葛德折服的是规模。女神和龙族之间的战争始自历史存在以前,而现在将由他结束。在被虚情假意的朋友和欺瞒、阴谋与暴力包围后,却要领导世界走向和平?总觉得不可能。

  但他仍然得一试。如果他不尝试,未来的人会如何谈论他?

  「这地方仍然是敌境。」达斯可林说。

  「我有护卫。」

  「护卫也可能被击败。」达斯可林说。「如果您非得向南去,就带一队士兵同行。」

  「他们得继续围城。」

  「兵力够的。」达斯可林说。「在新任的元帅到达之前,这里不会有重大的进展。」

  葛德靠向椅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闪烁片刻便消失。一名仆人过来,悄悄收走他们晚餐的残羹。

  「好吧。」葛德说。「如果能让你满意的话。」

  「谢谢您。」达斯可林说。「您觉得那些信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葛德说。「但不论是谁都是出自善意。拥有盟友是好事,即使目前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身分。」

  「噢。我想这也是一种看法吧。」达斯可林说。

  葛德有股冲动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感觉太刻意了。那天的冲突压在他心头,他知道自己会失眠,至少很难入睡。

  「我想我该休息了。」葛德说着站起身。冷天让他的手指麻木,不停流鼻水,而军队已在这里驻扎了几个月。葛德知道这么想很无情,但他忍不住庆幸自己可以离开,而其他人要留下来。不过至少寒冷冰冻了泥水。他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过头。

  「谢谢你。」他说。

  「这是在下的荣幸。」达斯可林说。「不过敢问您为什么谢我?」

  葛德耸耸肩。

  「大概是没背叛我吧。」

  不久前这顶温暖舒适的营账还属于特尼根,葛德在营账中叫人拿来纸笔,派人找了信差。仆人带了毯子、枕头和酥油灯,明亮的灯火让空间里弥漫着烟味。他注视着信纸良久,不确定如何下笔。

  席丝琳:

  我知道妳还没回信,而我能了解。妳很忙,我也是。但亲爱的,我好累。我疲倦透顶,我发现我需要在乎我的人为伴。我需要我能信赖的人。我从奇亚里亚围城的营地写信给妳,但早上我将踏上南下的旅途前往苏达帕,亲爱的,去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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